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璁对此全无研究,觉得每支看来都差不多,只能笑着摇摇头,道:“我不懂这些,都挺好看的。”
文玘白他一眼,索性不再问他,独自在柜面上慢慢挑拣,最后买下了一个金步摇。
这步摇的上端乃是蝶恋花的形状,红珊瑚装点而成的花朵上停着一只金蝴蝶,细如发丝的金线勾勒出蝴蝶翅膀的花纹
,工匠又用磨得极薄近乎透明的玉片、宝石片镶嵌在翅膀上,构成了宛如真蝶一般斑斓的色彩,因为每处工艺都细致
入微,这翅膀极为轻盈,轻轻一碰就会上下颤抖,完全再现了蝴蝶扑翅的灵动。而蝴蝶下又缀着些叶片状的精巧装饰
,也是颇为不错。
虽说用料小家子气了点,但这样的构思和手艺却是极为精巧,这蝴蝶步摇放在宫中也算是不错的玩物。
文玘让掌柜用锦盒小心包好,随后将锦盒放入薛璁怀中,道:“替我送给平阳,说是哥哥送她的礼物。”
薛璁断没有想到文玘会给平阳买礼物,自从他和平阳成婚以来,文玘似乎就和这个妹妹没什么来往了,想也知道,自
己心爱的人成了自己的妹夫两人见面时会有多尴尬。薛璁一愣,刚想说什么,却发现文玘已经走出了店面。
两人走着逛着,看到有趣的东西就买下来。薛璁调侃文玘和小时候一样,看到什么都想买。文玘笑笑,说:“小时候
是新鲜好玩,现在吗……”
文玘还未说话,却有人打断了他们。
“薛将军,好久不见!”
一个声音从旁冒出,薛璁看去,就见两名贵族男子走来,招呼他的正是走在前面的那个。那人面目白净,一看就知道
自小养尊处优,和常年在外征战的薛璁比起来多了几分脂粉气,典型的京城公子哥的形象。而他身后的男人却是剑眉
星目,气度不凡,既不失大家公子的贵气,也没有过多的脂粉气,端的是俊美不凡。
趁着两人尚未走近时,薛璁在文玘耳边轻声介绍:“走在最前面的是陈相的五子,叫陈克之,后面那个倒是没见过。
”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眼前,陈克之笑道:“薛将军,今天是闲来无事出来走走吗?”
陈克之虽然是对薛璁说话,但目光却一直往文玘身上飘,眼中露出明显的惊艳。而后面那个面生的美男子虽然也看了
文玘两眼,却没有将目光过分停留。
文玘不喜这人的目光,假借看路边的摊子而走到一边。
薛璁若有似无地侧身将文玘挡住,拱手道:“陈公子,别来无恙。”
陈克之看了一眼薛璁,笑道:“薛将军今日好雅兴,带美人儿出来散心吗?”
薛璁皱起了眉头,道:“陈公子,这位公子是下官的朋?友。”他将朋友二字咬得重了些强调出来,却是暗示对方文玘
并不是寻常男妾、男宠。
陈克之也听出了点味道,眼中却露出了些许喜色,既然美人不是薛璁的禁脔,那他大可以放手追求,当下笑道:“薛
将军常年在外,只怕对京城也不熟悉了,不如由小弟做东,带两位好好玩玩如何?”不等薛璁拒绝,又抚掌道,“正
巧,小弟和几个朋友办了一场赏花宴,不知在下是否有幸邀请薛将军和这位公子一同前往?”
薛璁想要拒绝,但不知何时文玘站在了身边,插话道:“什么赏花宴?”
陈克之忙道:“冬雪,红梅,玉杯,暖酒,别有韵味。在下不才,也学别人附庸风雅,约上几个好友在这大好风光前
吟诗作对,让公子见笑了。”
文玘笑道:“是吗,听上去有些意思。”
陈克之大喜,道:“公子也是风雅之人,不妨一同前往。只是不知公子贵姓,在下也好给朋友们做个引荐。”
文玘慢悠悠地说:“在下姓王名己,字乞之。”
薛璁暗笑,这名字起得太怪了,名字本身太过粗鄙,字和名也完全不搭调,一听就觉得像编造的。
果然,听到这个古怪的名字陈克之的笑容僵了僵,却还是高声赞道:“好名字,好名字。”随后又自我介绍道:“在
下姓陈名克之,字宇明,乞之称呼在下宇明即可。”随后他又将身边的俊美男子介绍给两人,“这位乃是来自江南的
容煜容公子。”
文玘看了一眼姓容的,勾了勾嘴角,算是招呼过了。
容煜也不在意,微微一笑,很有风度的样子。
陈克之带着三个人来到一处院子,进门才发觉里面已是热闹非凡,十几个衣着鲜亮的贵公子三三两两或站或坐地交谈
着,偶尔也能看到几个身着布衣的平民,或许是刚刚考上功名的学子,明天开春就是科举,这些人恐怕是提前进京准
备赶考的。
陈克之一行人的到来让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众人瞩目的焦点都落在了那还在左顾右盼的文玘。
文玘似乎浑然不觉自己的容貌给在场的人带来多么大的震撼,他只是自顾自地打量周围的环境,此处别院位于闹市区
的边缘,刚才在门外还是车水马龙,繁荣喧闹,可这一跨进门来,顿时感到一阵清静,一弯半掩在雪色之中的青石小
路将他们引进院子,跨过月们门,入目便是花草石木。这里的布置很是巧妙,几处不起眼的花丛奇石就将偌大的庭院
隐隐约约分割成了若干个部分。虽有数十人分布其中,可不论置身何处,都丝毫感觉不到那种人多口杂的吵闹,但是
又能将周围的人、景看的清清楚楚,很是奇妙。
沿着这由花草山石组建出的若有似无的小路往前走,没过一处都能感觉到这庭院的风光随着视角的变化而变化,咫尺
之地幻化出千般风情,精巧中透出一股开阔,比起御花园也毫不逊色,只是两者的风光各有不同而已。
文玘不顾旁人目光,自若地询问:“陈公子,这里的花园是谁布置的?挺不错的,有几分禅意。”
陈克之微怔,稍稍收起了些许得意之色,微笑道:“乞之果然独具慧眼。这个别院是家父请静远大师特别设计的,虽
然不能和皇家园林相媲美,但也别有一番风情。”
静远大师是当朝有名的高僧,同时也是园林设计的大师。当年老皇帝十分宠爱一个拜佛的妃子,就请当时已很有名气
的静远大师在宫中设计了一处花园,虽说面积不大,用的也不是什么珍奇,但精妙非凡,简单的山石营造出深远的意
境,宁静幽远,令人有凝心静气之感。和眼前这庭院有异曲同工之妙的就在于,都是用简单的材料堆建出千变万化的
意境。
文玘一边打量着周围的景致,一边随陈克之进入宴席。陈克之令人在主人位旁边多加了一副桌椅,正是给文玘和薛璁
的。
第 15 章
众人入座后,那些这些公子哥们一个个正襟危坐,似乎想展现自己的“高贵优雅”,但飘忽的眼神和不断吞咽的口水
却出卖了他们,显然,文玘的杀伤力绝不是这些年少轻浮的贵族青年们能抵挡的。
文玘有些不屑,却故意朝其中一个看上去最老实的人若有似无地看了一眼,目光顺着对方衣襟慢慢下移,来到被桌子
挡住的部分,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地伸出了一点儿舌尖舔了舔嘴唇。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那名身着布衣的可怜青
年唰的红了脸,夹腿捂鼻,但在片刻后,他还是尴尬而仓促地退席了。
文玘很是放肆地咯咯笑起来,取笑之意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霎时间,再没有人敢和这美人对视,生怕下
一个出丑的就是自己。
薛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拉着文玘一把,低声道:“玘儿,别闹了。”
文玘睨他一眼,轻笑道:“你也试试?”
薛璁无奈,在文玘掌中捏了一把,低声道:“你再乱来,回去我就好好‘教训’你!”
听出男人话里的暧昧,文玘面颊微红,羞赧地瞪上一眼,但也收起了坏心眼,不再欺负人。
两人亲密的样子并未逃出其他暗中关注这里的眼睛,听不见两人的对话,只觉得那英武的男人似乎将美人儿吃的死死
的,只道美人就是男人的禁脔,一时间都有些不乐意,但也有些人动了歪心思。
贵族间相互赠送女妾男宠是很平常的事,在场的有些来头比较大的,便想趁机打听薛璁是何许人也,若只是个小官小
贵族,那直接把美人抢来也没什么,若是个有点来头的,那向他索要个男妾也不是寻常,就算美人儿值钱吧,那自己
送上点珍宝就是了。
一些猥琐的心思在几个男人脑子里转开,立刻便有人问:“陈公子,你可还没介绍这位美人儿是谁呢。”
他们以为文玘是个男妾,说话间也就不太礼貌。
陈克之听了微微蹙眉,他已看出文玘的来历恐怕不是什么男妾那么简单——普通男妾可不懂什么园林禅意。但看了一
眼发问的人,竟是吏部侍郎的幺子,却也不好得罪,只是笑道:“这位公子姓王名己,乃是薛璁薛大将军带来的朋友
。”
薛璁乃是手握实权正得当时圣上宠信的四品将军,一般的三品文官在他面前都要卖个好,眼前这些人都是没有入朝做
官的普通贵族子弟,面对薛璁少不得要给几分面子。
一听美人是薛璁的人,动歪歪心思的人不得不闭上了嘴,起码明抢是不行了。不过依然有些人想要向薛璁讨要,比如
那礼部侍郎的幺子张宏杰。
贵族子弟不全是没脑子的纨绔,但绝对会有那么几个有点脑残,特别是某些人,看到美色就连魂都丢了,哪里还有脑
子去思考对方惹不惹得起。
张宏杰恬着脸笑道:“美人的名字可不够风雅啊。莫不是薛将军取的?不如到我这儿来,让我给你去个漂亮的名字如
何?”
薛璁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闭嘴!”
张宏杰笑嘻嘻道:“薛大将军这么生气做什么,不过是一个男妾嘛,不如我也拿个美人与将军交换?”
薛璁面色发黑,噌地就站了起来,伸手拔剑,但剑只露了一截就被一只手按住了。
薛璁侧目看去,居然是文玘按住了他的手背,那白得几乎透明的纤瘦手掌也不见得有用多大力,却令他拔不出剑来。
“玘儿,他——”
文玘微微一笑,打断了薛璁的话。
文玘将薛璁按回座位,自己却不紧不慢地踱道张宏杰面前,目光在对方身上一扫,便扫得张宏杰的魂儿飞了一半。张
宏杰像是被人牵引着一般,痴痴地站起身来想要抱住文玘,但文玘岂会让他得逞,身子一动就灵巧地闪开了,令张宏
杰扑了个空。
在张宏杰回身之前,文玘突然抬脚踹了一下,令对方不偏不倚地跌坐在了桌子上。宴会为了迎合古意摆上都是矮桌,
张宏杰因为跌倒而双腿大张,他这么一张腿,可真好让文玘一脚踩在了他的宝贝上!
周围的人看得倒吸一口凉气,也不知道这美人是要一脚废了张宏杰,还是当众勾引呢。
文玘倒没有一脚踩爆对方的孽根,只是不轻不重地压着,既让对方感到痛楚和恐惧,却又不会真正让对方受伤,甚至
稍稍研磨了一下,让张宏杰又痛又爽,凉气直抽。
文玘似笑非笑地看着张宏杰,道:“想让我去你府上?”
张宏杰哪里还有能力思考,眼里只剩下文玘那弯弯的眉眼,像狐狸精的媚眼让他三魂缺了七魄,这会儿文玘这么问,
他便连忙点头:“想!想!”
“行啊。”
文玘此话一次,周围人又是一阵哗然,连薛璁都坐不住了想要站起来。
但文玘紧接着又说:“要我去也行,不过我去的代价你可准备好了?”
张宏杰色欲熏心,忙不迭地说:“准备好,准备好了,美人想要什么?我立刻给你送上!”
文玘一笑,道:“我要的不多,只要你在门口悬一挂东海珍珠串成的帘子,门内一柱半人高的珊瑚树,桌要紫檀木,
杯要琉璃杯,白玉做床翡翠为席,一地金砖铺大红猩猩毯,再点一炉龙涎香即可。你可有?”
张宏杰被这一串一听就了不得的物什给吓了一吓,这些东西多半并不是真的拿来用的,都是用来观赏,或者说炫耀的
。文玘张口就是一串,张宏杰也有些发愣,但很快,他便笑道:“这有何难,美人跟我回家,我立刻将东西搬到你的
香闺摆上,要什么有什么!”
“是吗?”文玘似是不信,“你可够敢说的,就算皇宫大内也未必敢说能拿得出我要的东西,你倒是答应的快。”
张宏杰嘿嘿笑道:“美人要是不信,现在就可以去我家看看。”
文玘撇撇嘴,收回了脚:“等着吧,我还要凑这个热闹呢。”
说罢,文玘走回薛璁身边坐下了。
第 16 章
大家最初以为是薛璁要上前揍人,紧接着以为是美人要亲自动手,没想到手没动脚动了,还踩的特别是地方,接下来
对话更是惊人,将一干人都炸得晕晕乎乎反应不过来。
最初的惊愕过去,许多人都开始懊悔:早知道只要珍宝就可以抱得美人归,说不得刚才要上前调戏一下啊!美人说的
那些东西虽说未必都能拿的出来,但在座的那个不是家大业大,两三个人凑一凑也就齐全了,这么个美人儿,就算是
两三个人分享也是痛快啊!
一个个捶胸顿足,只有张宏杰喜不胜收,美滋滋地傻笑个不停。
文玘坐下后,薛璁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虽说文玘那踩着人家孽根的行为着实让薛璁吃了一惊,不过听到后面,他却隐约猜到了文玘想要干什么。只是……
“这么做……会不会不太合适?”
薛璁有些疑虑,毕竟他们现在是微服出宫,若是……只怕会惹人议论。
文玘眼也不抬,道:“没什么不合适的,他敢做,我便要让他吃点苦头。”
薛璁苦笑,也不再劝阻。
赏花宴经这么一闹,大家的情绪都有些亢奋,他们意识到薛璁和美人之间并不是简单的主人和男妾的关系,似乎薛璁
并不能管着美人,换句话说,若是自己能引起美人的注意,说不定美人就跟着自己走了。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被美色冲昏了脑袋。
“陈公子,那个美人不简单,你还是不要碰的好。”容煜在陈克之身边轻声道,而在外人眼中,他只是手执酒杯浅浅
抿着,神色没有半分波澜。
陈克之勉强将自己的目光从文玘的笑容上收回来,一时回不过神,怔怔问:“你怎么知道?”但话一出口,他也知道
自己是迟钝了,怕被对方看轻,连忙补救道:“他确实不是一般男妾之流,应该是哪家的公子,只是之前从没有见过
……应该不是京城的世家吧,但他那口音……”
陈克之也很是疑惑。美人举手投足见展现出的绝不是普通男妾能有的,但若说是哪家的公子吧,以他如此出众的容貌
,同在京城的一亩三分田里不可能没听说过。
容煜勾勾嘴角,道:“陈公子,你可曾注意到刚才他戏耍张宏杰的动作?”
“嗯?”
容煜若有似无地看了一眼不远处文玘的手,那从宽袍大袖中露出的手指像用白玉雕出的,但更加苍白些,显得这人似
乎体弱多病。然而刚才那么一下阻拦容煜不敢小觑这个看上去十分纤瘦的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