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溟又吻了我一下,我这才发现我压根把自己生日又忘了。掰着手指算一算,生日竟然就是明天了。原本以为这场仗会打很久,没想到这么快就已经结束了。
“我送你的耳钉带着么?”耳垂上被轻轻一舔,然后幽魅的声音传进耳鼓。
我的身体敏感地轻轻一颤,然后急忙向腰间摸去,可是挂在那里的小盒子并不在原处。想起来我来的时候穿的不是这件衣服,我又连忙摆脱齐溟的怀抱到床边去找那件刚到就被他脱下来的外套,可是摸索了半天,仍旧没有那个小盒子的踪影。随身的小袋子里也没有,每一件衣服都仔细找过依旧没有发现。我有些急了,开始回忆路上的情形,想了半天也没有发现什么线索,该不会是在骑马的时候掉了吧。
“怎么,你把它弄丢了?”齐溟不悦地扬起眉毛,“我送你的东西在你看来就这么不重要么?”
“不可能弄丢的!我明明把它放在一个小锦囊里,然后牢牢地系在腰带上的,怎么会不见的……”我委屈地叫嚷起来,出门前我还特地留心把它带上的,这会儿不见了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雷伊……”
“呵呵,还真把你急坏了。”一条有力的臂膀突然把我收到怀中,齐溟的表情不知何时已经变为了恶作剧成功的那种坏笑,另一只手从他自己的身上掏出一个小锦囊,那正是我寻找了半天的东西。
“啊——你!”
“我逗你的呢,那天在你的衣服上看到这个,我还以为是什么宝贝东西。”他解开锦囊,把里面的盒子打开,露出两颗闪着神秘光泽的宝石,“看你急的样子,这比打了胜仗更让我高兴。”
他像逗小猫一样抚摸着我的脸颊,而我则气得恨不得在那张欠扁的脸上留下一拳。
“不过幸好不是真的弄丢,这里面有用我的血结成的法术,要是落到别人手里,搞不好会让我丢了命。”
我顿时一楞,“……真的?”
“担心了?”
“当然,这么要紧的事怎么也不早点说!”
“要是你心里没有我,不把我送的东西当回事,那我还要这条命做什么。”齐溟很理所当然地说着,而我却皱起了眉头。“怎么,不相信?”
“不像是你会说的话,我以为你肯定会说‘就算把整个世界毁了我也会让你爱上我’之类的。”
齐溟噗嗤一下笑了起来,“你总算有些懂我了。”他捏了捏我的鼻尖,“我还不认为这个人界有人可以威胁到我的性命,最多是施法诅咒而已。不过即使只是诅咒我还是会很痛苦,所以我把一切都交给你了。”他把盒子放进我的掌心,然后将我的手掌握起,包住,“我的命在你手里,我的心也早就不在自己身体里。”
“齐溟……”
“即使你不要,我也会强迫地塞给你。”他的语气中竟然开始有些耍赖的小孩子的感觉,“明天我会亲手给你戴上,我要你身上有属于我的标记,赌上我性命的标记。”
“齐溟……”
他不再说话,用吻把我说话的权利也夺去,吻到我神智迷乱,直到两具躯体紧紧结合在一起,彼此感受着对方任何一次细微的颤抖,散布在空气中的淫糜和呢喃在耳边的情话,我忽然有种希望永远如此沉沦在这个怀抱里的冲动,但是却有另外一个声音告诉我不可以,我们这样是不可以的……
II
乘着单独的马车离开战场,在途中的某个城镇里度过了齐溟所谓的两个人的生日,又尽兴地将沿途的每处名胜都游玩过后,我们几乎与大部队在同一时候回到了都城。
玄襄洛对于我们凯旋而归自然龙心大悦,毫不吝啬地大摆庆功宴,邀请了所有出征的将领,包括所有皇族、泯,还有引起这整件事情的青飖使节。那个张副使果然已经被送回了国,使节席上只有蓝孜贵一人坐着。我按照玄襄洛的要求把墨焰唤了出来展示了一下,本来还踌躇着该怎么说明这就是妖血,谁知剑刚刚显现,蓝孜贵就好像见着什么世界奇观一样,大呼这是神意,然后扯出一大堆真伪莫辨的妖血“真相”,什么当神剑遇到心灵相通的那个人时才会显示原貌,说得头头是道,让皇位上的玄襄洛听得连连赞叹,越发自豪。
“喂……真的有这么回事吗?”我把头凑向齐溟那边,压低声音问。“什么天神下凡,为爱人铸剑?”
齐溟显然对此没有兴趣,“在我认识你之前你就提着墨焰到处跑了,问我还不如问你的那头宠物。”
“宠物?”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而头脑里已经响起了一个非常不满意的吼声,然后一小撮指甲盖大小的火焰在我和齐溟当中跳跃了起来。
「你在说谁是宠物!」
“……雷伊斯,你怎么……”我连忙用身体挡住火焰,紧张地看着周围,幸好大家都在专注地听蓝孜贵讲故事。
“哟,宠物出来了。”
「住嘴,赤狐!小心我把你打回原形。」
“哦,你行么?”齐溟继续挑衅着,“只消耗主人的力量,主人痛苦的时候什么事都不做,不是宠物是什么?宠物还知道替主人减轻忧愁。”
「住嘴,你知道什么!」
“行了行了,你们两个!”我继续环顾着周围,我们的对话似乎没有引起什么人的怀疑,在背景音乐的遮掩下,我和齐溟看起来只是在普通地交谈,“雷伊斯,我也很好奇你最近都在做什么,都感受不到你的存在。”
火焰又朝齐溟闪烁了一下,我把它理解为雷伊斯不屑地瞥了齐溟一眼,然后他开始平静地叙述。
「那一魄集中了辰过去所有的武艺,所以才会附到墨焰上。由于这份力量相对于普通人来说过于强大,所以才会让持有者丧失人性,最终使墨焰带上了强烈的憎恨和怨愤,变成了妖血。辰的魄也变得携带了太多的负面情绪,连我也差点无法抵御。」
我的头脑里立刻浮现出来那些痛苦的嘶叫和血腥的场面,原来那些都是墨焰几百年来经历的,心里忽然有种内疚,墨焰是有灵性的神剑,我这个主人却置之不顾,让它在那样的环境中沾染上世俗的丑恶。也许不光是墨焰,雷伊斯也一样,还有齐溟……究竟是什么样的事,竟然会使我能狠心抛下这些把我放在最重要地位上的同伴……
“别去想了,你现在回来了就好了。”低沉的男音响起在耳畔,我的手不知何时已经被齐溟握住。
“……我又没在想什么……”
“都写在脸上了,傻瓜。”
我有些不甘心地把脸转开,看到因蓝孜贵的夸夸其谈而红光满面的玄襄洛和脸色发青的玄襄仲,心里的疙瘩暂时被抚平了一些,尤其在看到玄孝摇和玄孝仪两双对象不同的嫉妒得发狂的眼睛时,心里的得意感最终占到了上风。
“雷伊斯,你说那一魄集中了我过去所有的武艺,那么说我现在拿着墨焰就会用了?”
「魄才刚刚融合,还无法发挥你过去全部的力量。」
“不过即使不完全,你恐怕也已经可以和武林高手匹敌了。”齐溟笑呵呵道,“墨焰从很久之前开始就是令妖们闻风丧胆的降妖剑,哪天你去与八殿下比试一下就知道了。”
我惊讶地咂舌,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突然间这个身体里就有了连自己都不明白的力量,虽说只是原本属于我的东西回到了我身上,但在记忆没有完全恢复的情况下,这实在不是一件一下子就可以接受的事。就好像稀里糊涂地参加了什么一日速成班,结果发现真的一日速成了某项技能一样。
筵席一直持续到了半夜,但后半段中几乎每个到场的都要来向我们敬酒,我们几个“年幼”的以不胜酒力为由,早早地都退场了。第二天,皇宫给出征的将领们赐了封赏,泯正式成为了玄岭的一名武官,官位类似六品,但不知为何被分配到了流邃殿,成了锦儿的贴身侍卫。齐溟虽然还是将军,但官位又上了一级。我和锦儿虽然不能升官,但取而代之,我得到了一件用高级材料制成的祭祀用礼服和一块与墨焰非常搭配的吊饰玉佩,锦儿则是在几名老将的极力推荐下,破例得以在束发之前旁听朝政。
“总之是场大胜仗。”我对着窗外明媚的阳光,边伸懒腰边总结道,旁边一只闲不住的手立刻趁机揽上了我的腰。
“那么你在出征前计划着好好想清楚的问题呢?”他用一种暧昧的姿势贴近我,无论是吐在我脖子上的呼吸还是问话的内容都让我不由地一颤。
“……什么问题?”
“你在对我装傻么,嗯?”他勾了一下嘴角,“那只小狐龙干劲那么足,除了你出征前让他知道他还有希望以外,还能是什么?”
“我……”我支吾起来,低下头,看到为了耍帅而挂在腰上的墨焰,决定岔开这个讨厌的话题。“反正还有两魄我就完整了,到时候把一切都想起来了再做决定不是更好?”
他带着不满和胜券在握的样子轻哼了一下,“好吧,你能逃避这个话题的时间也不长了。”
我垂着视线,齐溟说得没错,可是我现在就像过去语文书里的寒号鸟一样,过一天是一天。
“那么剩下的两魄会在哪里……”
“在找到它们之前,恐怕你还得先处理另一个问题。”
“嗯?”我疑惑地抬起头,齐溟有些无可奈何地看着我。
“白涟的迎亲队伍马上就要到都城了,你是不是根本忘了这事了?”
“哦!”一经提起我立刻恍然大悟。白涟的那个神祭白靖舛在我们单独返程的时候也一起离开了曼礼,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作为迎亲队伍的主角向玄岭而来。光是白靖舛来倒也没什么,让我在意的是那个跟他一起来的“老师”,监视了我那么久,想必对我有什么企图。
“按照报信,似乎明后日就该到了。”齐溟继续告诉着我我应该知道的消息,“不过也不见得一定是坏事,至少那个神祭看起来确有诚意。而且水是四相中唯一一个既不克地也不被地所克的,如果能够联手,双方力量上都不会有任何损伤。”
“那么即使白靖舛真的娶了瑞华公主,两人的神力也不会有什么冲突咯?”
“神力只是在特殊场合才使用的,平常的夫妻生活要神力做什么?”齐溟有些好笑地看着我,“至于孩子的力量属性,取决于父母中力量更强的一方。”
“哦……”
“如果真的可以结盟,那么无论是对玄岭还是对我们,应该都会相当有帮助。”
“我们?”我突然抓到了一个不太寻常的词,通常齐溟总是处处在为我考虑,而这次竟然不是“我”而是“我们”?“你是指你、我、锦儿、泯,还是单指你我?”
齐溟笑而不语,似乎正在想着什么非常值得期待的事。
两天后,迎亲的队伍抵达了都城,玄襄仲以对等的身份在玄神殿为白靖舛设宴洗风尘。一身白色神袍的白靖舛看起来高贵无比,举止优雅,谈吐温和,出席宴席的瑞华公主似乎一下子就被这素未谋面的异国神祭夺去了倾慕之心。我和白靖舛不算生人了,但毕竟不便透露当时的情况,便做出第一次见面的模样。寒暄了几句之后,我们开始演绎一见如故,很快,白靖舛终于把他的那个老师介绍给了我。而当我看到那位老者,与他四目相视时,本来存在于心里的所有不满愤慨,全部被抛开了。
第十章 长辈
I
“这位就是玄岭七殿下,玄孝辰殿下吧。久仰久仰。”
孟匀捋着已经全部变为银白的胡须,脸上的微笑既不是奉承阿谀,也不是鄙夷敷衍,而只是一种年长者看着晚辈的慈祥。他穿着一件极为普通的长袍,在以白色为主色调的白涟其他官员中显得十分突出,但却一点不突兀,我甚至觉得如果他也换上那些华丽的服装才是格格不入。
“啊,是……晚辈就是玄孝辰。”我不由地低下了头,连语气也变得尊敬起来。
“靖舛殿下一定给您带去了不少麻烦吧。”
“不,哪里哪里。”
我完全出乎意料地与这个偷窥了许久的老人交换着谦虚客套的言辞,他的目光很稳重,好像经历了沧海桑田,即使目睹天崩地裂也不会有一丝动摇一样,但却在与我对视的时候闪烁着一种与离别数十载的子孙重逢的激动。而我也从他的身上感觉到了什么不寻常的氛围,明明玄孝辰从来没见过他,但我却分明地感受到一种亲人的气息从他身上散发出,一种我极为熟悉的、总是把我温柔地包容在胸怀之中、任我撒娇又悉心教导我的亲人的感觉——不,也许不是玄孝辰,而是我的亲人。
“关于之前多次利用水镜探视辰殿下之事,老朽在此不得不向您道歉。”他低下头弯下腰,我几乎不假思索地就上前扶住了他,指尖触到他的衣服,一股更加强烈的熟悉波动透了进来。
“是晚辈神力浅薄,无法识破前辈的法术。”
“辰殿下谦虚了,论神力,这整个天下恐怕也不会有及得上您的,老朽不过是沾了神器的光而已。”他温和地笑着。
“神器?”
“那面水镜是神灵赐下的宝物,否则再强大的窥视法术恐怕也无法窥视到辰殿下吧。”
“前辈过奖了……”
我有些惭愧地低下头。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按理说,在一国之内,登上神祭宝座的是该国内神力最强的,而通常神力的属性也会影响人的性格,所以我在白靖舛身上体会到的亲切细腻并不奇怪,但与眼前的这位老者比起来却如同小巫见大巫一般。亲人,亲人的感觉应该是怎样的?在我的记忆中,与亲人的定义最接近的就只有泯与锦儿,但两人却都比我年幼,几乎没有感受过来自长辈的呵护的我怎么会这么肯定这种感觉是亲人的感觉?难道是来自我的记忆深处,在那些还没有被我意识到记忆之中,封存着我关于亲人的感情?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么这位老者难道会和我的过去有什么关联……
我抬起头,孟匀仍旧用那种永远等待着为我解答什么的眼神看着我,我有些承受不起地将视线撇向一边,思索着是不是该开口询问,刚刚打算用真实身份冒险试探一下时,另一个方向又来了向我敬酒的人。我头疼地转过身,接到没有替我成功挡下敬酒者的齐溟歉意的眼神,只好无奈地耸耸肩。
“十分抱歉,前辈。”我一边道歉,一边却不想就这样与孟匀结束交谈。他也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一边笑着一边道。
“无妨无妨,此地过于喧闹,也不易交谈。不知明日辰殿下可有闲暇?”
“有,有!”我连忙答道,反正玄孝摇回来了,神殿里有什么事都扔给他好了,“前辈肯否赏脸来晚辈府上?”
“好,听闻七王府中珍藏各种奇花异石,老朽早想一饱眼福了。”
我几乎怀着急切的心情等着第二天的到来,简直就像期盼着过生日的孩子一样。我甚至去找锦儿问他长辈的亲情是种什么样的感觉。他听了我的问话愣了一下,但关于我这个玄孝辰的真伪,我和他都很清楚。战场上他和齐溟之间对话,齐溟已经告诉了我,回来后的这几天锦儿依旧没有向我提起这件事,也许是缺少一个契机,所以不如就把此事当成机会。我把我们那个时空的事告诉了他,他先是将信将疑,好像在听一个科幻故事。直到后来泯也加入了进来,又找出来一些高科技物证,锦儿才终于相信我们不是在编故事。话题越扯越远,直到深夜,齐溟见我迟迟不归,亲自到流邃殿来接我回府时,我才把我的初衷想了起来。
“长辈的亲情吗?”锦儿歪着头想了想,然后带着幸福的表情向我一笑,“就像辰哥哥保护我、教导我、与我聊天游玩时的感觉,温柔又严厉,总之是一种安全感,觉得只要有辰哥哥在,无论发生了什么,即使天塌下来了也没关系。”
“我可没那么伟大。”我有些吃惊,锦儿竟然给了我如此高的评价。
“唔,那么换个说法好了,如果大地塌陷了,辰哥哥一定会拉住我的吧。”
我想了想,点点头,“只要你别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掉下去。”
“就是这种安全感,所以我就可以大胆地向前走,虽然有时会走错,会被严厉地责备,但是一定会在我走到悬崖之前把我拉回来,然后告诉我正确的路。”
“怎么说得好像我是圣人一样……”我嘀咕了一句,“不过好吧,似乎这是当哥哥的责任——不过走路的终究是你,我最多只能在我的能力范围内帮助你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