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老三见状,顿时没了折腾的兴致,只讪讪瞪了濉安几眼催促对方快些,也未再出手或厉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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濉安昨日本就被夜昕的那番话搅和得苦不堪言,一直到深夜才勉强入睡,谁想,梦中也尽是些关于夜离的怪诞想法。
本以为会梦到夜昕,却是连对方的一个影儿也没有。濉安坐起身,擦了擦额角的薄汗,任枭老三给自己蒙上黑巾,绑
上绳索,心中的想法一刻也未停下。
半宿的辗转难眠,半宿的恶梦缠身,以及一宿的焦灼难耐、患得患失。够了!也该够了!难道要承认自己确实动摇了
么?不、不可能!无论如何,那终究是对方的片面之词,不是么?这半年多的朝夕相处、言谈声色是骗不了人的;每
次回首,身后那默默跟随的挺拔身影是骗不了人的,更何况还有、还有那同床共枕的情谊呢,需要的是对自己多大的
信任?
濉安不由得停下脚步,对老三在身后催促般的怒吼置若罔闻。要相信他,一定要相信他!就算是死,也要当着他的面
问个清楚!濉安暗暗握紧了胸口上的方形饰物,那鲜红的血玉似乎在自己手中逐渐化开,变得火热!
“呵呵呵,这就是你给我的交代么?夜昕?”窄小的斗室内,来人阴阳怪气地笑着,眼眸微眯,冷漠地逼视着脚下的
夜昕,似乎在看的,不过是一只蝼蚁。
“夜昕不敢。”夜昕半跪在那人面前,平板的嗓音,低埋的头,让人无法窥探她的心绪。
“不敢?呵呵,笑话!堂堂赤夜门的夜昕,有什么不敢?不就是杀一个人么,恐怕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
“……大人说得对。只是我与夜离还有些旧帐要算,所以,柳濉安暂时还得留着。这~,不是你我交易的内容么?”
说着抬起头,一双眼精亮,哪里有丝毫的屈服,“你满足我的要求,我替你杀了柳濉安和提供你的藏身之所。”
“呵呵,暂时留着濉安,引那夜门主来与你叙旧情也是你的要求?”对方上前一步,弯下身,看着默然的夜昕轻笑,
半晌,眼神骤然变得邪恶而扭曲:“可是我等不及了啊!”
“等不急?”夜昕一听,警觉地站起身,跳开几步,防备地看着对方,“金帛~,你那无月主子该不会是想反悔了吧
?我们当初可是说好了的,濉安交由我处置,只要解决了我的事,我会负责杀了他。这也是为何我们捉了千机子来修
筑这迷宫的,不是么?至少,拖延几日来处理我的问题是绰绰有余了吧?难不成~,你想功亏一篑?”
“好好好,很好,非常好!吃了登极丸,功力高了,胆子也大了少哇。那金某可否斗~胆~问一句,你的计划完成了
几成了,什么时候你才会杀了濉安?”
“三成。不过很快~——”
二人正说着,却见老三带着濉安从是道尽头走了过来,当即自发地噤了声。
濉安被人解了黑巾,推搡着进了屋,虽然夜昕二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可那濉安却像吃了定心丸,完全
忽视了二人的存在,自顾自的找了一处干地儿坐下,似乎比昨日还要从容与镇定。怎么回事?夜昕顿时有些恼怒,难
道自己的说辞根本没有对他产生一丝一毫的影响?……怎么可能!?
夜昕在这头兀自奇怪抓狂,却不知濉安那方早已是紧张得出了汗,手心中的那几丝若有若无的银光也是遮了又遮。只
是他早已打定主意一定要出去当面向夜离问个清楚,所以表面上还能保持着坦然与放松。
夜柳二人正在这暗自试探虚实,却不知有人更加见不得濉安好,想到多日不见,对方依旧是活蹦乱跳,心中积郁已久
的怨气瞬间爆发了出来。
三成,三成是么,那我就先取了他三成的命!想到此,足间猛点,飞身而起,五指成爪,罩着濉安的头盖骨往墙上就
是一贯,顿时,血花四溅。
夜昕见状,神色微变,显然她也未预料到对方有此一出,连忙闪身上前,却听得一声惨叫。只见金帛紧拽出招的手臂
,连喘粗气,哀叫一声赛过一声,手掌连着小半支手臂不过须臾已是肿得变了形,红得发紫。夜昕一懵,连忙向濉安
处看去,对方一面吃力地咳着血痰,一面带着得意的笑意露出手中仅存的银针,“我不会武,也打不过,但,呵呵,
笨人总有笨办法。”夜昕暗暗心惊,若方才沉不住气的是自己,不难想象那针可能就在自己与对方接触的瞬间招呼上
自己了!方法虽不是上乘,但需要异常的敏捷与超越常人的勇气,毕竟~,以之做饵的是自己的血肉之躯。柳濉安,
看不出,竟然是如此倔韧之人!
夜昕的神色变了几变,计上心来。冲金帛一拱手:“大人,你先回去,这里自有我来善后。”
金帛疼得龇牙咧嘴,狠了狠心,生生拔下穴道上的银针,见右手依旧肿得厉害,气顿时不打一处来,走上前作势就要
打下去,“妈的!解药拿来!”
濉安双眼一闭,想这次多半是逃不过了,可出乎意料,预期中的疼痛并未到来。试着睁眼,眨了又眨,难以置信,眼
前护着自己的人竟是夜昕。这唱得又是哪一出?
只见夜昕挡住金帛的攻势,一绕一拨,顺势送回了对方的手臂。罢手,面上带着几分怒意:“金帛你这是做何?濉安
的命可是我的!你虽是中毒,可若不是你随意出手,又哪来这些许烦心事儿?可怨不得别人!”
濉安莫名其妙地看了夜昕一眼,怎么听这话中似乎有回护之意?于是趁机连忙开口:“那针是赤夜门的,毒也是赤夜
门的。你们就算是杀了我,我也只能说不知道。不过~,既然夜昕姑娘说是夜离的未婚妻,我想她应该是知晓一二的
。”说着双手一摊,耸了耸肩,却不想眼前一黑,差点晕了过去,呵,这回玩大发了,脑袋看来是伤得不轻。
“是、是呀。我当然知道。”夜昕神色有些不自然地扭了扭脖子,同时听到知晓内情的金帛处传来的轻蔑冷笑。
“既然夜昕姑娘知道,金帛也就放心了,那在下先行回去运功疗伤,夜昕姑娘拿了解药即刻送来便是。”说着匆忙抬
起了脚,既然二人都拿不出解药,多待无益,及时运功调息压制毒性才是上策。只要柳濉安在我们手中~,哼,也就
由不得那夜离不交出解药!
当濉安从短暂的昏厥中回过神,金帛已经离开,夜昕也刚好转过身,没好气地看着濉安:“你在这瞎逞什么能呀!喏
,拿去。”说着,丢过一个小瓷瓶。
濉安迟疑地拿起,打开来闻了闻,竟是上好的金创药。这……
“放心吧,没毒。”说着走到濉安身边坐下,濉安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夜昕也不以为然。
“我知道你讨厌我,不过这也没办法,毕竟哪个见了自己的未婚夫与他人要好,心中好过了的?更何况,对方还是个
男人。不过呀,昨儿我也想通了。你救了他,他心中感谢,对你好也是应该的。只是,哎,不知道他这闷气究竟要生
到什么时候。”
“你什么意思?”濉安若有所觉地看向夜昕,直觉告诉自己对方又要有什么惊骇之言了,也许相比于昨日的婚约宣言还
要恐怖上百倍。但,濉安你是知道的,她在动摇你的意志和决心不是么?不要相信,千万不要相信……
“我和夜离从小一起长大,彼此也算是了解的了。所以,一日门中出了叛徒,我也就自告奋勇地当了卧底。本来一切
都很顺利,我按照夜离的计划,骗他们说只要把夜离留给我,我就协助他们获得赤夜门。可是不想,对方也不知在哪
里得到风声,在叛变前夕变了卦,非逼得我杀了夜离才肯合作。此时,我可说是进退两难,若是不杀,那等于是告诉
叛军我的卧底身份,我们的计划将功亏一篑,赤夜门也是生死未卜;可若是杀,我又怎么下得了手!思前想后,我决
定,做出欲杀夜离结果不幸失败的假相,至少,也算是向叛军表明了立场。但是很遗憾,呵,不仅叛军信以为真,就
连夜离也以为我真要杀了他,一气之下,从此与我断绝了来往……”讲到此,夜昕已泪流满面,擦眼的娟布也被泪水
湿了个透,但女子还是努力平整下心情,抬眼看向一旁不发一语的濉安,“怎么,你不信?”
纵然美人梨花带雨确实好看,但濉安认真地想了想,最终默然而坚定地摇了摇头。
“呵,你不信。你自是不信的,毕竟我在青红楼那么对你——”夜昕惨然的笑了笑,没有就那个话题接着说下去。“
不过~,夜离是你救的吧。你可还记得那时他的伤口有何特别之处?”
濉安初是摇头,摇到一半却猛然一怔,全身竟有些微微颤抖了起来。
夜昕了然一笑,接着道:“想起来了吧?那刀是斜插进——”
“你怎么知道!”濉安倏得站起身,看向夜昕,神色激动。
“哼,我怎么知道,我怎么知道的我不是告诉你了吗?那一刀是我刺的,为了保住夜离和赤夜门,可夜离以为我真要
杀了他,所以疏远了我。濉安,你知道的吧?”语调骤然软了下来,不满变成了拉扯住衣衫的恳求,“你知道的吧,
那一刀是致不了命的吧?只要你肯为我证明,证明那一刀是斜插进去的,我们的恩怨就一笔勾销可好?不不,现在就
可以一笔勾销,我夜昕在这里向你道歉,我之前错怪你了可好?”夜昕半直起身,仰望着眼前的濉安,一脸的奢望与
急切。
濉安以一种常人无法理解的速度再次缓慢地坐了下来,静静把玩手中的瓷瓶,一声不吭。原来,自己也不过是老天爷
手中的玩物,傻傻地以为得到了什么,却终究是空欢喜一场。说什么相信,自己还能相信什么?那刀伤是自己亲眼所
见难道还能有假?当初还在庆幸着对方的福大命大,如今,才知,这不过是爱人对他的保护。
一点点摊开手掌,左手放着的瓷瓶光鲜亮丽,透着干净的圆润光泽,右手,本应是光洁的银针,却被满手的血渍弄得
浑浊暗淡。
本来都下定决心要当面向夜离问清楚的啊~,怎么能轻易着了对方的道呢。濉安注视着双手,苦笑,还是因放入了太
多的情的缘故么?重得来甚至失去了当面质疑的勇气?害怕,害怕对方亲口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真的;害怕,害怕对
方笑着对自己说过去一切的好不过是想要报恩;害怕,更是害怕~……他的心中还藏有一个夜昕!
苦涩而又小心翼翼地将银针重新藏回袖中,在夜昕惊讶的目光中将金创药原封不动地还予了对方。
“呼……”轻轻合上眼眸,睫毛微颤,仰抬起脸,叹息着无奈。不甘心那~……就这么放弃,只因为自己的怯懦……
“夜昕姑娘,只要……我……还活着。我答应你……”一面说着一面缓缓躺了下来,本是有一线希望支撑的身体终于
在听到那关于刀伤的‘真相’后渐渐不支了,轻轻将手放在胸前,一遍遍缓慢而仔细地描画起那火红的饰物,心一点
点变得平静,扬起嘴角,带着几分戏耍与嘲弄,掉头看向头顶因自己的应允而满脸喜笑颜开的夜昕——啧,的确很碍
眼那!濉安,你都已被打成这副模样了,还有什么顾及?——让那害怕见鬼去吧!夜离,你的烂摊子我柳濉安可不准
备帮你收拾了!
“夜昕姑娘……实在……呼……抱歉……本人着实已身负重伤……没有精力……去帮你证明了……所以还是算了吧…
…”算了吧……半真半假的将话说得吃力且断断续续,惹得暗自得意的夜昕白了一张脸。
而濉安呢,他嘴角噙着恶作剧得逞般的洒脱笑意,安然睡去了……
被自己视为眼中钉的柳濉安终于晕死过去,夜昕此时才发现对方的衣襟早已被脑后流出的血液完全浸湿……
夜昕怎么也没有想到,即使如今日这般挑拨,给了对方一个连自己都几乎想要去相信的真相,对方却依旧在晕死的前
一刻拒绝了自己,带着近乎戏耍的得意笑容。
夜昕知道他是有过动摇的,世俗伦常,他们的感情太过艰难了,倒不如顺了自己的意来得轻巧。但他终还是忍住了,
在最后一刻。多么的可笑那~。明明害怕得要死,明明害怕夜离给予自己否定的答复,可心底深处依旧固执的想要去
相信,所以你拒绝了我吗?即使夜离告诉你他喜欢的是别人,你也依旧不愿意将他交给我么?
夜昕注视着眼前昏死过去的濉安,喃喃。一滴清泪沿着香腮流了下来。我真羡慕你那~。如果时光可一倒流……
“夜昕!濉安在哪里!”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暴喝,夜昕身后的墙面酣然倒塌。浓重的烟雾过后,是夜昕再熟悉不
过的挺拔身影。
只是如今,对方手提滴鲜血的长剑,怒发冲关,目眦欲裂,宛如地狱中的勾魂使者,哪里还有平日里的半点冷静——
显然,是杀红了眼!
“濉安在哪里?!”对方又问了一遍,一步一步走向背对自己的夜昕,满身煞气,语气中没有留丝毫的余地。
夜昕静静的站在那里,背对着夜离,低垂着头,没有回答。
“夜昕!我再问最后一遍,濉安在那里!”泛红的双眼死死盯住眼前的夜昕,夜离默默握紧了手中的长剑。
“嘎吱、嘎吱”夜昕踩这满地的泥灰缓缓转过身来,带着近乎诡异的笑意露出了身后摊躺于地的濉安。
“濉安!”夜离神色大变冲上前去,将对方小心翼翼地搂在怀中,神态悲喜交加,动作温柔得近乎甜腻。摸了摸对方
的脉门,确认还有鼻息,立时点了对方身上的几处大穴,止了血,接着又连忙削下里衣细细包扎起来。
夜昕几时看过夜离如此的失态?神色惨然地将头偏到一边,又忍不住回头,却正好瞥见对方怜惜地整理着那人散乱的
鬓角,轻柔地擦拭他脸上的污迹。心中苦涩,不禁握紧了手中的长剑,刀剑细微地嗡鸣着,“这种人哪里好了,凭什
么值得你如此对待?”
夜离没有回头,只仔细端看着濉安,许久,他道:“谁干的?”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赤夜门的夜离吗?有本事你自己去查呀!”见对方对自己视若罔闻,夜昕赌气道。
“不知道?”夜离眯了眯眼,轻轻抱起濉安,将他托放于墙沿靠好,又脱下外衣给对方细细垫上,这才回过头,站起
身:“不知道?!你眼睁睁地看着他流血如此,如今你却说不知道?说!是谁干的?是无月,还是,根本就是——你
?”夜离的最后一个字吐得极轻,却也极重,重得来深深撞上了夜昕的心,撞出了血。
夜昕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眼前的夜离是自己所陌生的,那眼中明显的痛心与不信任也是自己前所未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