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因为有个更大的魔在我心里......」这句话说得隐隐约约,淡到几不可闻的声响让璨冀凝神细听仍听不清楚,就在出口相询时,宇文凌烈一个翻身面对着他,一向精明锐烁的眼泛起浅浅的雾光。
「我困了!」
「我知道......」看着宇文凌烈仍保留着小时候爱困的神情,璨冀拉上被子把两人包个密实,「我会小心的,你快睡吧!」
「嗯......」放松了感官,宇文凌烈也不太担心,如果真有不妥血剑会示警,这夜就让他拥有一个好眠吧,不知道这夜那个可恨的冷脸会不会再次入梦来呢?他更想看那人的笑容啊......
◇◆◇
次日一早,璨冀跟宇文凌烈站在大厅前等着焦晋霄的调配,只一会,焦晋霄便身穿宫服风风火火地由内堂行了出来,看着两位青年精神奕奕地立在厅前等着他,他立刻大笑起来:「两位小兄弟不用这么拘束,你们初来,先熟悉一下环境然后再进军营不迟。而且凌文兄弟不是受了伤吗?好好休养两天吧,管家,这两天找个精灵点的小子带两位贵客到处走走,可别怠慢了,知道吗?」
璨冀立刻拱手:「怎么敢劳动将军,我两兄弟随便走走就行了。」
「生份什么,我要去较场上操兵没什么空闲陪两位,等过两天凌文兄弟的手好了,你们可就没此刻这般悠闲,也要跟着我这个老头子一起去练骨头了!」拍拍两人的肩头,焦晋霄大步走出厅外扬长而去。
「这焦将军看来挺豪爽的!」摸摸被拍疼的肩膀,宇文凌烈一阵嘀咕,为怕焦晋霄在试探自己的功力,他卸去了防身的真气,如今被那神力打得生疼。
「将军很少对人这么热络的,两位客人是由剑门而来,说起也算是将军的后辈子侄,将军对两位可是寄予厚望。」焦管家解释着,边引两人到偏厅用早膳。
「哇,早膳很丰富啊!看来边城生活不错!」宇文凌烈大步拉开椅子就要坐下,璨冀轻咳两声,给了一个白眼他。
「小弟,有规距点!」轻斥一声,璨冀又转向管家:「焦管家,不如一起坐下用早膳吧,边城我们不熟,一边吃一边可以聊聊如何!」
温和的声调和蔼的态度似如春风醉人,焦管家在不知不觉中点下了头,斥退了四周的下人,也与璨冀一同入席。
「管家在将军府呆了好些年吧,将军看来相当器重你。」璨冀慢慢用着膳,嘴里也不忘套着话,想来出皇宫这么久,他也学坏了。
「还行,小的跟将军十八年了,由京城跟到边城,看着将军征战沙场,这日子过得真快。」叹了一声,管家似乎很怀念往事,目光也不由朦胧起来。
「将军似乎并未成亲,这庞大的府里相当空寂啊!」宇文凌烈首先挑出自己的疑问,据他所知这焦将军曾由先皇赐婚啊!
「这就说来话长了......」管家沉默了一阵子,看到璨冀那鼓励他往下说的微笑,又加之心里实在郁闷许久,最后他看了看左右无人,这才往下说去:「其实十八年前,先皇曾经赐了一桩好姻缘给将军,那时人人都赞这是天作之合啊!可夫人才过门三天,边城上就有战事,新婚燕尔的,将军就要披上战袍出征,想是夫人千金之躯不能远行,便也由着夫人独守将军府,可万万没想到......」
「想不到什么?」宇文凌烈搭着嘴,说书人总爱有应和者,他暂且担担这个角色,免得冷场吧。不过这桩秘事一直没人知道,连他的手下也挖不到焦晋宵的什么底细,这焦将军的生平可是一个值得让人提心的谜啊!
「唉,也不妨跟你们直说了,将军这一出征就是一年,好不容易胜利回朝,可是夫人却不明不白地死了,原因至今也查不出什么来。说病死,夫人逝时脸如春花看不出什么病症,可其他什么有人谋害啊,也找不出线索。本来先皇御赐的婚姻有此下场,将军是逃不掉要问罪的。只是先皇仁慈,让将军到这边城来远离是非,也免了朝中的嘴碎。」
「哦?我倒是头一次听说这事!」互换了一个眼色,璨冀笑着接道:「不过这边城似乎环境不错,我原本还以为边城会比较荒凉,可是进城时觉得虽不如京城,但也相当繁旺,来往的商客也很多。」
「这可全是将军之功啊!」一说到这,管家不由眉飞色舞:「当年我们到这里时,真的是除了士兵再无其它,所有物资都要由朝庭发配来,幸好朝庭也不拖拉,士兵们的日子倒也算过得去,可一年到头都在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人又怎么能开心呢!于是将军请示了朝庭,特地派了一些商人来,也迁了些居民让城里有些人气。这才慢慢把边城搞活的,初一十五边城还有些小墟会,特热闹的。两位不妨去看看,这个儿就是十五了,外面热闹得很。」
「那就是说我们天天都能吃上大餐了?」宇文凌烈指了指桌上的食物,原以为昨晚的宴会才会这样大鱼大肉,可看今早的早膳也相当精致,看来将军挺会享受的。
「哦?这个啊!将军昨夜吩咐让小的办些精致的小食当早膳,说两位肯定吃不惯粗茶淡饭,要我好生侍候,可见将军对两位相当看重啊!连将军自己也未必常有这么精致的饭食......」
「是吗?」璨冀跟宇文凌烈全变了脸色,这是不是代表焦将军看出了什么来?
「那真是要谢谢将军的看重,我两兄弟一定不会辜负他老人家的期望的!」璨冀说着客套话,这些官腔对他而言最是熟悉,「其实将军吃些什么,我们也能一样就非常满足了,又何必劳动老人家为我们劳心!」
「将军早膳向来简陋,两位贵客怕是吃不惯呢!」管家笑笑,这时有位家丁进来似乎有什么事要找管家,见状管家便站起来向两人行了一礼,退出去处理杂事去了。
「这管家相当怪异!」宇文凌烈一口咬着包子,在管家离去后他已经全部验过食物,确定没有毒才开始吃,这是非常时期,除了自己两人,其他的一律要严加防范。
「有吗?」在宇文凌烈的示意下,璨冀也拿起筷子慢慢吃了起来,这些精美的小食味道的确不错,而且带着京城特有的风味,更让人吃得欢心,只是......
「这些早膳,味道跟皇宫的很像啊!」
「啊?」宇文凌烈也愣然了,迅速朝着几样小食进攻,进口甘甜,真的跟小时候吃的皇宫早膳味道很像!这......
「难道这将军真的知道我俩真正的身份?」
「我看虽不中也不远矣,对了,你方才说管家有何异样啊?他看来没什么值得让人怀疑的地方啊!」璨冀想来想去还是想不到管家哪里引起宇文凌烈的怀疑,只好静待宇文凌烈的解释。
「身为一个管家,当然要懂得分寸,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时候不该说,什么时候热情什么时候冷淡,都要看着主人的脸色行事!像我家的就是这样。可焦管家感觉不卑不亢,与将军之间的互动相当平等,言谈举止像好友的居多。而接待我们,他也并没有力求尽善尽美,倒像一位主人家招呼我们,相当随意,言语也多,并不像平常管家那边主人问才会答话。至少有一样可以确定,他在这个将军府地位并不只是管家那样简单!」
「哦?可是我看他步子轻浮,可见是个文弱男子,没什么武艺在身。想来,顶多也只是谋臣之类的人物吧!」
「璨冀,我敢打赌,这管家是将军府最大的秘密!」凭着直觉,宇文凌烈笑得开心,能掌握了将军要隐藏的秘密,他们的胜算可会大了不少啊!
「那我就要看你怎么把这秘密挖出来了!」喝下最后一口汤水,璨冀站起身来:「今日就让我们先去看看将军治理边城的成绩吧......」
宇文凌烈点头,两人并肩而行,转眼就来到了将军府外,看到管家早早已经站在门前,身后站着两个看似相当机灵的小子,他们一笑,婉谢了好意,表明想独自两人出行。
「既然两位公子执意这样我也不勉强了,这有些银子......」
「不必了,我们来投靠将军怎么还能花费将军的薪奉,银子这些管家就不必费心!午膳时分我们或许赶不回来,就请管家向将军道声小子两个今天会荒唐些,不打扰将军吃晚膳了!」
「是!」礼数周到的送璨冀跟宇文凌烈走到街头,管家这才目送两人离去,看着这两个青年小子越走越远,他眼中浓浓的笑意就越来越重!
◇◆◇
虽是边城地区,可是相当的繁荣,璨冀与宇文凌烈在人缝间穿行,看着身周来来往往的平民都脸带笑容,站在货摊间不断挑选谈价,一派兴旺,虽然都是些小玩艺,但看来边城的生活的确不错。
「父皇的治国手段向来让我敬佩,庞大的国土,除了天灾一般都少有其他灾情上报,吏治等方面也清明如镜,挑选出来多是能才!只是可惜......」璨冀淡淡地说着,神情似幻似虚,原以为父皇会一直治理着国家,一直陪伴着他成长,可只是短短的二十来年,便已天人相隔,再也无法待奉堂前了。
「璨冀......」
宇文凌烈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丧父之痛他曾尝过,在脑里曾那么高大的形象就在瞬间完全倒下,整个人似乎被挖空大半,茫茫然失去目标,可他有仇恨支持,后来又重新救回了双亲,以后还能享受合家之欢。但璨冀不同,先皇被奸人所害,偏偏奸人的身份又全是他的亲人,就算歼灭了所有敌人,璨冀身边又还有什么能剩下呢?
探手紧紧抓住璨冀的肩,宇文凌烈只是静静地看着,静静让璨冀由他身上汲取温暖,他要由这种热度来告诉璨冀,璨冀身旁永远不会失去温暖,他永远不会让璨冀孤独!!
轻轻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璨冀拍拍宇文凌烈的手,两人继续向前行着,沿途指指点点,在这个陌生得谁也不认识的市镇里,一直提着的警戒线似乎也能放低不少,对一些新奇小玩意也很有意思地上前观看,混合着塞外民族风格的手工艺品让璨冀这个从没到过远方的皇帝大呼惊奇,宫里多是精细的物品,难得看到简朴却又实用的东西,一时间他不由放开童心,扯着宇文凌烈逛个痛快了。
「凌烈,你看,这个多有趣,我都没看到过......」
「凌烈,这种东西我没吃过哦,不过味道不错......」
「凌烈......」
还在转身找人的璨冀突然被大力扯过,宇文凌烈右手一翻牢牢抓出一只手来:「这边城看来衣食丰厚啊!想不到也有这种坏胚子出现!偷钱?你多大了!」
啊?璨冀不由一惊,定眼看去,只见一个年若十岁左右的小孩正被宇文凌烈牢牢抓住,身上衣服虽不是华丽倒也有四五分新净,头发梳理整齐,一幅平常人家的小孩模样,看不出什么异样来。
「凌烈,你是不是搞错了?那只是寻常人家的小孩子,怕是不小心撞到我跟前,并不是有意的!」璨冀拉拉宇文凌烈,示意他别吓唬小孩子。
「璨冀,这你就少见了,想我刚出来行走的时候可上了不少恶当,这才学了乖。就是这样的小孩子我们才会疏于防范,常常等他们溜之大吉了,还没反映过来自己身上丢失了什么。」
「可......」
璨冀还没来得及再说,就看到宇文凌烈用力一捏,硬把小孩的掌心捏开,里面紧紧握着的正是自己佩戴在腰带上的玉佩所镶嵌的明珠,就是因为这颗淡黄的明珠所散发的光泽十分漂亮,璨冀才一直佩戴着那枚玉佩,少有解下的时候,想不到......
「如今的孩子真会辩识珠宝,连这颗明珠的价值远比玉佩名贵也知道得清清楚楚,只偷明珠。」璨冀这下子也懒得帮小孩开脱了,眼睛微微闭着,整个人原本的随和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淡淡的迫人感披挂在身。
「凌烈,把他带上,我们到那边无人处聊聊,我倒要知道,这世道需要有人用这种方式过活吗?」
话说完,人便大步朝着僻静的小巷走去,宇文凌烈也不啰嗦,一手扯住这个被抓后倔强得不肯发声的小孩跟随璨冀而去,要不是他刚才一直注意着璨冀的周围,这小孩早就能得手离去了,其速度之准快可见并非第一次作案。
「说吧,家里如果有困难就报上来听听,如果不是,那就是你这小孩心怀贼心,手不干净!」
璨冀慢吞吞地吐着话,眼却紧紧盯住小孩的每个神情,看着他由原本的愤怒到后来的羞愧然后再到无动于衷,他不由淡淡地化开了笑脸。
「若有难事不妨说来听听,我跟你面前这位大哥说不定还能帮上点忙。可是不说,到时你小命不保不要紧,害了你要救的人就惨了,不是吗?」
「你......你怎么知道的?」小孩听到璨冀的话后竟激动起来,挣扎着想逃离宇文凌烈的掌握。
「看你的神情藏着一股傲气,可见你并非是甘于用小偷小摸这种方式过活的孩子,可偏偏干下了这勾当,而眼底又隐着担心与心焦,可见你必定是十分需要这明珠了。说说,如果是有正当的理由,这明珠送你无妨!」
「璨冀!」宇文凌烈皱皱眉,这璨冀的慈悲心又犯了,如果真需要钱,也不用给这明珠,这明珠跟了他十年,可是先皇所赐之物啊!
「无妨,这小孩似乎并非为钱而来,反倒像冲着这明珠。说吧,这明珠你要来有什么用呢?」温和的话语让小孩眼中的防备褪去了一些,看着这个没什么攻击性的大人,他侧头打量了好一会,这才开声。
「我哥需要这个宝贝才能活命,好心的大爷,您就把这赏我吧!我等着救命啊!」小孩声线颤抖,似乎是触动情绪,眼睛也不由温润起来了。
「你哥?他为何一定要这宝贝才能活命啊?」璨冀跟宇文凌烈互换了一个眼色,宇文凌烈悄悄放开抓住小孩的手任由璨冀进行详细的盘问了。
◇◆◇
「就是这家?」被小孩领到一处简陋的屋子前,璨冀拍拍小孩的头,看着他推开木门,提起嗓音就向门里叫。
「大哥,有贵客到了,你的病有救了!」
「看来这小孩并没说谎,他的确有个重病的哥哥,只是不知道哪个庸医骗他说一定要珍珠才治得了病,这小孩才挺而走验去偷,而我这个冤大头又刚好戴着明珠走上街。」璨冀笑笑,抚了抚仍在玉佩上的明珠便大步行了进去,虽然『偷』这行为可耻,但小孩用心倒是值得怜悯的,或许这哥哥的病并不如大夫所说的那么严重。
「唉,在江湖走,心眼要多上好几个才能不吃亏,真不知道何时,你才能学得冷酷一点!」跟在后面的宇文凌烈唠叨了两句,对于那个小孩,他还是抱着七分的防备,如今情势不容人太过乐观,凡事要先向坏方向想才行。
「船到桥头自然直,别总是想太多,这会失去乐趣的!」璨冀打趣地说着,人已经来到屋子前,布帘一揭,那一屋子的光景就全收在眼底了。这......
宇文凌烈抢前把呆着的璨冀带过一旁,自己站在门中往内一看,竟也不如呆住。
满屋子尽是布条,层层叠叠全染着红黄二色,屋子尽头的大床上躺着一个被无数布条包裹的人,小孩正伏在他耳边不断地说着,似乎在告诉床上人他们的来历。
好一会,才听到床上人喉咙里发出沙哑到了极点的声响,努力地辩识了一下,这才明白他说什么。
(你怎么能又干这事!)
小孩听到床上人的斥责后两眼汪汪,终止不住泪流了下来,哽咽着话拼命求着床上的人谅解:「大哥,我不敢了,你别气,别气,我再也不敢做这事了,我发誓!」
「看来这明珠他们或许真的需要也说不定!看这男子,分明是烧伤居多,伤口一直在溃烂,得不到良好的医治。我曾听唐澜说过,珍珠对皮肤有益处,想必他们是想拿珍珠治伤了!」
璨冀听着宇文凌烈的解说,眼底更是放柔,轻咳两下,让屋子另一头的两人把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贵姓凌,这是我家兄弟,今日有缘与小兄弟相识,敢问兄台为何受此重伤,要不要我等帮你延请名医呢?」
「......你是......」
被层层布条包裹的脸只有一双眼睛在闪着寒亮,璨冀与宇文凌烈一接触到那双眼眸都不由一震,这人并非等闲之辈。
「我们兄弟是特来这个边城参军报国的,这位是我大哥凌冀,我叫凌文,这位大哥不知道是患了何病?看来相当严重。只是屋里少有药味,看来并没怎么熬药医治,这样下去病只会越显严重,要不要我们聘请名医为大哥效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