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雨笑月————黑曜

作者:黑曜  录入:06-26


猛然地,佛莱的咽喉被巨大的力量掐住,他哽着一口气无法上下,整张脸则因血气上涌而胀得通红。在逐渐模糊的意识间,他听见对方冷冷说道:「阿勃莱瑟的校训第二条:永远不向人求救。」


都快没命了哪还想这么多!佛莱没想到自己就要踏上死亡道路的这时候还被对方如此教训。
掐住喉咙的手突然间松开,佛莱剧烈地咳着,吸着好不容易流进咽管的新鲜空气,心里根本来不及怀疑对方为何会放手。接着,他听见另一个声音,从同个方向传来。

「上百种致你于死地的方法中,我最不想用的就是用手掐……碰触你令我感到恶心。」

「你--果然就是--」

「凶手」两字没有说出的机会,未竟的话语成为佛莱?毕瑞许在这个世上最后发出的声音。当被迷昏的佛莱的父母醒转后冲至他的房间时,发现原本白色的房间被染成了狂乱的鲜红色,那是倒在床上被割断咽管的尸首喷出的血所绘出的死亡图腾。

***


佛莱死亡的消息传至阿勃莱瑟,自然又引起一阵不小的喧腾。但在众多校友遇害的同时,每个人自然而然将这事件与其它事件归纳在一起。

只有一个人觉得疑惑,那就是化学老师塔克尔。由于先前的被害者都曾遭受毒害,因此塔克尔一直留意每个事件中所使用的毒素为何。

然而佛莱的遇害完全两样。他身上唯一受到的伤害就是喉部的致命伤,凶手并未让他在死前遭受太多的折磨。塔克尔对于这方面的解释只有一个,那就是凶手太过善良了。

一个有理由杀佛莱,却又没让他死得太痛苦的人会是谁?

那个黑发蓝眼少年的身形,突然浮现在塔克尔的脑海中。

不过塔克尔并未将他心中的怀疑告诉任何人,只是在课堂与课余时花了更多的时间在观察他认定的凶手。


有一天,在偶然的情况下,他听见宁醉雨和另一人的对话,谈话的内容引起塔克尔的兴趣,躲藏在暗处隐住气息的他便将两人所说的话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

「维拉辅导长,有件事情,我想要跟您谈谈。」

「有什么事吗?」恩特?维拉和蔼地看着初见面时身高还不到自己胸口,如今抽长成几乎与自己同样高度,然而模样看来仍是成熟中带点稚气的少年。在阿勃莱瑟中,他一直将宁醉雨视为亲生孩子般的疼爱,明显到没有一个学生看不出来。宁醉雨遭受侵犯的事件过后,恩特也相当自责没办法保护他。看到宁醉雨彷佛已脱离创伤的样子则让他感到非常欣慰。


宁醉雨低垂着头,使恩特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然后他说道:「前次完成任务的路上,我顺道回去虔莫尔村,想看看贺伯特神父和其它人现在过得好不好……」

「你--」听见虔莫尔村之名,恩特的脸色变了变,但很快回复原样。

「您应该记得那地方吧?」

望见宁醉雨倏地抬起头露出那双亮灿灿的蓝色眼睛,恩特一时有些忙乱地应道:「是--是的……」

「结果我发现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不管我怎么找,就是找不到那个地方。为什么一整个村庄会消失了呢?」宁醉雨一脸疑惑。

恩特干干一笑,回道:「消失了?这,或许是,可能,呃,会不会村里的人都迁走了,或是你没有找对地方?」

「原先我也是这样认为……不过您知道吗?有次我在替校长整理资料的时候,发现一份这十多年来所有关于学生出任务的记录,您知道在我到这儿的那年,最大的一次行动是什么?」并没有等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的恩特回答,宁醉雨已接着说道:「就是--灭了虔莫尔村!」

塔克尔看见背对他的恩特?维拉整个人变得僵直,而宁醉雨则满脸平静地彷佛诉说着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但细看之下,却教塔克尔深深地震慑住,因为声音和表情一样平稳无波的他,实际上两串透明的珠泪已从他细致的脸颊上滑落,无声坠地。


「您早就知道了吧?您早知道将我带来这个学校,其它的村民都会遭殃。为什么?为什么你狠得下心做这种事?」

言语带着控诉,宁醉雨抬起碧蓝的眼,望向完全无法做出解释的恩特。

「来到阿勃莱瑟之后,我一直将您视作我最亲密的人。但您却又是夺去我对幸福的小小希望的人……」

猛地低下头,宁醉雨挥手抹去脸上的泪,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他举步行经恩特,就要往校舍的方向前行。

恩特实时伸手拉住宁醉雨的臂膀。「醉雨,你听我说。」

宁醉雨挥动手臂甩开恩特,淡道:「别碰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待宁醉雨离去后,塔克尔看见望着宁醉雨背影的恩特依旧站在原地,久久不动,他的脸上挂着的,是融合了悲愤、懊悔与绝望的表情。


***


其实莫笑月早料到虔莫尔村被灭的可能,他也曾经出言阻止宁醉雨亲身一探虔莫尔村现况的行动。

【进入阿勃莱瑟就等于放弃过去。你没有必要让自己身上增加更多的负担。】

宁醉雨没有响应,只是一意孤行地,借着离校出任务的机会,寻找他记忆中的「故乡」所在。

事实上宁醉雨并非什么都没有找到,等待他的,是被烈火烧尽,再也看不出原型,而剩下东倾西倒的断木黑炭,和狂风带不走,静静躺在地上许多年,那间小教堂的门环。

宁醉雨的眼光,放在远远的远方,一片苍茫。而后他走到断垣残壁间,弯下身,掬起一小撮泥土,悉心地用怀里的布巾包好,收起。

【莫笑月,时间到了吧?】宁醉雨垂下头。地上干涩的沙土,突然地沾上了几颗水珠,沙土裹起水珠,然后缓缓地,水珠消失了踪影,黄褐的沙土则变成深褐色。

【你说好,就好。】

<十二>


一月十五日 冰风刺骨
烧吧,
将一切烧尽,
不复存在。


***


距离阿勃莱瑟前一个受害者佛莱?毕瑞许死亡不到一个月后的一月十五日,成为这间学校校史的终结之日。

当时所有学生连同师长都在礼堂中举行每周一次的聚会。大伙儿一边用餐,一边彼此交谈着,当然谈论最多的话题,莫过于最近所发生一连串的校友及学生遇害事件。

恩特?维拉以忧虑的眼神望向唯一一张空着的座位。宁醉雨以身体不适的理由缺席这场聚会。

然后校长雷索?纳赫在聚会的最后,依照往例站起身,举起酒杯,向所有校内师生敬酒,并祈祝一切顺利。

所有人都在回敬之后,仰头喝光杯内晃动着橙色光芒的鸡尾酒。


就在聚会结束,大伙儿起身准备离开的当儿,有个学生突然低喊了声,身体后倾,咕咚一声倒在地上,再也没有声息。

这个意外让正在行动的人都停了下来,然后杜芬?瑞兰妮医护长和恩特两人一边呼唤大伙儿别轻举妄动,一边冲上前察看。

就像骨牌被轻轻一推就无法制止的整排倒下般,另一个学生突然发现鼻子一痒,伸手摸去却忍不住为满手的血红发出惊惶的叫声。

才不过一刻钟的功夫,整间礼堂竟只剩下不过十个尚且能够站得稳的人,除了外表看来丝毫无恙,忙着徒劳无功救人的杜芬?瑞兰妮外,即使是雷索?纳赫也紧摀住胸口,露出难受的神情;恩特为浑身无力的情况和四周突如其来的巨变感到惊疑不定;亨格?利希尔则抽搐地倒在地上,口角不由自主冒着白沫。


有人下毒。

对这方面最为专精的化学老师塔克尔警觉于此,并没有多花时间协助杜芬救治学生的举动,反而一面冒着冷汗,一面小心地朝礼堂内最不起眼的出口移去。

对于毒素有一定抵抗力的塔克尔知道自己遇上前所未有的剧毒,会依照不同人的身体状况产生不同的症状,但是最后的下场都只有一个。他虽然因为抗毒性强而可能免于一死,但是潜意识里他很清楚,如果现在不行动,结局仍没有两样。


没有人注意到塔克尔的举动。

杜芬流着眼泪,不了解何以眨个眼睛所有人就一个接一个的倒地不起。她黯然地阖起一位再也没有呼吸的学生的眼睛,察觉到礼堂的门突然开启,她抬头望去。

「醉雨?你还好吗?」

户外刺骨寒风随着大门开启卷扫进礼堂内,拂动着黑发少年的发丝,恩特只望见那双紧抿着的唇,看不清他的表情。「醉雨?」恩特忍受身体的不舒服,试探地问道。

没有理会恩特的呼唤,黑发少年此时举步走到礼堂最前方,正摇摇晃晃几乎站不住脚的雷索?纳赫面前。

「这种滋味尝起来如何?」

听见低沈得如同教堂丧钟的语音,雷索瞪大仅存的一只眼睛,发现黑发少年平时湛蓝的眼珠如今呈现耀眼的棕金色,毫无感情地直视着他时,雷索咧嘴笑出声来。

「不怎么好。没有你的味道好。」即使在这个时刻,雷索依旧露出淫秽的眼神,贪婪地上下扫视着黑发少年。

啪地一声,少年赏了雷索一个重得让他产生耳鸣,久久听不见其它声音的巴掌。但是他甩不去雷索脸上掺着得意与欲望的笑容。

拢起漂亮的眉,黑发少年嫌恶地啐了声,在其余人惊异的眼神下,他弯身轻松地折起桌脚,就着锐利的断面处,少年随手一挥,终于让雷索拿下笑容,惨嚎一声,他以仅存的力气摀着少了命根,喷着血的下体。


「你--」

「少了武器的你,还有什么用呢?」少年扬着笑,冷然的笑,再度挥动手中武器。

杜芬惊叫着伸手掩住视线,但是雷索睁大眼睛看着自己胸口被割了个大洞,汨汨冒着鲜血却无能为力的景象,依旧落入她的眼底。

放任雷索自行因流血过多而亡的黑发少年--自然是莫笑月,偏头看向当年一同品尝他身体的亨格?利希尔。亨格多年来饱受回忆侵扰,内心一直难安,也因此早在乍听低沉嗓音响起时,就惊吓得魂归离恨天。


「醉雨,为什么这么做?」除了杜芬外,唯一还活着的恩特?维拉跪倒在地,不敢相信他心中的天使宁醉雨会做出这种事情,虽然宁醉雨每回出任务都完美地达成使命,但是滥杀无辜全然不是他的风格。


更让他无法理解的是宁醉雨和以往完全不同的嗓音,是他记忆中,同样无法抹灭掉的声音。

「你还认为,我是醉雨?」

恩特仰起头,终于看清藏着冰冷笑意的那双棕金色瞳眸。他露出茫然的眼神,迟疑地唤着莫笑月当年在学校使用的名字。「Moon?」

「Yes, I am.」莫笑月轻轻地说道。

当年他们本是很好的朋友,如果不是恩特让他喝下那杯迟缓他行动能力的药汁,让他遇上雷索他们的侵犯与索命。

「因为你,让醉雨感到背叛与绝望。」莫笑月垂下眼睫,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恩特知道,他未说出的话语中,隐含着自己同遭背叛的痛楚。

他非是故意的。恩特的心底吶喊着。他只是想,或许能稍微留住莫笑月那颗飞扬着彷佛随时都要离他而去的心。即使不能留住心,留下身子在他身边也好。

但最终他什么都没留下,反而失去了这一生的朋友。

一滴眼泪滑下恩特的脸庞,然后他在逐渐模糊的视线中,看见少年伸出手,轻柔地抹去他的泪珠。

恩特笑了。他做了这些事,伤害了两个原是纯真的少年,但即使上帝不宽恕他的作为,最终他也还是获得最为渴求的原谅。「我喜欢……醉雨,但……我……爱的是……」

恩特的话并没有说完,脸上挂着笑容,他就着原来跪地的姿势,悄悄地离开人世。


杜芬?瑞兰妮最后发了疯。她算是最为无辜的人,莫笑月也因此没有在她的酒杯里下毒。然而无法承受身边这么多人死去的她突然地又哭又笑,摇晃着头喃喃不知所云。

冷着眼扫视现场,看着那个不起眼的出口的门微微开着,莫笑月大踏步追踪塔克尔而去,而被他留在现场的杜芬?瑞兰妮最后大叫了声,冲向屋外,冲进卷着风雪的冰冷中,一头撞上几乎要被白雪掩埋住,与雪同色的一株大树,而后仰躺在地上,任由片片雪花将她整个身体覆盖住。

***


为了躲避杀身之祸的塔克尔,跌跌撞撞,东躲西闪,最后来到雷索?纳赫校长的办公室。他摸索着,知道雷索有个特殊的癖好,而他为了这癖好。甚至盖了间密室保存他的所有收藏。

这间密室,或许是所有学校出入口被封起,没有逃脱的生路中,唯一的生路了。

塔克尔努力地摸着找着。后来,不负所望,当他触碰到某个纯白的裸体男童雕像的足部,特别光滑而印有些微指印的大拇指时,满墙的书柜突然间分裂为二,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小心翼翼地步入漆黑的密室内,塔克尔原本摸索着要寻找光源,一瞬间,室内变得明亮,但令塔克尔忍不住朝后倒退一步的并非这原因,而是密室内所陈列的物品。

塔克尔压抑住胸口的激荡,尽量忽视四周的各项摆饰。然后他走到密室正中央,在数台精密仪器围绕下,有个透明的,大约二公尺长的玻璃柜,柜内情况则从外部能够一览无遗。

露出不可置信的眼神,塔克尔缓缓地趋前,缓缓地伸出手,隔着厚厚的一层玻璃,重复地轻柔抚摸着,他完全可以了解雷索?纳赫对它的重视。抑制不住身躯的颤抖,塔克尔在这时候完全忘了自己正遭到追杀的危险,因为他,彷佛已看到了天堂。


不放过任何一个逃脱者的宁醉雨(莫笑月)后来也寻到雷索这间密室,只是塔克尔这时候已然离去,连带着密室正中央使塔克尔受到前所未有震慑的那个被许多仪器包围着的玻璃柜,也不翼而飞。


其实莫笑月并未多留意密室中央是否真少了什么东西,确定室内无人之后,他并不想多待在里头一刻,宁醉雨也是。

直立的玻璃柱中,陈列着十多个貌美的少年,各种发色肤色都有,赤身裸体,摆出不同妖淫的姿势,即使动作是静止的,却彷佛个个都摆动着身躯,挑逗着,享受着欢愉。然而他们的眼睛全都紧紧闭上,睡着了一般。


【这就是雷索?纳赫那混蛋的恶趣味。】莫笑月嫌恶地对宁醉雨说道。

宁醉雨则静静地没有回答。

【醉雨?】莫笑月再次探问。

密室流泄进一地的冰冷,不知哪来的狂风似乎要卷走这儿的一切。在风嘶吼着的同时,宁醉雨的声音轻轻地,淡淡地响起。

【烧吧,把一切全都烧尽。】


但自此,不论莫笑月再如何朝心底呼唤,也唤不得宁醉雨的一个响应。只有在细雨纷飞,天与同悲的苍茫日子里,宁醉雨才会悄然现身,利用这副身躯哀悼他内心的悲苦。

<十三>


「恩特,恩特……」

是谁在呼唤这个名字……在摇晃摆荡间,似近似远,似清楚似模糊?

「恩特,恩特?维拉。」

莫笑月猛地睁开眼睛的同时,怒道:「吵死了,见鬼的是谁吱吱喳喳没完没了的?恩特那家伙早就--」因为发现自己所在的时空,他实时打住将要出口的话。

离开了回忆中最后在阿勃莱瑟的那段日子,耳里传进轰隆隆的火车声,眼角余光也可看见朝后飞驰而去的窗外景致。他是在ICE列车上,前往双子城加密施--帕腾克什的途中。

但是,那张就在自己面前扬着蠢笑的大脸,又是怎么回事?

记忆迅速回流进脑袋中,莫笑月想起他是一个叫做舒瓦兹的混蛋。

「那家伙?」叫做舒瓦兹的青年笑嘻嘻地,重复着莫笑月最后说出的字眼。

一把将几乎碰到自己鼻尖,可以清楚感受到热呼呼吐息的那张脸推开,莫笑月一面暗怪自己竟然睡得沈,即使对方靠得近却无法察觉,一面冷声说道:「你做什么!?」

舒瓦兹退回自己的位子上,照样摆出笑脸,追问道:「你刚刚说『恩特那家伙早就』……难道你不是恩特?」

推书 20234-06-29 :倾城之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