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九道(出书版)+番外 BY 李天师

作者:  录入:09-15

,确是很显眼,系好腰带,席婺拿起那件衣物,手指轻触上去,只是一片濡湿的冰凉。然而,这水渍刚浸入时,应该

是滚烫的。

那是从陈中眼中流出的,悔恨的泪水。

席婺在御书房静坐了一阵,看看手边堆积的奏章,今天的早朝是误了。樊平在外面抵挡得也是辛苦,席婺揉了揉眉心

,低声吩咐道:「让他们都进来吧。」

在外面候了半晌的群臣们鱼贯而入,看看席婺的脸色,大臣们面面相觑,谁都不愿做第一只出头鸟。

席婺道:「有奏章的,都递上来吧。」

臣子们纷纷递上手中的奏章,樊平上前一一收过,然后仔细地摆放在书案边。

「若是没事,就都下去吧。」

樊平一甩长袖,「各位人人,请。」

大臣们又纷纷默默地退了出去。

席婺走下龙椅,亲自取了一份圣旨回身摆在桌案上,提起的笔却半晌也无法落下,一滴水墨从笔尖滑落,嗒的一声在

明黄的圣旨上晕开了一个黑色的圆点,席婺猛然间惊觉,笔尖终于在那小块的墨迹上落下,那个墨迹便成了圆润却无

情的第一划。

皇城之中,隐藏着最多的秘密,却无法永远地保住任何一个秘密;朱墙之中,锁着世间最繁杂的情爱,却无法留住最

纯粹的情爱。

既是如此,不如把它们全都放开。

一生,一世,唯有情字,最是难断。

晚间,席婺又没有回清泽宫。只有樊平一人举着圣旨来为陈中断念。

诵读完圣旨,樊平叹一口气,提醒跪在当下愣愣的全无反应的陈中,「陈将军,接旨吧。」

他说的,是陈将军,不是皇后。

只要接下这旨,从今往后,都不会再有人唤自己是皇后娘娘。

自己想要接这道圣旨么?可是,这道圣旨又容得自己不接么?

陈中问自己,不是恨那个男人么?可是为什么如今已能远离,袭上心头的不是喜悦,不是释然,而是无尽的哀苦与悲

愁?

原来自己竟是眷恋着那个男人的温情吗?

樊平见陈中只是怔怔的发呆,便把那圣旨轻轻地放在了他的面前,「陈将军可还有什么话要说?小的可代将军向皇上

转述。」

陈中慢慢地转了转眼睛,他这是……连最后一面都不打算见自己了?一道圣旨,一个传话的太监就把曾经的皇后打发

了?

陈中张了张口,却发现喉中干涩得无法出声,樊平见状心下十分不忍,这个忠诚善良的年轻人已经在宫中受了太多的

罪。

可是,这宫中的每一个人,都在受罪。在这个没有硝烟的战场上,没有人是赢家。

本想说一句不如就让他去请皇上过来,但话到了嘴边,樊平又硬硬地将它压下。他只是个奴才,就算陈中还想要再见

席婺一面,这话也不应由他来提。

等了一阵,一直不见陈中发话,樊平摇摇头,准备转身离开,这时,陈中突然出声,轻唤道:「樊总管。」

樊平闻言赶忙回身,陈中起身,取出了自己一直悉心收藏的九龙玉佩,不舍地在手中细抚了一阵,像是终于下定决心

般的,将它交到了樊平手中,「请樊总管将它交还给皇上。」

樊平惊道:「陈将军,这乃是圣上御赐,您还是自己留着吧。您马上就要出宫,这好歹也算是件傍身之物。」

既然要断,就让它断得清清楚楚、干干净净吧。

陈中摇摇头,仍是坚持要将它送还席婺,樊平与他僵持片刻,终于还是接过了那块九龙佩,「陈将军……您这是何苦

……」

陈中淡淡颔首,「多谢樊总管了。」

樊平迈着沉重的脚步慢慢走出了清泽宫,心下暗叹,这两个人,都把话藏在心里。若是说开了,情形也许会比现在好

上很多。

但一切,只是,也许……

第二日清晨,陈中收拾停当,向着德妃寝宫的方向远远的眺望了一阵,最终他俐落地转身,向着宫门走去。

到了宫门前,二十轻骑的兵士们已手握缰绳在一旁等候。陈中自觉连累了他们,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他淡淡地点

了点头,取出皇上的手谕,准备出宫。

正当他把手谕交于宫卫察看时,樊平匆匆地跑来,陈中听得他呼唤,赶忙转身,却见他只是独身一人。

樊平将手中的九龙玉佩交到陈中手中,然后扯出帕子草草地擦着头上的汗,「今早皇上让小的把这个交与将军,请将

军务必收下。将军此行远至边塞,有玉佩傍身皇上也好放心。」

陈中默默地接过玉佩,樊平趁他伸手时又将一张便笺塞到他的手中,「这也是皇上让小的带给将军的。」

陈中抬头看了樊平一眼,正要将便笺打开来看,樊平却握住了他的手,低声道:「皇上现任在乘风台上。」

陈中闻言心头一颤,抬起头向着乘风台的方向望了望,可连绵的宫墙和飞翘的尾檐挡住了他的视线,他什么也看不见

。叹了一口气,陈中垂下眼帘问樊平道:

「小皇子现在……可还好?」

樊平道:「已无大碍,请将军不必太挂心。」

陈中点点头,将玉佩收入怀中,他走出宫门翻身上马,樊平目送着他,这时陈中突然掉转马头,对着樊平抱拳道:「

多谢樊总管!皇上还有劳樊总管多费心了!」

樊平扬声道:「请将军放心!」

陈中扬唇微微一笑,双腿轻夹马腹,马儿溜溜地一阵小跑,只留下了阵阵清脆的马蹄声。

远远地离了宫门,陈中回头向着宫中那最高的地方望去,依稀访佛有一道清俊的身影,倚着栏杆也正向着这边眺望。

陈中放慢速度,轻轻展开了那张在手心中已被握得皱皱巴巴的便笺,上面只有一行简单潦草而又让陈中百思不得其解

的朱字。

「我没有杀柳如意,她和孩子都还活着。可是,我说过的,你没有孩子。」

将纸条放入怀中,陈中双眼直视着前方,马背上的颠簸让他的视线渐渐变得模糊起来,心中的那根毒刺仿佛霎那间被

拔除,不再疼痛难忍,只是那毒刺消失的地方,却留下了一个似有还无的空洞。每当想起某个人时,一声声寂寞的回

音便激荡在胸口,在那洞中扬起了一阵细微的风,雁过留声,风过却无痕。

时隔三日,鸿嘉皇帝席婺下诏废后。原国丈左拾遗陈昔连降三级,俸禄减半。

曾官拜二品柱国将军的废后陈中,远调至西北边陲掖城,永不得回都。

朝堂上所有的人都在窃窃私语,议论着关于陈中险些杀了小皇子之事的点点滴滴。

陈昔跪在殿下,镇静地抬手摘下了一品官帽放在身侧,而后三叩九拜,「谢主隆恩。」

下朝后,陈昔守在宫门外,默默地等着被贬出宫的儿子。等了许久,也未曾见人,使了些银子,才从守门侍卫口中得

知,陈中三日前,便已带了二十轻骑出宫。

陈昔望着西北方向,怔怔地看了一阵,一滴老泪沿着鲍经风霜的脸颊滑下,砸在地上,瞬间不见。

第九章

时光如水,流逝无痕。

两年的光阴,并未在席婺的脸上留下过多的印记。他在陈中发配来年再次立后,德贵妃头上的凤钗变成了凤冠,体弱

的鸿儿也变成了皇长子,只是又增了肺疾,每到转季,他都要咳上几日。

这样的皇宫,平静而安宁,只是樊平发现,席婺常常在破晓前一个人登上乘风台,然后倚着栏杆久久地望着一个方向

,直到天色已微微发白时,他才会下来,更衣束冠,上朝议事。

现在已经没有人能与他同登乘风台,陪他共赏如画江山了。

这日,陈昔在退朝之后上书,称自己年迈,请求卸任归乡。席婺想都没想,一挥袖子转身便走,但陈昔异常的顽固,

每日一书,连递数日,却俱被驳回。

夜间,席婺一人坐在御书房中,桌案两头堆积着厚厚的各式各样的奏章,他一本一本地翻看着,大多也并不是什么要

事,他只是不大想回寝宫。

突然,他直起身子,「樊平!」

站在龙椅旁的樊平已有些困顿,听得席婺唤他,他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赶忙凑过头,发现烛火摇曳下,席婺的脸色分

外的难看。

「这是什么时候的奏呈,为何朕一直没见过?」

樊平小心地双手接过,看封页便知不是要事,可瞥见左下的落款,他心真一个咯登,这奏呈,是从西北那个偏远的边

陲小城发出来的。

「这应该是前几日的奏呈,小的看不是什么要事,便先放在了一边……」

「你什么时候能代朕来分辨问谓小事,何谓要事吗!」

樊平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是小的糊涂,小的该死,皇上饶命!」

席婺将那本奏呈揣在怀里,起身一脚踢开他,「备马!」

陈府还是跟往常一样,安安静静的,未见棺木,也未见白幡灵堂。席婺站在前庭,拈着手中那本奏呈,问跪在他面前

的陈昔:「是不是真的?」

陈昔双手接过奏呈,只打开扫了一眼,便又合上,「回皇上,是真的。」

席婺一把将奏呈抢回,「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六日前。」

「六日前?」席婺烦躁地回身走了几步,猛然又转身回来,「尸首呢,尸首什么时候运回来?」

陈昔动了动嘴,却没能顺利地出声,他的表情中有些为难的痛楚,席婺脚下不住地动着,骂道:「朕问你话呢!你聋

了还是哑了!」

陈昔抬起头,看了看席娶,迳自站起身,说道:「皇上,请随微臣来。」

陈昔默默地在前面带路,席婺大步跟在后面,双手紧握,掌中一片冰凉,陈昔推开了书房的门,侧身站在一旁,书房

正中的书案上,一套盔甲在昏暗的烛火下,幽幽地散发出暗哑的光芒。

席婺是认识这套铠甲的。

那日,陈中就要出征讨伐燕客王,金甲银盔的少年挺直着身子立于马上,意气风发,神采飞扬,回身一笑间,世上万

般如灰飞烟灭,只剩那个凛凛的少年将军,斩钉截铁的说道:『臣定不辜负皇上重望!』

他说,定不辜负朕!可现在人不知在何处,空剩一副金甲,他就是这样不辜负朕的么?

「只有这一套铠甲么?」

「回皇上,还有书信一封。他就只送回了这两样东西。」

「信呢?信在哪儿呢?」

陈昔从怀中掏出一张纸,还来不及展开,便被席婺一把抢去。

这是一封血书。字迹已经发暗,深深的赤红就像是宫墙上的朱漆,看在眼里,似暖似冰,那字有些许颤抖的痕迹,但

一撇一捺间却极为坚定。

『孽子陈中,身为陈门长子,未为陈姓诞下一儿半女,尚累及父母胞弟,实罪无可恕,自问愧对于陈家先人,故名不

入陈氏宗谱,身不入陈族墓葬,以为自惩。今自坑于荒服,以此身为国万世守疆。』

席婺飞快地扫过一遍,又仔仔细细地看过一遍,「就这几句话?口信呢?他可曾带了话回来?」

陈昔摇头,「他未曾带话回来,」

席婺捏着信,走到案边,用手指沿着铠甲的轮廓,轻轻地抚摸着,就像他往日抚摸著陈中,「他因何受伤?」

陈昔沉默了一下,最后只道:「微臣不知。」

「不知?」席婺死死地盯着他,「他因何受伤,伤到何处,为何人所伤,你都不知道?!」

陈昔后退一步跪下,「微臣确实不知。望皇上恕罪。」

席婺冷冷地看了他一阵,将信塞入怀中,而后小心地抱起盔甲,快步走出书房。

掖城,一个位处西北边陲的小城,国土之内,只要是有人居住的地方,再也没有比它离都城更远的了。这城中,历来

都无守将,那个被贬来的人,便是第一任的护城将。

小城住民们不知其中原委,只道是有了城护,那些周边的游民浪人就再也不敢来城中胡作非为,原本就过着自给自足

生活的人们,生活会更加的安宁。

新任的守城,是个不苟言笑的年轻人。他刚来的时候,白白净净文文弱弱的,而且只带了二十个骑兵,看样子哪里是

个军人,人们都说,这没准儿是个和家里闹了别扭的公了哥儿,在这里过不了多久,怕是就要回去的。

但这个年轻人,硬是在这里住了下来。

像掖城这样的小城,连衙门都已经破败了许久。新任的守城将军,带着自己的人修缮了衙门,然后就住在里面,每日

,他都会带了人,沿着小城的各条道路,认真地巡逻。渐渐的,人们发现这个总是板着脸的年轻人其实心地很好,谁

家的孩子跑远了,谁家的孩子跌倒了,他都会抱着嚎啕大哭的孩子,一家一家地问着,给送回来。然后,原本已经废

弃的衙门,也开始重操旧业,不论城中是谁家的猪丢了,还是谁家的鸡跑到别人家了,都可以去衙门问问,且说是芝

麻绿豆大小的事,可那年轻人都会仔细地管上一管。

日子处得久了,人们与这个年轻人也开始亲厚起来,知他姓陈,又是守将,人们便叫他陈小将军。

陈小将军到底是大地方上来的人,知道的就是多,城中百姓田间地头家长里短的那点事儿,他只消低头想想,转眼间

便能出个大家都满意的法子。而且,他还能测天气,明日里是晴是阴,是刮风还是下雨,他在入夜的时候看一眼月亮

,便都知道。

冬日里,寻常人家中的男丁都闲着,陈小将军会挑了好日子,带着男人们出去打猎。一走就是几天,但回来的时候,

他们的家里人定是欢天喜地的,孩子们也高兴,隔天便都跑到了街上,比着谁头上的毛皮帽子更好看些。

这样聪明的小伙子,长得又精神,城中未嫁人的姑娘,常常会红着脸,给他送去自己绣的鞋垫,或是自家包的饺子。

大娘大婶们也时常问陈小将军可有中意的姑娘,可他却说,自己已经成过亲了。提起他那个脾气厉害的漂亮娘子,陈

小将军的唇角边竟少见的带着温柔的笑意,其他姑娘见了,更是羞红了脸,纷纷跑开了。

可这么好的一个年轻人,说没就没了。他还差些日子,才到这儿整两年。城中受过他恩惠的百姓家都凑了份子,打算

要在城北给他建一座将军庙,正对着城南的城隍庙。

老王本是养猪的,家中有点家底,陈小将军来了之后,托他的福,老王做了点小生意,日子过得愈发的滋润起来,陈

小将军的庙,他是拿了大头的,所以起庙时,也是他拿的主意,前前后后的还监着工。

庙建好了,最后要请神像进去,老王和大家忙了一整天,才将那像安置好。其他人先回去了,老王在对面的墙根蹲下

,装了一袋烟,吧嗒吧嗒地抽上,对着刚刚才盖好的将军庙,越看越得意,自己呵呵地傻笑了起来。

突然感觉到一个人在他身边站定,老王看那衣摆,便知此人不寻常,赶忙站了起来。

来的这人生得一副好面相,都说男生女相的人,必定大富大贵,这人眉眼鼻间,都透着一股逼人的贵气,神情似笑非

笑,竟比陈小将军还耐看三分,老王何时见过这样天神一般的人物,不禁有些呆住,心里又有些疑惑,这样的人,来

掖城做什么?

见老王呆呆地看着自己,那人笑了,而后开口问道:「老人家,我刚才看到,你在修这座庙?」

老王嘿嘿一笑,「不是修,这庙可是才盖好的。里面供的是我们陈小将军。」

「陈小将军?」来人话尾一扬,接着问道:「可是你们的前任城守?」

「是,是。他可是个大大的好人,可惜走得太早了。」老王咂咂嘴,「都说他是神仙下凡,这时日到了,是老天要收

他回去哪。」

「是么?」那人笑了,「那真是可惜了。老人家,你可知他是因何受伤?」

老王说到这里有些警觉,「这位公子,你是陈小将军的什么人哪?你怎么会知道他是受了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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