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忍不住劝了一句:“姑娘,送去金玉斋修一修,肯定能修好的。”
“……”萧鸾飞面沉如水,手几乎快把窗帘给拽了下来,脑子里反复地回想着方才的一幕幕,定格在萧燕飞踩踏手镯的那一幕上。
就算镯子能修好,肯定也与原来不一样了,必然会留下细微的瑕疵。
有些裂痕一旦存在,就算再怎么修补,也回不到过去了……
想起前世种种,萧鸾飞的手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慢慢地放下了窗帘。
帘子完全落下的那一瞬,眼角瞟见前方百来丈外宁舒郡主的那辆八宝车优先被宫人们迎进了行宫中。
春日的晨曦暖暖地自碧空倾洒下来,给周围的山水、建筑、马车都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进了八宝车的萧燕飞才刚坐稳,口中就被宁舒郡主塞了一粒玫瑰糖。
“这是鼎食记新出的玫瑰糖。”宁舒郡主也没问她刚刚出了什么事,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她,“好吃吧?”
香甜的滋味弥漫在萧燕飞的口腔中,带着一股玫瑰特意的芬芳。
“好吃。”萧燕飞弯起嘴角。
“燕燕,你今天就跟我一起玩。”宁舒抬手轻轻抚了抚萧燕飞的耳鬓,“别怕。”
这小郡主真体贴。萧燕飞朝着宁舒云郡主微微一笑:“好。”
她的笑容止不住地从眼底流淌而出,灿烂,明媚,比春日的阳光还要明媚三分。
心底因为萧鸾飞带来的那点阴霾烟消云散。
真乖!宁舒郡主也是笑。
翠盖珠缨八宝车在进了第一道宫门后,稳稳地停住,马车外头传来宫女恭敬的请安声:“宁舒郡主安。”
车门被打开,外面的阳光也随之照了进来。
“燕燕,我们下车吧。”宁舒郡主探出了手,搭着一个圆脸宫女的手,优雅地踩着马凳下了马车。
萧燕飞紧随其后,也下车。
负责招待两人的圆脸宫女规规矩矩地屈膝行了礼后,看向了萧燕飞,正想请教她的身份,就听后方传来一个男子骄矜淡漠的嗓音:
“你是鸾儿的妹妹?”
萧燕飞循声望去,不远处的梧桐树下站着一个着杏黄刻丝蟒袍的青年,长身玉立,丰神俊朗,那夹着金丝的蟒袍在晨曦的照耀下闪闪发亮。
“大皇子殿下。”圆脸宫女连忙福身给大皇子行礼,垂眸俯首,不敢直视贵人。
宁舒郡主挥了挥手,轻快地唤了声:“大堂哥。”
大皇子唐越泽信步朝两人走了过来,举手投足之间,尽显皇子的优雅矜贵,令人不敢轻慢。
他对着宁舒郡主微微颔首,轻飘飘地又扫了萧燕飞一眼,骄傲而又疏离,问道:“鸾儿呢?”
“还在外头呢。”宁舒郡主在一旁代萧燕飞答道。
唐越泽神情淡淡地又看了看萧燕飞与宁舒郡主,眼底隐约浮现一抹疑惑。
他不理再理会她们,大步流星地朝行宫的正门方向走去,极目远眺,在外面长长的车队中搜寻着武安侯府的马车,眉眼含笑,神情中难掩期待之色。
唐越泽一走,那圆脸宫女就放松了下来,对着宁舒郡主与萧燕飞了笑了笑:“郡主,萧二姑娘,请随奴婢往这边走,先去水榭小憩。”
圆脸宫女领着两位姑娘一路往东行。
清晖宫是皇家行宫,格局恢弘,园子里的亭台楼阁、轩榭廊舫、山石花木美轮美奂。
四月是京城最好的季节,牡丹、芍药、紫藤、蔷薇、石榴花等等在春风中盛放,园子里弥漫着沁人心脾的花香,争妍斗芳。
不一会儿,她们就来到了一条姹紫嫣红的花廊前。
圆脸宫女指着那花廊道:“郡主,萧二姑娘,这花廊中不仅有真花,还挂了不少绢花,两位姑娘可以随便挑一朵,绢花里藏了字条。”
她点到为止,没有再往下说。
这倒是有点意思。宁舒郡主的眼睛瞬间就亮了,步履轻盈地拉着萧燕飞走进了那条花廊中。
风一吹,花廊中那数以千计的花在风中颤颤巍巍,乍一眼看去,根本就分不出哪些真,哪些假。
宁舒郡主兴致盎然地在花廊中漫步,目光搜索着混在真花里的绢花,笑盈盈地说道:“燕燕,这些绢花是皇后娘娘让针工局做的,惟妙惟肖的,好看吧?”
“好看!”萧燕飞点点头,也在兴致勃勃地打量着这道花廊。
设计这花廊的人还真是费了一番心思,这里的花至少有十几种,繁而不乱,密而不杂,花团锦簇。
“燕燕,”宁舒郡主神秘兮兮地凑在萧燕飞耳边,又道,“一会儿我们开个庄,好不好?”
“开庄”这两个字在萧燕飞的脑子里转了一圈,她才反应过来:小郡主这是想当庄头,开赌局?
宁舒郡主头头是道地分析道:“皇后娘娘后头肯定有别的安排,从先帝起,年年的千芳宴都是这样的,去年是投壶,前年应该是捶丸……”
“听说,皇上与皇后娘娘也是在千芳宴上相识,当时皇后娘娘得了机会在先帝跟前献艺,凭借一曲《广陵散》名动京城。”
“今天皇后娘娘既然让我们穿胡服骑装,我猜测十有八九是骑射或者马球。”
萧燕飞:“……”
“燕燕,”宁舒郡主笑得要多甜美有多甜美,要多娇俏有多娇俏,撒娇地甩了甩萧燕飞的胳膊,“既然有比赛,当然有输赢了。”
“放心,庄家是怎么也赔不了的!”小郡主得意洋洋地笑了。
萧燕飞:“……”
萧燕飞蓦地想起宁舒打叶子牌时一家独输,输光了一匣子绢花。
还真是位赌性坚强的小郡主!
“呀!”宁舒郡主的目光落在了萧燕飞的头顶上方,灿然一笑,“我找到了!”
她踮起脚,从花廊上拈下了一朵大红色的绢花。
“我也找到了!”萧燕飞信手摘下一朵紫藤绢花,摇了摇,一簇簇紫色的花朵像是一个个小巧的风铃,精致好看。
两人分别从各自的绢花中抽出了一张折叠起来的字条,展开一看,两人的字条上都写着同一个字:“乙”。
“恭喜两位姑娘。”圆脸宫女笑容满面地过来恭贺两人,“皇后娘娘稍后安排了一场马球赛,唯有抽中了‘甲’和‘乙’的人可以上场。”
“名额一共也才十八个而已。”
“两位姑娘的运气可真好!”
说话间,圆脸宫女领着两人穿过那条花廊,继续往东走。
“那是!”宁舒郡主得意得不得了,一手扬了扬手里的字条,一手则亲昵地挽着萧燕飞的胳膊往前走,娇滴滴地说道,“我们抽的都是‘乙’,应该是一组,待会儿比赛时,有我罩着你,你听我的就准没错。”
宁舒郡主高兴得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好,都听你的。”萧燕飞乖巧地附和道。
侯府是武将,就算原主再不受宠,从小也是和其他姑娘们一起学过骑马的,马骑得还不错。
古代的马球呀。一定会挺有意思的!
萧燕飞忽然间就充满了期待。
“郡主,萧二姑娘,天一水榭到了。”拐出一条抄手游廊后,圆脸宫女笑容可掬地指了个方向。
迎面是一片湖光水色,湖面上架着一座九曲桥,连接着一座湖心亭与一间飞檐翘角的水榭。
水榭的三面挂着一片片半透明的薄纱,天青色的薄纱随风起舞。
萧燕飞与宁舒郡主到得不早不晚,不少人已经在水榭里了,一眼望去,里面人头攒动,珠光宝气,二三十位年纪相仿的公子姑娘们说说笑笑,有人举杯共饮,有人寒暄家常,有人赏花喂鱼……一片语笑喧阗声。
宁舒郡主知道萧燕飞与这里的人都不熟,热情地与她介绍了起来:那位与陆三娘容貌有三四分相似的翠衣姑娘是她的表妹,赵大将军府的二姑娘;在窗口喂鱼的粉衣姑娘是靖王府的五姑娘,还有门外那位刚到的紫衣姑娘是英国公府的程明月……
说说笑笑间,一道风姿绰约的身影走到了水榭外。
萧鸾飞一袭红衣,纤细婀娜,明艳照人。
她一进水榭,就有一道柔和的女音唤住了她:“萧大姑娘。”
萧鸾飞寻声望去,就见靠东窗的程明月正笑盈盈地望着自己。
“程大姑娘,”萧鸾飞抬步朝程明月款款走去,嫣然一笑,“不知你可抽中了没?我是甲组。”
她笑容浅浅,表情亲切,一派长袖擅舞的样子。
陆三娘不由联想起最近的一些传言,悄悄地拉了拉宁舒郡主的袖子,低声道:“我听说,皇后会在今日给大皇子择妃,看上了程明月和严吟夏……”这是真的假的?
水榭内,静了一静。
周遭的好几个姑娘都竖起了耳朵。
他们大都也听过这个传言,听说皇后更属意英国公府的程大姑娘与燕国公府的严三姑娘为大皇子妃。
“我没抽到。”程明月笑了笑,摇了摇头,也是落落大方。
“那真是可惜了。”萧鸾飞叹道,唇角始终噙着一抹得体的笑容,仿佛并不在意程明月是皇后内定的皇子妃人选。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水榭外,一个小内侍拖着声音高声喊了起来。
周围那些细细碎碎的声音瞬间消失,水榭中安静了下来。
众人的注意力一下子被转移,一道道目光转而投向了水榭外。
一个明黄色的华盖在半空中摇曳而来,在习习春风中飞舞。
华盖下方,身着明黄色的龙袍的皇帝与一袭燕居冠服的皇后在众人的簇拥并肩而行,缓缓往这边走来。
皇帝看着四十来岁,浓眉长目,眼窝略微凹陷,面颊潮红,人中与下颌处蓄了短须,容貌与大皇子有四五分相似。
虽身形略有几分单薄,但颀长挺拔如松柏,信步走来时,自有一股帝王的高贵威仪。
帝后两人说说笑笑,气氛融洽。
水榭中的众人纷纷起了身,前往水榭外恭迎圣驾,后方有人轻声嘀咕了一句:“顾罗刹怎么也来了……”
帝后的后方簇拥着好几人,但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一袭大红蟒袍的顾非池夺去。
他面上戴着半边黑色面具,面具后的那双狐狸眼形状优美,那泼墨似的眼瞳闪着凌厉的锋芒。
那旖旎的阳光染在鲜艳的红色长袍上,映得他那冷白的肌肤莹润细腻,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风姿无比。
顾非池薄唇含笑地跟在皇帝的身后,清贵似高山流川,锐利如寒气四溢的长刀,冷峻中自有一股泰山压顶般无坚不摧的气势,让人无法无视他的存在。
大皇子唐越泽就站在顾非池的身边,却被衬得黯然失色,光彩完全被他所掩盖。
唐越泽背手而立,紧锁着眉头,心不在焉地扫视着四周,已不见了刚刚的神采奕奕。
当他的目光看到人群后方的萧鸾飞,霎时间眼睛一亮。
鸾儿!
唐越泽想上前,又收住了步伐,直勾勾地望着萧鸾飞纤秾合度的倩影,眼神是那么炽热,那么专注,仿佛他的眼里只看得到她一人。
而萧鸾飞却是飞快地撇开了脸,避开了唐越泽的目光。
人群中的好些人都注意到了他们之间那微妙的气氛。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大皇子对萧鸾飞情真意切,一片深情,而萧鸾飞对大皇子却是冷冷淡淡,似是有意避嫌。
唐越泽薄唇微动,身子绷得紧紧。
方才他特意出行宫去接萧鸾飞,可是萧鸾飞拒绝了他,宁可在外头等上半个时辰。
她说:“殿下,我们还是算了吧……”
“您可知道,郑姑姑前几天去了一趟侯府,说皇后娘娘更属意英国公府与燕国公府的姑娘,她还说,只要我娘把我那二妹妹送给高公公,高公公就会去皇上跟前为我美言……”
“殿下,我家是落魄,配不上堂堂大皇子,可是,您也不要这样来折辱我!那可是我的妹妹!”
“现在,我娘在怪我……二妹妹也怪我,也和我翻了脸。”
萧鸾飞悲痛欲泣的样子清晰地浮现在唐越泽的脑海中,让他觉得心脏似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锤击了一下,心如绞痛。
他知道,他的鸾儿并非是真的不愿意接受他,只是她必须顾及侯府的亲人。
唐越泽面无表情跟着皇帝与皇后进了天一水榭隔壁的澹碧水榭,待众人见过礼后,便坐在了帝后的下首。
他灼灼的目光一直粘在萧鸾飞的身上,一刻也不曾偏移过。
茶水刚奉上,柳皇后唇角含笑地抚了抚衣袖,转头问郑姑姑道:“明月呢?”
“娘娘,程大姑娘在那边,奴婢这就去唤她过来。”郑姑姑就指了指另一边的天一水榭,随即就领命去隔壁宣程明月。
柳皇后艳丽的红唇抿了抿,又低声对皇帝耳语道:“皇上,明月是程绍的长孙女……”
程绍是现任英国公,程明月是英国公与安惠大长公主的嫡孙女,足以为大皇子妃。
柳皇后牵引着皇帝的目光望向了水榭外,郑姑姑正领着程明月往这边走。
帝后之间的耳语被唐越泽听得一清二楚,刹那间下定了决心。
他霍地起了身,在程明月迈水阁前,朗声道:“父皇,儿臣已经有意中人了,求父皇为儿臣赐婚!”
唐越泽对着皇帝躬身作揖,声音清亮,响彻整间水榭,周遭的其他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是绝对不会放弃鸾儿的!
第30章
水榭外的程明月瞬间收住了步伐,陷入了一种进退两难的境地。
四周一片死寂。
大皇子有意中人并非什么秘密,一时间,不少人把目光投向了萧鸾飞。
“不行。”柳皇后的声音瞬间变冷。
萧鸾飞的心头顿时如同被针扎了一下般,一阵轻颤,低下头,不言不语。
柳皇后侧脸柔声道:“皇上,泽儿的亲事,臣妾还在看呢。”
就算不是程明月,也还有燕国公府、清阳长公主府或者徐首辅家的姑娘。
绝对不可以是武安侯府的那个萧鸾飞!
“母后,为什么?”唐越泽抬头看向了柳皇后,两眼写满了不甘与受挫的情绪,整个人绷得紧紧的,“儿臣对她真心相付,就像当年您和父皇一般情投意合。”
“为了父皇,您委曲求全地等了那么多年……”
唐越泽实在不明白,照理说,他的母后应该是最能体会他的人才对,她与父皇等了那么多年,一直等到父皇登基,才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他只想动之以情地说服皇后,却没注意到旁边的皇帝变了脸色。
皇帝的一只手紧紧地攥着折扇的扇柄,手背上凸起根根青筋,眼底隐约透出了难堪之色。
长子的寥寥数语让皇帝想起了一些陈年旧事。
当年为了得到卫国公府的相助,他不得已才娶了那个女人。
哪怕他如今贵为九五之尊,一国之君,坐拥天下,可卫国公依然在他的头顶作威作福。
旁人依然会说,是卫国公护住了大景的半壁江山,没有卫国公,他这个皇帝连这把龙椅都坐不稳。
皇帝的脸色阴沉得如同铁板一块,冷冷地打断了儿子:“闭嘴!”
“你的婚事自有你母后做主,不用再说。”
皇帝低沉冷硬的声音听起来压迫感十足,不容置喙,其中的怒意显而易见。
周围的低气压使那些宫女内侍全都噤若寒蝉地低下了头。
唐越泽梗着脖子迎上皇帝逼人的目光,不肯退也不愿退:“父皇,儿臣不愿,儿臣只想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皇帝与柳皇后夫妻恩爱,大皇子是两人唯一的儿子,皇帝打小宠他,时常把他抱在膝头,哄着玩耍,甚至在他三岁之前,每晚都和帝后睡在一块儿。
到了开蒙的年纪,皇帝更是手把手地教他识字读书习字,骑射御剑,哪怕在御书房处理政事,也不避着他。
因为这份偏爱,唐越泽素来对皇帝只亲不畏。
皇帝的脸色又沉了三分,目光阴沉地盯着儿子的眼睛,太阳穴上的青筋一抽一抽。
他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气氛因为皇帝父子的对峙变得愈发紧张。
萧鸾飞死死地攥紧了帕子,指尖发白,皇帝的反对无异于重重地往她脸上甩了一巴掌,告诉她,她不配!
“皇上息怒,”头戴三山帽、身穿一袭蓝色蟒袍的高安适时地劝道,“您不是常说,大皇子殿下少年意气,一片赤子之心吗?”
其实皇帝后面还有一句话:大皇子像朕。
高安察言观色道:“殿下生性率直,对皇上一片孺慕之心。”
被高安这么一劝,皇帝也想起平日里对这位皇长子的重视与宠爱,而且,长子越是像他,无论是容貌还是性情。
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这也是人之常情。
皇帝怒意渐缓,神情也平复了些许,淡淡地挥了挥手:“阿泽,这件事以后再说。”
他稍微给了一点余地,当作安抚长子。
“父皇……”唐越泽不想错过这个机会,眸子里迸发出孤注一掷的情绪。
柳皇后心下一惊,赶紧打断了儿子:“阿泽,母后有些胸闷,你去给母后取一下护心丸好不好。”
区区护心丸哪里需要劳烦堂堂大皇子,任谁都能看看出皇后这是在给大皇子台阶下,试图缓和父子间的关系。
郑姑姑在柳皇后的示意下,轻轻地拍了拍唐越泽的胳膊,用眼神示意他别再和皇帝犟下去了。
唐越泽的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沉默了半晌,终于恭声应诺:“是,母后。”
三个字压抑着心头的不甘。
唐越泽又揖了一礼,就退出了水榭。
他一走,这里的气氛自然而然地缓和了下来,众人面面相觑。
萧燕飞的手指漫不经心地在茶盅的浮纹上缓缓摩挲着,冷眼旁观着。
在方才这短短半盏茶功夫,她看到了大皇子的迫切,也看到了萧鸾飞的难堪,更看到了高安在皇帝面前的地位。
高安很得皇帝的信任,他一句话抵旁人十句百句,不过是寥寥数语就让皇帝冷静了下来。
也难怪高安胆大包天到敢跟一个侯府开口要人,哪怕只是一个庶女,他倚仗的不过是皇帝的宠信与看重,才会令他膨胀至此!
气氛虽然缓和,但空气还是有些沉闷,众人依然不敢大声说话,只默默地喝喝茶、吃吃点心。
萧燕飞喝了口茶,看着高安俯身与皇帝说笑,直说得皇帝再度开怀。
她拉了拉宁舒郡主的袖口,小声问道:“那是谁?”
宁舒郡主压根没受低气压的影响,正兴致勃勃地往两个篮子上系丝带,一个篮子系黄色丝带,代表甲队,另一个篮子系上红色丝带,代表乙队。
听到萧燕飞的声音,她抬起头来,顺着萧燕飞的目光望去。
一个三十五六岁、白面无须、着鸦青色斗牛服的太监正端着一盅茶朝皇帝走去,可高安一个侧身就挡住了他的去路,手肘还在对方的托盘上撞了一下。
托盘上的茶盅一震,滚烫的茶水自杯口溢出,洒在了那名太监的手背上。
他顿时变了脸色,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御前失仪。
高安不动声色地斜了那太监一眼,以背挡住了对方的身形,含笑从袖中掏出了一个瓷瓶,取了一颗赤红的丹药给皇帝服用。
皇帝服了丹药,眉眼渐渐地舒展开了,似有几分飘飘欲仙之感。
“那是梁公公,”宁舒郡主也学着萧燕飞的样子,小小声地说,“也是御前伺候的。他是前年才升到御前的,高公公是御前总管,他是殿前总管,这两年正和高公公争锋呢。”
“我父王说,这梁公公也不简单,才七八年就从一个内侍做到了殿前总管。”
宁舒郡主最喜欢听八卦、说八卦了,从她父王、母妃还有太妃那里听了不少宫廷秘闻。
萧燕飞“哦”了一声,摸了摸下巴,看着那梁公公忍着痛把那洒了一半的茶水又端了下去,心道:果然是能人,这么能忍!
能忍、会忍的人,大多不会淡薄名利,更不会甘愿被人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