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小心。”雁落有些担忧。
雁天涯点了点头,转身出了去。
46
雁天涯小心沉着地跟踪着殷奇渊,路途很是长远曲折,抵达目的地时已是午时。
这是一间残败不堪的破庙,中间却突兀地整齐摆放着一张方桌和两张小圆凳,桌上摆着两壶清酒和两个白玉酒杯。
一身飘逸黑衣的萧何臣正面门临危正坐,一顶带着黑色面纱的帽子遮住了他整张脸,只有在他略略掀起面纱喝酒时才
见到他露出尖削光滑的下巴。
雁天涯凝神屏气站在门外,静静听他二人说话。
“难得相聚,怎麽也不把帽子摘下来?”
“已成习惯,加之萧某今日不喜见人,多有得罪了。”萧何臣的声音纤细柔弱,但仍能明显听出他是男子。
“何臣……”
“萧某今日有些不适,要早些回府休息。”声音冰冷得毫无任何感情,语气也听出他的不耐烦。
“啊、这……”殷奇渊顿了顿,“我这次找你,是为灵玉之事。”
“是为风吟?”
殷奇渊叹气:“灵玉不得强行取出,我实在不知如何能让风吟就范,自愿放弃灵玉。”
“谁忍心杀死自己的孩子……”似想起多年前唏嘘往事,萧何臣的声音变得寥落。
殷奇渊小心翼翼地询问:“何臣你……可有办法?”
屋内一阵沉默。
不一会儿,萧何臣说话:“让他吃下药丸,可以暂时控制他的意识,等药力发作,他便会乖乖听你话。”
“何臣,你竟有如此宝物!”殷奇渊话中藏着笑意。
只听萧何臣幽幽轻叹一声:“奇渊,名利对你来说真的如此重要?那还是一条无辜的生命……”
“我不喜听见你为外人说话。”殷奇渊敛去笑意,语气变得冰冷。
“世上唯一能解天竺草之毒的便是灵玉,”萧何臣冷笑一声,“你用计把风吟骗到手,一来可以得到灵玉,二来除去
南宫桀这个心头大患。奇渊,你的手段是越来越精明了。”
听见萧何臣的话,门外的雁天涯倒抽一口冷气,已经等不及回去救出风吟,却没有注意脚下,踩断了一根枯枝,声响
惊动了里面的人。
“谁?!”殷奇渊提剑往门外走去,却没有发现一个人影。
殷奇渊正要施展轻功追人,萧何臣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淡淡道:“只是一条野狗,不必提心吊胆的。”
殷奇渊迟疑了一会儿,只觉事出蹊跷,把萧何臣搭在自己肩膀的手拉下:“何臣我们来日再聚,出来逗留了这些时间
,我怕计划有变。”说着向萧何臣握了握拳,急步而去。
萧何臣等殷奇渊走远,淡定道:“出来吧。”
只见雁天涯钻出放在角落里的稻草堆,萧何臣接着道:“殷奇渊轻功了得,你现在去追也晚了,我告诉你一条小路,
可以赶在他回去之前救人。”
“为什麽要帮我?”雁天涯疑心地看萧何臣的背影。
“我没有帮你,”萧何臣没有回过头,声音依然清冷,“我只是帮风吟。”
想起失去孩子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萧何臣紧紧闭上眼,心底轻叹。
雁天涯在萧何臣的帮助下,比殷奇渊更早回到了衡宇派。
守在密室门口的是四师弟,在他低头向雁天涯请安的时候,被雁天涯迅速地一剑穿心。
“风吟!”雁天涯从四师弟身上搜出钥匙,打开门后直直冲向风吟面前,为他解开手镣脚镣。
风吟扶着雁天涯的双臂站起身,忙问道:“有没有找到解药?”
雁天涯没有回答,只道:“先救你出去。”
风吟虽是心急如焚,但转念想到逗留过久会被人发现,便没有再问,跟着雁天涯跑出密室。
“雁天涯!”正面迎上的正是匆匆赶回的殷奇渊。
雁天涯二话不说,反应极快地向着殷奇渊刺出一剑,两人当即激烈对阵,风吟见状也加入助雁天涯一臂之力。
雁天涯的武功与殷奇渊不分上下,风吟虽身体虚弱,但凭仅剩的功力便协助雁天涯拿下了殷奇渊,将他双手反剪在身
后。
就在此时,衡宇派弟子听见打斗的声响均赶了过来。
殷奇渊冷哼到:“你们休想走出衡宇派的大门!”
听见敌人的脚步声越来越靠近,雁天涯突然醒悟道:“风吟,快搜他身,找一颗药丸!”
47
“是你!”殷奇渊难以置信地盯着雁天涯,他想不到偷听的人竟是雁天涯。猜错了一步,便输了全局。
雁天涯把殷奇渊压在墙上,让他动弹不得,风吟利落地在他内襟找到一个小药瓶,倒出了一颗鲜红色的药丸。
雁天涯忙道:“喂他吃下去。”
风吟来不及细想,便撬开殷奇渊的唇齿,一切只按雁天涯所说去做。
药效很快起了作用,殷奇渊整个人开始变得迷迷糊糊,雁天涯放开了他的手他也不再反抗。
有几十个弟子在这时跑了过来,见是殷奇渊和雁天涯,异口同声唤道:“掌门、大师兄!”然而发现还有一人是魔教
大护法风吟,他们顿时红了眼,警惕地抽剑。
雁天涯知道殷奇渊已经受了控制,便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只听殷奇渊道:“我们方才只在切磋武艺,风吟是我的贵客,大家不必担心,都回去休息吧。”
弟子们半信半疑,但见殷奇渊说得如此自然,便纷纷向两旁让开,留出一条路给他们走。
带着殷奇渊轻松出了衡宇派大门,风吟这才看了眼一脸呆滞的殷奇渊,疑惑道:“怎麽会这样?”
雁天涯呼了一口气,道:“那颗药丸可以控制人的意识。”
“那是说……”风吟沉吟道,“我若是问他话,他会如实回答?”
雁天涯意识到风吟将要做的事,不由紧张道:“风吟!不要……”
“解药在哪里?!”风吟抓紧殷奇渊的双臂,心急如焚,“如何解天竺草之毒?!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雁天涯握紧了拳,不再言语。
“世上根本没有解药。”殷奇渊清晰说道,“只有灵玉可以解天竺草之毒。”
风吟定定看着殷奇渊平静的脸,一次又一次地确定自己没有听错,整个人呆楞在原地。
殷奇渊接着道:“天竺草的毒素与灵玉的灵气相克,只有将灵气凝成一股强大的内力打入天灵,才能将毒血逼出体内
。”
风吟脸色煞白,无力地放开了殷奇渊的手,似虚脱般踉跄着后退,眼神变得空洞无物。殷奇渊所说的每字每句都像一
把尖刀,毫不留情刺入自己的身体,刺得千疮百孔、血肉模糊。
“风吟!”雁天涯从后扶着风吟的背,支撑着他渐渐软倒的身体,跟着他跪坐在地上。
风吟眼神直直地望着莫名的远处,神色平静而不起一丝波澜,只有颤抖着抚上小腹的手泄露了他此时的恐惧和无助。
风吟低下头,视线停留在平坦的小腹,想到里面还来不及化为血肉的小生命,心脏传来的感觉让他以为自己即将死去
。
“天涯……”不知让人窒息的沉默过了多久,风吟终于开口,“我想你帮帮我。”
“不可以!”雁天涯猜到风吟的想法,焦急地抓住他的双肩,“风吟,你不能这样做……”
“这是,最后一次……”风吟嘴角弯起惨淡的笑,视线越过雁天涯的身体,不知望向何处。
苍白的月色映入他漆黑的瞳孔,似有繁星闪烁,水光滢滢。
此时玄冥教的日天阁中正是一片混乱。
“告诉我,风吟在哪里?!”南宫桀对着楚相惜怒吼。
南宫桀虽醒来不久,却因见不到风吟心生忧虑,他相信风吟不会在这个时候弃自己于不顾,且楚相惜分明是有所隐瞒
,这让他更加肯定了心中的想法。
南宫桀一把抓住楚相惜衣襟:“他是不是去见了殷奇渊?!是不是?!”见楚相惜依然不发一字,南宫桀只觉怒火中
烧,忿忿地推开楚相惜,对身边的胜衣传令道,“召萧寒他们过来,我现在就要去衡宇派。”
楚相惜看了看天色,淡淡道:“已经快到子时,你去了也是无用。”楚相惜也很担心风吟的安危,但南宫桀此时潜入
衡宇派只能是以卵击石,毫无意义。
南宫桀咬牙道:“无论如何,我一定要见到风吟!”
“如你所愿。”
熟悉的声音凌空响起,南宫桀猛地抬头,见风吟已经站在门外,正缓缓走近自己。
跟在他身后的,是依然沉静的雁天涯。
南宫桀原本一阵狂喜的心情突然降到了最低谷,笑容还来不及撤下,愤怒已经占据了他的心。
“放开他!”南宫桀盯着风吟和雁天涯紧握的十指,狠狠对雁天涯道,“我叫你,放开他!”
雁天涯对南宫桀的命令置若罔闻,只微微侧过头去看风吟平静的侧脸。
48
南宫桀忍住怒气,捕捉风吟脸上细微的表情,却发现他嘴角常常挂着的笑已经荡然无存,眼中只有对陌路人般淡淡的
眼神,找不到曾经温柔似水的感情。
南宫桀从未如此强烈地感觉风吟就要离开自己,尽管在玄冰寒潭醒来后听到风吟说要离开,尽管一直不自信他腹中的
孩子就是自己的骨肉,南宫桀总能清晰感觉到风吟给与自己温柔的爱,让自己也开始愿意相信,这份爱真的能一生一
世。
然而在猜疑面前,每个人都不得不摘下刻着爱的面具。
事到如今,南宫桀才开始意识到,自己对风吟的爱竟是如此不坚定,只因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便能轻易地将对彼此
苦苦建立的信任彻底击溃,所有信任竟都是自欺欺人的华丽伪装。
风吟低眉,转过头对雁天涯笑道:“你到外面等我。”说着却将雁天涯的手握紧了些,这一切都被南宫桀看在眼里。
雁天涯“嗯”了一声,心疼地看了眼风吟,默默地走了出去。
“你们都给我滚!”南宫桀对着屋内的侍女大吼道。
楚相惜叹气着看了失去理智的南宫桀一眼,走到风吟面前拍拍他的肩膀道:“小风,不要委屈了自己。”从风吟和雁
天涯挽着手进门开始,楚相惜便知道事有蹊跷,在外人看来,风吟此时的所作所为都大不正常,但被猜忌冲昏了头脑
的南宫桀竟似完全没有知觉。想想风吟的性子和他对南宫桀的爱,楚相惜害怕风吟不知做出怎样的傻事,手心也冒出
了薄薄的一层汗。
风吟对楚相惜安慰般笑笑,神色看不出悲喜。
屋内只有南宫桀和风吟二人静静站着,都没有说话,气氛说不出的沉重。
“少主……”
“我不许你叫我少主!”南宫桀忿忿打断风吟的话,语气旋即温和下来,“唤我桀,我想听你唤我桀。”说着伸手抚
上风吟的脸。
风吟举起玉笛隔开南宫桀将要触到脸颊的手,淡淡道:“属下有要事请示……”
“住口!”南宫桀用力把风吟拉入自己怀抱,声音微弱而颤抖,“为什麽都变了……为什麽……”
“我未曾变过。”风吟推开南宫桀,眼神坚定。
从未曾变。
南宫桀笑容苦涩:“你骗我……”
“知不知道,你为何还未想起玄冰寒潭的事?”风吟勾唇而笑,看着南宫桀的脸色渐渐变得凝重,“因为你并没有醒
来过,你根本没有玄冰寒潭的记忆。”
南宫桀一把抓住风吟的衣襟,半眯着眼:“你什麽意思?!”
“孩子不是你的,”风吟极力让自己的声音不再颤抖,“我腹中孩子的父亲,另有其人。”
“胡说!”南宫桀猛地把风吟拉近自己,双目通红,“告诉我,你说的不是真话……”
风吟阖起双眸,而后缓缓睁开:“你也一直在怀疑,对不对?你只是自欺欺人……”
“我没有!”南宫桀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你爱我……我知道,你爱我!”
“我爱的人,是天涯……”风吟轻笑,“我骗你,只是怕你伤害他。现在的你已是垂死之人,我才……”
“不要说了!”南宫桀用力掐住他的颈脖,不自觉地渐渐收紧手指,不一会儿便见风吟脸色变得不妥,惊得忙松了手
。
风吟不住地呛咳,缓了口气才道:“我知道你心里恨我,”风吟弯起嘴角,“我赔你一条性命,从此两不相欠。”
南宫桀未听懂风吟的话,紧紧地蹙起眉。
“杀了他……”风吟拉过南宫桀的手,覆于自己小腹上,“杀了他……”
南宫桀看着风吟坚定的眼,心口尖锐地痛,握拳攥紧了风吟腹部的衣服:“你别以为我不会这样做!”
他说,他腹中的孩子不是自己的……
想到这里,火气再次涌起,南宫桀的手重重按了下去……
“唔……”风吟痛得皱起了眉,浅笑的嘴角有些抽搐,腹中那团还未成形的小东西就要把自己折磨得无力站直。
“你不是很爱他吗?你怎麽忍心让我杀了你们的孩子!?唔!?”南宫桀不顾风吟已经疼出了大滴的汗珠,另一只手
狠狠地捏起他的下巴,居高临下望着他覆着雾气的眼。
风吟微微阖眼,温暖的笑一如往常:“对,我爱他,我很爱他……”与南宫桀双目直视,风吟放开握紧南宫桀手腕的
手,覆上他的手背,“就是因为爱他,这个孩子就不能活着……”掌心积聚内力,风吟带着南宫桀的手往自己的小腹
打去……
“风吟!!!”
南宫桀接着风吟缓缓倒下的身体,跪在了地上。
49
南宫桀大脑一片空白,睁着写满恐惧的双眼看向怀里的风吟。
风吟眉宇紧蹙,双手紧紧抱着小腹,疼痛让他每次呼吸都带着微微的喘息和呻吟。
“不……不……”南宫桀喃喃自语,嘴唇不住地颤抖,血静静滑下他的嘴角,绽开在风吟的衣襟上。
已经……子时了吗?为何自己感觉不到丝毫疼痛?胸口里面那颗东西似乎已经死了……连跳动,都不会了……
看着南宫桀空洞的双眼,风吟只觉无论是身体,还是心,都传来刻骨铭心的痛,能将人撕裂的痛。
一股股血腥气涌上喉咙,南宫桀用手捂着嘴,汩汩的血从指缝间流出来。南宫桀不知道为何血还会越流越多,明明自
己感觉不到痛,一点都不痛……
鲜红的血染红了他和风吟的衣襟,触目惊心。
南宫桀紧紧将风吟抱在怀里,在他以为血已经流尽的时候,一口血再次喷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