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霁不言,在看见齐衍的失控后他完全明白,而那样的察觉让他已被伤得千疮百孔的心更加的破碎,他别开头
,带著只能自己独尝的黯然,默默离开……
“为何要走?”楚烈问道。
“我对不起他。”何霁自责的说。
“你对他还有什么亏欠?"楚烈不解地道。
“我骗了他。”
“骗他什么?”楚烈接著问。
“冰琉璃是假的,司徒竺琉应该也看得出来,但我却从未告诉齐衍。”
“还有呢?”
“我答应斐任骗齐衍到悦升客栈,然后让没有防备的他……再被伤了一次。”
说话的声音缥缥缈缈,虚幻得不真实,或者该说是何霁一直很希望那只是一场恶梦而已。这几个月来。他几乎
要让这场恶梦逼到定投无路、快要发疯。
楚烈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盯著双眸空洞的何霁好一会儿,眼里的怒火才慢慢退去。
“你想去哪里?”
“去把冰琉璃拿回来。”
“你会被斐任害死的,难道你不知道上回与这次,都是他留情没下重手吗?还有你的右手,经过你今天不要命
的使剑,已经完完全全废了,你知不知道?”
何霁只是抬头无神的看著楚烈,所有的凄怆欲绝与懊悔,早已令他麻木不觉,就连颤抖到拿不起杯子的右手,
也令他没有任何伤痛感。
他空洞的眼神令楚烈心头一惊,他忙用力抓住何霁的双肩大力摇动,“何霁,你清醒一点!”拜托,别再这样
自责下去,再这样下去,他一定会疯的!
何霁什么反应也没有,须臾,他紧抿的唇才凄楚的逸出一声低喃:“死了也好。”
死了也好,像他这样的人,死了也好………
第二章
策马行过小石桥村,斐任被市集旁围绕的人群给吸引了注意力。
这处古老残破的小村是他们今日要落脚之处,往前再走五十里,便是他们镖局所在之处——南阳城,这里他先
前时常路过,可没有一日比今日喧闹。
他要人到前头探查,传回的消息是在这种动乱时代中常有耳闻的卖身葬父。
斐任闻言抿直唇角,翻身下马就往人群走,打算救得了一人是一人。
人群中有人识得他,连忙恭敬地让开一条路让斐任过,却还是忍不住替那人乞求道:“斐爷,这孩子乖巧,只
可惜命苦了点,盼您高抬贵手,让他……”
抬手示意那人不用再说,斐任穿过人群来到那名穿著破烂的少年面前,“拾起头。”
他沉稳的声音在少年头上隆隆作响,有一股让人不得不遵从的威严,少年连忙慌张的抬起那张难掩惶恐的脸。
那一抬,却令斐任一怔。他不语的定定看著少年,眼底净是讶然与难以置信。
少年被他看得不知道该将眼光落在哪里才好,只得悄悄别开眼怯怯地问道:“大……大爷?”为什么这样看著
他?
他的话拉回斐任的注意力,但见斐任又深深的看少年一眼,便自怀里掏出几锭银两,唇畔露出一抹温和的笑,
“这银两拿去将你爹安葬,事情结束后,就立刻跟我走.”
事情,将会变得很有趣了哪……
“你真的要走?”杵在啸鸣山庄大门前,齐衍不死心的又问:"干嘛非得要走?”
“嗯。”何霁轻应一声,将收拾好的包袱放到马鞍上,东西不多,多是些细软,不过却有卷画轴也在其中,不
知是什么名贵的画。
“何霁?”齐衍蹙起眉头,不明白是什么事让何霁非走不可,而且还是立刻、马上;就像这里是什么鬼窟般让
他完全不想多待一刻。
何霁并不打算多说什么,他翻身俐落上马。
齐衍眼见劝不动他,只得叹了口气。“你会回来吧?”他扯住缰绳问。
看巽风院里的东西并没缺少太多,有些何霁珍爱的奇珍异宝也都安在,表示何霁并不是一去不回。
看著齐衍紧皱的眉,何霁淡淡一笑,“会。”至于是什么时候,他就不能确定了。
得到何霁的承诺,齐衍这才放开手中缰绳,朝何霁无奈地笑了笑!看着骏马嘶鸣一声,便往远处奔驰而去。
“舍不得?”楚烈不知何时出现在齐衍身后,看著远扬飞舞的尘沙,他的心头却是万分沉重。
“当然,又不是没感情。”齐衍摇摇头,“只是我一直不知道他有什么原因非走不可。”还有何霁上回说的那
番话,又是为什么再次提起?
楚烈不答,只是拍拍齐衍的肩,转身进屋。
昨晚听著何霁痛苦的在他面前忏悔,他忽然觉得有些事情,或许真的不知道会比知道的好……
南阳守在府邸的长风一见到斐任带回来的少年,向来冷静的他也难掩诧异的脱口就问:“爷,他……”怎么会
……
斐任只是一笑,“你也这么觉得?”他第一眼看见这少年时,也著实吃了一惊。
长风点点头。
少年听不懂他俩之间打哑谜似的对话,咽了下口水,鼓起勇气问:“斐大爷,呃,我……不,小的怎么了?”
斐任笑了笑,不打算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叫阮青。”少年恭敬的回答,既然已卖身为仆,该有的礼节、该守的本分就该牢牢谨遵才行。
“阮青?”斐任摇摇头,“这名字不好。”
阮青困惑的抬起头,不知道裴大爷为什么这么说。名字不好,难不成是要替他另取一个?
果然。
“你既人我的府,从今以后,就改姓斐,名叫“子卿”。”
“咦?”
少年还未有所反应,一旁的长风已揪起眉头。“爷,这……”
斐任抬手阻止长风说下去,又唤了一名下人过来。
“将他带下去梳理乾净,挑件质料好的衣服让他穿上。记住,他不是下人,不可忌慢。”
阮青大惑不解,他既卖身为奴,为何又不是下人?他阮青何德何能让眼前的恩人如此对待?
“斐大爷,小的……”阮青想开日,但斐任只是朝他温柔一笑。
“子卿,我叫斐任,不用大爷、大爷的叫,直呼我的名字就行。”见他还要再拒绝,斐任嫌罗唆的一挥手。
一旁的下人立刻会意,将阮青带了下去。
一直默不作声的长风阮青一走,又不死心的上前想劝斐任:“爷,您怎么可以将他……”
“长风,这事你不需多问。我在做什么,我自己心里明白。”斐任淡然地扫了长风一眼,不准他再对这事多加
过问,“我离开的这几日,京城可有什么事传来?”
“有。”长风忙将数日前送到的信呈上。“郭允明本要在皇上面前参爷一本,但让公主给拦阻,以这情形来看
,怕是会将怒气移到枢密使那帮人身上去。”
毕竟当初在皇上面前疏通之时,枢密使也曾帮忙说上几句,才让郭允明不得不信杀死郭彻的人其实是另有他人
:既然动斐任不得,将怨气转移到枢密使那帮人身上也是必然。
“无妨。”斐任一扬唇,走到椅子上坐了下来,拿过下人递上的茶水喝了口,唇畔仍带者未变的浅笑,“这事
情既然尚不到燃眉,也就不需多加费神,现下,还有更重要的事待我解决!"
长风不解的微侧了侧头,但斐任只是噙著那抹高深莫测的笑容不语。
事情……真是越来越令人期待了,呵!
何霁来到南阳后,找了问便宜的客栈打尖,待晚上夜深人静,便跃窗而出,来到斐任的居所。
这处大宅,两年前他倒常来,所以有何暗门机关他皆摸得一清二楚。他毫不费力的潜入,才想著要往何方去寻
冰琉璃,就见一位奴仆打扮的人手提著盏灯笼,带领一名少年往主屋走,隐隐约约还有谈话声传出。
“纵使爷不当你是下人,但该有的本分你还是别忘,这一去主房,少不得要乖巧奉承些,懂吗?”
“恩。"少年应了声,半夜被挖醒的他,神智还不是很清醒,根本不知道被叫去主房要做什么,他又打了个呵欠
,努力强迫自己清醒。
何霁难掩心头好奇,也为那名奴仆说话的内容感到奇怪,他索性放轻脚步跟了过去,打算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
事。
那名仆役将阮青带到主房后就离开,只留他垂首站在房内,似乎有些不知所措。斐任并不在,所以他不知道该
做什么才好。
只是这房间藻饰雕琢得极为豪奢,是阮青生平未曾见过,他先是认分的只是睁大眼看著前方的彩绘漆木屏风,
终于好奇心大于拘谨,他开始转著眼,骨碌碌地左右张望著,还走到窗边看看放在窗旁的大型铜镜。
阮青好奇的看著镜中的自己!而藏在窗外的何霁,却在看清他的脸之后心头一惊!
怎么可能?他整个人像被雷击过似的,脑子里乱轰轰成一片,那双眼睛、那脸庞……怎么可能如此相似?
他下意识的跨前一步,想要看看自己可行看错:但越靠近那扇窗,他就益加肯定自己并没猜错。他蓦地止住脚
步,终于明白的了解刚才那名奴仆说的话是何涵义!
斐任他怎能……将这名少年拿来当成是齐衍的替代品?他非得要再藉由这样玩弄他人的感情,然后将齐衍伤得
更重吗?
心头一股火气陡然上升,何霁只觉胸中气血翻涌,怎么也吞咽不下这股直升上喉头的怒气。他足尖一点,跃进
了窗内,伸手一带,立刻将来不及做任何反应的阮青带离开。
阮青本要尖叫,但对方的大手却紧紧覆住他的口鼻,被抱著奔跑一阵,他感觉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困难,终于
忍不住用力挣扎起来。
“呜呜……”快让他呼吸,他快窒息了!
何霁察觉阮青的反抗,看看自己已奔到郊外,便停下脚步并放开他。
阮青一被放到地上,就大门的猛吸好几口气,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不觉得喘,总算得以看清绑架他的人是谁。
对方是他不曾见过的人,还有张英俊爽朗的睑,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做掳人勒赎的勾当!更何况自己浑身上下,
又有哪里值钱了?
“你为什么将我带到这里啊!阮青不明的问。
由于距离得极近,何霁将他酷似齐衍的脸看得更是清楚,眼前的人,没有齐衍高,年岁也不若齐衍现在大,只
是那眉目间的神情却是极为酷似,像极多年前他心中惦念的人,令他压根儿无法移开眼,只是定定的看到出了
神,魂游到多年前的那些美好时光。
那双让他魂萦梦系、疯狂著述的眼眸……
“你……”见他像呆了似的,阮青只得又启唇:“你将我带到这里,有什么事吗?”他怕斐任找不到他,会嫌
他怠慢偷懒。
何霁缓缓的摇了下头,眼睛闭起又再度睁开,眸里一扫先前的黯淡无光,此时正透著一股异样的神采。
他明亮的双眸清清楚楚映显出另一双闪著疑惑的眸子,就像著了魔似的,他不言不语,但眸底却清清楚楚的透
露著一种渴望,像是只要这样看著,他就觉心满意足,此生足矣!
他好爱齐衍,爱到……已然狂乱、全然失去了理智。
“阿衍……”何霁哺喃的唤道:“阿衍……”
没想到我会再在这里遇见你,是因为思念,让你愿意寻到这里,只为了与我永远在一起吗?何霁痴迷的想著。
什么?阮青忙摇摇头,他总觉他的眼神透露著古怪。
“我不叫阿衍,我叫阮青……呃,不,是斐子卿。”
他连忙改口。
但他却看到他在听见这个称呼时浑身一震,随即俊朗的眉头狠狠揽起,脸上透露出一股极端厌恶的表情。
何霁蹙著眉头,忿忿地开口:“你不姓斐!”齐衍表字“子卿”,但他就是他,不可能再是斐任的人!
从今以后,齐衍就是自己的了,就他们两个,他们会一直在一起,齐衍不会再想起斐任,因为他已经为了自己
而追来!
阮青被他陡生的怒气骇了一下,不知该做何反应时,又见他忽然饮下愤怒的表情,神态一转为哀求。
何霁拉起他的手!像是害怕受到伤害般轻声道:“你叫阿衍,我想叫你阿衍,可以吗?”他一直、一直好想这
样唤他,千千遍遍、岁岁年年,一辈子都这样唤著。
他的表情盛满太多令人心碎的凄然,阮青看着他凄楚的眸光,就觉鼻头一酸,也不知是为了什么而难过,下意
识的,他立刻就点了点头,答应他的要求。
何霁见他接纳这样的称呼,因紧张而紧抿的唇总算露出一笑。
那一笑俊美无俦,一扫连月来累积在他心头沉重到无法负荷的阴霾,也让阮青看呆了,只觉眼前男人长得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