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雨笑月————黑曜

作者:黑曜  录入:06-26


室内突然之间响起奇怪的语言,原先处在对峙状态的瑟帕斯与舒瓦兹不约而同发现伦斯?狄尔的举动。

舒瓦兹一愣之下顺口问道:「你要作灵魂转移了吗?」

此时平躺在地的莫笑月突然身躯一震,开口冒出的声音不同于他平常的低沉,而是偏高的男音,三人之中唯有伦斯知道那就是宁醉雨真正的声音。

「快住手,伦斯,快住手!」宁醉雨的声音很急。

然后又被莫笑月的声音压过。「别停,继续!」

「伦斯,不要……莫笑月,不要放开我……」宁醉雨说出这话的同时,脸上紧闭的双眼突然渗出晶莹的泪珠。

猛然间遇到这样的景况,就连瑟帕斯也震惊不已。而后,一旁的地板上有个闪着红色耀眼光芒的物事吸引住他的目光。当他看清那件红色的东西是个具有精细雕刻以镂空镶嵌红宝石的菱形坠,往日的记忆突地流入脑海中:


「父亲,这张照片里的人是谁?」

随着母亲改嫁不久的他在那间豪宅中指着书房墙壁上一幅巨型加框相片中,拥有一头如瀑黑发的女子,向继父询问道。

他永远忘不了继父望向照片时,脸上痴痴的沉醉的表情。

「他就是我在美国认识的情人,是我这一生的挚爱……瑟帕斯,我和你母亲结了婚却这么说,你可千万别生气……」

「不会的,我不会的……」他摇摇头,视线从女子胸前配挂的红色菱形坠,沿着银色链子直到看女子的容貌,然后他说道:「她好美,而且她有一双好漂亮的眼睛。」

「呵呵,是呀。她就像个美丽的天使。」


霍地转向仪式正进行到一半的伦斯等人,瑟帕斯望着那张露出痛苦表情的面孔,双手缓缓握紧。

伦斯?狄尔正念着同一串咒文重复一遍又一遍,虽然听见宁醉雨求停的时候心神曾经恍惚了一下,但却立即专注起精神来继续仪式的进行。然而就在他将咒文念到第十遍时,后颈猛然传来拉力,将他整个人朝后拉开,伦斯的双手立刻脱离宁醉雨的身体。


功亏一篑了。伦斯被向后扯开的同时心里这么想着.

<二十>


舒瓦兹和伦斯楞楞地看着瑟帕斯将逐渐自狂乱状态回复平静的宁醉雨扶起来,他用手将宁醉雨的头发朝后一拉,让宁醉雨抬起脸庞正对着他。因为猛然的拉力让宁醉雨微微睁开眼睛,显露出那双纯净若清澈海水的蓝眼。然后黑血从宁醉雨尤带着干涸血迹的唇角缓缓溢出,他又慢慢阖起眼睛。


「那红色炼坠是你的?」瑟帕斯又扯着宁醉雨的头发,冷道。

扯动的力道过大,就见那双漂亮的眉微微蹙起,流出黑血的口中喃喃念出咒骂的字句,再度微张的睫羽下,与先前蓝眸全然不同的棕金色眼睛带着怒意,但却稍嫌无力地瞪向眼前让他连好好昏迷都没办法的瑟帕斯。


然后出乎莫笑月的意料之外,原本在瑟帕斯脸上温柔微笑中毫不掩饰的冷意全然褪去,他用一种极为深情的目光注视着自己。接着俊脸俯下,莫笑月只感到嘴唇上被压上暖而湿润的东西。


完全忘却身体的疼痛,在脑袋轰隆一响之后,莫笑月陷入失神的状态足足有半分钟之久。而这半分钟的失神,也便宜了偷吃他豆腐的瑟帕斯?奈特。

而后瑟帕斯将脸移开,微笑着伸舌舔舔被愤怒的利齿咬破的下唇。淡红色的下唇如今留有一排清楚的齿痕,鲜红的血汨汨渗出。

「你做什么?混帐东西,我要毙了--」莫笑月的骂声因为再次被吻住而中断。对方唇上伤口流出的血液顺着唾液过渡到自己口中,莫笑月尝到其中的咸味。其实很不喜欢和他人作肢体接触的莫笑月如今身前紧贴着瑟帕斯的身体,背部则紧抵墙壁,承受着让他无法作思考动作的深吻。


长吻结束,瑟帕斯轻轻抚着莫笑月的脸颊,注视那双浮现迷蒙眸光的眼睛。「上天在开玩笑吗……我找你找得这么辛苦,而你竟然自己来到我面前……」他低喃道。「你的眼睛……令我朝思暮想的魅惑眼睛……」


瑟帕斯无法否认,其实多年来他早已从书房墙上那幅相片中,爱上了清纯脸孔中那双带着邪媚色泽蛊惑人心的美眸。虽然他昨日已从米勒?瑞塔手中寻得了Moon的身体,但却只是个毫无魂魄的空壳,无法望见令他心醉不已的眼眸。


却没料到这双魔性之眼竟随两个灵魂同体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而出现在原本让他恨之入骨的人身上。

从瑟帕斯开始动作以来,被他的一举一动惊呆了的伦斯?狄尔终于回过神来。「你别对醉雨的身体动手动脚!」他怒喝道。

舒瓦兹也急忙接道:「瑟帕斯,你先别说这么多,快把解药给莫笑月吃了吧。」

这时瑟帕斯淡淡一笑,对着眼中迷蒙早已褪去,回复清明眸色,却因为趁机被占便宜气得胀红脸的莫笑月轻笑着询问道:「你身体还有哪儿不舒服吗?痛楚应该都消失了吧?凭你现在这么激动,解药应该很快随血液运行周身。」


「莫笑月已吃了解药?」这话只让舒瓦兹听得一愣一愣。

眼见莫笑月紧绷的脸上泄漏一丝心底的讶异,瑟帕斯语带戏谑地续道:「我不介意再多喂一点。」

顿时明了到解药若非瑟帕斯的血液,就是他的唾液,莫笑月咬牙切齿,迸出句话来:「我要把你切成肉末。」

「这是我的荣幸。」瑟帕斯笑得得意,然后他终于放开莫笑月,退开一步。

当莫笑月被很快冲上来的伦斯扶住他依旧站不稳的身子时,瑟帕斯又再说道:「有机会,到符兹堡(注:Würzburg,德国一建筑艺术之都,位于浪漫大道的起点)一趟吧,你父亲就在那儿……」


莫笑月抬起头。「你说什么?」

「你父亲,胡德?奈特,也是我的继父,就住在符兹堡。」瑟帕斯淡笑地说道。

「我的……」虽然早先从舒瓦兹的口中得知瑟帕斯的继父为自己的亲生父亲,莫笑月乍听这个自己完全陌生的名词,感觉却彷佛像听到外星的语言一般。

「你父亲,今年高龄七十了。」瑟帕斯凝视着莫笑月的眼睛,缓缓地说道:「他找了你四十年,Moon,整整四十年。后来他年纪大了,才由我来接手。」


***


然后当莫笑月从瑟帕斯?奈特口中得知生身父亲的下落,也同时知道一个令他深感震惊的消息。

「莫笑月原来的身体不适合做灵魂转移?为什么?」伦斯?狄尔替莫笑月喊出他心中的疑惑。

「器官衰竭。」瑟帕斯朝向莫笑月,平静地解释道。「我询问过协助米勒?瑞塔保存你身体的医界人士,他曾经对身体本身作过检查,虽然最初不晓得是由谁将你的身体留下,并且以一种急速冷冻的方式使外貌未曾更改,但因这种技术即使是现代仍未臻成熟,何况当初你已进入脑死的阶段,那副身躯算是具尸体,内部器官也都逐渐失去作用,再加上又经过这么多年……若真转移回去,恐怕也无法存活太久。」


忆起多年前曾经在一间密室中看见一具具栩栩如生的少年标本,莫笑月大概猜得出始作俑者是哪个变态。

但自己的身体没有办法再使用,这表示他先前差点让醉雨从一个死胡同陷入另一个死胡同中?莫笑月忽地有种想要狂笑的冲动。

但若再度进行转移,移动的灵魂是他自己呢?

「我不在乎。」莫笑月的唇边噙着几乎不可察的一抹笑意。

短短一句话让在场其余人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瑟帕斯无法理解莫笑月心底到底想些什么。「这是在自寻死路。你在那副身体里活了好几年吧?反正现在毒素已经化解,不再有生命危险,不妨就这样继续下去。有何不好?」

「我不在乎自己还能活多久,我只想要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回到我应该--且希望在的地方。」

伦斯注视莫笑月若无其事笑着说话的表情,觉得很不对劲。

那是太过轻松,太过自然。同时太像是不再眷恋一切的笑容。

莫笑月从何时开始有所改变?伦斯突然迷惘起来。他猛然回想起,其实这段时间莫笑月在态度方面的变化就已经有痕迹可循,此次中毒之后,他更开始采取为保全宁醉雨即使牺牲自己亦在所不惜的作法。伦斯相信那种在临死时的表现是最真实不做作的,但这表示莫笑月根本没有加害宁醉雨的打算,甚至是在帮助他?


自从他们两人在加密施相遇后,原本走在常轨上的一切逐渐开始脱序,离开预料之外离开掌控。伦斯察觉到自己对莫笑月多年的愤恨彷佛被对醉雨的爱恋所吞蚀,一点一滴,使得他即使面对那双棕金眼眸,也不再怀有仇恨,反而产生一种类似看见醉雨时,悸动的心情。


「我不会让你这么做的。」瑟帕斯说道。

「反正我的决定就是如此。」并没有理会瑟帕斯的反对,莫笑月自顾自整整自己有些凌乱的衣服,然后他突地又抬首问道:「等等,我问你,米勒?瑞塔,不,你也应该知道,身为前阿勃莱瑟化学老师的塔克尔人现在在哪儿?」


「你想要怎么对付他?杀了他以维持从未失败的纪录?」似乎仍旧无法从莫笑月带给他的震惊中回复过来的瑟帕斯,只是竭尽所能地维持表面上淡淡的表情,没有直接回答地反问句话。


「我从未在意什么鬼纪录,只是想知道他现在的下落。」莫笑月轻哼。

原本莫笑月打算由宁醉雨决定塔克尔的生死,毕竟他与塔克尔之间的过节才是这些年他们不肯放弃寻找他的主要原因。然而以目前的情况看来,想知道宁醉雨的决定恐怕比直接宰了塔克尔要困难得多。


在伦斯那场并未成功进行到最后的灵魂转移仪式后,莫笑月便再也呼唤不到宁醉雨的响应。

当然他依旧可以察觉在这副身体深深的一端,犹有宁醉雨的存在,但情况就如同他们离开阿勃莱瑟之后的这几年没有两样,两人无法再做心灵的沟通,每当一人出现时,便是另一人藏匿声息的时候。


而经过此次,莫笑月相当能够肯定,这情况的形成,与宁醉雨单方面决定逃避有着绝对的关连。

只要宁醉雨希望关闭沟通的管道,莫笑月就没法儿得知宁醉雨的想法。


对于莫笑月的说法虽不置可否,但瑟帕斯依旧开口解释米勒?瑞塔,也就是塔克尔的行踪。「他已经连夜逃回英国去,而这幢一夜间死了这么多人的豪宅也被他弃之一旁。不过即使逃得了RAIN的预告索命,这些年凭他惹上的仇家,今后大概也很难睡得安稳。」


瑟帕斯原先打算找回莫笑月的身体后,便直接处理掉塔克尔。然而目的一旦达成,见早已吓得魂不附体的灰发男人,完全不复见身为阿勃莱瑟一员、临死不畏不惧的勇气,瑟帕斯也突然没了找他报复的心情,便放任他自行逃命去了。

***


而后夜半时分,加密施的天空渗入一股焚烧毁灭的气味。

将一切事情留待隔日再议之后,伦斯与莫笑月返回下榻旅馆。浅眠的伦斯在睡梦中闻到异味后,顿时醒转过来从床上蹦起身,然后他看见在房内和他做了一夜长谈--而且是前所未有不包含任何火药味的长谈--的莫笑月,依旧维持与前夜没有两样的装扮,若有所思地站在落地窗前。


「我怎么会忘了,瑟帕斯是多么固执的家伙?」脸望窗外带有灼灼红光的天空那一隅,莫笑月的笑容中半带着无奈。

伦斯瞪大眼睛。因为他发现染血似的天空正出现在那栋豪宅的方向。

「我去让那家伙死心,你不用急着过来,反正事情是一定要进行了,就依你平日的作息就好。」

莫笑月交代了句,神态尚显从容地离开房间。

而伦斯只是呆呆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蓦然之间半点睡意不存。


『我不想活了?或许吧……你又觉得活几年才算是足够?』

伦斯的脑海中突然响起莫笑月前一晚针对他问题的回答。

『我没有那么崇高,退出,不是为成就你与醉雨。我只是累了,而你和醉雨要更进一步抑或维持现状,都还是未定数。你自个儿的心里,又抱持怎样的想法?』


追逐着浮云般难以捉摸的醉雨,让他幸福,带给他最好的,一直都是自己这些年来的作法与想法。但为何在面对莫笑月质疑的眼神时,他无法清楚明确地说出心中的答案?

是因为事实上他已隐隐约约察觉到宁醉雨和莫笑月根本是彼此依赖的共生体,却又都自顾自地去做认为对对方才是最好的决定?

还是因为他也同样被莫笑月这个人,被他的个性他的特质所吸引住,产生一种与对醉雨的迷恋不同,却同样使他为之心动的感情?

伦斯将手盖住双眼。

灵魂转移的进行真是无可避免的吗?口里说着自己累了没有活下去意愿的莫笑月,心里真是这样的想法?还是这只是他替自己的作法所找的托词?

自己是否能为这一切划下一个结束?


***


豪宅主体哔哔剥剥发出木材焚烧的声响,大门的方向可见许多附近住户及消防人员尽力灌救着。莫笑月从烈焰尚未蔓延到的偏门进入内部,半点不犹豫地走进置放着他原本身体的地下密室。


地下密室虽建筑得坚固严密,却只能暂时免于外来烈火的破坏,而无法阻止自内部开始的燃烧。

在满地汽油的刺鼻味中,发丝不再整齐梳起,反而颓废垂落额前的瑟帕斯衔着一根尚未点燃的香烟,手中拿着个银制外壳的精巧打火机,半倚着泼洒了汽油的透明玻璃柜。

瑟帕斯微掀起眼帘,看见从房门口缓缓步入的身影,只是轻声说道:「你来了?」

莫笑月轻点头,道:「你既已邀约。」我怎能不来?

淡笑着,瑟帕斯只是一下一下地拨弄手中的打火机。

「那个讨厌的家伙呢?」莫笑月朝旁张望了下。

「舒瓦兹被我事先支开,大约到早晨时才会返回加密施。」

点点头,莫笑月朝瑟帕斯走近些,看着他维持同样的动作。「你以为这样的阵仗就能让我打消主意?」

原本把玩着打火机开关的手指停住,瑟帕斯抬眼。「任何可能阻止你去做傻事的方法,我都会尝试。」

「你现在做的也是件傻事。」莫笑月弯下腰,手指轻沾地上的汽油,微微一笑,而后直起身。「但你已经不是原来的你了,瑟帕斯,你不再是为达目的即使毁灭一切也在所不惜的瑟帕斯。但我还是我……」莫笑月伸手,轻轻拿过原本握在瑟帕斯手中的打火机,然后在他耳边吐息道:「我还是原来的莫笑月,一意孤行不懂得屈服绝不会让步的莫笑月。」


没有任何反抗地缴械之后,与莫笑月靠得如此接近的瑟帕斯终看清那双棕金色眼睛里的决绝,是他穷尽一切也不可能更改的决绝。碧绿的眼眸微微带着水意,心底已然做出退让的决定,瑟帕斯苦苦一笑,朝黑发青年低声说道:「此事过后,请回去见老父亲一面,了却他的心愿罢。」


「这事情由得你说?」莫笑月轻笑。「我亲爱的\\\\\\\'弟弟\\\\\\\"。」

就这样,在笑中渗出泪水的瑟帕斯?奈特从此未再对莫笑月的任何决定表达反对的意见。

<廿一>


在繁花落尽、隆冬渐近的深秋时节,带着彷徨复杂的心情,伦斯?狄尔再次进行了灵魂转移的仪式。

他尚未为拒绝进行仪式找出一个有力的反对理由之前,莫笑月便以一贯强势的姿态逼得他不得不做出妥协让步。

「你这等于是逼我害死一个人。」伦斯用这句话说出自己心中的难受。

「不,我是在请你让一个灵魂得以解脱。」莫笑月平静地回道。

伦斯不再多说什么,虽然莫笑月的回话只能稍稍减轻他的罪恶感,却无法消除那股彷佛要将心撕裂成两半的痛楚难过。


在阖上眼睛并随着仪式展开而逐渐失去意识之前,莫笑月将那个不只一次以保护姿态护卫在他面前的男子的身影,以及他完全不加掩饰的关怀眼神牢牢地记在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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