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我是要带妹妹来看医生的,哦,那个该死的女人还没出现,我可不想自己去看精神科医生。我不是疯子。
年轻女人先走进了34716号医生的办公室,我的妹妹还没有出现,我得等她来。大概真是好运气使然,我从厕所方便完
出来,就看到了妹妹笑呵呵地站在医生办公室门口。
我对她说,“进去吧,你这疯子。”
她依旧笑呵呵地答应了,推门进去。为了不让她有机会在医生面前说我的坏话,我也跟着进去了。
医生似乎并不介意我们两个出现在他给别人诊疗的情景里,我们两个坐下,妹妹以前也做过这样的治疗,一些患有同
样精神疾病的人在一起,互相诉说各自的妄想和经历。是很有趣的讨论会。
年轻女人不太愿意说话,来来回回就是那么几句话。
“我一直看到他们,他们缠着我,医生,我已经很多天不敢出门,一出门,那些东西就粘上来。”
“他们为什么要缠着你呢?”
“不知道,我不知道,所以我来这里找你啊医生,刚才在来的路上我又看到了好几个,他们还对我笑。”年轻女人的
声音颤抖,妹妹凑到耳边,“她说的他们是不是鬼啊。”
我不知道,或许是吧。我对女人的病情不感兴趣,我迫不及待地要告诉大夫我妹妹的事。我每日重复着杀死妹妹,妹
妹重复着复活的事。我希望那个女人快些说完,女人似乎感觉到我对她的不满,转过头来用惊恐的眼神看我,她的手
颤抖着握住了大夫的手,她在害怕,却又不停下这说辞,依旧拉着医生说个不停。
医生也无暇顾及我们,他不停安慰那个女人,甚至连看都不朝我们看一眼。
妹妹在一边发出呼哧呼哧的笑声,她小时候就喜欢用这种笑声笑,装成可爱的女孩。我侧过脸瞪她,却看到妹妹的头
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柄带血的斧头,斧头插在她的脑袋里,还在汩汩地流出血,妹妹则不自知似的,还在呼哧呼哧地
笑。
“啊!”我失声叫了出来。
这次不是我,我没有动手,不是我,我摇着头从座位上跌坐,这一番动静引起了年轻女人的注意,她开始哭,指着我
从座位上跳起来,哭叫着跑出了医生办公室,医生看了我这个方向一眼,匆忙追着她跑了出去。
我看着那摇晃不停的门,手上忽地一重,不知何时,妹妹头上的斧头已经到了我的手上。
“啊!啊啊啊!”我扔下斧头,看一眼倒在地上不停抽搐,朝我伸出手的妹妹,慌张冲了出去。
我一路飞奔出了医院。冲进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这时,我看到一个男人在看我。
是一样貌出众的年轻男人,他的打扮也同样出挑。上身是一件宝蓝色缎面的古典唐装,衣服的盘扣上还垂着块白玉,
下/身着一条黑布裤子,脚上踩着一双黑布鞋。他站停在来往匆忙的人群中看着同样停着的我。我注意到他的右眼,那
瞳仁竟是透着金属寒光的银色。
我被他那银色瞳孔里发出的光泽镇住了,全身不能动弹。干张着嘴,却不知该说什么。他慢慢朝我逼近过来。
七十五
易非梦在门外喊着“晚饭好了,不出来就不给你们剩了。”的时候,兰德正枕在易墨微胳膊上。他微微开口,声线被
紧搂着他的易墨微身上散出的清淡绿茶味浸泡出了沙哑,“玉桃回来了吗?”
“还没呢。”易非梦的声音随着她的脚步声飘渺远去。
“肚子饿吗?”易墨微的手搭在他的腹上,轻揉了揉,兰德背靠在他胸口,两人身上的细汗融在一起,沿着他的脊柱
缓缓爬行,兰德柔顺的头发在他胳膊上蹭了蹭,支吾地说了句,“不饿。”
易墨微知道他是困了,每次做完之后他都喜欢靠在他身上睡,有时候是枕着胳膊,像现在这样;有时候头顶着他的胸
膛,手抓着他的胳膊;有时候额头抵在他的脖颈边,嘴唇几乎贴在他的脖子一侧。他睡觉的时候不会暴露出激烈运动
后粗重的喘息,没有心跳的身体,没有温度的肌肤,手感却很好。易墨微露出了微笑,吻了吻兰德的头发,他喜欢吻
他的头发,金色的细碎的头发,里面掺杂着阳光的味道,世界上一定不会再有第二只吸血鬼能像他一样拥有这么厚重
的阳光干燥温暖的味道了。兰德敏锐地感觉到了他落在发丝上的浅吻,不自觉地发出一记低吟,易墨微的手伸到他脸
边,手指摸索到他微启的嘴唇,指腹在上面磨蹭着,恶作剧一样。兰德正在半梦半醒之间,下意识地伸出舌尖轻点他
的手指,易墨微对他猫一样的举动很是喜欢,忍不住想把手指伸进去些,没想到兰德牙齿猛地一咬,虽没咬出血,却
惊了易墨微一下,手指也从兰德嘴里脱出了。兰德转过身,微睁着眼看他,扬起嘴角,“睡觉。”
易墨微微笑,手指却更不老实了,一个劲地在兰德的背上打转,指尖被汗水弄湿,一点一点划向他的身后。兰德心知
不妙,弓起膝盖拱他,“我还要去查案子。”
“都这么晚了,等明天去查吧。”易墨微吻住他的唇角,舌尖在他的唇瓣上腻着。窗外升腾起朦胧月光,已是夜。
“有线索就要去查啊。”兰德挣开他往后挪,不料这一动,易墨微等在身后的手指正好滑进了他的身体里。
“什么时候这么敬业了。”易墨微的唇贴在他的唇上,不接吻,只是这么贴着,微热的吐息笼在兰德脸上,兰德扭过
头,小声地,“不行了,要散架了。”
易墨微见他耳廓在照进室内的月光里泛着红,连带着耳根和脸颊也在他手指的搅动下现出红晕,愈发地想要他了。
“刚才已经做了那么多次了……”兰德的手探到自己身后,试图把易墨微的手指弄出来。
“不够啊。”易墨微确实抽出了手指,还没等兰德松口气,他的手利落的分开他的腿,一下冲进了他身体里。兰德气
得喝他名字,原本的睡意也全都消散了。脸上的表情复杂,既对他无预兆行动恼怒又因为被撩拨挑逗出快/感而兴奋,
他咬着嘴唇,眨眨眼睛,是微醺的神态。
客厅里电视机正吵闹着,在不经意的空隙偶尔钻进了卧室方向传来的细微动静,坐在餐桌边的慕容锦捧着饭碗看了过
去,他问易非梦,“你天天都听?”
“习惯了。”易非梦精致脸孔上毫无表情变化,电视声音再次提高,她夹了一筷子菜放在饭上,看向电视里播报的夜
间新闻。蹲在易非梦脚边的钢琴也赞同似的咪呜咪呜叫唤了两声。
“恩,习惯了就好。”慕容锦喝了口汤。新闻里正在报道一起翻新旧公路时发生的事故,还是今天清早的事情,挖土
车撞到了一辆废弃的黑色轿车,又碰到地面泥泞,驾驶员又是新手,躲闪不及又被泥土给牵绊住,整辆车都向一侧倾
倒下来,驾驶员发出一声惨叫,他半身都被挖土车压住,不知是谁记录下了这个混乱的现场,摄像的镜头被推搡着,
有些混乱。镜头再次稳住的时候,已经有好几车记者赶到了,救援人员也开始了援助工作。
“刚才过来的时候,遇到一个女人。”慕容锦的筷子抵在嘴边,看着电视机已然昏厥过去的年轻驾驶员,说道,“我
看她好像有些麻烦需要解决,就让她到你们这里来,她来了吗?”
“没人来过。”易非梦收回眼神,转过脸看菜,“连个鬼都没有。”
“啊,挖到尸体了。”慕容锦眯着眼看电视,“这种废弃公路上估计每隔几百米就有弃尸。”
就在救援人员挖掘驾驶员身边的土地试图将他挖出来时,却意外地挖到了人类的头发,摄影师的镜头调得很近,可以
看出是女人的长卷发,渐渐地,越来越多的部分从土地里脱离出来,已经有警察赶到了,在把那个休克的驾驶员推上
救护车后,赶紧设起了保护发现尸体现场的警戒线。
大约是听到尸体之类的词语,钢琴捂住耳朵,抱头钻到了易非梦的椅子底下,易非梦扔了块鱼肉下去,钢琴湿润的鼻
尖动了动,扒拉开一只爪子,碧绿眼睛露出一条缝,快速将那鱼肉衔到嘴里,随即又合拢了爪子。
“胆小鬼。”易非梦俯身伸手拍它脑袋。
“34716公路,”慕容锦听着电视里现场记者激动的声音,挖土车事故而发现了一具女尸这样的新闻也算是有卖点了吧
,“就是邻市通往这里的一条公路吧。”
“似乎是的。”易非梦点头。
晚饭在新闻的余韵中进行到了最后,慕容锦吃饱喝足起身,“谢谢款待。”,他并没有走的意思,而是走向了沙发,
看着电视,电视上记者追着赶到运走尸体的警察问问题。
“死者是真人吗,可能是被遗弃的克隆人或者智能玩偶吗?”
“会是连环杀手做的吗?听说在附近的公路上经常有公路杀手出没。”
“上个月也在另一条旧公路上发现了尸体,这是不是意味着公路上还会发现更多尸体?来往市民的安全要怎么保证?
?”
记者们尖锐的声音提着单薄问题,警察们面目严肃,闭口不言,他们将尸体和那辆事故诱因的废弃黑色轿车一起带走
了。慕容锦瞥见易非梦赌气似地将菜和汤都扫荡得干净,才起身收拾了桌子,他笑笑,将电视机的声音调高了些,好
将卧室里断断续续而来的声音掩盖。
等到易墨微穿戴整齐从卧室里出来时,客厅里已是昏暗,他摸索到厨房打开冰箱找了盒牛奶出来,撕开封口仰头就灌
。
“怎么不开灯?”说话的是一脸疲倦的兰德,他按下按钮,客厅里又敞亮起来。他扫了眼客厅,眼神定在茶几上的一
叠书面资料上,他走过去,拿起资料翻阅着,自言自语地,“还打印出来了,挺细心的。”
“纸很贵。”易墨微从冰箱里又拿了盒牛奶盒模样的纸盒走到沙发边,递给兰德。
“又不是我出钱,”兰德耸肩,接过纸盒,小心翼翼坐下,“确实有那么辆车,不过已经有两年没交过税了,购买登
记记录上显示的车主就是许砚,呵,看来他杀人又选择性失忆的几率提高了。”
易墨微按开电视,兰德被突然爆发的广告声一惊,白易墨微一眼,“都在睡觉,你看什么电视?”
“开轻点就好了。”易墨微调低音量,给兰德手上握着的纸盒撕开道口子,“喝吧。”
电视上播报的正是午夜新闻,兰德听着新闻,看着手上资料,不时喝一口纸盒里的饮料,易墨微忽然用手肘拱他。
“唔?”兰德看他,嘴边还留着鲜艳的血。
“那辆车,”易墨微指着始终在摇晃的镜头中出现的黑色轿车,“牌照看得很清楚,CNS731。”
“啊?”兰德赶紧放下纸盒,连手上的资料也一并放下了,认真看起了早在夜间新闻时就已经播放过的改造旧公路,
掘出女尸的事件。
当看到女尸的形象在镜头前一晃而过的时候,兰德一拍大腿,拿起资料哗啦哗啦翻起来,终于在一张女人的肖像画上
停下。肖像画是电脑合成的,显然是爱丽丝根据玉桃的画像所做的。
“很像。”兰德说道。
“34716公路,明天问问那个男人对这条公路有没有印象。”易墨微提议。
“爱丽丝查到了许砚的基本资料,3109年的时候他在邻市工作过,做的是出版社编辑,那一年里他专门负责一个作家
的出版工作,对了,还有那个摄影师的地址,明天我去作家家里和摄影师那里看看。”兰德说着。
“我和你一起去。”易墨微抬手替他抹去了嘴边的血迹,却得到了兰德不满的回应,易墨微笑,“生什么气?”
“腰疼。”兰德冷冷吐出这两个字。易墨微的手滑到他腰上,作势揉了起来,兰德龇牙咧嘴,“明天要赶两个地方呢
。”
易墨微还是笑,兰德觉得那笑真是不怀好意,实在狡猾,和他放在自己腰上的手配合着看着让人心烦,他抬起一掌按
在易墨微脸上推开他。正巧沙发边的电话响了起来,兰德忙去接。易墨微则翻起了玉桃带回来的资料。
“什么?一份手稿不见了,什么手稿,你的工作记录上有记录?”兰德问着。
“你先别激动,我这里已经有了些进展了,3109年的时候,有记录表明你在邻市做过编辑,负责的就是你刚才说的那
份遗失的手稿的作者,还有,你梦到的那辆黑色轿车的所有者是你,是在3109年购入的,你记不记得34716公路?”
听到兰德应了两声便挂了电话,易墨微看他,“有什么新线索?”
“他说他在家里整理自己从前的工作记录,发现一份记录在册的手稿不在自己家里,听他的口气是一份很在意的手稿
,说是他3109年负责的那个作家的遗稿。他对那条公路没有映像。”兰德说完,托腮去拿搁置在茶几上冒出血气的纸
盒,凑在嘴边不动。
一边的易墨微也陷入了沉思。
七十四
我害怕这个银色右眼的男人,他的眼神有种莫名地震慑力,他看着我对我说话的时候,我受不了那咄咄逼人的气势,
抱住头蹲下,不愿去听去看。我看到他的鞋,刚才没看清楚的鞋面上用宝蓝色细线绣着一只张开大口的怪兽,阳光在
他的鞋面上晃动,怪兽似是被阳光唤醒了,我看到它从男人的鞋面上展翅而出,大张着它的血盆大口朝我的脖子而来
,我“啊”地叫了一声,眼前一黑,跌坐到地上。
“或许,你该去找一个人帮忙。”我听到男人好心地声音,惊魂甫定,揉开眼睛,那只怪兽去了哪里?它不见了,是
不是跑进了我的身体里?
身体忽然痛,从五脏六腑里钻出的痛,我感觉器官里冒出的力量穿透血液,刺穿骨骼。我的身体要被撕开了,一定是
那只怪兽在作怪,我往后挪,在人群中艰难地后退,眼泪夺眶而出,因为痛,又因为慢慢侵袭而上的空虚。脑袋里的
记忆又不听话了,各种各样的场景四处乱窜,难受。
泪眼迷蒙中,我看到男人收起手,他的声音变得飘渺无力,他说,“他在花屋大厦的七楼701。去找他吧,他一定能帮
你。”
直到男人转身走远,身体里的撕裂感才消停下来。那只怪兽不知从何而出,跟随着男人离开了。我这样想着,从地上
站起,拍拍裙子。四周来往的冷漠人们,没有人注意到我的不安和落魄,没有人驻足,没有人伸出援手。他们与任何
人的接触不会多过一秒。
男人到底看穿了我的什么,不得而知,他叫我去花屋大厦找谁,也不得而知,那个谁又能帮助我什么?通通都是无解
。
我知道的是,妹妹再次死在我的手上,就在医院里,现在一定有人发现了她的尸体,他们会怎么处理?会不会盘查到
我的头上?我回去坐牢吗?
不,不行,我还不能去坐牢。许砚,我还没见到我的许砚。原先的打算是带妹妹看完病再去找他,看来真是计划永远
赶不上变化。想到许砚,我猛地想起那份名为《七重锦》的手稿。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