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璁不解地说:“可是他穿的是男娃娃的衣裳啊!”
薛母觉得自己的孩子可爱极了,笑道:“调皮的女娃娃也会穿男娃娃的衣裳,故意扮成男娃娃啊。你看,哪有男娃娃
长那么好看的?你看你,脸蛋黑乎乎的,哪有女娃娃那么白嫩嫩的。”
薛母不过是拿儿子打趣,但薛璁年纪还小,对男女没什么分辨力,只觉得自己皮肤的颜色是深深的,身边的男孩子也
少有乞儿那样白嫩,倒是女孩子们的脸蛋都是那样粉团子似的,当下便觉得母亲说的没错,乞儿一定就是个女孩。
认定了乞儿是个女孩,薛璁更是愧疚,父亲以前总说对女孩子要好好疼,薛璁对自家妹妹就十分疼爱,可是他却惹乞
儿生气了。
薛璁想找乞儿道歉,每逢休沐就都去东市的北门守着,薛母也不拦,只是让家丁跟住小心保护。
总算皇天不负有心人,薛璁守了一个多月,总算等来了乞儿。
天气渐渐热了,乞儿换了一身薄衣裳,藕荷色的衣衫上用暗纹绣着花团锦簇的牡丹,鲜亮的颜色衬得乞儿白嫩嫩的小
脸蛋特别动人。薛璁年纪渐大,懵懵懂懂地知道些男女间的事情,想到以前母亲和远方姑母说让他和小表妹定个娃娃
亲什么的,薛璁却觉得那表妹远没有乞儿好看,要成亲也要找乞儿做妻子。
乞儿蹦蹦跳跳地走来,薛璁一路小跑迎上去,到了面前,拉起乞儿软软的小手说:“乞儿,我可等到你了!”
乞儿眨巴着大眼睛,问:“你等我什么?”
薛璁立刻不好意思了,低着头,结结巴巴道:“乞儿,上次,上次是我不好,我不该训你,你别生气好不好?这一个
月来每逢休沐我都在这里等你,可是你都没来,我怕你以后再也不来了。”
乞儿歪歪头,却说:“原来你还记得这事呢!没事,我早不生气了!那天回去我和父亲告状,父亲说你说得对,他还
说要我跟你学呢。璁哥哥,你真的等了我一个月?”
薛璁面色微红,小声道:“我怕哪次你来了我没来就错过了……”
乞儿顿时笑开了花,眉眼儿弯弯的,在阳光下闪动着粼粼波光,像琉璃,又像玛瑙,晶亮而不失圆润。薛璁看得呆了
,他觉得世间在没有比这更好看的人了,连以前觉得最好看的母亲都比不上。
乞儿说:“璁哥哥真好,我就知道认识你没错。你是在外面的唯一一个朋友,所以你更要对我好,知道吗?”
薛璁傻乎乎地点头。
乞儿开心道:“璁哥哥等了我一个月,我也送哥哥一个礼物。”说着乞儿将一直背在背后的手拿了出来,指尖里捏着
一朵开得正艳的大黄花,一抬手,就将大花插到了薛璁的头上。
薛璁窘迫极了,自觉一个男孩子头上插朵大花像什么样子,但是看乞儿笑眯眯的高兴模样又不好马上拿下来,遮遮掩
掩地,小声地哀求道:“乞儿,把花拿下好不好?”
乞儿脸色一板,说:“怎么,你不喜欢我送你的花?”
“不是,不是,只是……”
“哼,你这人不识好歹!”乞儿看似生气地说,“这可是特别从父亲的花园里摘来的呢,别人想让我给他插花都没有
呢,你居然不喜欢!?”
薛璁忙说:“没有,没有,乞儿,我喜欢,乞儿送的我都喜欢……”薛璁说这有些脸红,“可是,可是这里这么多人
……我戴着花很奇怪……所以,所以拿下好不好……”
乞儿被薛璁可怜的神色逗笑了,咯咯地笑个不停,倒也算厚道地帮薛璁摘下花,却将大花往薛璁怀里一塞,道:“呆
子,不戴头上就要好好拿着,然后,陪我逛街去。我上次还没逛够就被你气跑了,这次你要多陪我逛一会儿!”
“嗯嗯,好!”
薛璁牵着乞儿的手逛街去了,一路上两人挑挑拣拣,这次乞儿倒是带了钱,却都是些金银瓜子,但那些小本买卖的摊
贩、店铺根本找不开,结果还是薛璁付了钱。不过乞儿说了,父亲不让他欠着,便将金银瓜子抓了一把给薛璁,说是
放在他这儿,以后每次出来逛街就都让薛璁付账。薛璁一想以后乞儿都会和自己一起玩,也就欣然接受了。
第 4 章
逛到黄昏时刻,一个青年来接乞儿回家,薛璁和她道了别,也就自个儿回家去了。回家后薛母笑问了儿子今日“战况
”如何,薛璁便将那些金银瓜子拿出来,把事情都讲了。薛母一看这金银瓜子便觉得事情和之前想的不一样了。
金银瓜子那都是大富大贵的人家才能用的东西!那些豪门大户将金银融了制成小巧精美的形状,主子们平时带着,需
要的时候抓一把打赏给下人,有时候性子来了就在大街上抓一把撒出去,以观看百姓争抢瓜子为乐。这样的用法哪里
是薛家这样的新晋将门可以用的。
薛母捻了一颗金瓜子凑近了瞧,有时候这种东西会打上家族的标记,不过金瓜子个头小,未必都会打标记。眼下这把
就没有标志,看不出来历。
薛母不由得猜测那“乞儿”的身份,若是普通巨贾还好说,若是世家……
薛璁想及此,看儿子还懵懵懂懂,便问:“璁儿,你可知那孩子姓什么?”
薛璁茫然地摇摇头。
薛母不由得戳儿子的脑门:“真是个傻儿子!怎么和他出去这么多次了都没问个姓名?”
“她、她就让我叫他乞儿。”薛璁好不委屈,“她说她名字不好听,不跟我说我。怕乞儿生气,她不说我就没问了。
”
薛母嗔道:“我的儿,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想找人家做媳妇了?”
薛璁脸红,扭捏了好半天,蹦出一句:“乞儿可好看了……”
“臭小子,小小年纪就知道好看不好看了,长大了准是个大色鬼!”薛母笑骂道,“好了,璁儿,你要真和人家姑娘
家两情相悦为娘也不会不许。只是,唉,”说着,薛母又叹了口气,“璁儿,你爹爹是当朝大将,你的婚事也不是随
随便便就能做主的,还要看对方的门户合不合适,若是……璁儿,你先问问清楚,最少,先问问人家姓什么,有些豪
门大族我们薛家可是攀不起的。”
也不单是攀不起,关键是朝廷打压、排挤世族,如果薛家和世族联姻,那一定会被逐出朝廷,削官贬降还是轻的,最
怕是惹上不该惹的,让朝廷起了疑心,连姓名都难保。若是那乞儿真的是豪门世家的女儿,薛母为了一家老小,也不
得不委屈儿子了。
这些暗地里的事情薛璁一个小孩子哪里知道那么多,听娘亲说可以娶乞儿国门,就忙不迭地点头。他还不明白婚嫁的
意义,在他看来两个人成亲了就是能一直住在一起了,他若是和乞儿成亲了,那不就可以天天和乞儿手牵手呢?乞儿
的手又滑又软,握着可舒服了。
薛母又说乞儿肯定是大户人家的孩子,大户人家不会要没本事的人做女婿,所以提醒薛璁要好好读书习武。薛璁眼巴
巴地想着要娶媳妇,居然还真的认真起来了。
刻苦了一个月,又盼到了约定的休沐日,薛璁迫不及待地去了北市,正巧今天乞儿也来得早了,两人欢喜地见了面,
就商量着去哪儿玩,路上薛璁想起一事,沮丧道:“乞儿,你上次送我的花枯了。”
乞儿不以为然地说:“枯了就枯了呗,摘下的花肯定很快就会枯的嘛。”
薛璁却小声道:“可是那是你送我的……”
乞儿愣了愣,歪头看看薛璁,忽而笑起来,猛地凑上来在薛璁脸颊上亲了一口,说:“没关系,璁哥哥,你要是喜欢
,每个月我都送一朵花给你,好不好?”
薛璁被突如其来的亲吻给吓蒙,呆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脸顿时红得像熟透的柿子,磕磕绊绊地说不话,半晌才嚅嗫
了一句:“好,好……”
果然,乞儿每月出来都会给薛璁送上一朵鲜花,每次都要先往薛璁头上插才肯罢休。薛璁觉得这些有些丢人,可是看
到乞儿开心的样子又不忍心拒绝,每次都是等乞儿高兴了,再求对方将花拿下来。
就这么一月一见面,一晃就是大半年过去了。
入冬的时候,薛父回来了,一同回来的还有一个道士。道士觉得薛璁资质好,想收薛璁为徒。本来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可是要拜师就要跟着道士云游四海,没个三五年回不来。薛璁不免有些犹豫,想和道士学本事,日后出人头地就可
以将乞儿明媒正娶地娶回家,可是如果离家,岂不是好几年都见不到乞儿了?
约定的休沐日里,薛璁和乞儿见上了面,这次他忍不住问了:“乞儿,你姓什么呢?你家在哪儿呢?”
乞儿眼睛一斜,拉下脸来:“不是说了不说嘛,你问了做什么?”
薛璁一见对方生气了便慌了神,捉住乞儿的手生怕对方跑了,急急解释道:“乞儿,我要跟一个道士去学武,好几年
都见不到你了,我想……到你家提亲好不好?”
“提亲?”乞儿的眼睛顿时瞪成铜铃,“你要给我家谁提亲?”
“当然是你啊!你不愿嫁给我吗?”
乞儿张张嘴,脸上的神色很复杂,愣了半晌,才挤出一句:“要嫁,也是你嫁给我……”
薛璁才不管谁嫁谁呢,一看有戏,忙追问:“那我让我娘去你家提亲好不好?”
“干嘛这么急?”乞儿不解地问,“我才七岁呢!”
“可是你这么好看,我怕等我回来你就嫁人了……”薛璁红了脸。
大雍的律法,女子一般及笄后嫁人,但一般人家的女子都是十来岁就早早订了亲,特别贵族更是如此,若没有特殊的
原因,是不可能悔婚的,否则会被人嘲笑唾弃。薛璁一想到自己要离开四五年,万一自己不在的时候乞儿就被父母许
配出去了,那他可要怎么办啊。
乞儿撇撇嘴,面皮也是泛起了薄红,轻哼一声似是不悦,但又是眉眼弯弯,嘴角微翘。关系到终身大事,薛璁也难得
机灵一回,趁着当下周围没人,抱住乞儿说:“乞儿,你嫁给我,我会像我爹对我娘那样对你好的!”
乞儿看看薛璁,倒也没说不好,只是露出些许疑惑地神色,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眉头微皱想了好一会儿,却问:“
你要去多久?”
薛璁忙道:“我爹说要三五年,但是我一定会尽快学成归来的!”
乞儿想了想,说:“那好吧,如果你能在五年内回来,我就等你。”
薛璁不由得狂喜:“真的?真的?”
“嗯。不过你要是老是不回来,我可就不理你了!”
“我会的,我一定会很快就回来的!”
薛璁许诺,看着乞儿粉嫩嫩的脸蛋,他忍不住低头想亲,却又怕乞儿生气,迟疑了好半天,最后只是微微低头,嘴唇
在对方脸颊上蜻蜓点水一样地轻轻触碰了一下,以至于乞儿很困惑地眨了眨眼,问了一句:“你亲我了?”
薛璁害羞得连脖子根都红了,又忐忑地解释:“乞儿你别生气,我、我就是……觉得你很好看……”
乞儿并没有生气,只是撇撇嘴,嘟囔一声:“有色心没色胆……”
“啊?”
乞儿突然一把抱住薛璁的脑袋,红嘟嘟的唇凑上去往薛璁嘴上 “吧唧”狠狠亲了一口,教训地说:“哼,呆子,这才
叫亲呢!学着点!”
薛璁怀抱着对美人的无限神往跟着道士去云游习武了,而乞儿回家后却对“她”的大哥哥说:“太子哥哥,今天那个
呆子说要娶我,还说要来我们家提亲呢,哈哈,他的样子好好笑哦!”
眼前的华服少年也不过比乞儿大了两三岁,但沉稳的气质却让他显得十分成熟。
太子笑道:“玘儿这样好看,一出去就把人给迷住了呢!”
当今圣上的皇四子,姓文名玘,亲近的人都唤他“玘儿”——却非“乞儿”。
文玘坐在太子怀中,笑嘻嘻地往太子头上插着花,深冬腊月花色不多,大多是小花,但红的粉的白的,交杂在一起也
煞是好看。太子对于弟弟的举动只是无奈苦笑,低着头任弟弟折腾。
文玘说:“等那个呆子回来了,我就让父皇将他赐给我做妃子。哈哈,那个呆子,还说要娶我呢,看我到时候怎么把
他娶进府来!”
太子失笑,刮刮弟弟的小鼻子,道:“调皮鬼,父皇要真将他许给你做侧妃,薛大将军还不跳起来啊!”
文玘嘟着嘴说:“哼,我娶他是他的福气,有我这么好看的夫君,去哪儿找啊!而且薛大将军不是还有一个大儿子吗
?大儿子我就不要了,小儿子就给我就行了。”
太子笑得不行,捧着肚子,头上没插好的花都落下来两朵。文玘不高兴了,小手硬是托起哥哥的脸蛋,故意板着脸说
:“太子哥哥不许动!我还把花插好呢!”
太子看了一眼备在一边的一篮子花,笑叹一声:“唉,我的玘儿弟弟!”
元康四年,春暖花开之时,薛璁学成归来,尚未来得及寻找他的乞儿妹妹,便被父亲送到了太子身边做侍读。
所谓太子侍读其实就是太子从小培养起的心腹。当今太子乃皇后嫡出的长子,身份高贵,自幼聪敏,文武双全,性情
沉稳,深得圣上喜爱和信任,虽然年纪尚小,但已经能协助父皇处理一些简单的政务,且未有疏漏,赢得了朝臣的一
致赞誉。若无意外,圣上百年之后太子继位那是必然了。
云游三年,薛璁已不是当年那个完全不知事的少年郎了,也知道随身揣着一袋金瓜子的乞儿定是富贵人家出身,也许
是个公主也未必。他若是没有个合适的身份,断不可能娶到乞儿。因此薛璁也想到了出人头地,博取功名,因此对于
跟随太子之事也显得十分积极。
哪想,跟着父亲进了宫,面见圣上后便是拜见太子,余光一扫,却被太子身后那个人给吸引住了——那身着皇子服饰
的美少年不正是他的乞儿?!
这怎么可能?乞儿、乞儿她不是女孩子吗?
薛璁愣住了,连给行礼都忘记了,薛父连唤了他三声才回过神,木讷地给太子行了礼,就听薛父向皇帝和太子请罪。
皇帝笑道:“无妨,无妨,朕这皇儿确实生得好看,别说这小伙子,就是朕有时候看着都不想回神了。”
文玘掩嘴笑着,那黑山白水的明眸直勾勾地望着薛璁,眼中不掩饰地透出了欢喜。只是这欢喜薛璁并未看到,只看到
了眼角微挑的戏谑。
薛璁低下了头。
皇帝留下了薛父,让两个皇儿和薛璁都出去了。
文玘跟在太子哥哥后面,打量着这个三年不见已长得十分高壮的呆子,想和他说说话,却碍于太子哥哥在场不好说,
直等到太子哥哥笑着离去给他们留下了二人空间,文玘才凑到薛璁面前笑嘻嘻地问:“呆子,还记得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