我顿了顿,回抱住他,“我知道酒会那天的事吓到你了,但是那些都不是你的错,跟你没有关系,包括……高中那年,也不是你的错,你不用自责,也不要跟我说对不起。”
“……”
他沉默着,只是抱着我的手很紧,像是要抱住什么随时会消失的东西。
我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背,就像每一个我梦魇醒来的夜晚,他都是这样温柔的陪着我,“你不要觉得我是因为你去了那里,不要觉得我是因为你才病发,不是的,我去那里只是因为想见你,作恶多端的是别人,让我痛苦的是别人,不是你,高中那年我的病症,也不是因为你。当年没有及时跟你解释,是因为我没有勇气,但是我没有想到我的逃避会让你也丢了勇气,所以我总该跟你好好解释一次。”
窗外是漫天绽放又坠落的烟花,我看着它们映满夜空,然后又在夜色里凋零。
南方小城的冬天远没有帝都零下的冷冽来得残酷,可是有一年南苔的冬天很冷很冷,那年我在南苔养病,望着窗外的烟花,却想到了文和街沿路挂满大红灯笼,他陪着我从街头走到结尾。
那一整年我和周嘉也都没有联系,但他给我发了一整年的信息,烟花的那天给我发过一次生日快乐。
最后一次给我发信息,他只发了一句话,他说林薏,你会怪我吗。他知道我开始了复读,可是没有联系我,而是让同班的复读生转达给了我一句对不起。
他妈妈说那年毕业的夏天,他哪儿也没去,不是在家打游戏就是睡得昏天黑地,有一次喝了很多酒,睡到头疼,手挡住了脸,开口却在哭,他问他真的做错了吗。
我知道,那一直都是我和他空缺的一年。
让我因他而受到伤害,一直都是他的心病。
所以他总是后退,总是害怕,总是自责,总是担心,他说在和我没有联系的那几年,想过很多次释怀。
现在,无论我能不能找回我们空缺的那一年,我都想要把这一块拼凑完整,拼凑回我心里的,十五岁那年少年意气、一身灿烂的周嘉也。
窗外的烟花还在灿烂,那一眼望过去,好像望向了很多年前。我再次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匆匆赶回南苔是担心我,但是你真的不用太担心,我真的不在意,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好好面对,早在去牵你的手的时候,我就做好准备了,我说我会勇敢不是骗你的。”
“那天病发,真的不是你的错,我的心病总共就那么两个,一个是亲人,一个是初中三年的霸凌,可能……目前的短短几年,还不足以消弭留下心理阴影的伤痕,但是总有一天会愈合,我相信总有一天会愈合,因为现在这个世界上,有个人很爱我。”
“周嘉也……”
我覆在他背上的手,感觉得到他很细微的颤抖。
有冰凉滑过脖子的皮肤,我却觉得烫到灵魂都在疼痛,那是将陈年旧疤重新撕开的痛,可是伤口裂开,还会长出新肉,我留在他灵魂上的伤,也一定要愈合。
他很紧的抱着我,像是要将我嵌进他的身体,这样就可以永远没有痛苦,那年我在企鹅上发给他的大段大段的解释,现在我要亲口告诉他:“周嘉也,我不会怪你,你也不要说对不起,你没有做错。我的伤口一定会愈合,因为以后我不用再漂泊流浪了,这个世界上有个人很爱我,他说想让我有家可归,所以我的伤口一定会愈合。”
“你也……让伤口愈合吧。”
我抚过他的耳朵,很轻的,将那颗他戴了很久的耳钉摘了下来。
我捧着他的脸将他抬起来与我面对面,轻声对他说:“会愈合的,我们都会。”
他无声闭上了眼,眼泪却从他的脸颊沉默落下,他没看我,只是用力握过我捧着他脸的手,手心却在微微颤抖着,他的身后,是漫天坠落的烟花,却又一齐绽放,涌上夜空。
那一瞬间我的眼泪也快要流下来,可是我望着那张我爱了很多年的脸,忍着泪,学着他曾经哄我开心的样子扯了个笑,把他对我说过无数遍的话还给他。
我说,“周嘉也,你能不能快乐一点啊。”
第64章
直到烟花在夜空归于寂静。
周嘉也才倾身过来亲我,很轻,也很浅,只是碰着我的唇,可我尝得到他唇上沾了泪水的咸涩,他的眼睫仍在不安颤抖,像脆弱的蝴蝶,落在了停歇的雨幕。
我去握他的手,碰到他手上的那块疤,他也安静的任由我触碰。
他好乖,也好脆弱,好像剥开了一身的伤口,坦然的向我露出斑驳稚嫩的软肉。
“周嘉也。”
我叫他名字,他也没有回答。
我捏了捏他的手,而他也只是安静的靠向了我的肩膀。
我伸手抱住他,过了好一会儿感觉得到他渐渐的平息,但他没有伸手回抱住我,他仍然只是无声不安的靠着我的肩膀。
我叹了口气,捧着他的脸让他抬起头来。
而后,在他的面前蹲了下去。
在手指勾住他腰带的时候,他意识到了我要做什么,伸手按着我的肩膀想要阻止我。我握过他想阻止我的手,抬头望向他,捏了捏他的指尖,对他笑了一下,而后继续下去,用他教会我的讨好他的方法。
他在被暴露的空气里闭了闭眼,被我握着的手紧绷克制着。
后来我去刷牙漱口,他也过来了,走到我的身后俯身抱住了我。镜子里,可以看到他环在我腰上的手,还有他埋在我肩颈的脸,他身形高大,窝在我的身上却满是依赖和软弱。
我刷完了牙,侧过脸去看他,“周嘉也,你好重。”
“我不重。”他声音很哑,又低又哑,可是开口说的话却像倔强的小孩。
“别在这里抱了好不好,先出去好不好。”
他不吭声。
我捏捏他的脸,像哄小朋友,“周嘉也。”
他这才嗯了一声,去牵我的手。
他一整晚都抱着不肯放手,我嫌他压到了我的头发,他也不跟我吵了,只是把我的头发拨开后,又重新埋回我的枕边。
他像个乖宝宝,说什么都听,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可我看着他睡着时没有再皱着的眉头,宁愿被他抱着压了一晚上头发。
他第二天依然是陪着我在那台旧电脑上玩小游戏,那些对他来说已经算是很简单很低级的小游戏,他不厌其烦陪我玩一遍又一遍,陪着我通关了一遍又一遍。中午做了我最喜欢吃的菜,他妈妈看了都说他像是想把我养成猪,我挑食,他也不连哄带骗的凶我,他洗碗的时候,我从他身后跳上去往他身上挂,他微微俯身配合我,等我从他身上下来,他低下来凑近的脸不言而喻,等着我亲他。
中午我午睡醒的时候,他没有躺在我旁边,而是已经换好了衣服,是他回南苔那天的那身衣服。
是他把我叫醒,我还在困顿茫然中,他俯身吻下来,从额头到眉心再到嘴唇,一遍又一遍,后来我清醒了,反而搂着他的脖子不想放手。
他的呼吸有些重,可他眸光柔和,他很轻地抚着我的脸,开口的低声不像道别,像是恋人满是眷恋的呢喃细语,“林薏。”
“我走了。”
他最后碰了碰我的嘴唇,“等我忙完就回来接你。”
他把我的手塞回被子,动作温柔的就好像,他只是下个楼,等我要找他的时候,只要大声喊他的名字,他就会过来抱我。
可是直到关门的声音过去了好久,房间里真的再也没有了他的气息,冬日的空气是冷的,外面的阳光再灿烂,也改变不了温度冰凉的事实,我明明那么希望的事,现在却反而想哭。
手机在旁边震动。
我连忙抓过来,周嘉也给我发的信息,“到了告诉你。”
那一次走后,周嘉也真的没有再回南苔。
他这一年很忙,他的经纪人跟我说过,他在未来几年都还处于上升期范围,但他正在拼命把这个周期缩短。他告诉过我周嘉也为了争取到陈导的这个机会做了多少努力,在那些我等了一整天都等不到信息回复的日夜里,他都在为此努力,如今机会到手,更是箭在弦上,不可错过。他的年纪太轻,出道时间也不长,到如今这个地步,惦记他的人太多,盯着他的人也太多,他没有什么退路。
年初那些关于我的照片,由于我被藏得太好,始终只是一些模糊侧脸和捕风捉影的听说,营销号只能从周嘉也没像以往那么干净利落的辟谣入手,但是终归是没有实锤。
后来,很快就被更为震撼的热搜覆盖。
当红男演员被爆出道小有名气后甩了八年恋爱长跑的初恋女友,是女方亲自写了一篇长达千字的微博,还有当初堕胎的证据,附上的几张聊天记录里,男演员几番不耐烦地警告,要是不打掉就拉黑。
那个男演员给公众的印象太温柔干净,这样的行为和聊天记录的言论,太让人大跌眼镜,热搜挂了好几天都还没消停。
舆论还没完,又爆出来在和初恋女友没有分手前,就已经出入酒店,和别人有亲密举动。
到此为止,舆论到达高潮,那个男演员再也没法装死,出来道了歉,也停了接下来的一切活动,代言资源也纷纷取消。
现在,周嘉也不再避讳跟我谈及这些,他坦白告诉我女方发的千字微博是有人代写,事情不假,只是代写更能调动公众的情绪,这个代写是他这边的人介绍的,后来被曝光出入酒店的照片,也是他这边提供的。
原因很简单,那些有关我的传闻,是这个男演员下的手。
他如今攀上陈导的大荧幕,太惹人眼红,不盼他好的人很多,他没有什么黑料,唯一的软肋不过是我。
可是我很担心,“万一他真的有很锤的照片怎么办?”
“那就承认。”而后,他又继续说:“但是我不想以这样的方式让你被承认,我希望是我想要的方式。”
“你想要的是什么方式?”
他好一会儿没回我。
我以为他是又去忙了,也没在意,继续刷着微博。
可是几分钟后,他给我发了一个短视频,应该是他刚刚去找来下载的。我打开一看,是我大学那年有人在广场告白,准备了特别浪漫的礼花,在几乎是全校看热闹的起哄和瞩目里,去牵他喜欢的人的手,拍的人很多,发到短视频平台上还火过一段时间。
那天我也在现场,还给周嘉也打视频给他看。
他发完视频,说:“没办法,我家薏薏喜欢这样的告白。”
“……”
该怎么跟他说,其实也不用是这样。
但是不想承认我的嘴角已经快要翘上天,“那个可是我们学校街舞社的社长,当时是我们大学众所周知的帅,所以人家告白的时候才当众跳舞。”
当年他问我的话,现在可以特别理直气壮、名正言顺的再问我一遍:“有多帅。”
我打着字,反正他也看不见我快要翘上天的嘴角,“大一社团招新的时候亲眼见过,真的很帅,而且人也很好,他还问我想不想加入街舞社,我说我不会跳,但是他真的人好,声音也很好听,还会鼓励我感兴趣随时可以来。”
我把当年回答他的话,又故意说了一遍。
已经快要憋笑到不行。
对方正在输入中。
停了。
再一次,对方正在输入中。
周嘉也这次回我:“也就那样。”
“哪样?”
“没我帅。”
“可是人家也帅,在我们大学可是众所周知的帅,我们学校的平台全都是问他联系方式的。”
“要是我还在学校,轮不到他。”发完,他又恶狠狠的补了两个字,“懂吗。”
我终于彻底憋不住了,一个人笑到眼角泛泪花。
我只是笑了一会儿没回他,他比我还急,直接给我打了电话过来,我连忙收了收笑,一接通就听到他冷冷开口:“回个话。”
“懂,全都懂。”我憋着笑。
但他显然不买账,依然冷冷道:“你一点都不懂。”
“我懂,我真的懂。要是我们周嘉也还在学校,其他的帅哥我哪里还会放在眼里,我肯定是每天都蹲在学校表白墙问你联系方式,每天去学校篮球场蹲你,每天去你们宿舍门口蹲你,每天去食堂蹲你,想尽办法托人去问你们班的课表,挨个教室蹲你,早晚把你蹲到。”
他这才听起来心情好了一点,但是嗤笑一声,不给面子:“蹲我的人那么多,哪那么容易给你蹲到。”
“肯定能。”
“这么自信啊?”
“当然,人多又怎么了,你还不是一眼就看到我。”
他没说话。
我在这头笑,“周嘉也,你记不记得高一那年,你拿了两个书包,有一个装篮球,你让我帮你把书包带下去。那天我在篮球场外面,看你的人太多了,我正愁怎么找你的时候,你一回头就看到了我,你是怎么看到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