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雨笑月————黑曜

作者:黑曜  录入:06-26

「啊,狄尔先生,这里还有样留给您的东西。」将房间钥匙递给伦斯之后,绑着辫子的黑人女孩从柜台下方取出个牛皮纸袋。

「给我的?」伦斯瞪着捧在他面前不晓得内容物为何的纸袋,他顺手接过,看见袋上以相当率性的字迹写着他的名字。袋子有些重,里面似乎装了些书本。

在电梯里,伦斯已经耐不住好奇地打开纸袋,发现几本像是记事本的东西。伦斯抽出其中看来历史最悠久磨损泛黄得最为严重的一本,将其它本挟在腋下,走出电梯的同时,翻开阅读。

娟秀的,一笔一划仔细书写的字体跃入眼前:


十一月一日 天气有点阴
隔了一个多月,终于又回到自己的房间。
所有的摆设,一如往常。
彷佛这一个多月,根本未曾发生过。
可是我,永远都不会和过去一样了……
在我体内的莫笑月,你也是这样认为的吗?


这--这是醉雨的日记?

领悟到这样的事实,伦斯拿着日记本的手竟不由自主地产生微微的颤抖。

<十>


十二月五日 有点寒意
我不知道纳赫校长为何会对我作那种事,
我就只能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剥下我的衣服,
感受到那双恶心的手抚摸着我的身体...
莫笑月,你为何不反抗!?
为何要让他再对你作同样的事?
你别忘了,现在这个身体可是我的!


***


阿勃莱瑟最后一任辅导长恩特?维拉的办公室位于校园正中央的红砖五层楼房一楼靠走道的边间。当他表情严肃地与一位隔年夏天即将毕业,刚自校外结束实习任务的学生谈话着,恩特听见办公室的门喀地一声开启,他抬起头,看见校长雷索?纳赫走了进来。


雷索与恩特同样也毕业自阿勃莱瑟,雷索高一个学年,是二十八期最受瞩目的学生,也是当时的校长卢肯?纳赫的独生爱子。

在孤儿莫笑月进入阿勃莱瑟之前,雷索一直是被众人拱在云端的天之骄子。


阿勃莱瑟的学生来源分为三种:其一是所谓的杀手世家,父执辈毕业于该校,亦将后代送进阿勃莱瑟学习,雷索、佛莱都属于这一类;其次,还有一些学生来自不晓得从何管道得知阿勃莱瑟存在,而千方百计让孩子取得入学资格的家庭,恩特便是由其那对狂热的父母恳求阿勃莱瑟收留的。


以上两种学生的家庭,都在默契良好无须言明的情况下,谨守着不将阿勃莱瑟的秘密透露给外人知情的规定。

至于最后一类,如莫笑月这类没有家世背景的学生,往往是在外的教职员发掘出资质良好的孤童,进而带入阿勃莱瑟培训。

然而,如宁醉雨这样的学生,在校园里却是少之又少。宁醉雨虽是孤儿,又由教职员引进,但他不像其它孤儿般无牵无挂,而且进入阿勃莱瑟之前受尽欺凌。贺伯特神父虽然严肃,照顾宁醉雨却不亚于温暖家庭的呵护,也因此,实际上宁醉雨该归纳同恩特一类。


麻烦的是,阿勃莱瑟无法约束贺伯特神父和虔莫尔村的村民不泄漏有关宁醉雨进入一间杀手学校的消息,更无法确定这群人会不会成为宁醉雨将来出任务时的后顾之忧。

麻烦必须根除,这是阿勃莱瑟的规矩,是行之有年的规矩。

但所有人万万没想到,这样的规矩竟是造成阿勃莱瑟自世上消失的主要原因之一。

至于另一个原因,正是当时还无法预料到未来情况的恩特以呼叫器寻找雷索?纳赫,准备与其讨论的要事。


「我刚刚敲了您办公室的门,但您并不在。」与雷索说话时,恩特保持和学生时代一样对于学长的某种尊敬语气,

「离开了一阵子,找到个好玩具。」雷索发出意义不明的笑声。「有什么急事吗?还特地用呼叫器。」

恩特没有深究雷索毫不掩饰的淫靡笑容,他很清楚雷索好男色的习性,学校里也有些学生和雷索之间维持肉体上的关系。

但由于这些并未和恩特牵扯上任何利益关系,所以恩特并不觉得自己有必要干涉雷索的私房事。

面对原先与自己谈话的学生,恩特比个手势要对方向雷索说明。

「哦?有人在打探阿勃莱瑟的情况?」听完学生的叙述,雷索并未改变一贯的表情。

该名学生急急接口道:「还不只是这样,听说有位两年前毕业的学长在伦敦失风被捕,结果在牢里又因为不明原因遇害。」

雷索笑了笑。「雇主为防秘密泄漏杀人灭口也是身为杀手必须面对的风险之一。」

「但是听说另一位与那名学长拥有相同雇主的学姊否认雇主有任何灭口的举动。况且……」那位学生有些迟疑。

雷索皱眉,以命令的语气问道:「况且什么?」

学生露出退缩的眼神,而后鼓起勇气说道:「况且……呃,学长听说也是先被勒昏后再被毒死的。」

雷索疑道:「也是?过去也有同样的情况吗?」

「有传言从去年开始就陆续有毕业的学生因为类似的事件死亡。」先前听过学生报告的恩特代为解释道。「不过听说大部分的人是在出任务的时候就直接遭遇不测。」

啪地一声。雷索双掌重重拍在办公桌上,吓得该名学生眼神中充满惊恐。少了一只眼睛的校长在多数学生的眼中都具有不怒自威的魄力,而当仅存的那只眼爆出精光时,更令学生胆寒。


「有这种事情为何不早向我报告!?」雷索怒喝道。

「因为都只是学生之间的耳语传言,从来没有经过证实。」边安抚着受到惊吓的学生,恩特边回答道:「连我方才也是第一次听说。」

「有任何线索没有?」雷索哼道。

恩特以鼓励的表情看着那名学生。对方嗫嚅半晌,总算开口道:「只听说,只听说,每次所用的毒都不一样……」

「听说听说--难道所有事情都只能用听说的吗?」雷索露出难以忍受的表情。

「我认为有必要对这方面作更进一步的搜查与确认。」恩特说完,看见雷索冷着脸点头表示同意。


***


【为什么?】

正悠闲坐在慕尼黑火车总站月台上翻着报纸的莫笑月突然听见宁醉雨的声音,那间感动竟自内心油然而生。

有多久,宁醉雨没有在脑中与他直接对话了?

是自从他们离开早已从世上消失的阿勃莱瑟,自从醉雨只愿意出现在阴雨天气之后……

【醉雨?】抚上胸口的手忍不住揪紧衣襟。

【为什么这么做?】

放下手,莫笑月阖起眼睛。【我不了解你指的是什么?】

【为什么要将挑捡内容之后的日记交给伦斯?为什么只让他看见我一时心情不好所写的有关你的坏话,为什么撕掉那些我和你用来互相闲聊的对话?】宁醉雨的声音听来有些急促。

【……】沈默片刻,莫笑月轻轻一笑。【抱歉破坏你的日记,又随便拿给别人。对不起。】

【我不是怪你这个。】宁醉雨的声音缓下来。【为何不让他知道,你是好人,这么地照顾我,你也对他没有恶意。】

【……我不是个好人,醉雨,永远不会是。】莫笑月自嘲地挑眉。【我只是让伦斯知道他应该知道的,保留他不该知道的。】

宁醉雨踌躇。【可是……】

【若让他改变对我的观感,那么以后我欺负他,不就一点也不好玩了吗?】莫笑月睁开眼睛,弯身从身边的行李袋内抽出个资料夹。【啊呀啊呀,先不管这些,让你瞧瞧咱们此行的目标。】


看清文件上的照片,宁醉雨愕然道:【这--这不是--】

【你也吓了一跳吧?让他逃了这么多年,总算又让咱们找到了。】莫笑月很快收起文件,微笑着。

【他在哪儿?】宁醉雨的声音难得地冰冷。

【双子城的加密施。】莫笑月抽出上衣口袋的车票。

【……】宁醉雨默然无语。

【你认为呢?】莫笑月的棕金色瞳孔中闪着的是盘算的笑意。

【别再让他溜掉了。】宁醉雨斩钉截铁地表示。

【这是当然。】


***


ICE列车是德国境内最快速的火车,每小时时速达280公里,拥有超现代化的流线型外观,除了一般座位外,还有包厢式的座椅,与其它型式的火车一样,各车厢也有头等或二等之分,不过即使是二等车厢,座位同样相当干净舒适。


由于慕尼黑通往加密施--帕腾克什车站的车次中,ICE列车仅维持周六单程两个班次的行驶,因此想要找个无人的禁烟二等包厢并不是件易事。当莫笑月找到他前一日预定的座位时,包厢内六个位子除去他的以外,也只剩下一个空位。


「Guten Tag。(德文:日安)」莫笑月淡淡与包厢内其余几人打声招呼后,将简单行李朝顶端行李架上置放妥当,而后在左侧靠窗的座位坐下。

厢内乘客不约而同偷觑莫笑月摘下墨镜后那张东西混血的精致面孔与蓝色的眼眸(莫笑月此时已戴上蓝色隐形眼镜)。

尽管正值观光季节,东方面孔在慕尼黑一带并非少见,然而拥有中性外貌、打扮率性拥有衣架子身材却散发「生人勿近」冷漠气息的莫笑月即使安静注视窗外随火车加速朝后飞驰而去的景物,举手投足依旧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坐在靠窗位子的莫笑月右手边便是那唯一的空位,同一排靠门边是个上班族西装笔挺的男士,约莫三十出头;正对面一对小情侣有点庞克装扮,头发削短的女孩挂了副鼻环;上班族男性对面则是身着T恤牛仔裤,将外套绑在腰间,手中拿了英文旅游手册的金发年轻人,他头顶的行李架上放了个大型登山健行用的背包。

「对不起,请问这位子有人坐吗?」

厢门开启同时,愉悦的嗓音响起。莫笑月缓缓朝门边望去,看见一位一百八十多公分高,外型略微粗犷,脸上带着友善笑容的青年,正以晶晶亮的棕色眼眸直视着他。

也不管其它乘客对他的回复,青年见莫笑月没有反应,这回改以英文再次问道:「Is this seat occup--」

「No。」丢下句话,莫笑月并不理睬青年有些过份的友善态度,转头又向窗外看去。

身旁发出的声响,莫笑月可以清楚感觉到那名青年的一举一动:放妥行李,抽出本杂志,然后坐下。

「嘿,你好,我叫舒瓦兹?伍勒(Schwarz
Wuler)。」一坐定,青年略大的嗓门又引起所有人的注意力。「你呢?」自我介绍之后,对着并未看向他的莫笑月,他咧嘴笑问道。

莫笑月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看名为舒瓦兹的青年,和他对自己伸出的手掌。

其余人似乎也都屏息等待他的回复。

从来只有自己对他人表现过份的亲热,对于面前这个坚持要获得自己善意响应的青年舒瓦兹,莫笑月只是微扬起唇角,未作回答,又将头转开。

却万万没想到,这个忒不识时务的青年竟以夸张的口吻说道:「哇塞,你的笑容真好看!你应该多笑笑的。」

白痴加三级!莫笑月冷哼声,刻意忽略包厢内其它没见到他一瞬间露出的笑容而显现惋惜神色的乘客。

舒瓦兹不死心地改以英文续道:「你听不懂德文吗?不然,英文呢?你刚刚应该听得懂我的问句。呀,或许你来自中国或日本,可如果是这样,我可完全不会说超级困难的东方语言。」


「刚才他用德文说『日安』说得很标准呢!」对面的女孩突然开口道。

「所以你会说德文啰?」舒瓦兹朝莫笑月挨近些,对着他的侧脸说道。见他久久没有反应,舒瓦兹往莫笑月的眉间伸出手。

「做什么?」莫笑月啪地打去那只不安分竟想要触摸他的大手,用德文喝叱道。

「啊哈哈,你果然会说德文啦。」青年露出谄媚的笑容。「我只是觉得你皱着眉头并不适合。」

「不适合也不关你的事。」莫笑月冷道。

但就是有人不懂得看人脸色。棕色眼眸的青年加大脸上的笑容,道:「你的嗓音有点低,不过呢,德文说得超棒,一点也没有口音。,你是哪里人?」

亏他多花些钱订车位,却还要面对骚扰,莫笑月在心底低咒着,又要撇过头去不理睬如同橡皮糖黏人的青年。

结果还未转开的脸却被一双大掌一把捧住往回扳。「告诉我你的名字,还有你打哪儿来,我就不打扰你。」

不可置信地瞪着眼前说着话的一张嘴,莫笑月握紧双拳,隐忍着将十指全插入那颗笨脑袋的冲动。

「怎么样啊?」舒瓦兹扬着得意地微笑问道。

「恩--恩特?维拉。」用尽一百二十分的努力才阻止血溅车厢惨事发生的莫笑月冷冷说道。

【莫笑月,这个人不简单。】这时宁醉雨突然发话。

【还用你说。】普通人被他冷眼一瞪早就缩回去了,没见过如此大胆又厚脸皮的家伙。莫笑月很清楚自己装不来宁醉雨清澄纯净的眼神,即使隔了层隐形眼镜,仅是一瞪眼,也教许多下手的对象当场软了双腿骇怕地无力站起。


更何况,自己的脸甚至在警觉性并非放松的情况下被捧住。说起来,对于一个杀手而言,应该是奇耻大辱吧?

从莫笑月口中得到希望的答案(虽然是假名)的青年,自作主张地直接省略了姓,而以名字亲昵地称呼,道:「恩特是哪里人呢?中国?日本?」

「斯图加特。」莫笑月胡乱编个地点。

「喔。」听了莫笑月的回答,舒瓦兹状似了然地抚摸自己的下颚。「斯图加特的确住有不少外籍人士,你是其中之一?」

「够了。要搭讪也要找对对象。」并没有回答最后一个问题,耐性已失的莫笑月丢下句话,从上衣口袋抽出墨镜戴上,偏过头交叉双臂作休息状,不再理会舒瓦兹。


青年后来果真不再开口打扰。只是莫笑月并未注意到,被车厢内其它乘客认为是大胆对同性搭讪的青年正用着富含深意的眼神仔细打量挂上墨镜的莫笑月的侧面。

<十一>


十二月廿日 终于下雪了
今年的雪季开始得特别晚,
然而学校里也很少人注意到这点,
阿勃莱瑟的校友连续遭受不明杀害的消息已经传开,
人心惶惶是整个校园的写照,
大伙儿都不知道何时会轮到学校里头遭殃。


***


「什么人?是什么人在那里?」

失去视力之后,佛莱?毕瑞许过着没有白日或黑夜分别的日子,不再拥有以往风光的打击,让他无法振作起来,只能在父母的安排下,由专门的看护人员照料。脾气变得愈来愈暴躁的佛莱在事件过后唯一较以前进步的地方,在于听力灵敏得多,但也因此造成他的神经质,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引起他的恐慌。


室内忽地渗入一股寒意,不知是看护人员忘了关上门窗,抑或其它因素。

就在佛莱误以为又是自己过于敏感之际,毫无预警地响起让他听过一次就永难忘怀的低沉嗓音,引用文豪泰戈尔在漂鸟集中的诗句,就在距离他相当近的地方。

「Darkness travels towards light, but blindness towards death. Which one you
think you are?」
(黑暗导向光明,盲目则迈向死亡。你认为你是哪一种?)

「你是、你是--」佛莱瞪大了空洞的眼睛,身子抖得像风中落叶。

前一次听见这声音,他少了两颗眼珠。这次他又要被夺走什么了吗?难道--丧钟就要敲响?

「I come to pay you back. It\\\'s time for the finale.」
(我是来回报你的所作所为。戏也该落幕了。)

低沉的嗓音带着笑意,没有丝毫怜悯。

对方朝自己更跨出一步的声音对于佛莱而言抵得过其它任何动作与言语。佛莱如惊弓之鸟向反方向一退,却险些掉下床铺。稳住身体的同时,他惊声叫道:「别过来!莎菈,莎菈!」佛莱拼命地呼唤应该还在附近的看护小姐,没听见回答,心中焦急惧怕,想到的人全都喊出了口。「来人!救命啊!妈妈!爸!校长,纳赫校长!救命!」

推书 20234-06-29 :倾城之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