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儿?”
“去找他。”
她想,她已经知道他在哪儿了。
*
秦市这几天一直在下雨,景区几乎没有什么人。
佛光寺内格外寂静。
西装革履的男人祈拜在佛像前,背影颀长而瘦削,沉默且虔诚。
如精雕细琢的脸颊苍白如纸,双眸紧闭。
寺里的师父看着他的背影,许久叹了一口气。
谢承礼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祈了多久,他只是忍不住在想,当年尤枝为他祈求平安的时候,原来是这样的心情。
他也终于明白了,那时的她有多爱他。
可是,他搞砸了一切。
从小到大,他很少做出错误的决定,可偏偏在他一生最重要的事情、最珍贵的人上,频频失误,然后万劫不复。
不知多久,寺里的住持走了出来:“谢先生,您的平安绳。”
谢承礼的睫毛动了下,最后在心里许了愿望,睁开双眼,眼珠隐隐透着红。
他站起身,下秒却剧烈踉跄了下,膝盖泛起密密麻麻的疼,而后又像完全失去知觉一样冰冷,不知道多久才终于缓和了些,接过了平安绳。
断在第五年的平安结,在这一年,以他的名义,为她重新续上了。
谢承礼摩挲着第六个平安结,将它系在了自己的手腕上,哑声说:“谢谢。”
从佛光寺出来,天已经黑了,雨已经小了很多,飘着稀疏的雨丝,夜风一吹,果然泛着凉意。
尤枝应该有加衣服。
谢承礼静静地想。
可当走过佛光寺前的拱桥,看见只穿着单薄的雪纺衫、撑着雨伞朝这边跑来的人影时,他的脚步停了下来。
尤枝。
她已经慢了下来,目光紧盯着他,一步一步地朝这边走着。
风声好像小了,谢承礼连雨丝都感觉不到,目之所及只有不远处的她。
直到他走下拱桥,她也走到了他的面前,呼吸急促。
“尤枝……”谢承礼呢喃着唤她,却不敢抬手碰触,唯恐只是一场幻觉。
尤枝死死抿着唇,下秒蓦地将雨伞扔到一旁,走上前,用力地、大大地抱住了他。
谢承礼的身躯一僵,不敢置信地感受着怀中的纤细身影,好一会儿他哑声唤他:“尤枝。”
尤枝的声音闷闷的:“嗯。”
谢承礼的声音很轻,甚至小心翼翼地提醒:“我是谢承礼,”他说,“那个卑鄙不堪的……”
“谢承礼,”尤枝打断了他,从他怀中抬起头来,“你要分手吗?”她问。
谢承礼的眼神有片刻的慌乱,即便是昨天分开,他也没有提到这两个字。
他想,他总能欺骗自己,在他的记忆里,他们始终都是情侣。
“你只有一次机会,分,还是不分。”尤枝凶狠地盯着他的眼睛,难得强硬地问。
谢承礼的唇动了动,他知道,他应该让她自由地选择,可是他说不出那个字来。
“谢承礼……”
尤枝还要说什么,谢承礼捧着她的双颊,俯身重重吻了下来,唇瓣碰触着,声音也模糊不清。
他仍旧选择了自私的答案:“不分。”
尤枝紧绷的情绪骤然放松下来,揽着他的后颈,加深了这个吻。
谢承礼的唇微顿,下刻越发热烈地回吻着。
橘黄色的路灯下,雨丝淅淅沥沥地飘着,一对男女彼此相拥,仿佛两个灵魂在交缠。
也许几分钟,也许很久很久,二人逐渐分开。
谢承礼紧紧拥抱着尤枝,下颌落在她的肩头,声音嘶哑:“我给过你机会的,尤枝。”
可是她选择回到他身边。
那么以后,他再也不会放手了。
尤枝抱着他,感觉到自己的后颈有温热的液体滴落。
她愣了愣,再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地抱紧了他。
不知多久,雨渐渐停了。
尤枝松开谢承礼,拉起他的手腕,果然在那条平安绳上,看到一个崭新的平安结。
“你许了什么愿?”尤枝低声问。
谢承礼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愿尤枝,一生幸福喜乐。”
“还有呢?”
“愿我能每天看见你。”
“你不是要放开我了,怎么看见我?”
谢承礼这一次没有开口。
他改变不了骨子里的卑鄙,每天见到她这样简单的愿望,对他这样的人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
“我想看见你。”最终,他这样说。
“如果我今天没有来找你呢,你要去哪儿?”
抱着她的手轻颤了下,谢承礼低声说:“回到海城的三居室,和不在场的你一起度过余生。”
尤枝怔住,抬头看着他,踮起脚尖,拉下他的后颈,轻轻地吻上了他泛红的眼睛。
谢承礼的眼睑颤抖着,许久闭上双眼,弯下腰身,乖乖地让她更轻松地亲到。
他以为今天会像当年的那场毕业典礼一样,等着永远不会到来的人。
可是不一样。
他等到了她。
*
回去的景区广场上,一盏盏路灯泛着晕黄色的光。
地面却积满了漫过脚面的水。
谢承礼走到尤枝身前,屈膝弯腰。
尤枝不解:“怎么?”问完才察觉到谢承礼是要背她。
她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摇摇头:“我自己走也可以……”
谢承礼顿了下,转头看着她:“尤枝,我是你男朋友。”他说得格外认真。
尤枝愣了愣,良久抿了下唇,趴在他的背上。
谢承礼唇角微弯背起她,皮鞋踩进水中,漾起层层叠叠的水花。
尤枝想起什么:“过了广场,你就把我放下来吧。”
谢承礼轻声说:“我想背着你。”
那让他觉得,他对她而言不是没用的,她需要他。
“你的膝盖……”
“不痛了。”
“可停车场离这里很远。”
“没关系,”谢承礼弯了弯唇,声音在夜色里格外温柔,“我们慢慢地走,总会到的。”
尤枝靠在他的背上,转头看着他精致的眉眼,再一次听见了那两道重叠的心跳声。
怦,怦,怦……
人会永远喜欢十八岁那年夏天喜欢的那个少年吗?
尤枝想,她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