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担心我?”赤敖麟笑了笑,瞇细了诡邪的眼眸,端详着樊仲冥因气恼而染红的俊脸,不禁心
荡神驰。
“鬼才担心你!”樊仲冥没好气地怒骂着,旋即想到已然入眠的并于棠与木子宓,不禁放低音量
;一抬眼,却蓦地看见他手心上的血渍。“你究竟是上哪儿去,怎么受伤了?”
“上花楼。”他淡淡笑道.横竖他的心底没有他,让他有点男子气概地撒点自我满足的小谎,应该
不为过吧!
“花楼?”他是闻到了浓浓的酒味,却没闻到花娘身上的香味,难不成是被酒味给掩盖过去不成
?突地,他感到心头有股刺痛感,莫名其妙地直往心底窜,疼得他有点木然,有点呆愣。这是怎么着
?为何听到他上花楼,自已竟觉得心如受到剐绞般的疼楚?
先前自己还带他上过花楼,怎么现下一听到他上花楼,他便有股莫名的厌恶感?难不成自已也像
是只欲放雏鸟独立求生而去的母鸟,因为他突地长大欲离开他的怀抱而感到神伤?
不,有什么好神伤的?既然他会上花楼,那不正表示他也可以爱女人,不会再肆无忌惮地拥抱他
的身子,这倒也算是好事一桩,是不?可……为何他会感到酸溜难忍,无法诚挚地向他恭喜他的恢复
正常?
“怎么了?”赤敖麟小心翼翼地望着樊仲冥失神的眼眸,有一股欲望在心底凝聚,渴望着他会因
此而妒忌。
“没事,得赶紧休息,明天我们就要起程回良村了。”樊仲冥将那股莫名的酸溜埋在心底,佯装
神色自若地道。赤敖麟努力地想自他企图掩饰的俊脸上寻找出与妒忌有关的蛛丝马迹,却只能徒劳无
功地暗嘲自己奢侈的想望。
“你总算是玩够了,还是发现自已根本无法介入伊于棠与木子宓之间,遂打算打退堂鼓,躲回良
村好好地疗伤?”
“赤敖麟,你别太放肆!”樊仲冥望着他狰狞的面容吐出伤人的话语,不禁怒红了眼。他到底把
他当成什么了?以为他接受他,便认定他会爱上任何一个男人吗?抑或是他压根儿误解了他与伊于棠
之间的关系?
“我说错了吗?”赤敖麟蓦地大吼,眼眸中迸出冷厉的光痕,映着摇摆不定的烛火,像个恶鬼一
般。
“住口!”樊仲冥怒不可遏地喝止。曾几何时,要他平心静气地与他说句话,他都觉得难了?
此时,一旁的门板突地被打开,露出伊于棠诡邪的面容,魔魅的眼瞳里有着不容置喙的狂肆。
“你们两个若是睡不着的话,大可以包袱拎着赶回良村,免得叨扰我的清梦!”他冷冷地说完后
便甩上门,留下一室静默给两人,两颗心同时掀起漫天波澜……
告别伊于棠,一路上樊仲冥与赤敖麟看似相安无事地赶回良村。
然而一到良村,赤敖麟才一下马,便立即领着十数字村民往南诏而去,至今已十余天,连一点消
息也没有,令樊仲冥担忧得食不下饭,夜不成眠,日日夜夜咒骂着他。
坐在大厅里的樊仲冥呷了一口茶,仍是无法怯除心中烦闷的滋味,不禁暗嘲自个儿已变了样。以
往不管赤敖麟往哪儿去,去了多久,他从不曾干涉过,也不曾阻止过;不过,现下只要一想到他有可
能食髓知味,与山魃那群莽夫一同到花楼寻欢,他便觉得气恼不已。
真是中邪了,他居然连这等小事也挂意得那么久!一想到欲离开洛阳的前一个夜里,总觉得有一
股酸溜直攫住心窝,疼得他生也不是,躺也不是,坐立不安地来回踱步。
明明是好事,他为何却感到恁地难受?就像是剎那之间空气全都消失了,任他如何喘息,也吸不
到一丝可以慰藉他的空气,令他几欲窒息。啐!他定是着了赤敖麟的道,中了他的邪了,否则他怎会
如此,简直就像是个情窦初开的姑娘家!
姑娘家!?情窦初开!?他在想什么?什么词不好想,居然绕到这上头来了!樊忡冥烦躁难耐地站起
身,才走出大厅的门槛,便见一位守在村外的探子走进来,他急忙开口问道:“敖麟回来了?”
“不,是有十几位不曾见过的生面孔,说是要找敖麟来的,二当家。”探子说完,便指着后头跟
着他入村的一群人。
“找敖麟?”樊仲冥不禁瞇起眼眸注视他身后的人,最前头的那名老者他似乎曾在哪儿瞧过,但
自己认识的人能与敖麟扯上关系的实在不多,而且那名老者还意外地令他心头倏地揪紧。
“你是魍魉寨以前的二当家?”赤栩扬起一抹笑,欲突破他的心房。
“您是……”他识得他?这五年来,他早已经不再过问江湖之事,故识得他的人必是在五年前曾
与他交过手的……难道是--赤虎寨!?
“在下是当年赤虎寨的二当家赤栩,亦是敖麟的二叔。”赤栩专注地望着樊仲冥防备的俊脸,不
疾不徐地道。
“您老来这儿是……”樊仲冥扬起一抹淡笑,双眸直瞅着他瞧,等着看他有何攻势以便还击。
不过,眼前的局势绝对不利于他。赤敖麟下南诏时带走了村里头最善战的几位村民,现下村里只
剩下年过半百的老人,以及一些女人与小孩;就算眼前的十几个少年郎只是一群乌合之众,但若真要
与他们正面冲突的话……胜算依旧不大。
“二当家用不着防备,老夫这一次前来,并不是为了以往的恩怨,而是敖麟要我洗心革面,在这
西山落叶归根。”赤栩为了突破他的心房,早已准备好一套漂亮的说辞。
“真是这样?”樊仲冥挑了挑眉,脸上带着笑意。“不晓得您是何时遇上敖麟的?”真不晓得他
说的是哪门子瞎话,有谁会带着一票身强体壮的少年郎到这儿落叶归根?他肯,他后头的少年郎可不
一定肯!这其中必有阴谋。
“约莫一个月前,在洛阳城里。”听他这么一说,樊仲冥更觉得古怪。他一个月前确实是同赤敖
麟在洛阳城,不过,为何他没同他说起这件事?
这……
樊仲冥脑中正一片混沌时,却见赤敖麟自外头走来……
第八章
“我回来了。”赤敖麟一见到樊仲冥,不自觉的冽嘴扬起一抹粲笑,彷佛早已经忘了之前的嫌隙
一般;若不是人多,他肯定会给他一个拥抱,让他知道他有多想他。
“你倒是回来了。”虽然樊仲冥极为欣喜于他的归来,悬在心上的大石头也总算落下,但眼前的
情况却不允许他露出笑容迎接他。赤敖麟不解他为何臭着一张脸,循着他的视线往后一看,才蓦地发
现,他二叔居然来到西山了!
“二叔!?”
天!自洛阳回到这儿,他还未来得及同樊仲冥提起他二叔的事情,他二叔居然已径来了!不行,
他这一趟到南诏去收获不少,他绝不能让二叔知道他仍在行抢的事。
赤敖麟先侧脸向山魃示意,才同赤栩道:“二叔,您远道而来,想必是累了,不妨先下去休息,
敖麟待会儿再去向您请安。”几乎是不容辩驳,赤栩一干人便被山魃带到西侧方建好的屋舍里休息,
而赤敖麟则拖着樊忡冥往大厅而去。幸好他方才先行唤人把带回来的东西放置在大厅,否则这下子若
被二叔见着,那还得了?
“你又要拖我到哪里去了?”樊仲冥还来不及询问赤敖麟赤栩的事情,便被他飞也似地拖到大厅
里。
赤敖麟神秘兮兮地拉着他走进大厅,却在见着了站在大厅里的金发碧眼的女人时怒火顿生。该死
!他不是要他们先把这女人带下去,为何还让她待在这里?这下子,他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赤敖
麟扬着怒眉,瞪视着站在一旁的手下,以眼示意要他们赶紧将那女人带走,然而却已来不及。
“你就是要带我来瞧这个女人吗?”樊仲冥甩开拽的手,冷笑了两声。他还以为他又带回了什么
稀世珍宝,不过是个外族女子罢了,犯得着这么急着拉他来吗?
“不是这样的,我是……”他是要他瞧瞧他自南诏带回来的夜明珠,而不是那庸俗的女人;但是
他知道,不管他现下再说什么,樊仲冥都会认为那是狡辩。全得怪山魃,什么都抢,连外族进贡吐蕃
的女人也抢;现下可好,他是哑巴吃黄连,百口莫辩了。
“能告诉我这个女人是怎么来的吗?”樊忡冥双眸直视着那位金发碧眼、妖烧媚人的外族女子,
直到她被带下,他仍是紧盯着那已然消失的背影,像是要把她牢牢记住一般。
金发碧眼……果真不同放大唐的女人,莫怪赤敖麟会将她带回来;不过,他想知道的是--他到底
是怎么把她带回来的?是用何种手段将她带回西山的?
“我……”赤敖麟吶吶地说不出话来。原本以为,当他自南诏回来后,他和樊仲冥之间的不愉快
便能藉由时间冲淡一点,没想到事情没有更好,反倒更糟。
“你说不出来,是因为她是抢回来的吗?”
樊仲冥站在他面前必须稍稍仰头,才能看清楚他脸上到底是何种表情。而他,早已分不清楚心头
如针扎般的痛楚究竟是为何原因。
“我不是……”
“不是什么?”樊仲冥不给他解释的机会,怒地咆哮:“不是抢的,难不成是她自愿跟你们一同
回来的?”
鬼话,全都是鬼话!说什么爱他、恋他,全都是不用负责的鬼话!他发怒是因为他不该违背他们
当初不再行抢的誓言,而他心底悲恻的感受,则是因为赤敖麟不负责任的甜言蜜语。怒与悲毫不留情
地盘踞在他心头,令他理不出个头绪来,只能用怒吼发泄。怒气彷佛是消散了一些,然而隐隐作痛的
心,仍在低切地哀鸣。
“我知道我错了。”既然瞒不了,赤敖麟索性趁早认罪,说不定还可以留个全尸。他没料到樊仲
冥的怒意竟如海啸一般,狂乱地一波强过一波,毫无止息的迹象,反而更猛烈地朝他席卷而来。
“错了?”心底的酸意肆流,若日他不赶紧用话减轻那股酸溜,只怕他会在不知不觉中被吞没。
“一句错了,你以 一切都会恢复原本的面貌?一句错了,你以为你就不用担负任何罪孽?一句错了
你以为我就会这么轻易地原谅你所犯下的错?”
心头的苦涩随着他的怒意在体内四窜。每当他斥责一句,怒意就更深一层,连同酸楚一起带给他
更深沉难抑的伤痛,令狂狷的怒火更盛,顿时形成跳脱不掉的炼狱,苦苦煎熬着他。
“山贼便是山贼,尽管当了良民,却依旧忘不了当山贼时的刺激与刺鼻的血腥味!”狂怒冲上顶
点,樊仲冥再也管不住脱疆的思绪,任由残酷的言语放肆地自他口中送出。
“我不是!”赤敖麟不懂,他抢的是不义之财,抢的是官银,抢的是该抢的钱财,他何罪之有?
更何况,他没有杀任何一个人,这一切全都是为了他,全是为了顺遂他的心愿!他铤而走险,竟遭他
这般不留余地的斥责!
他知道他一定会发怒,因为他没有遵守他说过的话,但他却不明白他这般失去理智的责骂到底为
何,是什么样的原因令他口不择言地专挑最刺耳的话语伤害他?
“还说不是!”樊仲冥瞇细了黑亮的眼眸,唇角不自觉地勾着冷笑,狰狞且冷厉得令赤敖麟惊惧
。“若不是本性如此,你为何会违逆我说的话?若不是体内流有山贼的血液,你为何会执意行抢?”
“我只是想让村里的村民生活好一点罢了,这一切也全是为了大家好啊!”赤敖麟不满地反驳。
爱他得不到响应,已令他心碎欲死;要他再听他狂乱的怒言,岂不是硬逼他非得把心挖出来,好
让他看看他的心并没有他所说的那般污秽不堪不可!
“你好宽的膀子,居然想一肩挑起整个村子的嘴!”樊仲冥冷哼一声,对他的说辞并没有感到感
动,只有满腔被背叛的痛楚。“我樊某承受不起!”
“你到底要我怎么做?”赤敖麟动怒地瞪视着他,一双诡邪眼眸显得暴戾。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难道真要他眼睁睁看着良村里头的村民饿死不成?这良村不是他要守护的
吗?而自已为他所做的一切,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竟令他恁地发怒?
“当年连同你和所有魍魉寨的人,全都在伊于棠面前发过毒誓,自愿金盆洗手,永不再行抢;那
时说得义愤填膺、豪气干云,为何伊于棠一走,就全都走了样,你们全都忘了当年的毒誓了吗?”樊
仲冥怒然抓住他的襟口,双目炽红如火炬。
“原来说来说去,全都是为了伊于棠?”这下子赤敖麟总算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他的怒气是打哪
儿来的。原来他会如此守护良村,全都因为伊于棠的交代;而他会恁地发怒,则是因为大伙儿违背了
伊于棠当年要他们立下的誓言!那他辛苦所做的这一切,只是帮樊仲冥遵守对伊于棠承诺的誓言!?
若是如此,他何必那么辛苦地把一切劳而无功的功劳,全让樊仲冥献给他的心上人!?他没那么大
的气度,可以在费心做了一堆事后,让樊仲冥拿去讨好伊于裳;与其如此,他还不如毁了一切,当作
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赤敖麟一咬牙,反擒住樊仲冥,用力扯开他的衣襟。若是要不到他的心,要到他
的人倒也不为过吧!
“我的确是为了他才会守住良村。”樊仲冥不懂他曲解的心,硬是这般回答。确实,他是允诺伊
于棠守住良村,遂他要所有人全都遵守当年所发下的重誓,恢复良民身分。他这样说有哪里错了?
“好,很好!”赤敖麟蓦地印上他温热的唇,趁他惊愕之际,霸气地伸舌探入其中,以有力的双
臂箝制住他,不让他挣扎。
樊仲冥没料到他会在大厅上这么做,只能不断地以双手推拒。尽管大厅上没有半个人在,但他仍
不愿意;不愿他以抱过女人的双手抱他,不愿他以吻过女人的唇吻他!他蓦地聚气于掌袭向赤敖麟毫
无防备的心窝,震得他飞返数步。赤敖麟紧抱住他的双手并没有放开,于是两人双双跌落在地。
“你居然……”赤敖麟怒视着他,不敢相信他居然会出掌袭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