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杀了他……”风吟拉过南宫桀的手,覆於自己小腹上,“杀了他……”
南宫桀看着风吟坚定的眼,心口尖锐地痛,握拳攥紧了风吟腹部的衣服:“你别以为我不会这样做!”
他说,他腹中的孩子不是自己的……
想到这里,莫名火气涌起,南宫桀的手重重按了下去……
“唔……”风吟痛得皱起了眉,浅笑的嘴角有些抽搐,腹中那团还未成形的小东西就要把自己折磨得无力站直。
“你不是很爱他吗?你怎麽忍心让我杀了你们的孩子!?唔!?”南宫桀不顾风吟已经疼出了大滴的汗珠,另一只手
狠狠地捏起他的下巴,居高临下望着他覆着雾气的眼。
风吟微微阖眼,温暖的笑一如往常:“对,我爱他,我很爱他……”与南宫桀双目直视,风吟放开握紧南宫桀手腕的
手,覆上他的手背,“就是因为爱他,这个孩子就不能活着……”掌心积聚内力,风吟带着南宫桀的手往自己的小腹
打去……
“风吟!!!”
南宫桀接着风吟缓缓倒下的身体,跪在了地上。
1
竹林中杀气重重,地上厚厚的竹叶被正在混战中的四人卷起,漫天混乱着沙尘和碎叶。
被围于中间的男子一身白衣,手握一支白玉笛,斡旋在另外三人之间。那三人可见已是分身乏术,拼着最后一点力气
与白衣人交战。
“唔……”小腹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痛,白衣人一个失神,乏力地提起玉笛挡住其中一人的利剑,随后支撑不住而半
跪在地,大手抚上小腹。
那三人不知发生何事,又怕有诈,都停下手来目目相觑,毕竟他们所对付的是勘称武功天下第一的玉笛公子──风吟
,更是要细心谨慎,小心应对为上。
“风吟!”为首一人抡着大刀,粗脖圆脸,落鳃胡子显得为人鲁莽,“你别给老子使诈!老子不吃这套!老子就不信
三大派掌门都敌不过你一个小小护法!”说完往地上啐了一口。
站在三人中间的青衣男子面目清朗,斜瞥了身旁的鲁公一眼,淡定地上前的两步,但还是谨慎地与风吟保持了距离:
“风吟,你的武功在所有人之上,南宫桀为人狠毒,猜疑心重,他断不会留你在身边威胁他的地位。我们四大派掌门
都怜惜你的才能,愿助你一臂之力让你坐上武林盟主之位,你是聪明人,该知道怎样对自己才最有利。”
“殷掌门,跟他如此废话作甚!他已是强弩之末,现在还浪费时间让他恢复不成!看刀!”鲁掌门怒目圆睁,大刀直
往风吟头上砍去。
一直低着头的风吟一手护腹,一手抓起玉笛,突然一个起身闪过鲁公的刀来到了他的身后,鲁公还来不及转身,玉笛
已穿心而过。
睁着恐惧的双眼,鲁公还不能相信自己竟然让别人一招致死,喉咙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
抽出玉笛,血顺着笛身落在地上,不消片刻,笛身已看不出丝毫血迹。
突然的发力击散了护于小腹的真气,腹中顿时一阵难忍的绞痛,风吟忍住喉咙里将要溢出的呻吟,后退了两步靠在树
上,勉强撑起一抹浅笑,视线涣散:“下一个,是谁……”
豆大的汗珠滑下他苍白的脸,绵密的汗濡湿了他两鬓的发,覆于小腹的手已经有些发抖。风吟知道自己已经再没有能
力杀掉他们之间任何一个,刚才那一招已经用尽最后的力气。
原来的自己莫说杀掉三个有名无实的掌门,就连一个少林自己都能轻易闯过,如今为了护住肚中的小东西,竟损耗了
自己大半的功力……
风吟闭上了眼,无奈一笑。
“殷掌门,这……”一旁的何越天两颗小眼珠滴溜溜地转,向一直淡定的殷奇渊求助。
殷奇渊心思细密,见风吟如此模样,知他定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现在只是死撑,但方才三人合力都不能伤他分毫,
不知他怎会突然如此虚弱,因此也不敢轻举妄动,一双锐利的眼紧紧盯着风吟的一举一动。
风吟见这两人迟疑不定,不禁失笑。
殷奇渊深感被轻视,心想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时间拖久了对自己更没有好处,便用眼神示意何越天,两人同时挥剑以
极快的速度冲向风吟。
今日一战,自己是抱着必死的心态而来,但如今死亡就在面前,自己竟开始有些不忍。
手心感受着小腹下的生命,风吟握紧玉笛,屏住呼吸,准备最后一击。
2
“风吟!”
伴着漫天竹叶,林中突然从天而降四人,其中身着红衣一人眼疾手快提剑挡住了殷奇渊向风吟刺来的剑,另外三人急
急挡在风吟面前,接住何越天凌厉的夺命掌。
风吟看着他们六人的混战,终于无力支撑,皱着眉滑倒坐在地上,腹中已是剧痛难忍。
“风吟!”黑衣人见风吟虚弱倒在树下,急忙抽身出来,疾步冲至他面前,“风吟!你哪里受伤!?”眉宇间是难掩
的担忧和心痛。他断断想不到以风吟的武功,竟会被那三人伤及至此,心中更是酸楚难忍。
“天涯……唔……”风吟痛得仰起了头,手突然用力攥紧了小腹的衣服,却不敢过于用力,又稍稍颤抖着松了开来。
剑刺入身体的声音。
何越天张大着口望向眼前一直背向自己的黑衣人,不知他是如何瞄准自己心脏刺下去,更不知他的手里何时竟变出了
一把剑。
他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个黑衣人──雁天涯的剑是一把藏于袖子里的软剑,拥有天下最快的速度。
“天涯的剑术……还是那麽精妙……”风吟笑着看向面前这个表情沈静的少年,瞳孔闪烁着让人安心的光。
雁天涯一阵阵心痛,知他是不愿自己担心,也勉强地撇了撇嘴角,抬起手,用衣袖为他擦额上的汗。
短短几个回合,四大门派中武功算是上上乘的殷奇渊也支撑不住,又被蓝衣人的毒剑刺伤了手臂,只好自认倒霉,狠
狠咬了咬牙,挥起衣袖洒出白石粉,飞快地以轻功逃逸,远远传来一句话:“风吟!你不识好歹,从今后四大派与你
不共戴天!”
红衣人握紧剑柄想跟上去,被一旁的蓝衣人挡住。三人都变得沈默,齐齐转身过来,眼神复杂地望向风吟和雁天涯。
红衣人首先开口:“风吟……”只唤了名字便再也说不出话,侧过了头,脸上是隐忍的表情。
“炽焰,我知道你要说什麽……”风吟脸上浮起一抹虚弱的笑,看眼前一个个低着头,就连性情一向淡漠凉薄的蓝衣
人──萧寒也露出了不忍神色,更是肯定了自己心中所想。
他早就料到,从这次被告知执行这样的任务开始,他就知道一切都走到了尽头。
生死自己从来不在乎,只是这次,自己舍不得……
雁天涯握住风吟按在腹上的手,眼神坚定直视他的双眼:“风吟,我们绝对不会听从这次的命令!”
话刚说完,雁天涯滑出手中软剑,另外三人反握剑柄,同时往自己身上刺去。
“当……”四柄利剑几乎同时落地,持剑人手背上是玉笛打过的淤青。
风吟抬手接稳玉笛,身子同时因承受不住冲击而软倒在地上,大口地吸气来缓解腹中那撕心裂肺的痛。
雁天涯心痛至极,连忙要抱起斜撑在地上的风吟。身着紫衣的韩采也大吃一惊,急步跑到风吟面前为他把脉。
风吟抬起握着玉笛的手止住了他们的动作,艰难地撑起身子,两鬓的发丝已是湿透。
“给你们……一点惩罚……”风吟用力握紧身后的竹身,身体颤抖着站了起来,“以后给我知道你们再做伤害自己的
事,就不只是手背被打这麽简单了……”风吟半眯着眼,笑如春风。
“我们若不是伤重,又如何说服少主相信我们没有故意让你脱逃?”萧寒上前两步,冷道,“难道你真要我们下手杀
了你!?”
3
雁天涯警醒地挡在风吟身前,沈静地盯着萧寒,软剑不知何时已握在手里。
炽焰藏不住自己的怒气,忿忿地摇了摇头,跨前两步横亘在他俩之间,激愤中带着无奈:“还等不及少主把我们赐死
,你们就要互相残杀吗!?”
“炽焰!”雁天涯和萧寒同时冷冷喝住不知分寸的炽焰,不安地望向一直安静的风吟。
风吟缓缓阖上眼,脸色越来越苍白:“他说,杀不了我,就要你们的命?”
原来已经到了非杀自己不可的地步,风吟想笑,无奈嘴角已经无力弯起。
韩采看风吟的脸和唇已发白得骇人,忙嗔道:“你们没见风吟伤重在身吗!?还浪费时间在这儿罗里罗嗦的!”说着
忙过去牵风吟的臂。
风吟笑着用玉笛隔开韩采的手,下体已经感觉到湿意,确实不能再耽误了。
“回去跟他说,七个月后……只要给我七个月,风吟的命,任他处置……”风吟踉跄着上前了一步,一阵激痛几乎让
他再次倒下。
雁天涯急忙伸手扶住风吟摇摇欲坠的身体,张了张口,心痛得说不出话。
萧寒皱着眉,目光锐利地望着风吟:“他绝不会如此轻易就……”
“算我求他……”风吟打断萧寒的话,头一直微微低着,看不清表情,“求他,给我七个月……”
“风吟!”雁天涯紧紧抓住风吟的肩,眼睛因愤怒而变得通红,“我不会让他杀你!”
他不明白,像风吟这样的人怎会甘心留在那人身边?自己好几次玩笑般问过他,他也只是笑而不答,眼神都是坚定和
不悔。
如今,到底又是什麽能让他低声下气求那人给自己七个月时间?
另外三人听了风吟的话也震惊不已,一时呆立原地。
风吟坚定地推开雁天涯,勉强站直了身体,步履沈重向前走了几步。
“风吟……”四人同时出声。
“不要跟过来!”疼痛让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但又如此震慑人心。
不能再等……孩子已经……
只见他深吸一口气,轻身一跃,白色身影在竹林中渐渐变成小点,最后消失不见。
雁天涯望着风吟离开的身影,狠狠地攥紧了拳。
四人之间的气氛是一片死寂,只有秋风吹过竹林响起的沙沙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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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风吟痛到被迫停下脚步,一手扶着树干喘息,一手覆上小腹,感觉到手掌下那小小的突起,内心涌起一股
暖流。
什麽时候,这个孩子竟比他自己的生命还来得重要?自己当初明明是……
“啊!”突如其来的锥心之痛,让风吟已无力站直,身体顺着树干滑下跪倒在地上。
感觉到一股液体顺着股间流下,风吟顿时心如刀割,双手紧紧护住小腹:“不要……不要……”腹痛与心痛一齐袭来
,风吟的眼睛渐渐睁不开……
“风吟!”
低沈有力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是谁?风吟张了张眼,仍是看不清晰,只感觉到那人正缓缓地从自己掌心传入真气,还有身上温暖的气息……
“桀……”
风吟下意识喊出了这个名字,那人不禁身心一震,没有说话。
勉强撑起最后一丝清明,风吟紧紧反握住那人的手,断断续续道:“白玉镇大夫……楚相惜……带我去……见他……
”
4
“啪!”南宫桀狠狠扇了为他端茶的小侍女一掌,“滚!”
看着月白外袍上的茶渍,南宫桀不耐烦地脱下扔在地上。
“少主饶命!少主饶命!”小侍女慌张地从地上爬起,重重地跪下磕了好几个响头。
今日南宫桀一反常态脾气大得骇人,让玄冥教上上下下无一不心惊胆战,小侍女见南宫桀阴沈难看的脸色早已连心都
哆嗦了起来,难免会做错事。
看小侍女哭得梨花带雨,南宫桀更觉心烦意乱,一挥袖扫落桌上的茶盏茶杯,大声喝道:“我叫你滚!”
茶水溅了小侍女一身,茶杯的碎片划破了她白嫩的小脸,她哭得更是厉害,身体都明显地颤抖着。
一旁的颜歌看了看南宫桀脸色,心中大喊不妙,连忙赶在他赐罪之前发话:“少主叫你滚,你还不赶紧退下!”
小侍女已是吓得腿脚发软不知所措,颜歌无奈摇了摇头,唤另外两名侍女连拖带拽将人弄了出去。
南宫桀脸色稍济,缓缓收了掌。若非颜歌及时将她赶走,现在的她已是一具尸体。
颜歌叹了口气,无奈看了眼南宫桀便移了视线,交叉着手,漫不经心说道:“早知自己不忍,何必下那样的命令。”
他从不相信南宫桀是因为风吟威胁了自己地位才下如此狠手,至于真正原因,怕是只有南宫桀一人知道。
南宫桀皱了皱眉,凌厉的眼神回复平静:“颜伯父不要再考验我的耐性!区区一个司管,也管得太多了。”
说是司管,其实是教主南宫玄派下来监视他儿子的眼线,望能制住南宫桀为人心狠手辣的个性。可惜南宫桀人如其名
,天生桀骜不驯,如今变得是越来越难以控制。
颜歌摇头,轻叹不语。
不忍?他南宫桀何尝试过不忍!
可是,心中不曾停止的不安和慌乱又是为何?
刚平复的心情顿时又如狂风暴雨,南宫桀用力捶向石桌,厚厚的白玉石应声裂开,裂缝向四周伸延。
“少主!”侍女被南宫桀满手的血吓得失声大喊,却又震慑于他的怒气不敢贸然上前,只能无助地望向颜司管。
颜歌苦笑着朝她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动作。
此时匆匆跑来一人,在南宫桀面前跪下禀告:“少主!二护法萧寒、四护法炽焰、五护法韩采求见!”
大堂中一片死寂,凝重的气氛让人几近窒息。
颜歌交搭着手,看向一直沈默的南宫桀。前来禀报的人没听到命令,只能一直跪着连头都没敢抬。
南宫桀很快找回刚刚失了的神志,缓缓抬起流血的手藏在身后,冷道:“让他们进来。”红得触目的血滑过纤长的指
尖滴落在地上。
面门而立的南宫桀气势慑人,冷绝狠戾比往常更甚。
三大护法同时下跪:“属下参见少主。”
南宫桀不耐地挥了挥手让他们起身,却见三人毫发无伤,不似刚与人苦战过,疑惑地眯着眼:“我从不知我手下的护
法武功都如此了得……”
“我们并没有和大护法交手。”萧寒淡定道。
南宫桀挑了挑眉。
炽焰单膝下跪,语气的坚定掺杂着沈重:“大护法恳求少主给他七个月!七个月后他定会前来领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