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亦行笑起来:“放心,放心!”
唐希林看着他高高兴兴走了,心说,小元若是要走,只怕到时候他也不敢拦。
照于叔承的话来说,当今江湖上会封这神魂穴的也不过屈指可数的几人,但第一个就是狮子山堆花谷的魏伯易,堆花
谷七年前遭变故,原谷主去世,可他的两个儿子一个称卧病在床常年不起,一个传说被关在金桥山,谁也没继承谷主
,反而是两人的大师兄魏伯易做了谷主。于叔承说这话时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可是贺亦行与唐希林都知道,于叔承
是现任堆花谷谷主的三师弟。唐希林悄悄跟贺亦行说,会不会这小元是堆花谷的人?你看堆花谷也是用刀的,小元手
上,不也是用刀的?
贺亦行皱眉看他一眼:“他若是堆花谷的人,于叔承也该认识!”
唐希林忧心忡忡:“我看你最好还是赶紧把人扔掉算了,堆花谷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堆花谷当然不是个好地方,至少在名门正派眼里,那里算是邪门歪道。虽然以其医术精湛在武林中占了一席之地,可
是那老谷主的行事却着实不是正派人做的,后来魏伯易做了谷主,于叔承出了堆花谷自立门户,望海楼的名声渐渐响
亮,反而是堆花谷这几年沉寂了下来。
贺亦行知道唐希林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他是云岫山庄二庄主,若是跟堆花谷扯上关系,对整个山庄都没什么好处。
于是于叔承来之前,贺亦行先找了小元:“你若是变聪明了,想做什么?”
小元仔细想了一会儿,摇头。
贺亦行瞅着他看了半晌,也没得到答案,不由有些丧气:“你若是堆花谷的人……你若真是堆花谷的人,好了起来别
忘了你我这几年就行。”
小元愣愣看着他,也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贺亦行唯恐他好起来把自己忘了,到了眼下又不舍的让于叔承去针了,揽
着小元不撒手。两人正亲亲我我的时候,于叔承到了,进了门见这两人浑然忘我,重重咳嗽一声。贺二庄主被他惊醒
,抬眼来看了看于神医,又回头看了看小元,咬牙:“于神医,人,我就托付与你了!”
于叔承点头,贺亦行再回头看小元:“好好听神医的话,我就先走了。”
他话说完,于神医没什么反应,倒是小元大吃一惊,一把拉住贺亦行:“你要娶媳妇了?”
贺亦行不解:“怎么会?”
“那你为何不要我了?”
贺亦行沉默一下:“我去找唐希林,他说过给小元买糖吃。”
小元警惕望着于叔承,死死拽着贺亦行手,道:“你若是娶了媳妇,我就杀了这个人。”
贺亦行无语,回头看了看于叔承,干笑道:“他生气的时候总会这么说,但是从来也没动过手。”
于叔承点了点头:“就算是动手,恐怕也达不到目的。”
贺亦行再次无语,低头哄着小元松了手,惴惴不安的出了门去。他站在门口依依不舍的往里看,于神医皱眉看着他,
小元也皱眉看着他,贺亦行心说我何时变得如此婆妈?头一撇,把门关上。
门外站着的是唐希林,对他师兄的一番姿态全然看在眼里,不由嘲笑道:“果然是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啊!”
贺亦行回头来长叹:“师弟是红尘外人,自然不会明白为兄一片苦处。”
唐希林也不与他再计较,上前去在门前看了看:“于神医方才跟我说了,这针取不好,人可就彻底废了。”他说完,
斜眼去看贺亦行,贺亦行眉头一拧,怒道:“你怎么不早说?!”说着就要往屋里冲,唐希林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
还不待说话,里头于叔承怒喝道:“不想人废掉,外面的人统统滚远点!”
神医的话比师傅的话更管用,云岫山庄俩庄主灰溜溜的一前一后出了院子来,还不住的互相埋怨。
于叔承自屋里出来时是一个时辰后,天都已经黑了,外面等的抓耳挠腮的两人急忙迎上去,于神医展示手中软布上黑
色的三根长针:“这就是锁魂针,此针乃是……”
贺亦行插嘴问:“小元呢?小元如何了?”
唐希林忍不住嘲笑他:“有神医在,你急什么?”
于神医淡淡瞥他两人一回:“人睡着了,大概明早就能醒。”
贺亦行连连点头,唐希林自上到下的白了他一眼,喃喃道:“什么德行!”
于叔承轻咳一声:“人醒了,二庄主好自为之。”
说罢,锁魂针一包,人就飘飘然的走了。客人一走,唐希林身为庄主自然不能失了礼节,于是拿脚一踢贺二庄主:“
还不快进去去看看?”说罢人就追着神医走了。
贺二庄主回过神来,几步奔上台阶,到了门前轻轻推开,放轻脚步慢慢挪到床前。床上小元睡的深沉,连呼吸几乎都
不可闻,贺亦行坐在床前怔怔看着他,心说,看上去,似乎跟平时没什么区别……想到这里,不由欣喜非常,俯下身
去在小元脸上亲了又亲,直到看到被骚扰的人不耐皱眉,这才罢休。他心里高兴,但是想着于叔承的那句好自为之有
有点胆怯,想来想去瞅着小元就心虚的很,于是他这一夜也没睡好,挤在唐希林屋里把唐希林硬给撵去了书房。
第二天天一亮,唐希林正在练剑,就见贺亦行乐颠颠的捧着什么走过去,唐庄主不屑冷哼,用剑尖想都知道,肯定是
给小元炖的补品……
贺亦行端着鸡汤一路回了自己住处,小心推开门,小声唤道:“小元……”
他话没落音,迎接他的却是一道寒光,贺亦行一愣,看着眼前的人张着嘴把后半个音卡在了喉咙里。
眼前的人明明长得是小元的眼睛小元的鼻子小元的嘴,可那拿着剑的姿势把剑横在自己脖子上的神情却着实让他从头
到脚冒了一丝寒气。
“你……是谁?”
那人冷笑:“贺二庄主还以为是在跟傻子说话么?”
贺亦行深吸一口气,手上的鸡汤纹丝不动:“你是小元。”
那人咧嘴角笑起来,贺亦行明知那是小元的脸,可那笑却终究是陌生的。脖颈前的剑朝前递了一递,贺亦行只觉得脖
子上那把与他相伴二十年的于光剑寒气逼人,直迫肝胆。
“你不是小元……”贺亦行冷静看着他:“你是谁?”
那人敛了笑上下打量他:“一个将死之人,何必知道这些?”
“你要杀我?”
那人死死盯着他:“我为何不杀你?你辱我六年,我为何不杀你?!”
贺亦行语塞,他与小元是情投意合,可是……谁想对恢复神智的他而言却成了欺辱!贺亦行再次深吸一口气:“难道
这些年……你半点情义也无?”
“对一个封了神魂穴的人而言,贺二庄主觉得有什么情义?”
贺亦行怔怔看着他:“你杀了我,可逃得出云岫山庄?”
“我如何逃出,不劳庄主费心!”
贺亦行咬牙:“好!既然你已想好出路,那便是贺某自作多情了!这几年,权当是贺某做了一场梦!”他说完眼一闭
,直挺挺站着也不再动,手里的鸡汤依旧纹丝不动,一圈圈在朝阳中闪着金色光晕。
当初回山庄路上见他一个少年傻傻的被人欺凌,于是便买了下来放在身边,不是他先动的情,最后却也动了心,与是
不是傻子无关,他只是想保存下他这三十年里唯一的清净,一直一直保存在咫尺之间。可不曾想,这清净也是不清净
的!小元气急了总说杀人杀人,他以为那只是跟唐希林没学好,想不到原本的他还真的会动手杀人。贺亦行苦笑,握
刀的手,哪里会不曾沾血?跑了半辈子江湖,到头来自己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闭着眼等的有些不耐烦,微微睁眼,发现那人正盯着他一动不动。
贺亦行苦笑起来:“难不成你觉得一剑杀了我,是便宜了我?”
话问出,得来的是一阵静寂。
“你这是在求死?”
贺亦行瞥了眼于光剑,是不是求死,他也不明白,若是五年前,只怕会第一时间把手上的鸡汤扣过去,然后狠狠的把
暗算自己的人捅个透明窟窿。他脑袋里忽然冒出一句话,神使鬼差就说了出来:“人若是活的了无生趣,求生,不求
生,又有什么意思?”
那人定定看着他,忽然收手撤剑:“你我有怨,可你也是救命之人!”他说着不甘心咬了咬牙:“我今日放你一命,
记住别再让我碰见你,不然本公子见一回杀一回!”
贺亦行愣,愣一下之后又笑,笑的不可抑制,眼泪都笑了出来。果然被唐希林那个乌鸦嘴说中了,照这说法,之后想
见一面也得豁出性命了。
那人皱眉看着他,看了半晌:“我叫舒季灵,”他把于光剑扔在地上,冷然道:“以后听见这名字,记得绕道。”
3.一探金桥山
唐希林练完剑回头来拎着剑去看他师兄的好戏,还没走多远,就看见二庄主魂不守舍的站在荷花塘边上一动不动。唐
希林慢悠悠走过去:“怎么?小元恢复了?”
贺亦行木然点头:“嗯。”
“嗯!于神医果然好医术!”唐希林又问:“看你这样子,小元生你气了?”
贺亦行叹口气:“看上去……不止是很生气!”
“啊……”唐庄主想了想:“要不你买包糖试试?西葫芦街头上有家,我记得小元挺喜欢吃。”
贺亦行长长出了口气:“只怕如今一包糖已经哄不了他了。”
“这么严重?”唐希林蹙眉想了想:“那要不李家店的水晶包子?胡家集的兰花猪蹄?王记铺子的酱酥肉?”
贺亦行转过头来,像他展示了一下脖子上浅浅的一道血痕:“唐庄主觉得,这是可以用吃的打发的么?”
唐希林眨了眨眼睛,摇头:“不能。”
贺亦行抱着头,深深的叹息。
唐希林抱着剑看着他,想起来什么,小心问:“那……人呢?”
“走了……”
唐希林大惊:“你这二十几年的功夫是白学的么?!他功夫再好这几年也一直受制,必然是一时半会儿也施展不出来
,你竟然还让他跑了?!”
贺亦行抱着头傻愣愣去看他,皱着眉头的表情分外严肃:“这么说,他一个人出去很危险?”
唐庄主撇嘴:“他好了你反而傻了么?他跑出去难道不是找封了他神魂穴的人报仇去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贺亦行如梦初醒:“他自称是舒季灵!”
唐希林一愣:“人称邪四少的舒季灵?”
贺亦行也不管他,扭头就走:“他这一走,定是回狮子山堆花谷报仇了!”
唐希林看着他走,一把抓住道:“你有没有听错?他果然是堆花谷的那个舒季灵?!”
“舒季灵这名字哪有人会胆敢顶替?”贺亦行说着转身又走:“七年前堆花谷一定是出了事!不然为何魏伯易做了谷
主,秦仲章出走自闭金桥山,于叔承离谷创建望海楼?”
唐希林怔怔看着他急火火朝东去,大声道:“贺亦行,你可切记你是云岫山庄的人!”
贺亦行回头来蹙眉看着他:“我说过,若是出了事,我自与你划清界限!”他说完就走,唐希林还不待再说话,已经
不见人影。唐希林瞪着眼睛,咬牙切齿:“贺亦行,你什么时候当自己是云岫山庄的人过?!”
贺亦行牵了马来一路朝狮子山而去。狮子山在云岫山庄东边,路程不近,快马也得七八天,贺亦行算着舒季灵的脚程
,估计自己要是快马加鞭应该也不会赶不上。他一路风尘仆仆走了五天也没见着舒季灵的半点影子,贺亦行心里不由
嘀咕,难道是追过了头了?
这日傍晚,他追到了一处县城,进城打尖的时候忽然听酒楼上说书人提起来当年江湖上响当当的五邪少来,贺亦行没
心思听,心头沉重的很。
五邪少指的是堆花谷老谷主的五个弟子,大弟子是如今的谷主魏伯易,二弟子是金桥山的秦仲章,三徒弟就是人称素
衣药神的望海楼于叔承,四弟子是谷主的大儿子舒季灵,五弟子就是谷主小儿子舒孟灵。当年五邪少虽不是同一时候
涉足江湖,却因出手霸道,脾气邪性,总能在江湖上引起一些事端。
尤其是老邪头的两个儿子舒季灵与舒孟灵,年纪不大却心狠手毒,当年云州白家灭门血案,就是出自这两个少年之手
。而起因,只不过是白家少爷得了一只据说会唱歌的鸟儿。
贺亦行扶额,心说自己这趟出来,究竟是对是错?
小元若真是舒季灵,那即便是没死也是众矢之的,人人得而诛之。
说书人侃侃而言:“若不是魏伯易精通毒物,众人对堆花谷忌惮几分,在江湖中又有几分薄面,堆花谷早就被人血洗
一番了!当然,这也是望海楼的功劳,于神医大家都知道,虽然生性淡漠,却是冷面的菩萨,救人的神仙!于神医是
堆花谷的弟子,大家自然更多也是看在他的面子上。”
贺亦行笑,说了一通,原来是为了宣扬望海楼的威望。
老邪头七年前暴毙而死,魏伯易就接管了堆花谷,对外宣称人人得而诛之的四邪少舒季灵得了怪病,常年卧病不起,
而小邪头舒孟灵则被二师兄秦仲章带到了金桥山关了起来,剩下的于叔承在半年后打着堆花谷四弟子的名号创建望海
楼,与堆花谷遥遥相望……
贺亦行想到此处忽然灵光一闪:“金桥山?”
他恍然大悟,怪不得这一路找来不见舒季灵的影子,舒孟灵被关在金桥山,他回堆花谷报仇需要助手,定然是北上去
了金桥山了!
贺亦行想到此处,扔下几个大钱就往外跑,跑堂的小二一把拦住他:“爷,您这饭菜还没上齐呢!”
贺亦行一把揪住小二,扔到一边:“不吃了!”
金桥山虽然是秦仲章居住所在,可其危险丝毫不下堆花谷,手下十几个弟子个个都是强手。舒季灵这几年一直神智不
清,也不知身手还比不比得上当年,他若是贸然闯山,只怕会打草惊蛇引起秦仲章注意,若是事情再一闹大被武林中
人知道他逍遥在外,定然会群起而攻之!
贺亦行想着不由出了一身冷汗。虽然明知舒季灵已经不是了小元,可是那朝夕相伴的六年,也并不是梦!
小元初见他时的惊恐,到后来的慢慢相熟,慢慢依赖,再慢慢喜欢,每一步每一步都是与他紧紧相随。他从不觉得小
元傻,因为那黑白分明的眼中,从来看不见算计与阴谋。
舒季灵是邪四少,可他所认识的小元却有着四五岁孩童的纯善。
贺亦行咬牙,小元是舒季灵,舒季灵就是小元,他笃定,那不是两个人,只是一里一外的表象而已!
一路到了金桥山下,贺亦行先在一家叫做张记老店的客栈住下,白天吃饱喝足睡上一觉,下午醒了出去溜了一圈,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