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如果我不做的话。葵想让谁来做呢?”
夏油杰抬眸看她:“悟吗?如果是他的话,会对上面的樱桃印花大肆点评的吧。”
她捏了捏手下的床单,一边羞耻,一边道歉:“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连这样简单的事情都要麻烦杰……”
“没有麻烦哦。”
少年叹气,单膝跪在她面前,捉住她的脚踝,把往下掉的袜子提上去:“与其说是麻烦,倒不如说,服务葵让我觉得很幸福。”
“幸福……?”
“是的,就像被派上用场以后很高兴的狗那样,确认了葵对我的需要和依赖,确认了我是有作用的……这件事让我很幸福。”
“可是、怎么会……杰、杰又不是真正的狗狗。”
“不是吗?”他把脸搭在她的掌心,抬眸看着她。
“嗯……”她别开眼,小声说:“总感觉杰更像是狐狸。”
悟也总说杰是满肚子坏水的家伙。
“狐狸吗?”他笑,捧着她的下巴让她看向自己:“狐狸的话,也是犬科吧?”
“所以……”
凑近看,少年深紫色的眼眸像是幽静的星海,稍不留神就会把人的魂魄尽数吸进去。
他扣住她的腰,不让她闪躲:“葵不必害羞,就把我当做一条真正的狗,尽情地使用我吧?能够得到葵的依赖,这是最近唯一能够安慰我的事了,拜托不要拒绝,好吗?”
她耳朵发烫,怀疑自己的心跳已经被全世界听见了。
“答应我好不好?”
他更近一步:“求你了。”
第61章 看着心上人一点一点枯萎……
即使那天晚上, 在失神之间答应了他的话,但葵显然还不知道要怎么使用他。
所以在第二天早上,看见少年跪在地上帮她穿袜子的时候,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把脚缩了回去。
“怎么了?”
他也才起来不久,及肩的头发没有扎起来, 显得有几分诗人般的散漫。
“葵不是答应过不再拒绝我吗?”
“……”她像是才想起来昨天的约定,别开眼不看他:“我只是有点不习惯。”
“很快就会习惯的。”
少年给她穿好袜子, 又把她扶起来:“可以自己换衣服吗?”
听见这样的话,她又低下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难道她没有办法自己换的话,杰就要来帮她吗?
车票已经买好了, 如果她自己来,可能磨磨蹭蹭歪歪扭扭,最后还是没有穿好。
没办法了……
“悟……”
少女倚在他身上,像是稍微一触碰就会化掉的水, 生病以后的她显得更加脆弱,使人有一种想要含进嘴里的**。
这样的女孩正轻轻扯他的袖子,满脸羞怯地说道:“让、让悟帮我吧。”
夏油杰眨了眨眼睛, 停顿几秒才回答:“好。”
比起夏油杰,一直被人伺候的大少爷在照顾人这方面显然不行。
和以往没脸没皮不看时机肆意开玩笑不同, 这次五条悟显得很安静。
这让她有点不适应, 也有点担心。
睡衣被慢慢褪下, 他没有做想象中欺负人的坏事,这让她更加不安了。
她不想看见他们为她的病难过,哪怕她自己也总是忍不住哭。
“悟。”
她圈住他的手指,红着脸抬眸看他:“你、你还好吗?是不是很担心我,对不起……”
少年喉结滚动了一下。
“忍得很辛苦欸, 就饶了老子吧?”
她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后知后觉把脑袋偏过去。
接下来谁也没再说话,认真动手起来,五条悟很快就替她穿好了今天的衣服,扣好外套的最后一颗扣子,两个人都松了口气。
少年长舒一口气,把她抱进怀里,拍拍她的脑袋:“好啦,别害羞了?夫妻之间互相看看没什么的吧。”
“……”她伏在他肩膀上,小声问:“悟真的还愿意和我结婚吗?”
“哈?”
他弹弹她的额头,明显有点生气:“不然?”
“可是悟不是说过……不想恋爱,也不想结婚吗?我已经没办法像是从前那样,努力去做一个合格的妻子了,我、之前我还可以努力的时候,悟不在意我,现在我什么事情都没办法做了,悟反而说了结婚的话……是在可怜我吗?”
说到最后,她话里又带上哭腔。
五条悟安静听完,好一会才叹叹气。
“整天在想什么啊?在你心里老子竟然是因为可怜谁就要把她娶回家的滥好人?”
“杰倒是有可能。”
少年抱着她,还可以分出一只手去摸下巴:“他就是那种因为路边的JK没地方去太可怜了所以捡回家养起来的变态。”
“是吗?”
夏油杰拿着三明治出现:“悟要是闲着没事干不如把行李也一起提了吧。”
总之就是一路吵吵闹闹,像是刻意在逗她笑那样,两个少年在火车上也一刻都没有安静,她慢慢也无暇去难过了。
京都。
又一次来到这里,心境已经和从前大不相同了,出于安全考虑,这一次他们住进了五条家。
五条家主等在外面,对她的笑容有点勉强,被五条悟看了一眼,才又变得殷勤起来。
那些侍女也会用怜悯、惋惜的目光盯着她看。
少女抿着唇,尽力挺直脊背,五条悟脚步一顿,低头亲了她一口。
“别太在意。”一向被认为不通人情的神子安抚着自己的未婚妻:“马上就会好起来的。”
“嗯。”她紧紧揪住他的领口,把脸整个埋进他的怀里。
或许是有点麻木了,又或者是有了希望的缘故,后来的日子里,她并没有觉得多么屈辱、难熬,反而很期盼每一天的晚餐时间,期待他们带来好消息。
直到时间慢慢流逝,他们回来得越来越晚,直到她彻底没办法走路,夏油杰推着轮椅进来。
她像是没有办法接受这个事实,缩在五条悟怀里,低头问:“一定要坐这个吗?”
病魔将她改变了许多,脸颊上的肉消失不见,脸色变得苍白,眼周始终泛着可怜的红,不知道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到底哭了多少次。
“就一会。”
黑发少年跪在面前,摸摸她的脑袋,温声哄道:“就坐一会。等好起来就把它扔掉,谁也看不见,谁也不会记得,好不好?”
“一会是多久呢?还要等多久呢?”
她看着自己的手,费力地握住拳头,然后又再次松开。
像是通过这样的方式找到了一点勇气,她深深吸气,哽咽道:“如果找不到人救我的话,现在就让我死掉吧?”
夏油杰愣住,抬眸看着她,听见她说:“比起麻烦别人,接受怜悯的目光,痛苦无望地等待下去,不如趁现在……在我变成彻底的可怜虫之前……”
“别说这种话。”
五条悟打断她,把她的脑袋按进自己胸口:“不想做轮椅也好,不想麻烦别人也好,怜悯的目光也好,全部都可以解决,全部都会顺着你的心意来,别再说这种话了。”
夏油杰看着她细瘦的手腕,又想起那天在医院走廊上遇见的孩子。
干巴巴的,像是所有血肉都被吸走了,只剩下嶙峋的骨头。
怎么办?
不管是深山老林里的隐居咒术师也好,大名鼎鼎倨傲的封建老头也好,他们已经把可以许诺的一切都许诺了出去,但依旧找不到任何办法。
难道真的要这样看着她死去吗?
只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她一天天衰弱,最后变成和那个孩子相同的模样吗?
为什么会是她……为什么不是自己?
既然有交换位置、交换血液、交换伤势的咒术,为什么没有能够交换疾病、交换命运的术式呢?
比起看着心上人一点一点枯萎,夏油杰更宁愿疾病缠身的人是自己。
“再试一试好不好?”
他把她哄出来,轻轻拨开黏在她脸颊上的头发,声音都在发抖:“葵是最坚强的人,我们再给这个世界多一点耐心,好不好?”
“多陪陪我吧。”她没有拒绝,只是哭着说:“杰也好,悟也好,多陪陪我吧,别让我再一个人了,我好害怕……”
“好。”
他低头,忍着眼泪:“对不起,是我们的错,没有考虑到葵的感受,对不起……今后再也不会让你孤单一人了,再坚持一会好不好?”
她没回答。
那之后,她再没见过别的人,更擅长交际的夏油杰负责外出,五条悟就在院子里陪她。
“小时候就一直待在里面。”
五条悟把她抱在怀里,帮她翻着漫画本,又指指外面的庭院:“烦了腻了就把外面都掀一遍,然后看老头子们苦着脸追在后面收拾烂摊子。”
她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慢慢笑起来:“悟小时候不寂寞呢。”
“寂寞?”
见她笑了,少年也跟着笑,摸摸下巴:“要看是谁了。对我而言,有没有那些人都一样,只是无聊时候打发时间的工具而已。”
“这样吗。”
她盯着院子里茂盛的花草:“我小时候……也很孤单,虽然身边有很多人陪伴,但我还是想要一个更亲近的存在。”
“那时候就会想悟。”
她费力地牵起他的手掌,一点点描摹他的掌心:“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这时候在做什么呢?会和我一样孤单吗?因为知道悟是很厉害的人,我也在努力让自己变得优秀。”
“哈?”
上一次来京都,在那间茶室,她也是这样,当着烂橘子们的面玩他的手。
那时候她的手指灵巧得像是春天的溪流,一直荡进他的心里。
五条悟睫毛抖了抖,然后捉住她笨拙的手指,笑起来:“你小时候就这么喜欢老子?”
“也不算吧……只是爸爸妈妈去世了,我能想到的,有羁绊的人只有你一个了。”
五条悟像是根本听不懂人话:“既然从小就对老子日思夜想,那怎么不早点过来找我啊?”
“……有给悟写信的。”
她抿唇:“每一年都有写,悟的生日、年中节日,还有很想倾诉的时候,都会给悟写信。”
“不是吧?”
五条悟夸张地睁大眼睛:“真的?”
“是的。”
她低下头:“但是悟一次都没有回过。”
“你知道每年我要收多少信?”
他用把她提起来,让她背靠着自己的膝盖。
“数不清哦,根本数不清,老子可是六眼欸?你当时就应该直接找过来啊,‘五条悟,老娘是你未来的老婆,快给老娘滚出来’叉着腰在门口这么喊,老子绝对会对你一见钟情的。”
“……真的?”
“当然是——骗你的啦。倒是真的可能出去见你,把你暴揍一顿。”
“悟打女人?”
“废话。惹到老子那不是照揍不误么,如果看见女刺客老子就怜香惜玉,嘛,现在已经死了吧,大概。”
她沉默了一会:“悟小时候的处境很危险吗?”
“没有哦。一群杂鱼,虽然根本没碰到过老子,不过偶尔看他们有什么新花样也是一种乐子。”
她没回话,过了好久,她倚在他的胸口,小声问:
“如果……重新来一次的话,悟可以小时候就来娶我吗?我不想再孤单这么久了。”
“知道了。”
他握住她的手,用力抱紧她:“感受一下吧?老子的心跳。每次你这么哭,心脏就会跳成这样,咒力也会在身体里面乱窜,很麻烦呐。所以拜托别再这样哭了?”
“悟是在难过吗?”
在难过吗?
五条悟仰头看着天空,不管发生什么事,太阳还是会出来。他忽然觉得很刺眼,眼睛发酸、发涩,有一种东西要夺眶而出。
“老子的心。”
少年捂住眼睛,轻声说:“不是石头啊,葵。”
第62章 end ——
坐上轮椅, 就意味着再也办法通过自己站起来了。
回到医院,就意味着没有人可以再救她。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等式,人类总是通过这样清晰的仪式获取信息, 京都医院里的工作人员讲话更温柔,怜悯的眼神更含蓄,医生的叹息也更加轻了一些, 但本质上并没有什么不同。
“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夏油杰问:“如果是去国外呢……或者找别的医生去别的医院,不管是哪里……”
医生摇摇脑袋:“还是建议让病人好好享受这段时期吧。趁此最后的机会, 做一些不留遗憾的事情。”
黑发少年站在原地, 一动也不动, 没有再进行无意义的追问,但也不知道该怎么挪动脚步。
这个世界上总是会有无法改变的事,这个道理他再清楚不过了。
他只是……没办法接受而已。
浑浑噩噩地被医生请了出来, 然后去复建室看她。
玻璃窗里的女孩正努力地抬着手臂,最近晒不到太阳,她的手臂变得更白了, 肌肤上的小绒毛在阳光下发着光, 无论如何也无法将这样的女孩和即将死去的病人联络起来。
他猝然收回目光, 不敢再看。
“悟。”
夏油杰转身背对她,慢慢靠着墙滑落下去,捂住脸压抑着自己的哭声。
五条悟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只是提醒:“她要出来了。”
夏油杰哭声一滞, 听见门打开,轮椅推动的声音,明明是想把眼泪忍回去的, 可是他做不到。
哪怕呼吸都变得困难,哪怕额头青筋也一起凸出来,他还是没办法把满腔的痛苦咽下去。
软弱也好无能也好,他已经没办法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了。
“杰?”
少女在他面前停下:“杰怎么了?”
“对不起……”
这个一直以来显得早熟冷静,以至于叫人忘记了他原本年纪的少年,在此时此刻,终于表现出高中生应该有的模样。
他把脑袋埋在她的膝盖上,泣不成声:“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
如果他没有因为取得一点成绩就沾沾自喜,如果他没有因为自诩为最强就骄傲自满,如果他没有自大到认为自己完全不会受伤,对反转术式全无兴趣的话……
现在一切是不是都会不一样?
柔软的手掌搭上脸颊,她没在哭,但听起来更叫人没法接受了。
“我已经准备好了。”
她说:“昨天晚上就已经做好准备了,杰,没关系的。”
“没关系……?”夏油杰抬眸看着她:“怎么会没关系?葵会死!这种事情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没有办法接受、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
明明有着无上限的咒术和天赋,他为什么在浪费?
明明许下了要保护弱者这样坚定的理想,他为什么连自己心爱的女孩都救不了?
如果他时时刻刻不停地努力,如果他刻苦钻研,领悟了反转术式的话……
全部、全部全部都是他的错!
【夏油杰:悔意值100%】
任务就这样达成了。
羽生葵却没有想象中高兴。
杰和无惨不一样,他没有伤害她,也始终对她慷慨,那一天晚上,好像是刚见面,少年就已经把心交了出来。
这是真挚的、炽热的,如火焰一般的爱意,人类第一次学会去爱另外一个人,永远爱得毫无保留。
她不想再玩了。
她不喜欢他崩溃的样子。
“杰,我不害怕。”
她用袖子给他擦眼泪,认真地说道:“每个人都会死的。我会死,杰也会,我不害怕。”
“可是我会怕啊……”
夏油杰哭着抱住她:“我会怕啊,葵,我不是什么最强,我只是一个胆小鬼,葵最知道了不是吗?心脏要停摆了,干脆让我一起死掉,死在葵的前面……”
“我的身体好痛。”
她低着头,哭着问:“杰要让我的心也跟着一起痛吗?”
像是被这句话完全击败了,夏油杰的身体颤抖起来。
“不要你死……”
他不再说那样的话,只是用力扣着她的手,不知道在向谁哀求:“不要你死、不要你死。”
咒术师的情感浓烈得出乎了她的预料,羽生葵有点无措地看向五条悟,希望他这时候能说点什么。
白发少年坐在走廊的对面,两只腿略显局促地屈着,大少爷难得这么乖,低着头,哪里也没看,就好像这个世界和他没有什么关联。
察觉她的目光,他眨眨眼睛,看过来,红着眼眶,问她:“要回家吗?”
“嗯。”
羽生葵也有点想哭,眼睛发痛,哽咽地说道:“好想回家。”
医院外面的阳光很好,这是大自然平等赐予每一个人类的馈赠,被初春的阳光照射会觉得温暖,看见植物的新芽会燃起希望,她指了指不远处的秋千,说她从来没玩过。
五条悟把她抱到秋千上,带着她的手抓紧绳子:“能拽紧吗?”
她努力握住掌下的秋千绳,然后用力点头,朝他笑:“嗯!”
五条悟愣了一下,没说话,抿紧唇,慢慢推了起来,越推越高。
夏油杰看得有点担心,也无暇顾及伤感了,站在边上随时准备接住她。
“要再高一点吗?”五条悟问。
“要!”
“要再高吗?”
“要!”
她说要,五条悟就真的用力推,果然没几次就摔了下来。
夏油杰把她接住,因为冲力,两个人一起摔在地上,少年皱眉闷哼一声,把她扯起来看:“葵痛不痛?有没有摔到哪里?”
“没有……”
“悟也太胡闹了。”夏油杰一边仔细检查她的身体,一边拧着眉头看向挚友。
“杰不要生气嘛。”
少女把脸埋进他怀里:“我一点也不害怕,因为我和悟都知道,杰一定会接住我的。”
少年脸上怒气冲冲的神色一下子滞住,好半天都没说话。
“樱花是不是快开了?”
她抱住他的脖子,像是不知道自己快死掉了一样,没心没肺地笑起来:“我们去福冈看樱花好不好?”
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夏油杰紧紧回抱住她,嗅着她身上的味道。
还是和从前那样,在横滨,他第一次记住女孩子头发的香气。
从一开始就没办法拒绝她,没有拒绝过。
现在也是一样,无法接受的死亡也好没办法再发自内心的笑容也好,只要是她的命令,只能全部都照做了。
“好。”
福冈的樱花开得最早。
他们什么也没有带,谁也没有通知,就这样从医院出发,直接坐上了前往福冈的列车。
下车以后先是去逛了商场,她这些天来第一次露出兴致勃勃的样子,对所有东西都很好奇,两个少年恨不得把一切都给她买回去。
衣服、首饰、零食、游戏机……两个咒术师一个抱着她,另外一个提着超级夸张的购物袋,压根不在意路人惊诧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