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大叔的二三事+番外——清潭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连原本准备离开的人们都被吸引过来，踮脚围观。

楚家……苏易的心跳猛然漏了半拍，思绪和动作似乎都跟不上了，眼神茫然地往人们聚焦的那边扫来扫去。

走在前面的是两对中年夫妇，穿着雍容，气质也算得上高贵，大概就是楚、王两家的老爷夫人。

随后下车的那个衣着考究的翩翩公子——果然，是他。楚一扶着车门，稍微弯下腰，把一只手递出去。车里伸出了另一只纤纤素手，优雅地搭在楚一的手心里，然后被牵着手，下了车。

镁光灯乱闪，却丝毫影响不了他脸上由始至终都挂着的温柔淡雅的笑容。

苏易模糊地看着他们，看着他们牵着的手。想象着楚一的手，是怎样的温暖，怎样的细腻。想象情人节的晚上，他用认真的语气，说：“握着他的手。”

手心一阵剧痛，慌乱地回神，听到肖允担心地说：“大叔，你不要紧吧。”

他像是忽然没了任何牵挂，浑身都轻飘飘的，笑容也不再生硬勉强。

“我很好…”

“可是，你为什么在哭。”肖允用力地握紧他的手。

chapter42

苏易跟同事们道了别，一个人走到路边拦计程车。刚才喝了一点果酒，居然也有点醉了，脑袋昏昏沉沉的，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他都觉得不真实。

回去的路上一路都很迷糊，手机响过几次，被酒精麻痹了的大脑反应太迟钝，等按下接听的时候，那边已经等不及地挂断了。

快到公寓楼，他让司机停了车，掏出钱付帐，打算慢慢地走回去。夜色凉如水，扑面来的冷风吹得他清醒了些。

果然，留不住的，抓紧了也没有用。他都还没有出战，就已经输得一败涂地。

即使有些话彼此心照不宣，但他也不需要楚一一字一句说清楚。他不聪明，但是到了这个境地，是他再也不能插足的了。自动退出，至少在见面的时候，还能够点头微笑。

回到住处，打开门还是清冷的空洞，屋里装饰了这么多价值不菲的东西，就算被装满了，他也觉得空荡荡。但他不是要什么奢华的生活，即使他们的屋子只有乌龟壳那么大，即使他们两手空空家徒四壁，只要楚一在身边，他都绝对无所谓。

他要的家是温馨。仅此一点，却没有人能给他。

情人节那个晚上之后，他们就开始睡在一起。有时候两个人都不睡觉，躺在一起整夜整夜地说话；有时候他会等楚一入睡之后偷偷地凑过去亲吻他的嘴唇；有时候连暖气都不开，两人紧紧地抱在一起互相取暖……

那种幸福得不真实的感觉，确实也只是南柯一梦。

苏易去浴室洗了把脸，镜子里映出来的人像又瘦又无神。捏着自己的脸颊用力拧了拧，好让脸色看起来红润一点。

而后出去把屋子收拾了一遍。他平时会买一些小小的廉价的装饰品买回来摆，他的品味不高，所以很多时候跟室内装潢的格调很不搭，楚一也由着他摆，从来不提意见。苏易拿了个小纸盒，把这些无用的东西一件一件收好。

然后把自己的东西清了出来，用旧的旅行袋装着。虽然一包两包的看起来好像很多，但其实也就是些旧衣服——除开这些，屋子里就没有任何物件是属于他的了。楚一送给他的东西，他半点都不拿。

收收弄弄了大半个小时，终于把要带走的都打包好。环视那个房子，依然很大，很舒适，需要的东西一应俱全，但完全失去了原本的感觉。

他的心里直叹气，一声一声的，在身体里流动。

拿起电话拨通了楚一的号码，连续打了几次，都是无人接听的状态。他只好放弃了电话，找了张纸把自己要走了，感谢楚一照顾的话写下来，压在话机下。

不料，刚写好字条，电话就突兀地想起来。

“苏易？……你找我么？”是楚一。

“我、我有话想跟你说…”喉咙干涩，声音像是挤出来一样生硬，“这段时间，打扰你了…所以我，我也应该，要搬出去了。”

他不是负气出走，或者是闹小性子什么的，他这种人，平时看起来总是半死不活的，出了什么事，却意外的很坚强，显得理智现实。

话筒里的噪音沙沙作响，过了一会儿才听到楚一带着歉意地说：“抱歉，刚才有点听不清楚，你能再说一遍吗？”

苏易紧紧地握着话筒，居然意外地平静，说：“楚一，再见了。”

提着大包小包下楼，这个地方似乎很难拦到计程车，于是向着前一个路口走去。

这一次也跟以前一样，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能去哪。不过幸好口袋里还有一点钱，可以先找个旅馆住一个晚上，明天再去找房子租也行。

走着走着，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苏易忙着把手机掏出来，提在手里的行李就顾及不了，砰砰砰地掉到地上。

“喂，您、您好…”把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狼狈地蹲下去捡散落东西。

“苏易，你在哪？”是李默。

苏易愣了愣，犹豫了一会儿，说：“我、我不住楚一那了。”

李默明显吃了一惊，再说话的时候已经换了一种语气，竟然带着点责备的意思，“这么晚了，你不住楚一那里，你要去哪？”

“……”苏易咬了咬嘴唇，撑出点气势，说：“我这么大的人了…去、去哪不行。”

“你看看你自己现在站在哪。”李默的声音透着无奈。苏易反射性地按照他的话去做，低头一看，原来自己已经快走到马路中央了。

“你走个路都走不好，你说你能去哪。”

苏易不甘心地答道：“我自己可以的，你别管我。”

听到李默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似乎是在穿风衣，“你告诉我你在哪，我送你去酒店，晚上太不安全了。”

“我自己可以的！”

“你还记得那个逃犯吧，他还没有被抓到，据说还在这一带。”

苏易当即就沉默了，李默微微叹了一口气，说：“你在公寓楼下等我吧。”

最后当然是苏易妥协了，拖着行李回到公寓楼大门前等李默。偶尔有行人经过，不过这附近的大概都是非富则贵的大人物，像他这样整一民工打扮民工气质的人非常少见。

他确确实实是高攀了。

别人待他好一点，他就没头没脑地贴过去，以为抓在手里的，就是自己的。可到最后，他才发现，那个人待他的好，一点也不特别，是他想太多了。

他看人一向都不准，是他太渴望温暖了。

过了没多久，李默开着车来了。他径直走下车，替苏易把行李都塞进尾箱，然后赶他上了车，扬长而去。

他不是想趁虚而入。

以前以为楚一是个直的，所以根本没有介意楚一对苏易做任何事，到后来忽然醒悟过来，这两个人居然就在一起了。

在一起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凭他过去在情场上无往而不胜的魅力，他对攻下苏易这座毫不坚固的碉堡很有自信。

可是这结果……他第一次有了失算的无力感。

楚一和那个王玥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他们那边的人全都知道这两人的婚事是早已安排好的。如果不是楚一迟迟不肯回去承继家业，恐怕现在连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明知现在是最容易抢回苏易的时候，他居然变成了一个君子。

“楚一那种身份的人，这个阶段是必须的。”李默斟酌着语气，“你看的那些电视剧也是这么演的吧…只是绯闻而已，过一段时间，就过去了。”

后视镜里映出苏易清瘦的脸。

“你能明白吗。”李默也知道这些话不起作用。

苏易看着自己放在腿上的粗糙的手，因为辛劳工作所以有点变形。李默说得没错，电视剧里，男主角总是被家里逼着娶自己不爱的人，那时候无法理解的女主角的心情，现在原原本本地在他心里上演。

居然这么痛。

别人的男女主角在相爱，他和楚一，也是相爱吗？

他记得有一天，楚一在房间里打电话，语气是一贯的温文尔雅。似乎是跟别人在约定什么，说着说着就笑起来。

“我知道的……你决定吧，嗯，好的……”“…小傻瓜。”

那种宠溺的，就像是对待情人一样的表情，苏易一直都忘不了。

chapter43

“那个…”

“嗯？”李默忙着把苏易的行李搬出来。

“能不能，载我去那种…小旅馆？”苏易站在豪华大酒店的门前，咽了咽口水。李默疑惑地抓了抓头发，说：“这里不可以吗？附近最好的就是这里了吧。”

面前就是被无数旅行杂志推荐过的星级大酒店，服务跟环境都是超一流的水准，当然了，在这里住一个晚上，价格基本上就是工薪阶层一个月的薪水。

“去小旅馆就可以了啊…”跟这种大少爷讨论这个问题绝对是白搭。

“这附近怎么会有旅馆。”李默似乎恍然大悟，为难地皱着眉头，道：“你将就一个晚上不可以吗……”

苏易偷偷地把钱包拿出来，数了数里面的钱。如果没有把楚一给他的钱留在公寓里的话，或许勉强还够……好吧，现在他连里面的马桶盖都租不起。

“快点进去吧。”李默帮他提着行李，催促道。

苏易赶忙拉着大摇大摆要进酒店的李默，咬咬牙，厚着脸皮说：“我、我不住这里，能不能，让我、让我在你家，借住一晚？”

李默歪着头看他。

“就一个晚上，我、我保证，明天就走…”

李默瞬间扔下了手里的行李，脸上的表情很微妙，看不出情绪。苏易有点慌了，连忙赔笑摆手道：“还是，还是算了…我自己、自己打车找旅馆就好，麻烦你了…”

“上车啊。”李默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说不清是恶狠狠还是很兴奋，“你想住到什么时候都可以。这些东西不用带了，我让人给你买新的。”

“我的行李……”苏易还在发愣。

“我说过的吧，我不会放弃任何机会的。”友人的笑容称得上是狡诈了，“你是不是有一点点喜欢上我了。”

似乎是为了不给苏易反悔的机会，李默一路把车速飙到最高点，十分钟的路程要不到一半就回到了他的公寓楼下。

顶着一张自以为不夸张的笑脸内心欢呼雀跃地推着苏易进了屋子，急急忙忙跑到房间里拿了干净的衣服和毛巾给苏易，说：“需要什么你自己拿就好了…”

苏易连声道谢。

“你觉得暖气够不够…我还是调高一点吧…”

“还缺点什么我马上让人送过来…哦对了，衣服要买新的呢…”

“我给你倒饮料吧…红酒？白酒？”……

苏易抓着他的衣角让他稍微停下来。

“怎么了，你是饿了吗？”因为跑来跑去而微微喘着气的李默奇怪地回过头去。苏易的表情有点不知所措，最后羞怯的微笑上定格，“谢谢你。”

李默的兴奋情绪像是忽然被截断了，闪闪发亮的眼神忽然柔和下来，比流水更温润柔软。苏易对上他的眼，只觉得陌生。

然后在刹那的沉默里，李默想到什么似的，微微一笑，伸手抱住了眼前的男人。

语言再博大精深，到了嘴边却又很多事情无法表达清晰。他们之间总是这样，所有不言而喻的感情，都在每一次的碰触中明了。

苏易在他的怀里闭上了眼，他的胸膛很热，烫得眼睛也有点发热。

他只记得他桀骜不驯，潇洒跳脱，天下唯我独尊。他只记得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只记得他霸道任性，像个没有得到庇护的小男孩。

原来他一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坚持地，努力地，让自己好起来。

“苏易…”

“嗯。”

“我有点饿了，你能不能给我做碗面条…”

“……”

苏易去给李默做了面条，两人并肩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播广告的时候有五分钟新闻报道。

“为什么没有煎蛋…”把面条吃了大半才来抱怨的人，不满地撅着嘴。

苏易赔笑道：“因为材料不够。”李默碎碎念着把剩下的面条塞进肚子里，然后把碗往桌上一放，换了个姿势蹲在沙发上，就像一只安安分分的大狗。

“……时下最热的话题是什么？当然是楚家少爷和王家小姐即将成真的婚事……”

李默感觉到身边人明显的僵硬，他强装出来的若无其事一下子就溃不成军。李默按着他有点颤抖的手。

“我、我有点累了…”苏易勉强地对他笑笑，“晚安。”然后站起来往房间走去。

苏易整理好客房的床，躺上去闭着眼睛等自己睡着。一关了灯，四周都很安静，半掩起来的门透进一点走廊的光。

半梦半醒间，就听到有人走近了的轻微的声响。

“你睡了吗？”李默蹑手蹑脚地跪坐在地上。刚才苏易回了房间，他也想去睡，可怎么也睡不着，反而越加烦躁起来。他安慰人的语言太拙劣了，从来都不起什么效果。

“你醒着就听我说吧…其实，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他好像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我以前，不会想这些事情的。”

“你跟楚一在一起之后，我有好好地想过，该怎么对你。”

“你跟楚一在一起，似乎过得很好，但是如果你觉得不开心的话，就试试，跟我在一起。我没有试过，我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好，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好……”有点懊恼的语气，听到一点细小的头发摩擦的声音，他大概在烦恼地抓头发。

“我喜欢你。”

“是真的。”

那一夜他们谁都没有睡，各怀心事地看着远处渐渐泛白的天空失眠。

李默想起自己昨晚说了些什么，就后悔得肠子都青了，一直赖在床上不敢出去见苏易。裹着被子翻滚着调整自己的情绪，准备面对苏易时要说的话时，该死的电话铃突然尖锐地响起来。

“小默～今天中午出来一起吃饭吧。”

“……”

“有很多人哟，我和我哥哥也会去，还有攸姐姐，还有小一和小允哦。”电话那边莫名兴奋雀跃的柳辰巴拉巴拉地嚷道。

“厨师可是我特地从法国请过来的呢，他做菜一流呀～小默也一起来吧。”自顾自地说着毫不吸引李默的条件。

“我不去。”不耐烦地皱着眉头准备挂电话。

“不可以不来呢。”刻意压低声音，把自己的本性都显露出来，“我觉得，会非常精彩耶。”

“小默也想把话说清楚，不是吗。”

“来主宅一起聚会吧，我们等你，记得要带上那个大叔哟。”

李默低嚎一声脸冲着枕头扎了下去。真是意外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给自己做好了思想工作，他还是第一次觉得跟苏易说话是种酷刑。洗漱完毕，走到客厅，看见苏易已经把早餐做好了，正讷讷地坐在一边翻阅晨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