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手上的力量极大,一旦被挟制住,刘称连动都不能动,只能破开嗓子,大呼小叫,喊着“镇北王府没有王法”,又喊着“本官是朝廷的五品大员,镇北王府不可以这么对本官”,还叫嚣着“本官是盛大姑娘的舅父”,“本官要去告御状”云云。
实在吵得让人耳痛,墨九让人找了块东西堵住他的嘴,终于整个世界安静了。
“砸。”
镇北王府在抄家上比不了东厂专业,可他们出来前,世子爷说了,只需要砸了那些让刘家赖以为傲的东西就行。
刘家不是自诩言情书网,百年传承吗?
刘家不是为了家族崛起才弄出这一切,害人性命,让刘氏嫁为盛家正妻吗?
那就让刘家从此彻底消亡好了。
看着那一样样他珍之若命的东西在眼前砸坏,刘称叫嚣不出来了,他又急又气,眼睛一翻,厥了过去。
等到砸完了该砸的,墨九让人把刘家上上下下全都押到了京兆府,并把楚元辰的意思传达了:
刘称凌迟,其余人等没为奴籍,发配闽州。
以奴籍发配和流放发配是不同的,流放发配,到了流放地后,可以进军籍,日后是能立功翻身的。
而奴籍就是奴籍。
京兆尹本来还有些迟疑,毕竟实在有违大荣律法,要暗箱操作的话也有点麻烦,可是一听说是刘家是要害盛大姑娘才被抓来的,立刻肃然起敬,拍着胸膛保证,绝对会让刘家人在大牢里过得十分“舒坦”。
等到办完了差事,夕阳已经彻底落下,墨九就回王府向楚元辰复了命。
楚元辰闻言,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就对书房里的慕白说道:“接着说。”
“是京城东街的一个私牙,姓钱名随,他在十年前进了人牙子这个行当,鼻翼上有颗黑痣,如今不在京城,属下已经让人去追了。”
慕白言简意赅地把话说完。
自打上次盛兮颜说了她弟弟走散的事后,楚元辰就已经在命人找了。
一个四岁的孩童,不管是被拍花子拐走,还是自己走丢,十有八九最后都会落到人牙子手里。
官牙买人都是有规矩的,不会收这种来历不明的孩子,私牙什么都收。
所以楚元辰就让人去查了京城这些年来所有的私牙,打算一个个问。
刚刚听孙嬷嬷这么一说,楚元辰就让慕白回去核一下,果然,在私牙里,有一个男人和孙嬷嬷描述的很像,而且八年前,他已经在这一行干了。
楚元辰只说了一句“尽快”,慕白应声退下,等到第二天巳时,人就被带到了楚元辰的面前。
这是一个鼻翼上长着一颗黑痣的男人,身形消瘦,神情不安,他拘谨地行过礼后,就站在那里一动都不敢动。
楚元辰直言问道:“八年前的元霄节,你有没有买过一个小男孩,四岁,长得很好,是个富贵人家的孩子。”
钱随在这一行干了这么久,买卖过多少人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了,不过一提到元宵节和那个小男孩,他还是记忆犹新的。
他是人牙子,不是拍花子,经他手的孩子大多是家里头实在养不活给孩子寻条活路,那些孩子大多面黄肌瘦,衣裳破烂,身上长满了虱子。唯独那个孩子,实在长太好看了,白皙粉嫩,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孩子。
他一开始是不敢要的,可对方连钱都不要,还给了他一锭银子,只让他把孩子远远卖出京城,他一时贪心,就收下来了。
“那个嬷嬷说,孩子是府里的侍妾所生,正房娘子容不得他,让她把人给扔了,我要是不要,这孩子的命就保不住了。小的就收下了。”
“小的没有随便作践,给他寻了个好去处。”
那孩子太可爱了,长得又好看,他又生怕那户人家哪天寻上门来问他讨,就没敢也不舍得卖作奴婢或者卖去那等腌脏的地方。
楚元辰问道:“孩子的身上可有印记?”
钱随拼命回想,忽然眼睛一亮道:“他的耳后有一块小小的胎记。”
盛珏的耳后有胎记,这一点,盛兮颜告诉过他。楚元辰心中的肯定又多了三分。
他冷声道:“你把他卖去哪儿了?”
“江南。”人牙子小心翼翼地说道,“有一个教书先生,他快四十了,两口子一直没有孩子,那先生也不想纳妾,本来是想从善堂里领一个,后来他看上了那个孩子,把他带回去了。”他强调了一句道,“他们是充作儿子在养的!”
钱随也觉得自己做这事有点不太地道,不过那个时候,他也实在分不清这孩子到底是不是像那个嬷嬷说,是侍妾生的,大妇容不下。
“这些年,小的偶尔去江南时,也会悄悄去看一眼,那位夫子把孩子养的很好……”他挤尽脑汁,想出了一个词,“儒雅斯文。”
楚元辰暗松一口气,要是这样就好了。
“那位夫子家住何处,姓甚名谁,你领我去寻。”
钱随缩了缩脖子:“他们死了,全死了。”
楚元辰的心里提了一下,急问道:“怎么回事?”
钱随悲切地说道:“听说是外出的时候,遇到了劫匪,一家老少全都被劫匪杀了。小的这次去江南的时候也跟从前一样去看了一眼,谁想,夫子的小屋一直空着,小的还以为只是偶尔外出,可等到小的要离开,他们还没有回来,小的就去找他家邻居打听了一下,这才知道。”
楚元辰:“……”
钱随咽了咽口水,又说道:“那位夫子,真是惨,邻居说他的身上被砍了十七八刀,舞文弄墨的手直接被砍断喂了狗。”
楚元辰忽而心念一动,他想到了一个人。
他问道:“夫子叫什么?”
钱随连忙道:“小的不知,只听有人称他卫先生。”
卫先生?
“卫临!”楚元辰惊喜地脱口而出,“池喻的恩师卫临。”
池喻是江南举子,师从大儒卫临,后因江南知府在乡试时舞弊,池喻率一众学子上京告了御状,进而遭到报复,恩师一家外出时被“匪徒”劫杀,卫临的右手被匪徒砍断,喂了山间野狗,随后又活生生地被“劫匪”一刀刀生剐而死。
卫家只剩下了卫临的幼子卫修。
池喻主动投向楚元辰的时,不但是想看透了朝廷的腐败无能,更是想求他派人保护卫修,池喻当时说的是,那孩子因为认出了当日“匪首”是江南学政的胞弟,所以,可能会遭人灭口,而池喻是一介书生,无力相护。若非如此,以池喻的性情,怕是不会轻易折腰。
如果真是同一个人的话……
楚元辰按耐住心中的激动,问道:“池喻呢?”
慕白禀道:“池公子前些日子回了江南,说是想把卫修带来京城安居,属下就派了十个侍卫随他回去。”
楚元辰微微颌首:“慕白,你快马加鞭亲自去一趟江南,向池喻打听一下他恩师的幼子,不管池喻是不是知道,护送他们尽快来京。”
他补充了一句道:“也不用太快,若那孩子吃不消赶路,慢点也无碍。”
慕白拱手道:“是。”
他使了个眼色,钱随就被带了下去。
楚元辰几乎有八成把握可以肯定,卫家这个小公子卫修就是盛珏,只是还没有看到人之前,还不能完全肯定。
他脑海里不由浮现起了盛兮颜昨日压抑到极致的哭泣,心就像是被狠狠地掐了一下。
他不想看她难过。
一次次的从满含希望,但绝望难抑。
楚元辰沉吟片刻,心道:还是先把人带来京城后再说,左右也就这几天了,不急在一时。
他看了一眼钟漏,起身道:“备马。”
此时,已经快到午时,楚元辰先去了盛府,接上了盛兮颜,再直奔招文街。
招文街上的琳琅阁是京城里头顶顶有名的洋货铺子,远近驰名,开了也有七八年了,因东家自己有商船往来南洋,琳琅阁里新鲜的玩意比别家多了不少。
楚元辰昨天临走前就和她说的,今天带她来这儿,也是为了陪她散散心。
两人一块儿进了铺子,铺子很宽敞,里头有好几个客人。
他们一进门,就有伙计迎了过来,热络地问着:“客官想买些什么?”
楚元辰没有理会,一副趾高气扬的纨绔贵公子样,不冷不热地说道:“爷瞧着你们店里也就这点东西,实在不够看。”
他着紫色云纹镶边锦袍,发束玉冠,腰系嵌玉锦带,通体贵气,也不知道是哪户勋贵王府的公子,而且还是个脾气不好的。在京城里开铺子,都得有些眼力劲,掌柜的赶紧把伙计打发了下去,自己招待,陪笑着问道:“不知公子想要什么?”
楚元辰朝他勾了勾手指,笑道:“爷在闽州见过一样好玩意,你这儿可有?”
掌柜的立刻就明白了,说道:“公子说的莫非是十全膏。”
“你家有?”
“有!”
“拿出来给爷瞧瞧。”
掌柜的不答反问道:“公子想要多少呢。”
楚元辰随手掏出一个荷包往柜台上一扔,他故意先扯开了荷包的系口,里头是满满一荷包的金锞子,光这些也至少有上百颗。
一旁的伙计看得眼睛都直了,来他们店的客人不少,但能面不改色地掷出这么大一包黄金的绝不会多。
掌柜收下了荷包,笑呵呵地说道:“公子,里头请。”
盛兮颜看得有趣,心道:他耍起纨绔劲来还真是娴熟的很!这身打扮也好看。
注意到她在看自己,楚元辰偏头对她微微一笑,桃花眼轻轻眨了一下,流转的眼波勾人心魄。
盛兮颜的心“怦怦”直跳,忍不住横了他一眼。
掌柜的亲自领着他们进了里间的雅室,又拿出了一个精致的匣子,这匣子和当日在女学时,秦惟让人进给太后的一模一样。
这里头就是十全膏。
第112章
昨日,锦衣卫已经大致盘查完了京城上下的洋货铺子,发现只有一家在卖十全膏,就是这琳琅阁。
萧朔只让锦衣卫排查,也没让他们抄,所以,锦衣卫并没走漏风声,把调查的结果回禀了萧朔。
十全膏在大荣不属于禁物,准确的说,大荣朝对它还十分陌生,若非让盛兮颜无意中遇到了从闽州来的一家三口,怕是再过个三五年,都不会有人注意到它的危害。
楚元辰拿过匣子打开看了看,见盛兮颜点头,他就知道是这个没错。
掌柜的就在一旁笑道:“公子看来也是位行家,咱们琳琅阁里卖的十全膏可是一等一的货色。您想必也听说过,咱们东家自己有海船,这些都是直接从西洋拉回来的,东西好不好,您一尝便知。”
楚元辰用手指挑起了一小块十全膏,在食指和拇指间轻轻揉搓,挑眉道,“怎么爷瞧着你这东西不够正宗呢。怕是见京里头的人不识货,把闽州卖不出去的三等货给拉来了吧。”
掌柜的尴尬了一下。
这琳琅阁里有不少东西,确实是闽州看不上拉来京城哄哄这些没见过世面的京人,但十全膏绝不是。
掌柜笑容满面道:“瞧您说的。十全膏去年十月才到的京城,在京城名头是不显,不过,东西绝对正,小的哪敢拿闽州卖不掉的次货来糊弄爷呢。”
盛兮颜微垂眼帘,不动声色。
闽州那些官兵们月俸少,商家们免费赠送了一段时间,到京城后,倒是不搞一套了?
不过,京城繁华似锦,好东西不少,十全膏在这里似乎是有些滞销。
楚元辰似笑非笑道:“这么说,这是上等货?”
掌柜的拍着胸膛保证了一番,又道:“您看,您要多少?”
十全膏在闽州简直供不应求,本来东家觉得京城里头勋贵名门那么多,全都是不差银子的,等到了京城后,肯定可以赚得更多,谁想,京城里没有人知道十全膏,花了这么久,也只卖出去不到上千份,实在和想象中顾客盈门不太一样,东家正犹豫要不要学着闽州那样,先免费送上一阵子呢,结果就来了一个大客户。
楚元辰拿出帕子,擦了擦手指上沾着的黑褐色药膏,脸色一板,“砰”得一声,把匣子砸回到桌上,板着脸质问道:“敢拿劣质的十全膏来糊弄爷,这店你们不想开了是不是?”
“知道爷是谁吗?相不相信,爷现在就砸了你们这破铺子。”
楚元辰的陡然变脸让掌柜的吓了一大跳。
不过,琳琅阁在京城里头开了这么多,什么样的大小场面没见过,掌柜的一看这是个来砸场子的,完全不复刚才的殷勤款待,冷着脸说道:“这位爷是来找麻烦的吧,既如此,小店就不接待了,请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