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里，声音总是会很清晰。
封辛行走时敲出的“哒哒”声一路向下，还拐了几次弯，然后，就是响起的推门声。
她推开门，并且走过去了。
陆不平说：“……好像没事？”
林黎忍不住道：
“她是那种就算前面的路有问题也会走过去的性格。”
就在这时，他们身边的门被推开了。
门外站着一群脸色惨白，头戴黄色施工安全帽的鬼怪。
林黎和陆不平都吓了一跳。
“别挡路。”
最前面那个鬼怪说，
“电梯出事故了，我们要下去修电梯。”
“……好的，对不起。”
三个玩家默默地让出路来。
施工队往楼下走去。
林黎看着走下去的施工队，对陆不平和安涵容说：
“好像能到负一层，要跟上去吗？”
安涵容直接用行动做出选择了。
他们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顺利地到达了酒店的负一楼——
这事就有点离谱。
到达这一楼层竟然是靠鬼怪带路。
负一楼没有装修，光线昏暗，每隔一段就点上几盏灯。
颇一看，就像是未装修的地下停车场。
空旷、工地风格。
他们找到了封辛。
封辛正站在闭合的金属门前。
带着小黄帽的施工队走上前去，掏出工具，将金属门朝两边撬开。
撬开之后，是另一层门。
很正常，电梯门就是有两层，一层是每个楼层都有的门，一层是轿厢的门。
轿厢的门尚未打开，但已经能看出惨状——
带着明显的碰撞弯折的痕迹，像是被揉碾的纸团。
林黎催促道：
“快点打开！”
轿厢门很快就被撬开，轿厢内部也很是凄惨，上方的玻璃灯罩掉下来了，这片又厚又重的玻璃，在闵念烟身上砸碎了。
先前被灯罩遮着的灯，一部分还亮着，一部分已经熄灭，发出噼啪的声音。
闵念烟头破血流，她的下方是朱落，朱落下方是张威……张威闭着眼睛，他身下是已经蔓延成一片的血。
他们三个叠成一摞，一眼看不出来这血究竟是谁的。
被夹在中间的朱落睁开了眼睛，她动了动，朝着电梯外的人伸出手。
她一动，上方的闵念烟也醒过来了。
闵念烟声音虚弱：
“救我……”
只有张威，始终没有动静。
林黎和陆不平要伸手把里面的人救出来，安涵容拦住了他们，他说道：
“里面也许有伪装成死去的玩家的鬼怪——电梯坠楼可能会死人，死掉后有可能被冒充。”
林黎和陆不平迟疑一瞬，他们走上前，望向电梯内壁——
虽然已经损坏得很严重了。
但当镜子用，还是没问题的。
他们在电梯内壁的反光中看见了一双黑色的脚，脚尖直向上方——
可是，电梯里的人，都是趴着的。
脚的主人是谁？
【第二次黑夜回合死者公布：
闵念烟，阵营为平民。】
“……啊？”
林黎和陆不平大骇。
电梯里还清醒的朱落，也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不、不对吧？这是什么情况？”
林黎问，
“第二回 合的死者不是路鸣吗？闵姐不是在电梯坠楼时死的吗？”
“也许有一种可能——”
安涵容做出思考状，说道，
“路鸣是因为别的原因死的，闵姐才是第二次黑夜回合里，被背叛者指定的死者。”
“她今天早上，以要回房间拿东西为由，拒绝了和我们一起乘电梯，对吧？电梯的内壁一直能当镜子用，一旦一起坐电梯，肯定会被发现。”
电梯里，趴在朱落上方的闵念烟化作黑雾消散了，先前落在闵念烟身上的玻璃碎片没了支撑，掉下来砸在朱落身上。
“先救人！”
林黎注意到电梯里的动静，连忙上前，
“朱落你先别动，我要先把碎玻璃挪开，你再撑一下。”
要把朱落救出来，还有张哥……
朱落眼神绝望：
“我、我没事，张哥……”
林黎蹲下身，伸出手，探了探张威的鼻息。
林黎闭了闭眼睛，痛苦道：
“没有呼吸了。”
林黎在楼梯间徘徊了很久，他鬼打墙了多久，张威就在这个位置趴了多久。
从那么高的地方坠下来，又垫在最下面，这个结果，似乎是理所当然的。
他和陆不平将玻璃碎片捡拾出来，把朱落从电梯里挖出来。
她受伤不严重。
地上的那些血，都是垫在最下面的张威的。
他们又合力把张威拖出来，但也只是拖出来而已……
这是离渊连锁酒店，是鬼怪的地盘。
他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帮张威收殓尸体，要收殓到哪里去。
最后是酒店的工作人员来到负一层，大堂经理对玩家们说：
“交给我们来安置吧。”
他们只能看着这些鬼怪将张威的尸体带走……
会被带到哪里呢？
会被吃进鬼怪的肚子里吗？
肯定不会好好安置。
但是，他们没有办法，没有任何办法。
“呜——”
朱落的情绪崩溃了，她哭了出来，
“都怪我，都怪我……要是最下面的是我，就不会这样了……”
林黎拍了拍她的肩膀。
“朱落。”
陆不平对正在痛哭的短发女生说，
“你要是觉得歉疚，就别寻死了。张哥回不来了，你要接过他的命，活下去。”
林黎说道：
“你要努力去求生。”
安涵容站在一边，在思考事情。
封辛看着痛哭的朱落以及为她打气的林黎和陆不平，眼神漠然。
好半晌过去，朱落才止住哭泣。
安涵容走向她，问道：
“说一说电梯里的事情吧。”
一句关心也没有，上来就问情况。
林黎：“……”
陆不平：“……”
看出来了，这个人是真的很想赢。
“我、我和闵姐还有张哥进了电梯后，那个一直在电梯里的鬼笑了一下，然后就变成烟雾飞出去了。”
朱落又忍不住抽泣，
“然后电梯就故障了，一下子升得很高，又一下子坠下去……”
安涵容思索了片刻，说道：
“鬼怪会主动向玩家出手啊……”
在场的玩家们都感到很不妙，这样下去的话，就算不被投票、不被背叛者选择，也还是会死的。
朱落害怕极了，但她还是努力地向前踏出了一步：
“接下来要怎么办？”
安涵容说道：“我要补觉。”
封辛想了想，回答道：“我自由活动。”
“……”
林黎已经习惯了，
“那我们继续之前做的事情？朱落你需不需要休息？”
朱落摇了摇头，坚强道：
“我没事，我可以继续。”
“首先我们要回到上面去。”
安涵容问大堂经理，
“电梯能修整好吗？”
陆不平：“……你还敢坐电梯？”
“不然呢？”
安涵容问他，
“你还敢走楼梯？”
封辛拍了拍裙摆，表达自己的意愿：
“我不想走楼梯。”
大堂经理满脸客套的笑意，对玩家们说：
“我们还有备用电梯，直接启用就可以了。”
对哦，还有一个一直没启用的电梯……
话说，他们准备两个电梯，是想让玩家坠梯两次吗？
“坐电梯吧。”
陆不平深吸一口气，
“要死一起死，这样想是不是心里好受了？”
“不会一起死的。”
安涵容说道，
“坠梯死也要有个先后顺序，背叛者先死，平民通关；平民先死，背叛者通关。”
陆不平：“……”
备用电梯启动，封辛率先走了进去，安涵容紧跟在后面。
他对外面的玩家招了招手：
“来，赌命吧——赢了是运气好，输了就是宿命。”
最后，林黎、陆不平和朱落一起进了电梯，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封辛按了一楼的按键，安涵容按了九楼，林黎按了三楼。
一楼一到，封辛就走出去了。
安涵容看了看还亮着的九楼按键，又看了看走出去的封辛，他迈开脚步，跟在了后面。
酒店大堂的工作人员都下楼了，前台那边只有一个穿着黑袍、画着白面，画风与现代酒店装潢格格不入的方逸。
方逸看到走过来的封辛，问道：
“您有什么事？”
封辛回答得光明坦荡：“来偷东西。”
作者有话说：
芯芯：走楼梯好累，我可以飞上去吗？
系统：……请玩家不要开挂，谢谢。
第18章 离渊连锁酒店17
◎独有的套话技术。◎
方逸：“……？”
哈？
方逸愣住了。
就连跟在封辛后面的安涵容也顿住了脚步, 无语地注视着封辛的背影。
哪有人会直接说出“来偷东西”这种来意啊？她怎么能这么坦荡啊？
偷东西这种事情，难道不应该偷偷摸摸的才对吗？
封辛推开前台角落的小木门，脚步平稳地走进去, 开始翻找东西。
方逸：“您……”
“你不是这个副本的工作人员。”
封辛对方逸说，
“你不能干涉玩家在副本中的合规操作的, 对吧？”
方逸：“……”
是这么个道理。
可是, 您这种操作真的合规吗？
……是合规的。
玩家趁鬼怪NPC不在, 来偷鬼怪NPC的东西, 这种操作太正常了。
方逸去过很多副本, 也见过别的玩家偷东西，就是偷得没有封辛这么坦荡罢了。
封辛从柜台下方摸出了一摞纸张，她一边翻看, 一边提醒方逸：
“你知道玩家来偷东西，但你不能告诉工作人员，否则就是干涉副本平衡性——这种事情, 你应该明白的吧？”
方逸点了点头：
“我当然明白……”
“你在找什么？”
安涵容走到了封辛身边, 他挽着袖子, 也想参与进来，
“我可以帮忙。”
“不用。”
封辛把挑出来的文件往桌面上放,
“已经找到了。”
安涵容看向那一沓新旧不一的纸张——
是表格。
表头已经标明了这是记录什么的表格——
《入住及离店登记表》。
下方的表格中, 从左到右，依次是是入住人姓名、入住客房、入住时间及离店时间。
时间精确到秒。
安涵容瞪大了眼睛。
这些入住人, 应该是以前的玩家。
通过看入住的日期, 能够确定哪些人是同一批。而离店时间, 应该能帮助看表的人分辨他们的输赢——
先走的是输掉的, 最后走的是通关的。
这其中有很多细节可以分析。
但是……
“时间不够。”
安涵容说道,
“我们需要分析表格的时间, 但我们没法把它拿走——工作人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这份表格丢失的话，他们一定会发现。”
封辛问他：
“为什么要拿走呢？”
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硅胶手机壳粉粉嫩嫩，背面印着“魔卡少女樱”的卡通图案，挂坠是动漫里面的星星钥匙。
她打开摄像头，将手机放在表格上方，对焦，手指一点，“咔嚓”一声，图像就被存进了手机相册。
她淡定地翻到下一页。
安涵容：“……”
他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傻。
安涵容默默地伸手，帮封辛翻表格。他翻一页，封辛拍一页。
两人在不断的“咔嚓”声中无言地配合着。
方逸站在一边，看着这两个玩家旁若无人地、咔嚓咔嚓地用手机相机盗窃酒店机密文件，有些无语——
他们俩是真当他不存在。
话说现代科技是真的很方便啊……
很快，封辛就拍好了。
她把表格放回那一堆杂七杂八的文件中——
藏回去时丝毫没有乱，每一份文件都回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该在上面还在上面，该在下面还是在下面。
她把恢复原状的文件塞进桌面下方，拎着手机离开了前台。
他们乘着备用电梯上楼。
“找个地方分析表格？”
安涵容主动问封辛，
“去你的房间，还是去我的房间？”
封辛歪了歪头：
“都可以。”
安涵容做了决定：
“那就去我的房间。”
封辛不需要与安涵容一起分析情报，但是她稍微有些兴趣——
大部分时候，她会做旁观者。
在又高又远的地方，看着生命挣扎、进化、演变。
这是封辛漫长生命里还没有消磨掉的乐趣，或者说，“旁观”已经刻入了她的灵魂，成为了习惯。
当然了，有些时候，比起旁观，还是亲自参与更加有趣。
他们一前一后地走出电梯，安涵容找到自己的房间，打开门。
他侧身让封辛进去，提出要求：
“你把照片先传我一份，用蓝牙传。”
分享完照片之后，他们坐在靠窗的两张椅子上，用食指和拇指将手机里的照片拉大，从照片中探寻情报。
离渊连锁酒店不会连续入住客人，大约三个月一批，一批有十人。
这份表上的入住记录大约有七年的分量，一共是二十七批玩家，总计270人。
“第一批玩家有六人最迟离开酒店，时间是一样的……是在入住后的第三个下午，应该是在白昼回合内成功投出了背叛者。”
安涵容又看向下一批玩家，
“第二批存活到最后的只有一个人，离开酒店的时间是第五次黑夜回合，这肯定是背叛者。”
安涵容又往后看。
第三批、第四批、第五批……
都是通过“白昼黑夜”的游戏通关的。
在看到第十二批的时候，安涵容愣了一下，他看着入住和离开时间。
——有了！
安涵容对坐在旁边的封辛说：
“封辛，看第四页——这一批玩家全部在同一时间离开了酒店，这应该是背叛者与平民同时通关了。”
“背叛者死亡的同时，平民阵营的玩家会通关，看他们的表格记录，死亡和通关都算是离开酒店。”
封辛漫不经心地提醒他，
“全员同时离开酒店，也许是运气好，第一天就把背叛者投出来了。”
安涵容摇了摇头，说道：
“不，他们的离开的时间是在凌晨，在黑夜回合——如果他们是通过投出背叛者通关的，那他们的离开时间应该是在用于投票的白昼回合。”
封辛抬起眼睛，她侧过头，看着坐在旁边的病弱少年。
她又低下头，看向手机。
她看着第四页，第十二批玩家的那整齐划一的离开时间，金棕色的眼睛里泛起了浅淡的笑意。
她像是才注意到这一点似的，说道：
“离开时间是凌晨一点多啊。”
“对，凌晨一点多，是黑夜回合。”
安涵容来回扒拉着照片，翻看玩家们的入住时间，又有了新的发现，
“酒店一直是三个月迎来一批玩家，但在这批玩家之后，酒店休息了六个月，虽然有可能是‘装修’之类的原因，但我更倾向于‘这和第十二批玩家有关’的猜测。”
第十二批玩家在黑夜回合里同时离开酒店，然后酒店就休业六个月……
这之间应该是有什么联系的。
安涵容翻看了所有的照片，只有第十二批玩家出现了这样的状况，酒店也只在他们离开后进行了比平时更长的休息。
“是有点巧。”
封辛歪了歪头，她问安涵容，
“你有什么想法？”
“第十二批玩家的通关不符合‘白昼黑夜’这个游戏的规则，所以，他们应该是找到了别的通关方法。”
安涵容思索了片刻，
“具体方法还不清楚，但这意味着，这里还存在着其他的通关方法。”
封辛问他：
“你能够找出来这个方法吗？”
这听起来像是对个人能力的质疑。
“也许找不出来。”
安涵容起身，
“但还是要去找。”
他很想活，为了活下去，他愿意去尝试各种各样的方法，包括主动进入副本。
现在，生存的可能性摆在他眼前了，他当然要尝试去攥住这份生机。
“现在就要去找了？”
封辛问他，
“你打算从哪里找起？”
安涵容回答道：
“想办法弄明白这批玩家到底做了什么……顺便吃个午饭，你要一起来吗？”
封辛想了想，站起来，朝安涵容走过来。
他们又一起坐着电梯去了五楼，时间刚好，自助餐厅里已经准备好了午餐。
午餐的菜色要比早餐丰盛一点，有中餐也有西餐，还有摆满两个柜子的甜点。
服务员一看见封辛，就立刻警惕了起来。
安涵容对封辛说道：
“她很怕你。”
“为什么？”
封辛似乎对此毫无察觉，一边夹菜，一边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我好像没对她做什么让她害怕的事情吧？”
安涵容：“……”
不，你做了。
他们在服务员愤恨又无能为力的注视下选好了食物，走到用餐区落座。
安涵容清空了一个食物很少的盘子，他对站得离他们有些距离的服务员说：
“麻烦收一下盘子。”
几乎是一瞬间，他就感觉到服务员视线里露出的幽怨和谴责。
服务员站在远处，没有动弹。
封辛把盘子往桌边推了推：
“把我的空盘也收一下。”
“……”
服务员咬牙切齿地走过来了，她动作迅速地收拾空盘子。
“姐姐。”
安涵容一手握着水杯，问道，
“这里的水很好喝呢，其中有什么秘诀吗？以后有机会的话，我想自己做着喝。”
他脸上带着笑容，一双桃花眼笑得微弯，眼中盈着淋漓的水光。
他肤色苍白、五官精致、身材瘦弱，仿佛一堆积木，用力一推就会倒塌。
美好，但是易碎……
就像正在盛放的白色花朵，美丽，但是很快就会凋零了。
先搭上话，然后再试试问她的情报。
坐在对面的封辛说：
“加了柠檬香蜂草。”
安涵容：“……”
不是在问你，谢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