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打著打著也习惯了吧,他打我一天比一天重,他简直不把我当人──他把我像一条狗一样打。於是,我必须会跑,而且要跑的很快,起码要跑的比他快。否则──我真怕自己会被他打死。」
「就是那个年纪,我认识了你哥。我一开始,很讨厌他,因为我忌妒他──他有个当医生的爸爸,温柔的妈妈,他的家是那样的好,成绩表现也是一样。每个礼拜他都在上台领奖,他太耀眼,耀眼到令人反感……那时候,我几乎不跟任何人来往,我怕让别人知道我家的事,知道我有个整天以打我为乐的爸爸。」
「我讨厌你哥哥看人的眼神,我讨厌他一副生活在快乐世界的样子。我拒绝接受他的任何帮忙,不想被他所怜悯,施舍。他应该不知道我家的事,但我却总是下意识的觉得:你哥是在嘲笑我,在可怜我。」
「但是,世界上的事,却是我们怎麽也预料不到的──有一天,就像往常一样,晚上我爸回了家,我和他要欠了好久的学费,他却开始骂我跟他要钱,把他的好运也要走了。他开始发狂的打我,我反抗不了,只好跑,一直跑。可是,他那天却好像铁了心一定要把我逮到。他追著我跑了好几条街,终於,在一个小公园,我停了下来,好几餐没有吃,我都快要忘记吃东西的感觉。」
「我累得停下,准备顶多就是像以前一样给他打一顿──他却拿出准备好的绳子,把我的双手困绑在公园的铁椅旁。他解开皮带,拿著它,撕开我的上衣──那还是我唯一的一件制服──他不停的拿皮带抽我,抽出一条又一条的红痕,有的已经打出血,他却怎麽也不停手,就好像真的疯了一样。」
「那时,公园虽然很晚,但还是有一些人──他们远远看到那个可怕的男人在抽打我,却一个个都绕路走了。终於,我感到心寒。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有两三个钟头……在我怀疑他打我怎麽都不会累的时候──你哥出现了。他大声喝止了那个男人。不过,当然没有用,那个人怎麽会听他的话。我没想到的是──你哥冲了上来,一把拉住那个人握著皮带的手,大吼说如果继续打,他就要去报警。
可能是被你哥脸上的那种表情吓到了吧,又或者那个男人已经打够了,他丢下皮带,就走了。」
「但那却是我最羞困的时候,我没想会让别人看到自己那麽狼狈的样子,而且又是你哥──我最妒恨的人。我甚至宁可我爸继续打我,也不要他来救我。那时我累的说不出一个字,连动个指头的力量都没有。
他靠过来,费力又小心的将绳子解开,然後看了我血迹斑斑的背,他脱下了他的白衬衫,套在我身上。
看著他小心翼翼的将我背在他背上的时候──我难受的想哭。之前被抽打的时候,我没哭。但是在那一瞬间,当他将我小心的背在背上的时候,我再也忍不住哽咽的哭了出来……
他赤著上身背了我,一路走到他父亲开的诊所。我之前虽然常被打,但却从来没有去过医院。不敢去,也没钱去。见了你们父亲之後,我便晕了过去。」
「以後,我不再恨你哥,不再忌妒他……」
「他是个好人。」
终於说完,好长好闷的故事。
几乎要令人窒息的情节,有点像三流连续剧会上演的虐待事件,却真实的发生在我身上。
我连嘲笑它的权利都没有。
卓瑞听完这些话,却只是一直盯著我看。
我转头看他,他却别了脸过去。
「你……你……你为什麽跟我说这些……?」
他有些悲伤的看著我。
「我要让你知道──」我认真的看著他的眼,「不要把卓旭看成一个优秀的哥哥。」
「不是一个优秀的哥哥……他只是一个对你好的人──你只要知道这样就好。」
「纵使他优秀得紧紧压迫著你,纵使再有不如意,你永远不能扭曲──有人真正的对你好。」
「为此,你就不该放弃自己,放弃生命。」
讲到这,我言尽於此。
接下来,路该怎麽走,日子要怎麽过。端看他卓二少自己怎麽决定。
我只能给他一个方向,但不能代替他去走一条路。
晚了,看了一下表。
十点四十五,该是回家睡觉的时候了。
今天陪这个小朋友耗太久了。
「喂,我很累,要回去睡了。你自己也快回去吧,你哥会担心你。」
拍了他的肩两下,我便起身要走。
却在站起要迈开步子的那一瞬间,他拉住了我的手。
「我……我……」他有些支支吾吾。
「你……你下次会来上课吧?」
我微笑了点点头。
「当然。」
他才松开了手。「那,下次见了。」
说完,他也回予我一个真诚的笑脸。
──对嘛,小朋友就该这样的笑。
单纯,无心机,只为想笑而笑。
卓瑞,今後──
还请多多指教。
15
你是横
我是纵
在命运既定的那一瞬间--
交会
「汪允规,老师叫你下课去找她。」
又来了吗……
怎麽办,我还是没有。
「允规,你这学期的学费还没缴……你们家是不是有什麽问题?需要老师帮忙吗?」
「报告老师,没有……」
「真的没有?」
「嗯……」
「要不要老师打个电话跟家长谈一下?」
「不!不要!」
「老师,我明天,明天一定交……」
回到那间一年四季永远是滴水漏雨的破旧平房──我家。
阴暗潮湿,不见天日。
剥落得可怜的砖瓦,四周没有窗户。唯一的一扇窗,也在去年他拉我头去撞的时候,破得乱七八糟。
随便拿了块布挡在上面。
──真可惜,唯一的窗子……
照明这个昏暗世界的,仅是一盏昏黄不明的小灯。时不时,还要因为没缴电费而断电。
两块木板搭成的床──是整个屋子里最舒服的地方。
夏天冬天,盖的是同一张被子。
妈妈留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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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
「妈的,老子今天输钱,你少来讨打!」
「爸……」
「如果我明天付不出学费,我──」
啪。
一耳光。
「钱钱钱,老子输光你没听到啊!整天就要钱!」
「我看我的赌运就是被你这混小子带衰的!」
「爸,我……」
啪啪。
「还说?!老子没钱你还要,是不是要把我的运气都要光你才高兴!」
「没有,我没有……」
他抄起墙脚的木棍。
坏去已久的椅角。
「爸,别打了,别打了!」
「我不要了!不要了!!不要了……爸,别打了!」
「你还挡老子?!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跑?!你再给我跑啊!」
不知道,什麽都不知道。
只是跑,一直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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饿……
我的胃。
痛得难受。
「哼,老子打你,你还敢跑!我看我是太久没打你,你连规矩都忘了!!」
「别过来……」
「我今天就打到你怕!我看你以後还敢不敢跑!!」
「老子供你吃,供你住,你还成天要钱!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
「老子今天就抽死你!看你怎麽跟我要钱,怎麽给我跑!!」
「我抽死你……我抽死你……」
手一挥一落,便是一道血痕。
又麻又辣。
像有千万只小虫在啃咬著毛孔。
咬著牙。
被绑起的双手,紧握著拳头。
指甲狠狠的插进掌心,握出了血红。
快抽,快抽。
抽累了,就放我走……
「住手!!」
「你,你在做什麽?!」
出现了一个人。
我却痛得无法睁开眼。
「老子我在教训我的儿子,你给我滚远点!」
「不,你不能打了!」
「妈的,死小子你给我放手!」
「别打了!别打了──」
「你再打,再打我就去叫警察!!」
「哼。算了,我今天也打够了!」
丢下皮带,那个人走了。
「汪允规,汪允规,你还醒著吗?」
「是我,卓旭!你的同班同学,卓旭。」
是他……
睁开眼,我看到一双焦急如焚的长眼睛。
「你……唉……你先穿这个……我背你去医院!」
「很痛我知道,你撑著点,快到了,快到了……」
背著我,他踩著有些沉重的步伐卖力的在夜里跑著。
套上他脱下的衬衫。背部的血液立即渗透了大片。
敞开的前胸,紧贴在他略嫌白皙赤裸的背上。
我的双手,交叉垂摆在他的胸口。双腿被紧紧扶住。
「再撑一下,快到了!」
他呼吸急促的说著。
水分全涌上了大脑。
泪,溢出眼角。
闭上眼。
终於放松,终於获救──
安心的窃取他的体温。
一点一滴。
「你醒了。」
「嗯……」
「那个……谢谢你……谢谢你救我……」
「啊?说什麽傻话,是人看到都会救你的……」
……
哈,你是说……那时候在那里看到我绕路而行的,都不是人吗……
──卓旭,你幸福的很天真。
你的世界多麽美好。
我对他但笑不语。
「我看你之前在班上都不说什麽话……你不喜欢班上的人吗?」
「没,没有……」
「我呢?你讨厌我吗?」
看著那双耀眼的长眼睛──
「不,我不讨厌你……」
我羡慕你。
「那,我们,我们现在是朋友吧?」
「嗯……」
「哈哈,你说是了!可不能反悔喔!」
他揉著我的头,开心的笑了。
而我,也第一次,被他的情绪所感染──
我对他露出数年来的少得可怜的笑脸。
谁知从此──
竟再也逃离不了。
16
想成为一股蓝色的风
这样我就可以 来去自如
不受牵绊
卓瑞现在每个礼拜都乖乖在家等我来。
甚至还要求加课。
看他转变那麽大,我也很高兴。
其实他英数的底子不差,只是後来几年荒废了。
现在虽然要花一点时间,但只要够努力,要追过别人也不是不可能。
而且他现在真的挺认真。连白天都会传简讯问我问题。
虽然我很怀疑他干啥不问学校老师就好……
或许他还是不甩学校的老师吧!
看他这麽给我面子,真是觉得……
──那天的戏没有白演啊!!
「在想什麽?」
一恍神,一只被拨好壳的虾子被送到我眼前。
张开嘴,一口就把红通通的虾肉吃掉。
姓林的脱掉他拨虾子壳的手套,问我:「又在想你的宝贝学生?」
「啊?」我回神。
「没有啊……哪有……」
他真的有洁癖。
拨个虾壳居然还戴手套……= =|||
「他不是我的什麽宝贝,好吗。」一个快挟,抢去他正要送进口中的鸡肉。
他也放弃固守,去夹另外一块。「可是,你的脸上就写著──我不专心,我在想别人。」
有吗?!
我摸摸脸,「没有啊!我那麽帅,上面哪有写字~~」
……
对面传来乾呕的声音……
「喂,你够了喔。」
再装吐下去我要杀人了……
「喔。」空有一张好看脸的男人说话了。
「是你在吃饭的时候讲哪麽倒胃口的话啊……」
倒胃口……
靠,你才倒胃口!!
哼!
抬头看了他两眼。
……
好吧,我还是必须承认一下──
他不倒胃口。他很养眼……
忽然想到什麽。
我停下筷子。「喂,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啊?你吃醋?」
我露出抓到他小辫子的窃笑。
没想到他还真的装模作样的一副很认真的样子。
放下筷子,「没错!小规~我吃醋了~~~」
请不要拉长尾音……= =|||
正要吐他槽的时候,他的脸却加速放大!
他靠了过来,左手伸进我的头发,嘴送上来就是一阵吻。
口水交换完毕──
「这是告诉你──不要再再再再在我面前,想别的人了。知道吗?」
点点头。
──不知道。
「还有,我再说一遍──不要叫我~『喂』!」
他使出他骗死鬼、迷死人不偿命的招牌微笑──
「你可以叫我『海浩』!『海』或是『浩』!我都接受……」
我不接受……><
这只恐怖的人型发电机,俗称男女通吃的Owen,手还放在我的头发里。
就等著我叫他。
──看来我不叫他,今天搞不好就被他的魔掌扯光我的头发……
终於,我妥协。
「那个,我叫你林浩好不好?」
「啊?为什麽?」他露出一头雾水的样子,傻愣愣的,可爱啊~
虽然也想摸摸他的头。但我忍住了。
我要他先答应这个……
「林浩很好听啊,比林海浩,海…….浩什麽的都好听~~」我尽全力挤出最大的笑容,展现我的诚意。
「是嘛……」他是坏人。他回报我一个邪恶的微笑。
他挑起他半边修长眉毛──
「为什麽我觉得你是在叫『0号』……」
──呃,被发现了。
请,请不要越靠越近!
「呃,这个嘛,是你想太多了……」乾笑两声,我拿起筷子赶紧拚命的夹菜。
想用碗里堆高的小山来掩护筷子的主人。
「嗯哼……反正……等等我有的是方法让你叫我的名字!」
说完,他便不理我,继续拨他的虾壳去……
「对了,你别一下夹那麽多,你的肚子根本吃不了那麽多。乱吃乱吃,等等又要胃痛了……」
「喔。」乖乖的把东西放回去。
於是,我们又恢复「宁静」继续吃饭……
过不了几秒,他又说话了。
用他漂亮得不像话的绿眼睛直著我。「下个月二十六号什麽日子你知道吧?」
「啊?」我张著扒饭扒到一半的嘴吧。
十月二十六号什麽日子??
我,我应该知道吗……
怪了,是什麽日子……
「乐透奖券开奖?」
摇摇头。
「房租到期?」
还是摇头。
「百货公司特价?」
也不是……
「有天文异象?!!」我大叫。
他握了一下拳头,「……请问……那干我们什麽事……」
「啊,我不知道啦!你自己说!」我乱摇了下头。决定继续我的吃饭大业。
「你……」他用他拨到一半的虾子,指著我──
「你你你!居然连下个月二十六号是本少爷的生日你都敢忘!!」
「呃……我哪知道啊……」
我尽量想露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哼。我就知道你──你生日是一九八一年六月六号。身分证号码是A──」
「停!」我用一块鱼肉堵住他的嘴。「你偷看我身分证?!」
他也不客气的吞了下去。
「什麽偷看?不然我也让你看回来!」
说著,他起身就要去拿他的东西。
「不,不用啦。」我拉住他。「搞得好像验明身分一样。」
「不会啊,我顺便让你看看──我的配偶栏是"空白"的喔!」他很得意的对我笑。念那两个字的时候还特别加重了语音……
抓了抓头,「所以呢?干我什麽事……」
「就等你帮我签名啊!」他拉著我的手,自以为很天真无邪的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