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风上前,小声说:“陛下,此人有异,一动不动,像是中了邪。”
陆离:“想个法子让他醒过来。”
吴风应是,拎了一名墨羽卫过来,低声吩咐一句,那名墨羽卫转身离开,很快端了一盆水过来,朝着仍旧跟个木头一样站在地上的男子泼了过去。
正月里一盆冷水劈头盖脸泼上来,那男子一个激灵,哆嗦了几下之后,目光变得清明,牙齿打着颤开了口,竟然是秦语婵的声音:“我这是怎么了?”
第74章 第74章
林思浅一愣, 下意识看向四周,企图寻找宋书勉的身影,可却徒劳。
不知她在找什么, 陆离顺着她的视线也环顾一圈, 并未发现异样。
“姑娘?”
“你是姑娘?”
听出是秦语婵的声音,彩蝶等秦家下人齐齐惊呼出声, 哗啦啦上前将人团团围住, 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小厮打扮的男子。
只见那男子抱着胳膊哆嗦得不成样子:“彩、彩蝶,冷, 我冷~”
这下彩蝶确认此人便是秦语婵, 简直要喜极而泣, 可眼下的情况迫使她不得不迅速冷静下来, 吩咐人拿衣裳的拿衣裳, 拿帕子的拿帕子, 眨眼功夫就把秦语婵那一头一脸的水擦了干净,拿了一件大氅裹住。
更神奇的是, 竟从她那张脸上撕下来一张薄薄的面具,这下众人都看清了,确实是秦语婵的脸。
林思浅目瞪口呆地看着秦语婵,大为震撼。
这么短的时间, 这么多人的场所,竟能给她换上了男子外衫,换了鞋子, 换了发髻,还易了容。
这掳走秦语婵的人, 不管是谁,当真是本事不小。
吴风已经开始询问秦语婵, 可她哆嗦得厉害,牙齿打颤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陆离便下令,移步到茶楼。
进了茶楼,陆离牵着林思浅在桌子前坐了,静静等着。
秦家下人已经回马车上取了暖手炉过来,彩蝶塞到了秦语婵手上,又有人去端了杯热茶来喂她喝下,这才算缓了过来,没有再剧烈发抖。
吴风便接着问:“秦姑娘,刚才发生何事,还请如实告知,以便我等擒拿歹人。”
秦语婵紧紧抱着手炉,抬起头来,神情仍旧呆滞,目光十分困惑:“我不记得了。”
林思浅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中诧异不已,发生这么大的事,她竟然不记得了?
她偏头去看陆离,就见他静静地看着秦语婵,面上毫无波澜。
吴风接着询问,可无论怎么问,秦语婵的说辞都是不记得了。
只说,她带着丫鬟正在沿街逛过去,走着走着就被人群挤到了暗处。
见彩蝶没跟上来,她便想喊她,下一刻就只觉得一阵眩晕,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到再次清醒过来,便是一身冷水,站在众人面前。
她面色苍白,神情恍惚,任谁都听得出,她说的是实话。
林思浅从头到尾都仔细听着,一个字都没落下,见秦语婵一个字都不曾提及宋书勉,这才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见秦语婵浑浑噩噩,再问也问不出什么,陆离便吩咐:“安排人送她回府,再遣个太医过去瞧瞧。”
吴风应是,安排了几名墨羽卫送秦语婵出门。
陆离又冲吴风使了个颜色,他便也闪身出门,不知去向。
很快,所有的百姓全都盘查完毕,意料之中的,没有查到任何异常,陆离便下令让众人回家。
好好一个上元节,大家伙本来是出门散散心,也算给这个年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可却遇上这等糟心事儿,难免都觉得扫兴。
尤其是那些商户们,为了今日可谓筹备良久,如此一来,损失惨重。
大家心中难免有怨言,可看着冷肃的墨羽卫和官差们,也只敢嘟囔几句,并不敢多言。
待得百姓先行散去,铺子和摊位老板们才骂骂咧咧地关门的关门,收摊的收摊,不甘不愿地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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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闹哄哄的集市彻底安静了下来,陆离才牵着林思浅的手带她出了茶楼,上了马车,直奔皇宫。
一回到碧华宫门口,林思浅就和陆离告别:“哥哥,我累了,我先回去睡了。”
陆离摸摸她的头:“好,早些睡。”
进了殿,林思浅洗漱过后,把其他人都打发下去,便拉着竹香进了内室。
林思浅趴在床上,竹香蹲在床边,两人脑袋凑到一起,窃窃私语。
林思浅:“香儿,你说这事儿是不是二公子干的?”
竹香:“主子,奴婢觉着不像。”
林思浅:“为何?”
竹香:“若当真是二公子做的,二公子一介书生,他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在陛下和墨羽卫的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地逃掉了。”
林思浅想了想:“说来也是。”
上次在城外制造蕙嫔翻马车,那是蕙嫔没有防备,得手更容易。
可宋书勉手底下的人就算再厉害,也不能厉害过皇帝手下的墨羽卫吧。
林思浅百思不得其解,最后懒得再想,直接往床上一躺:“先睡觉,反正明儿面馆开业,咱们出宫,你找个机会去一趟宋府,直接问他。”
林思浅在碧华宫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时候,陆离正在泰和宫听着吴风的禀报。
“陛下,去秦府的人回来了,太医诊治过了,说秦姑娘中了一种致幻的药,能让中药之人听从下药之人的安排。”
陆离蹙眉:“何药?”
吴风:“颇为罕见,尚未诊出。”
想起先浅浅浅在集市上的不安焦急,陆离手指轻轻扣在桌面,想了一会儿又问:“宋二那边如何?”
吴风:“微臣亲自去了一趟尚书府,宋二公子在床上歇息,他的小厮常顺守在一旁,听常顺唠叨的话的意思是宋二公子又犯了心疾。”
陆离:“可曾见了宋二的脸?”
吴风:“不曾瞧见了,他侧卧于床上,被子蒙着脸。”
想到先前秦语婵脸上的面具,吴风忙又道:“微臣留了人守在宋府附近,若有动静,会及时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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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一辆牛车停在了尚书府的后门,赶车的中年男子上前拍响了门。
看门的小厮打开门:“呦,老刘,又来送鸡啊。”
中年男子点头哈腰地笑了笑,招呼牛车上坐着的年轻瘦弱的男子:“那个,二柱啊,下来帮我把筐抬下来。”
小厮开着玩笑:“老刘,这是你儿子?怎么你长得膀大腰圆的,你儿子瘦得像个麻杆?”
中年男子局促不安地偷看了一眼那年轻男子,见他低垂眼眸不动声色,这才打着哈哈:“不是,这是我远房侄子,过来走亲戚的。”
说完,也不再多言,和那年轻男子把装了活鸡的竹筐抬下牛车,抬进了门。
没过多久,中年男子又带着那名叫二柱的年轻男子走出来,和守门小厮寒暄两句,便赶着牛车晃晃悠悠离开。
同一时刻,尚书府内,一个黑脸小厮从厨房拎着一个食盒,一路拎到了宋书勉的院子,进了正屋的门,直奔内室。
常顺正抱着膝盖坐在脚踏上,焦急不安地望着门口。
一见黑脸小厮进来,蹭地从地上蹦起来,迎上去:“公子,您可算回来了,小的都要担心死了。”
床上躺着的人也动作麻利地从床上滚起来,直接跳下地:“公子。”
他站到宋书勉身旁,但看身高和体型,简直和宋书勉毫无差别,就连那黑黑的脸色也别无两样,只不过他的是自然色,宋书勉的是涂抹上去的。
他伸手接过食盒:“公子,昨儿夜里虽无响动,但小的直觉有人偷窥,不过小的一直躲在被子里装睡,应是不曾露出马脚。”
常顺在一旁也说道:“小的按您吩咐,打心眼里把这小子当成您来伺候的,可算便宜他了。”
“好。”宋书勉应道,脱着身上的衣裳,递给那黑脸小厮:“你换了衣裳再出去。”
片刻之后,换好了衣裳,洗干净脸的宋书勉躺在床上合眼休息。
常顺看着他眼底的乌青,心疼得不行:“公子您也是,什么大事能有您身体重要啊,非得大半夜的出去办。”
宋书勉闭着眼睛:“老爷夫人,还有大公子那边,可都还好?”
常顺答:“因着您在晚饭时说了想早些歇息,老爷和夫人倒是没来。可大公子不放心,临睡前来了一趟,手里还提了个食盒,看样子是想找您说说话,小的说您睡下了,他便走了。”
宋书勉疲惫地点了下头:“我先睡一会儿,半个时辰之后喊我。”
常顺劝着:“已经去端药和早饭了,公子您吃了再睡多好,省的待会儿还得起来。”
宋书勉轻轻摆了下手:“林记面馆今儿开门,我得去一趟。”
看着自家公子瘦削的脸庞上的一脸倦容,常顺有心劝他好好歇上一天,明儿再出门。
可一想自家公子要做的事谁劝都劝不住,只得作罢,扯了扯被子,又坐回脚踏上,静静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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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思浅心中惦记宋书勉的事,早早起来用了早膳,都没等到陆离下朝,便直接出宫去了面馆。
新的一年重新开门,大家伙在面馆门口噼里啪啦地放了一阵鞭炮,便热热闹闹的开了张。
林思浅在后厨准备着酱料,有些心不在焉,趁着没人时候吩咐竹香:“香儿,待会儿晌午忙得差不多的时候,你去买两盒糕点,去一趟尚书府。”
这是昨晚上两人就商量好的,竹香点头应好。
可还不到饭时,叶安就乐颠颠跑来后厨:“主子,宋二公子来了。”
林思浅把手里的锅铲一撂,转身去看,就见宋书勉走了进来。
“二表哥,你来了。”她热情地打着招呼,又忙叨叨地张罗着:“叶安,你去端些零嘴来,还有那宫里带出来的点心也拿来一些。”
“是,奴才这就去。”叶安领命,转身去了前堂。
竹香有眼力见地端了一筐小白菜,拿了个小板凳往敞开的厨房门口一坐,边摘菜,边给二人放哨。
林思浅倒了一杯茶,亲自端到宋书勉面前,压低声音直接开门见山:“二公子,昨晚的事,可是你?”
这话问得不清不楚,但宋书勉知道她在问什么,接过茶杯,端到嘴边假装饮茶,轻声答:“是我。”
林思浅虽然已有猜测,可当宋书勉亲口承认的时候,她还是震惊不已,不由自主地感叹了一句:“那你可真厉害。”
这个宋书勉,再一次刷新了她对他的认识。
这哪里还是当初那个,没说几句话就红了眼眶,走几步就要摔倒的娇弱小公子。
似是没听到林思浅的称赞,宋书勉面无表情地喝了口茶。
见他这般,林思浅叹了口气:“只可惜,昨儿晚上陛下带着墨羽卫在那,你白忙活了一场吧?要是我早知道你昨晚上要抓她询问,我就拦着陛下留在宫里好了,现在她有了防备,怕是你再想抓她,那更难了。”
宋书勉捧着手里的茶杯转了转,抬眸看向林思浅:“没有白忙。”
林思浅一愣,随即有些激动地追问:“你问出来了?是不是她干的?”
第75章 第75章
宋书勉微微点了下头:“纸条是她写的, 也是她换的。”
“果真是她。”虽然早有猜测,可林思浅还是难免感叹。
又问:“换了的纸条在哪儿?”
宋书勉答道:“纸条我已经知道去处,我会想办法拿回来。
林思浅:“那可有问出, 她为什么要换纸条?”
“她……”宋书勉话说一半, 便停了下来,端着茶杯沉默不语。
林思浅:“怎么了?”
宋书勉:“是何原因, 已无关紧要, 只要知道,她害死瑾儿的罪魁祸首便已足够。”
以往提起林念瑾的死, 宋书勉都难掩悲戚和激动。
可如今知道了仇家是谁, 他却平静了。
见他这样, 林思浅便知道, 他铁定是要报仇的。
她打量着宋书勉, 试探着问:“那接下来, 你打算怎么办?”
宋书勉语无波澜:“暂时还没想好。”
他越是平心静气,林思浅越担心, 他这样子,好像是在憋着什么大招。
林念瑾是宋书勉的心上人,他为心上人报仇,她没有立场去劝阻。
何况念瑾那么可怜, 恶人该有恶报。
只是,他先后干出了那样两件大事,她难免担心他不理智, 和秦语婵来个玉石俱焚。
琢磨了一瞬,林思浅还是开口:“不管你做什么, 还请三思而后行,不为别人, 只为瑾儿。瑾儿她一定希望你好好活着。”
宋书勉抬眸,看着林思浅笑了笑:“我知道,你放心。若非心有顾虑,昨晚我也不会放她活着离开。”
林思浅一想也是。
他要是不管不顾想直接杀掉秦语婵,昨晚上便是个好机会。
只是他要是真杀了秦语婵,出了命案,他怕是难以脱身。
“可有我能帮得上的?”
宋书勉语气诚恳:“林姑娘,多谢你的帮助和顾念,如今事情已经查清,在你这里,此事便到此为止,剩下的,是我一个人的事,你莫要再牵扯进来。”
知道他是为了她好。林思浅点点头:“好,那你处处小心。”
宋书勉:“日后,我们尽量不要再见。”
林思浅:“好。”
宋书勉把茶杯放到一旁的案台上,拱手道:“如此,我便祝林姑娘长命百岁,岁岁安康。”
看着面前少年那平静的神情,听着那告别的话语,林思浅想起了二人相识以来的种种,忍不住鼻头发酸,还了一礼:“我也祝你身体康健,万事顺遂。”
宋书勉点点头,转身往外走,走了两步又停住,犹豫了一瞬转过身来,低声提醒道:“小心太后。”
林思浅想也没想脱口而出:“陛下会护着我,太后不敢对我怎么样。”
见她全然信任皇帝,宋书勉笑了笑:“如此,便好。”
看着宋书勉瘦削的背影,林思浅心情有些沉闷,在心里默默念着,宋书勉,保重。
竹香把宋书勉送到面馆外头再回来,红了眼眶。
林思浅拉过她小声安慰道:“香儿,别难过。”
竹香抹了抹眼睛:“主子,我没事。”
如今仇人已经找到,她只是想起了自家姑娘。
林思浅摸了摸她的头,二人不再说话,开始各自忙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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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和宫,吴风把尚书府的情况报予皇帝听。
陆离听完,沉默了片刻开口问道:“照这么说,宋二今早才出门去了面馆,在那之前,几日内一直未曾离府?”
吴风:“看上去是如此。”
陆离:“可有留意是否有乔装之人?”
吴风:“暂时不知,不过从昨晚灯会出事,到今早宋二公子出门之前,所有离开尚书府之人,微臣都派了人去跟。”
陆离:“有了信息即刻来报。再查查京城之内,何人擅长易容。”
吴风应是。
陆离又吩咐:“留意一下,看宋二是否还继续调查剩下的那些贵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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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几碗炸酱没做,林思浅交给叶安,便带着竹香先一步回了宫,直接去了泰和殿。
进门见陆离坐在御案前批奏章,她便直接走过去,伸手抱住了他脖子:“陆远之。”
听着那闷闷的声音,陆离伸手把她的大氅解了丢到一旁,把人扯到腿上坐了,捏着她的脸,温声问:“怎么了,为何不开心?”
林思浅晃了两下脑袋,把脸从他手上挣脱出来,埋进了他怀里:“哥哥,我就是累了。”
陆离:“不然,歇业几天?”
林思浅:“不要。”
陆离:“那明儿你从尚膳监带几个人过去?”
林思浅:“不要。”
见他还想再说,林思浅伸手捂住他的嘴:“陆远之,别说话,让我静静。”
陆离把人抱紧了些,低声应:“好。”
两个人就那么静静地拥在一起,抱了许久,久到陆离以为小姑娘睡着了,她才拱了拱把头抬起来,看着他:“陆远之,谢谢你。”
陆离好奇问:“谢什么?”
“谢谢你对我这么好。”林思浅勾着他的脖子,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
礼尚往来,陆离也低头去亲她下巴。
林思浅以为他要亲嘴,上次那连啃带嗦的阴影还没过去呢,她忙一躲。
猝不及防的,两个人的脑门咚的一声就磕在了一起,磕得陆离嘶了一声,便捂着脑门卖起了惨:“浅浅这是要谋杀男朋友啊。”
她脑门还疼呢,她都没撒娇呢。
林思浅翻了个白眼,从他腿上下来,走到榻那坐了,抓了把瓜子,嘎嘣嘎嘣磕了起来。
看着小姑娘两只□□叠在一起,在榻边一下一下轻快地晃悠着,陆离便知道,她心情好些了,于是笑着低头继续批起了奏章。
刚吃过了晚饭,就听郑福说吴风有事要禀,候在外头。
林思浅正坐在榻上啃梨子,一听,立马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陆离见状,微不可见地笑了笑,起身在林思浅头上摸了摸:“我很快回来。”
林思浅乖巧点头:“哥哥,你忙你的。”
陆离转身出门。
等到殿门关上,林思浅把梨子往桌上一放,蹭地一下蹦下了地,穿上鞋子蹑手蹑脚走到殿门那去偷听。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陆离就不避讳她,很多时候吴风和郑福等人有事相禀,哪怕是事关朝政,他也直接让他们说,就像她不存在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