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住了,自己的命早晚是要还给南宫桀的。
风吟拍上楚相惜的肩,道:“天涯的事不能再耽搁了……”
楚相惜大力打开他的手,瞪了他一眼,轻叹一声。
风吟笑了笑,会意道:“有劳楚兄了。”
12
天一入夜,风吟便按照楚相惜告知的路线潜出了莲池,匆匆换上夜行衣飞身掠了出去。
南宫桀在白玉镇内布的人手虽多,但多是些专以探密寻人为拿手功夫的影使,风吟轻功一向精进,潜出白玉镇只用了
半个时辰。
白玉镇是偏僻小镇,与在中原的玄冥教颇有一段距离,风吟体力没有得到足够的恢复,不得不边走边停,待到了玄冥
教,时候已是五更。
进入玄冥教的大牢易如反掌,风吟明白南宫桀是故意放自己进去,他是一直在等自己自投罗网。
明知南宫桀的意图,风吟还是没有多加考虑便跳入了南宫桀撒下的网,此次回到玄冥教,他就没想过自己可以保全,
而是背水一战,奢望能用他自己的命换回雁天涯。
“风、风吟……”雁天涯愣愣望着眼前一身黑衣的风吟,干涩的喉咙沙哑地喊出他的名字。
风吟冲到雁天涯面前,镇静道:“张口,把药丸吃下去。”风吟从襟中拿出楚相惜给他的唯一一颗保命丸,然后握住
雁天涯的下颚,把丸子推进了雁天涯的喉咙。
保命丸是楚相惜担心风吟若事情败露,也可以在最后关头护住心脉而特意叮咛他带在身上的。
只是他怎会想到,风吟早已下了必死的决心……
药效很快作用,雁天涯只觉心口有真气凝聚,内力迅速恢复与平日相
仿。
雁天涯无暇细想,急道:“你快走!南宫桀已经埋下了埋伏……”
“我知道。”风吟打断雁天涯的话,提起从狱卒身上抢来的刀,“快运力!”说着紧咬着唇挥刀砍了下去。
铁链应声而断。
当雁天涯手脚的束缚都挣脱开来,风吟脸色已经显得有些苍白,脸上都是绵密的汗。
雁天涯看着他憔悴的脸,痛心道:“你的身体……”
风吟没有回话,只握紧了他的手,拉着他要走出牢门。
“啪啪……”牢门前响起一阵击掌声,南宫桀冷峻的脸出现在二人面前,嘴角带着轻蔑的笑,眼里都是讥讽神色。
“果然是一往情深,真是让人羡慕。”看着风吟和雁天涯紧紧相握的手,南宫桀竭力压制心中的怒火,冷道,“风吟
,难道你以为合你二人之力,就能冲出玄冥教?”
风吟潜意识把雁天涯拉到身后,一脸平静地看着南宫桀,道:“属下没有这样想过。”
南宫桀挑了挑眉,哼道:“那你是抱着必死的心闯进来了?”
“只要少主放过天涯,”风吟闭了闭眼,而后镇静望向南宫桀,“属下的命,可以任少主处置。”
“风吟!”雁天涯紧张地把风吟身子转过来,难以置信地摇着头。
南宫桀紧咬着唇,一手拉过风吟的手把他扯到自己面前,狠狠地盯着他平静的眼:“你就这麽爱他?愿意用自己的命
换他的命?”
风吟别过头,没有否认。
雁天涯正要迈步抢过风吟,脖子上瞬时架了七八柄剑。
“哈哈……好啊……”南宫桀仰头笑了几声,突然抓住风吟胸前的衣襟,一个用力将他拉向自己,把脸贴在他耳边,
声音寥落,“真的,很好……”
13
风吟听见南宫桀的声音在颤抖,心下一软,却因衣襟被攥紧而无法回头看他的表情。
只有雁天涯,才清楚看见南宫桀此时脸上的悲伤,那是他未曾在南宫桀身上发现过的感情,净是让人心疼的隐忍和无
力。他渐渐明白,南宫桀心里有着怎样的结。
南宫桀紧咬的唇已渗出了细细血丝,阖起的眼睫轻微地颤动。
“好……”南宫桀用力攥着风吟的衣襟,深吸一口气,又大力地把他推开,迅速转身背向他,冷道,“我给你一个机
会,如果你能一个人闯出玄冥教的大门,我就放你们两个走。”轻笑一声,南宫桀接着道,“以风大护法的武功,闯
过少林都是易事,何况区区三千普通教众……”
雁天涯知风吟的身体状态大不如前,要闯过三千玄冥护卫等同是如履薄冰,急道:“风吟,你不要……”
“好。”风吟坚定地出声,没有半点犹豫。
南宫桀接过侍从递给他的玉笛,道:“玉笛公子怎能没有玉笛在身。”说着把玉笛向后抛给风吟,半转过头道,“我
们在玄月楼前等你。”
玄月楼是正对着大门的主楼,与大门足有半里的距离,就似一个空旷的天然校场。
天色已经发亮,南宫桀带着雁天涯站在二楼的观月台,身边是一直交叉着手的颜歌。
三千教众齐齐站在两边,中间留出一条小道,风吟便是要顺着小道从玄月楼前走到大门。
“上!”
不知是谁大喝一声,霎时间内环两排护卫汹涌着围起风吟。
风吟握紧玉笛,轻身一跃踏过一人头顶,一个旋落,站在小道中央。
几柄利剑同时刺来,风吟以迅捷的身手一一挡开,再轻点他们的穴道,将他们击昏。
站在望台上的南宫桀紧紧皱着眉,双拳不自主地紧握。他知道,风吟绝对闯不过……
风吟渐渐体力不支,连挡开那些人的剑也要用八分力气。
此时突起一人从后凝掌偷袭风吟后背,风吟听声一个转身以玉笛迎掌,无奈力量不够,掌风正中心口,风吟真气大泄
,霎时低着头向后滑开十几尺,张口吐出一口血,视线开始变得模糊。
南宫桀心脏顿时漏跳一拍,惊得向前迈开一步,指尖已经嵌入掌心。
颜歌看出风吟之前必定有伤在身,如今更是伤及了心脉,再也捱不过一掌,回头看了眼南宫桀几乎恍惚的神智,无奈
道:“少主真的能接受,他死在你面前吗?”
风吟几乎只是靠着声音避开那些人的剑,身上已被划了多道血痕。
“少主,有些事,若是错过了,便再也后悔不得了。”
颜歌话音未落,风吟架开一人的剑时被一掌击中心口,身体滚落在十步之遥的地上。
伤及风吟那人见他仰躺着无力起身,得意地笑了笑,凝起一股强劲掌风急步跑向他作最后一击。
风吟手指微动,最终无力地闭上眼。
“唔──”
四周的喧哗散去,余留死一般的寂静。
风吟缓缓睁开眼,竭力看清正伏在自己身上那人的样貌。
望见的是深不见底的眸,映着怎样的深情和怜惜。
风吟的手颤抖着抚上那人的脸,轻轻用指腹擦去他嘴角不断滑下的血。
为……什麽……
风吟微翕着唇,发不出声音,只是心口尖锐地痛。
身后的护卫嘴唇发白,声音颤抖着唤眼前接了自己一掌的人:“少……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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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犹靖为风吟把完脉,若有所思捋了捋须,轻叹一声,对负手背向他的南宫桀道:“禀告少主,这……风大护法的身
体不知为何虚脱至极,心脉受损严重。如今心口再受了两掌,真气大泄,已是……回天乏术之身。”
南宫桀心口抽痛,不动声色道:“真的……没有办法?”
陆犹靖摇了摇头,弓身道:“恕属下,无能为力。”
“退下吧。”
南宫桀捂着心口轻咳两声,一抹殷红从唇角滑下。
“少主,您的伤……。”
“退下!”
“是,少主。
抬手擦去唇边的血,南宫桀转身望着床上的风吟,一步一步走近床沿坐下。
“回天乏术……”南宫桀抱起风吟,将他的头抵在自己胸口,指尖轻柔地滑过他毫无血色的脸。
你爱他,竟到如此地步,明知自己敌不过我,还是舍命救他……
让你们走,又有何不好,我怕的只是越来越无法自拔,既然你们相爱如此,让你们远走高飞,我很快便会忘得干净,
如此不正是一举两得……
现在,还来得及……
“心脉受损麽……”紧紧搂住风吟的身体,南宫桀低下头,在风吟脸上落下一吻,感受着他呼出的微弱鼻息,轻叹道
:“世上的事总是没有绝对的,既然你的命任我处置,我说不让你走,你就不能走……”
轻轻笑了笑,南宫桀让风吟平躺在床上,召来了颜歌。
“颜司管,”南宫桀背向颜歌,冷冷道,“我有一件事要托你帮忙。”
颜歌看了眼床上的风吟,道:“少主请讲。”
南宫桀一脸平静说出的话,却让颜歌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惊。
“少主,你这是……”
“你只须垂首听命,多余的话不要再说,出去吧!”南宫桀宽袖一挥,颜歌叹着气退了出去。
南宫桀伏在床沿,涩涩地吻上床上那人苍白的唇,晶莹的泪碎落在他的眼角,风吟的眉睫不经意地颤了颤。
幸好,我没有错到最后……
十日后,风吟醒转,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身边忙得不亦乐乎。
“醒了醒了!”那个身影一跃而起,忙上前去拍了拍风吟的脸,惊呼道,“可知道我是谁?!”
“楚兄……”风吟终于看清正一脸兴奋的楚相惜,发现自己正是身在他的药庐,雁天涯正匆匆从门外赶进来。
风吟接过雁天涯递给他的水,理了理脑中一团乱麻的思绪,疑道:“我怎麽会在这里?”
雁天涯扶起风吟,道:“你伤后第三天,颜司管依少主命令逐我们出教,警告我们从今后不得再踏入玄冥教半步。”
风吟难以置信地皱着眉,脑子一片混乱,不知该从何想起。
楚相惜呼出一口气,放心道:“难得你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如今江湖险恶,当然是越早脱离越好。”
“完全……恢复?”风吟疑惑地运气,发现体内真气强劲,内力已经恢复到三个月前的状态,丝毫不像刚刚才受过重
伤。
楚相惜也有些疑惑,沈思道:“想不到玄冥教有如此高人,也不知给你吃了何种灵丹妙药,短短几天内力竟能恢复得
如此之快。”
风吟轻松凝起一股掌风,看着在掌心剧烈旋转的小旋风,心下有了几分恐惧。
“我要回玄冥教!”风吟一跃起身,紧张道。
楚相惜见风吟现在身体正常得很,也不好说要他好好调理,支支吾吾地劝道:“你又何必再去淌玄冥教这趟浑水,他
既然将你赶了出来,你还回去岂不招人笑话。”
风吟摇摇头,道:“他为我挡了一掌,而且……”而且心脉受损根本不会是用灵丹妙药便能治好的,何况当时的自己
已经一脚踏入了鬼门关!
桀,你该不会……
“风吟,我与你一起去。”一直沈默的雁天涯缓缓开口。
雁天涯清楚南宫桀对风吟的感情,再看见风吟掌上的小旋风,心中隐隐猜到了风吟的担忧。
楚相惜错愕地看了雁天涯一眼,重重叹了一声,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风吟肯定地点了点头,握紧玉笛与雁天涯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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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主已经说过,不得让你们踏入玄冥教半步。”颜歌毕恭毕敬站在大门后,伸出右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对门外
的风吟和雁天涯道,“两位请回吧。”
风吟握了握拳,道:“颜司管,可否让我见见少主?”
颜歌交叉着手,无奈叹了口气,皱眉道:“如果说少主犯过错,他现在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请你们不要再去扰了
他的安静。”
惩罚……风吟尽量不去想那会是多大的惩罚,深吸了一口气,镇定道:“颜司管,我只要见少主一面……”
“够了!”颜歌打断风吟的话,语气带着压抑的愤怒,脸上是极少出现的不耐神色,“你就算见了他一面又如何?既
然少主成全了你们二人的幸福,你们就好自为之,好好地做你们的神仙眷侣,莫要再做这些无谓的事。”说着缓缓关
上大门。
雁天涯一个箭步冲到门前,用手按住将要关上的门,低头道:“我与风护法是君子之交,少主误会了。”
颜歌叹气道:“少主误会与否都是已成事实,现在你们是怎样的交情,他也再无兴趣知道。少主不愿再在情感上纠葛
,二位都是明白人,相信不必在下说得太清楚。”
风吟抬起手,翻掌,掌心是形似球状的小小旋风,瑟瑟道:“这玄冥教嫡传的旋冰掌,不是我的。”
颜歌一怔,但想及风吟武功底子深厚,能将吸取的力量运用自如也不是不可能。无奈一笑,把手扶在门后,颜歌低眉
道:“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两位请回。”
风吟握紧手中的玉笛,坚定道:“以我现在的武功,攻入玄冥教绝非难事。”
颜歌想不到风吟变得如此义无反顾,摇了摇头:“少主此时不在玄冥教。”
“无论他在哪里……”风吟的眼神变得柔和,声音如清涧般清澈,“无论他在哪里,我都要找到他,然后……”风吟
顿了一顿,平静道,“把我这身武功还给他。”
雁天涯低眉,他想的和风吟一样,不过都是在逼自己往最好的方向去想。
颜歌放下扶在门上的手,“呵呵”一笑。
“风吟啊风吟,你真的不该太聪明。”颜歌仰起头,长长呼出一口气。
风吟知道自己没有猜错,心口只剩让人窒息的痛。
“你现在去,也许还来得及。”颜歌神色落寞,嘴角酸涩的笑几乎要把人勾得落下泪来,“少主在玄冰寒潭。”
风吟与雁天涯一路飞奔,往玄冥教后山上的玄冰寒潭赶去。
“失去了旋冰神功护体,而且身上的真气过尽,少主只能靠玄冰寒潭的至净之气维持生命。一个月后,意识便会渐渐
退化,呼吸尚存,但长眠不醒。现在只过了十多天,他还算是清醒的。”
当胸口的痛化成了酸涩,风吟终于明白自己从来爱他,爱得义无反顾,即使他亲手杀了自己与他的孩子,但在再见到
他时,却发现自己竟然完全不恨他。
自己早该看懂,在那冷漠的眼神藏着多少深情和绝望……
现在懂了,却已太迟……
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风吟的眼角疼痛得几乎要落下泪来。
玄冰寒潭是当年玄冥教主南宫玄为了修炼旋冰神功而起的一座极寒之池,潭水没有丝毫被冻结,晶莹透彻清澈见底,
寒气缓缓升起,氤氲的水气映得寒潭如同仙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