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筠眼珠子慢腾腾转过来,茫然望着王幼君,尾音发颤,“上面坐着的那个真的是陛下吗?”
王幼君嗔了她一眼,“见了陛下吓成这样?快别说胡话,去跟你未来婆母认个错。”
舒筠双肩不由自主地轻颤着,暗自掐了掐手腕,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不能自乱阵脚。
她垂下眼来,走到临川王夫妇跟前,低声道罪。
这等场合,临川王夫妇已无心与她计较,只有心无力地摆摆手,以示不满。
裴彦生在一旁细细宽慰,舒筠如木鱼一般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如若那人真的是七爷,她身上担着的罪名可不轻。
只是她何时经历过这样惊世骇俗的事,脑子混沌一片,压根不知作何反应,一双水眸惊慌失措,含着水光,仿佛下一瞬就要哭出来。
这边的动静毕竟不小,被那头太上皇给注意到了。
他老人家抬着眼往这边瞥来,扬声道,“彦哥儿,带着那孩子上前,让祖父瞧瞧。”
舒筠脊背登时一凉,整个身子绷得紧紧的,下意识往那个方向瞥去一眼,却见那人侧着身正与身边的内侍交代什么,
怎么办,怎么办?
到了这个地步,婚事已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她该如何全身而退?
她双手扣紧了衣裙,彷徨无助。
等等,他会不会已经忘了她?
都过去半年了,他后宫佳丽三千,见一个便可喜欢一个,怎会记得她是哪根葱?
舒筠深吸一口气,将那颗慌乱的心给吞下去,仿佛是给自己注入信心,她笃定地点点头,方朝裴彦生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世子...”
“不怕,随我来。”裴彦生往前引路。
几乎所有视线都罩了过来。
灯芒在她眼底轻晃,惊惧也随之蔓延至四肢五骸,舒筠麻木地挪着步子,跟了过去。
近了,更近了。
余光处,那人视线缓缓往这边转来。
舒筠心险些跳入嗓子眼,她屏住呼吸不敢用力,生怕惊动他,更是埋下头额,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下一瞬视线便轻描淡写地挪开了。
舒筠心情随之起伏,仿佛是溺水之人寻得一线生机,松了一口气。
就这么跟在裴彦生身后来到太上皇跟前。
太上皇坐在紫金蟠龙座西侧,宫人往这里安置了一高脚紫檀罗汉床,老人家穿着对襟寿字纹的厚褙子,盘着腿舒适地坐着,目光落在舒筠身上,带着温和。
“给皇祖父请安。”裴彦生先跪了下去,又回身扯了扯舒筠的衣角。
这时,舒筠明显感受到那道视线锐利地盯了过来,她一吓,就这么扑跪下去,很想开口请安,嗓子却跟黏住似的,怎么都发不出声音,她干脆伏地不起。
太上皇看着伏跪在跟前的小姑娘,她穿着水红对襟通袖长褙,跟一只娇艳的粉蝶似的匍匐在地,即便只是一道背影,也能想象她柔美的模样。
“抬起头来,让我瞧瞧。”
舒筠顿了片刻,木木抬起脸,长睫轻轻覆下,任由太上皇打量,余光里,明黄的衣摆被灯芒映得格外刺眼,棱角分明的脸似乎看着这边,又似乎不在意,即便如此,他依旧像是一个发光源,烫得她面颊生烟。
太上皇一眼被她的相貌给惊艳,抚了抚裴彦生脑瓜子,
“你这孩子有福气,从哪寻来这么标致的媳妇。”
话落,却听得那头侍奉在皇帝身侧的刘奎轻咳一声,太上皇狐疑地瞥了他一眼。
裴彦生挠了挠后脑勺,乐得直笑,这会儿倒是聪明了,奉承道,
“孙儿是托了祖父的福。”
太上皇更高兴了。
换做旁人此刻定是害羞不已,而舒筠几乎一动不动,脸上也没有任何反应。
太上皇也不恼,往裴钺的方向指了指,“赐婚的圣旨祖父已给了你皇叔,快,带着人家姑娘去给你皇叔磕个头。”
裴彦生眼眸亮晶晶的,喜不自禁道,“孙儿谢祖父恩典。”
旋即试图去拉舒筠起身,而这一回,舒筠却比他反应更快,急忙起身往后退了一步。
裴彦生笑吟吟引她来到皇帝跟前,
“筠妹妹,快些给皇叔磕头。”语气格外温柔亲昵。
舒筠也不知是惊吓过度,还是已破罐子破摔,脸上反而没了任何波澜,机械似的挪至裴彦生身侧,目光只定住那片象征帝王身份的明黄衣角,挤出一个脆生生的笑容,
“给皇叔请安。”
双手覆在冰冷的地砖时,舒筠意识一瞬回笼,
不对,她为什么要唤他皇叔,不应该唤陛下吗?她还没嫁给裴彦生呢,舒筠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子,绝望地一头磕在地上。
裴彦生似乎很满意舒筠的表现,高高兴兴跪了下来,眼梢含着祈盼,望向龙案后眉目深邃的男人,
“皇叔,侄儿心悦舒家三姑娘,还请皇叔赐婚。”
裴钺指节分明的手缓缓往圣旨一按,发出一声呲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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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档文:《被迫嫁给首辅后》(先婚后爱)
简介:沈瑶自小不得父母喜爱,拖到十八岁方议亲,一日出席宴会,因生得花容绝丽,一眼被当朝太子给看上,太子欲纳沈瑶为良悌,沈家世代书香传家,骤然出个妾室有辱门楣,太子亦得罪不起,沈家夫妇一合计,便谎称沈瑶是夫妇所收之义女。
沈瑶给气笑了,她这宁折不弯的性子,岂可与人为妾?
正头疼之际,当朝首辅谢钦带着媒人坐在她家门口。
他清贵无双的眼直直落在她身上,言简意赅:“我娶。”
沈瑶打了个寒颤,破罐子破摔道,“好歹是做正妻,便嫁谢钦吧。”
后来方知,原来谢钦是为报恩才娶她。
大婚前夕,二人商议:不同房,不掌中馈,两年后和离。
婚后某一日,沈瑶与婢女私语:谢首辅这副皮囊着实不错。
夜里沈瑶喝了些小酒,不小心把房给圆了。
醒来:她好像摊上事了,肿么破?
*
谢钦初入官场,锋芒毕露,一次查案时被幕后黑手追杀,是一年轻貌美的小姑娘将他救下,后来她婚事遭遇危机,他用一纸婚约护她安宁。
她不想与他做真夫妻,他也由着她了,约法三章一概应下。
只是某一日夜里,那端庄的美人忽然变得妖娆,非要拉他入被窝,
谢钦深深凝睇她:负责么?
沈瑶眸眼微醺,张口就来:那还用说?
谢钦也由着她。
待翌日醒来,以为自己修成正果的谢钦,却见娇妻打着哈欠,昏懵地问,“首辅大人昨夜哪去了,害我好等?”
谢钦俊眉一挑:这是出了被窝便不认账?
没门!
先婚后爱,暗恋成真,相互救赎。
疯批美人VS狠辣权臣。
第18章
朱窗半开, 沁入凉凉桂香。
秋风猎,张牙舞爪的蟒龙衣摆在舒筠面前翻飞。
舒筠属实难以想象,那被奉若神明的帝王, 会与自己玩过家家的把戏, 愣是鼓起勇气, 又偷偷瞄了一眼,
没错,是他。
那样一张俊美到极致的脸, 再也寻不出第一个来。
舒筠彻底绝望, 额尖死死磕了下去。
斑驳的记忆慢慢涌现,过往的一幕幕变得格外清晰。
“您是驯马师吗?”
“算是吧...”
“家中七兄弟, 排行第七,是幺子..”
真是好一个幺子呢,原来是太上皇的幺子。
雨刚歇, 天色忽亮, 大殿内静得出奇。
头顶繁复宫灯飘转, 映不出他眼底深处凝结的秋寒。
舒筠偷瞄那一眼, 被裴钺捉了个正着, 指尖久久按在圣旨不动, 直到一旁太上皇轻咳一声,他方漫不经心将明黄的绢帛撩开,一眼落在“舒氏讳筠”四字, 指腹缓缓挪上去,来回摩挲片刻。
“赐婚?”
“是。”裴彦生愣愣地点头, 亦不敢与这位年轻的皇叔对视,裴钺自来性情冷肃,又是太上皇唯一的嫡皇子, 大家并不敢亲近他。
裴彦生也没料到祖父会让皇叔来赐婚,大约是大伯与皇祖父给他和舒筠的恩典。
一想到舒筠,裴彦生心里仿若被塞了蜜糖,格外的甜,自然更有勇气,
“皇叔,我与筠妹妹情投意合,还请皇叔成全。”
裴钺眼神极深,面上几乎不见多余的表情,只慢慢捏起圣旨问,“情投意合?”
裴彦生丝毫没嗅到皇叔语气里的冰冷,他看了一眼伏低的舒筠,笃定地点头,“是。”
“哦...”裴钺平平静静应了一声,视线不咸不淡往舒筠掠去,
“舒姑娘也心慕朕的侄儿?”
这话暗含锋利。
与他往日温和的语气迥然不同,舒筠怀疑只要她点个头,今日怕是不能活着出皇宫,也不能拆裴彦生的台,只软软地叩在地上,不敢作声。
从他的角度望去,雪白的天鹅颈低垂,柔美的线条顺着妍丽的衣裙慢慢延伸至纤细的腰肢,似折翅的蝶,搁浅的一尾美人鱼,只需轻轻一折,便可掐在掌心。
淮阳王旁观片刻,担心两个孩子嘴笨,惹恼裴钺,笑融融上前来朝裴钺拱了手,
“陛下,是臣兄做的媒,两个孩子性情相近,年龄相仿,最是般配,臣兄的眼光陛下该信得过,这么好的姑娘不是随处可寻来的,她家也是言情书网,父亲任国子监司业,孩子貌美贤淑,堪为皇家妇。”
裴钺淡淡瞥着他。
性情相近,年龄相仿,最是般配...
他脑海里回旋这几个字,俊脸慢慢浮现笑容,只是笑意却不及眼底,“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好姑娘。”指尖微微往圣旨一叩,慢慢将其挪至刘奎的方向,
“刘掌印收好圣旨。”
裴彦生松了一口气,只当裴钺是应下的意思,跪着再拜道,
“叩谢皇叔天恩。”
这是答应了?
舒筠浑浑噩噩,还跟做梦似的。
也对,藏书阁那段密辛大约只是人家皇帝午后的消遣,裴钺能不计较,自是最好。
刘奎深深看了一眼舒筠,弯腰将圣旨合上,捧在掌心,
“奴婢遵旨。”
淮阳王带着裴彦生和舒筠缓缓往后退。
短短一瞬,仿佛耗尽舒筠一生的精力,她下台阶来时,额尖的汗珠已密密麻麻布了一层。
重新回到席案落座,恍若劫后余生。
数十名宫人捧着食盘鱼贯而入,等到舒筠回过神来时,面前小案已搁了满满一桌的菜肴,有清蒸桂鱼,爆炒鸡丁,乳鸽枸杞汤等等,换作平日舒筠定是大快朵颐,眼下身心疲惫,惶惶不可终日,哪里提得动筷子。
一旁的裴彦生只当舒筠紧张地不敢下嘴,凑过来小声劝道,
“别怕,皇叔都应下了,明日下了圣旨,咱们便是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妇,你放心大胆吃。”
舒筠直愣愣看着他,心里却没这么容易踏实。且不说旁的,皇帝随意拧出一个罪名便可将她置于死地,她只能祈祷他老人家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跟她一般见识,至于婚嫁,她不敢奢望。
她算什么身份,即便入宫,也会淹没在千佳丽中,届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嫁给裴彦生,至少是安安稳稳的正妻。
就怕她没这个福分。
舒筠眼底如覆着一层苍茫的烟雨,急一阵缓一阵,哽咽难言,最后吸了吸鼻子,悻悻道了一声好,垂眸搅动下汤勺,强撑着抿了几口汤裹腹。
太上皇爱热闹,钟鼓司准备了歌舞奏乐,锣鼓声,辗转低吟的戏腔,连着那一阵阵此起彼伏的觥筹交错声,慢慢没入夜色里。
这场宫宴持续许久,因是家宴,太上皇便没那么多顾忌,老人家闻曲起舞,游走入大殿中,与那些跳着胡旋舞的异族男子共舞,王爷们仿佛见惯了这样的场面,也齐齐簇拥父亲而去。
简直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场面异常喧闹。
女眷便矜持多了,最多是临近几位交头接耳,唠个家常。
舒筠坐久了,身子僵硬得很,悬着的心未放下,心口又酸又闷,想起身出去透口气,昏昏懵懵中,抬眸往御座望了一眼,皇帝竟已悄然离去,舒筠绷紧的身松懈下来,干脆撑案而起,扶着墙往外去。
崇政殿环水而绕,烟波浩渺,层层叠叠的水汽交杂着绰绰约约的苍翠,犹如九天仙境,寒风扑面而来,褪了些心头的躁意,舒筠长吁一口气,倚着廊柱凝立片刻,少顷忽觉腹痛欲出恭,张望四周,见一宫女守在殿角门,遂走去含笑问她,
“姐姐,恭房在何处?”
宫女见她貌美温柔,语气极是和善,“您跟我来。”遂引着她过了一段白玉廊桥,折往西边去。
沿着狭长的小道进去,便是一临水而建的抱厦,皇家家宴历来在崇政殿举行,为方便女眷,故在此地建了一抱厦,供女眷出恭更衣,舒筠来到抱厦外,便见两位公主结伴而出,先前在学堂打过照面,舒筠屈膝行礼,一人一笑而过,舒筠提着裙摆进了抱厦,大约一盏茶功夫出来,刚刚伺候的宫女不知去了何处,另一道熟悉的身影立在竹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