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儿,他悠地翻了个身、看看趴在另半边床上的方致新,脑子里忽然闪出一个邪恶的念头……
“下去!”方致新睡意朦胧地咕哝了一句,动了动肩膀、想把苏承从背上甩下去。
苏承当然没下去,反而用双臂穿过方致新的腋下、翻上来扣住他的肩、双腿又绕着他的腿,把武林宝典之中的“锁”字诀和“缠”字诀使了个十足十,然后就得志地龇着牙狞笑:“嘿嘿!看你还怎么办?”
方致新的睡意被他赶走了一半,眉头也习惯性地拧成了一堆。“你……”还没正式开口,已经感觉到苏承那如初升太阳一样蓬勃的朝气了。“苏承同学,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他用叹息的口吻威胁了一句、脸颊再度贴到了高支棉整套上。
“好啊!”苏承的眼睛都发亮了,“你说的哦!”说着就抽出左手好好把握机会。
“安全地从我身上下去的机会!”方致新闭着眼睛低语了一句、牢牢按住了他贴在他左侧肋骨上的那只手。
“切!”苏承毫不客气地嗤笑他:“都被我压得像头死猪了,还敢说大话?”多说无益,行动!不让他摸他身上的疤、就摸别的地方呗,比如……肚子?
方致新察觉到了他的用意,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倒也没阻止他,还稍稍开了条缝儿、让他的手滑到了他的小腹和床单之间。
苏承大喜过望,手掌贴着他的小腹缓缓往下。不过他可没敢掉以轻心、怕方致新趁着自己一个不留神就又打翻身仗,所以右手依旧紧紧扣着他的一个肩膀、以差不多全身的份量压制着他。“余洁说……”他俯视着方致新合拢的睫毛,低声问:“你的床不让别人睡?”
“废话,这是我的床!”
“嘿嘿、嘿嘿……”苏承笑得益发得意起来,手掌贴合在方致新的肌肤上、大肆抚弄。
“唔……”方致新的睫毛颤了两颤、嗓子里溢出一声闷闷的呻吟声,一转头、把脸埋进了松软的枕头里。
哈哈哈!苏承在心底狂喜不已,匍匐在他的背上、借着勾住他肩膀的力轻轻摩擦着他的身体。
“苏承……”方致新忽然抬起头、微侧着脸,低声问:“还疼吗?”他的声音很轻柔、迷离的目光也很轻柔……像是这早晨的阳光。
“还有点儿……”苏承耷拉了一下嘴角,但很快又笑了,左手往下一使劲、打过无数次缝合线结的手指便滑到了方致新的关键部位,灵巧地一动、颇为得意地笑道:“只要不是趴着,倒也不觉得疼了!”
方致新笑了笑,复又把脸埋到了枕头里、一副请君自便的样子。
只一会儿功夫,房内的季节从春天过渡到了夏天、却突然被一声不和谐的惊呼声打断了……
“哎呀!”苏承捂着被方致新狠狠拍了一下的部位、疼得五官都抽起来了,刚刚攻占了没十分钟的有利地形立刻被他收复了……而且还是很诡异地面对面的情况。“干嘛打我?!”他横鼻子竖眼地嚷着,手可没闲、掰着方致新的肩想把他纣下来。
“你的工作完成了,轮到我了!”方致新扯着嘴角笑。以肘支床、俯身压住了苏承的身体,“你不是说只要不是趴着就不觉得疼吗?躺着可好?”
“不好!”苏承扯着嗓子喊:“你太阴险了,方致新!”
“嘘……轻点!”方致新在某处轻轻一拿捏便把苏承的叫声给扼在了嗓子眼里、转而幻化成了一声低呜,“我们……玩点新花样,苏承同学?”
苏承当然知道所谓的新花样是什么……姿势,只是他不愿意、不甘心、不服输、不……要!“不好、不好、不好!”
“好、好、好!”方致新的每一声“好”都伴随着一记抚弄或者撩拨,第三声的时候已将苏承给剥光了……当然,他本来也就只穿了一件衣物而已。
“你太卑鄙了……”苏承悲愤不已地嘶吼,可是本该高涨的气势却被方致新的三声“好”给磨掉了一大截。
“我会……”方致新抄起苏承的一条腿曲在胸前、继续蛊惑道:“很轻的,苏承同学!”说完便不等苏承再抗议、直接封住了他的嘴,心里庆幸还好要用的装备都还在床头柜上。
房里的季节又从初夏步入了盛夏。
苏承再度醒来是被浴室里的隐隐约约的水声吵醒的。
方致新不知何时已经起身去洗澡了。
苏承的眼珠子转了转、侧头看了看床头柜上的手表,已经十点多了。只这一个动作就让他觉得全身上下的206块骨头都散架了,好像被人拆了、零零落落地扔在了床上似的!“哎……哟!”他忍不住哀叹了一声,试着侧身躺着、却牵动了每一处的伤痛。想自己一个年轻有为之士、正值身强力壮之年,竟然被一个年龄已三十有二、身形并不彪悍、而且还是目盲之人三番两次地扑倒、再扑倒,顿觉沮丧无比、丢了苏家上下的颜面。(水水怒喝:关苏家什么事?PIA飞……)
没过一会儿,方致新围了条浴巾从浴室出来,带出一股湿湿的、沐浴露的味道。“苏承?醒了?”他好像听到了苏承的呻吟声。
苏承没吱声,还在郁闷中。
方致新轻轻地靠到床边,犹豫了一下、伸手摸了摸苏承的体位,皱眉道:“醒了干嘛不说话?”
“老子不高兴说话不行啊?!”苏承本想趴着、可是又觉得不安全,便复又平躺、想想其实这样还是不安全,不禁又气又恼地捶了一下床垫、切齿道:“卑鄙小人!”
方致新嗤笑了一声,轻轻推了推他道:“翻过去,我帮你揉揉背!”
“翻不动!”苏承白了他一眼、才不相信黄鼠狼会给鸡拜年。
方致新耸耸肩,收回了手、转身去穿衣服了。
“等等!”苏承抬起酸痛的脖子叫住他,一骨碌翻了个身、龇牙咧嘴地道:“揉!”
“等一下。”方致新还是进了衣橱穿好衣服才出来。
“苏承侧着头看着一步步靠近过来的方致新,等他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腰上、他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这么怕疼?”方致新皱了皱眉,“你不是医生吗?”
“医生是属沙袋的啊?不能怕疼吗?”苏承冷哼了一声,攥着枕头、把哼哼唧唧的痛呼声藏到了软软的棉花里。他才不是因为疼才一激灵的呢……是方致新的茫然让他不寒而栗,再次认清他失明的事实。
“你也太怕疼了一点。”方致新口气很平淡,并没有取笑的成分。
“我的神经比较敏感、不行啊?”
“嗯,是挺敏感的!”方致新若有所指地笑了笑,又道:“就是因为怕疼你才吵着要做上面的那个的吧?”
“去去去!”苏承恼火地挥手,“我本来就是上面的那个好不好?”
方致新耸耸肩。
“昨天你不是还说叫我上那个Leon的吗?”
方致新又耸耸肩,不过嘴角倒是扯得更高了。
苏承决定不和他多说了,反正眼门前自己是吃憋得很、改天等他好好酝酿一下才伺机反攻吧!于是他调转了话题问:“你今天怎么不上班?要去看小胖妞吗?”
“妞妞在她外公外婆那里……暂时不会跟我过。”
“你还是打算把她领回来么?”苏承暼了暼他略带愁容的样子。
方致新的眉皱了皱,迟疑了一下、低低地道:“她外公外婆很舍不得她。她也还小,需要眼睛看得见的人好好照顾她。”
苏承想起当初他曾说过要找个“合格”的人来带小胖妞、又想起他在小胖妞生病的时候那种无奈而又挫败的表情,无语了。
方致新吸了口气,抹去了脸上淡淡的哀伤、道:“我不打算去公司、打算退休了。”
“退休?!”苏承诧异地扭头看着他、掏了掏耳朵问:“您老高寿了?”
“何小笛现在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她和致远可以把公司继续好好经营下去。”方致新面无表情地道。
苏承听到“何小笛”这个名字、下意识地牵了牵嘴角,又仔细看了看他问:“真的……这么累么?”
方致新没回答。
苏承把他的沉默视作肯定,又问……问得颇小心:“最近……你是不是遇到很多不顺心的事?”
“嗯!”方致新皱皱眉。
“小胖妞?”
“嗯!”
“Rosette?”
“……”
“方致新……”苏承推开他的手坐了起来,小心翼翼地问:“她,呃……到底怎么你了?”
方致新从床沿上起身,朝房门甩了一下头道:“吃饭吧,我饿了!”
苏承其实早就饿了,趴着的时候肚子就咕咕叫了。“等等!”他叫住了方致新,“你知不知道你之所以会这么累就是因为你什么都不说?”
“我本来就是这样。”方致新冷冷地扔下一句,转身出去了。
吃早饭的时候,苏承觉得、更觉得浑身不自在……因为吴阿姨一直拿审视和戒备的目光上上下下地看他,倒不是奇怪他会出现在这个家里头,而是大概还在气他当初把方致新摔到视网膜脱落的那件事。不过她做的蛋饼真是好吃得没话说,苏承一口气吃下四块……侵占了方致新三分之一的配额。
方致新依旧吃得很慢、好像是为了确保每一次落筷都精准一样。等苏承填满了胃里的角角落落、心满意足地靠在椅背上休息的时候,他还没喝完第一碗粥、吃完第一块饼。
“你一个大老爷们,怎么吃得这么慢?装斯文也不用装成这个样子啊?”苏承不解地咕哝了一句,对这点、他早就看不惯了。
“我的胃被切除了四分之一。”
咣当!下巴掉了。
正在厨房里抹料理台的吴阿姨也停了手、愣愣地回头看着方致新……她从未听他跟任何外人提起过这件事!
“那次、那次……”
“我的左肺也被切除了一部分。”
再咣当!
吴阿姨手里的抹布不知不觉地掉落到了料理台上,嘴微张、眼里也浮起一层泪光。
苏承也张着嘴,扭头看了看吴阿姨,在她的脸上看到了很多很多悲伤,知道自己已经不用再问为什么了。其实,昨天晚上他已仔仔细细地摸过了方致新左侧肋骨上的那一片疤痕,知道造成这么大的创面和深度的疤痕该会是多猛烈的一次撞击。方致新的肋骨当时肯定断了好几根……如果肋骨断了的话,伤到内脏也就没什么可意外的了。
“告诉你这些……”方致新“看”着苏承,慢吞吞地道:“不是要你可怜我,你明白吗,苏承同学?”
“呃……当然!”苏承气息不太顺畅地应了一声,可马上就狐疑了……他到底是为什么要告诉我呢?于是,他隔着桌子凑近了一些、低声问:“那你是要我……疼你?”
方致新差点把吃到胃里的东西给吐出来。
“嘿嘿!”苏承被他抽搐的表情逗乐了。
用餐过后,每周两次定期上门来打扫的钟点工队伍开进了方宅,很快屋子里就回荡起吸尘器的轰鸣声。
“出去走走。”方致新说着,已经进了巨大的走入式衣橱。
“我穿你的衣服咯!”苏承跟着进去,在放着各种衣物的层板上来来回回地翻弄着。
“别打乱!”方致新皱起了眉。
“没打乱!”苏承理直气壮地回了一句,手则连忙抚平了被他掀翻起来的一叠T恤。
方致新推开他、摸了摸层板上的T恤,随便拿了最上面的一件换了。
苏承也随便拿了第二件,一边穿一边问:“谁给你买衣服?”嘿嘿,正合身!
“我自己!”
“可是你又看不见,怎么知道买什么颜色和款式?”
“看得见的时候买的!”
“啊?那你……”
“闭嘴!”
“你看不见多久了?”苏承还是问了出来。
“……”
乘电梯下楼的时候,苏承问:“去哪儿?”
方致新没什么表情地道:“随便。”
“随便是哪儿?”
“到底是你瞎了还是我瞎了?”
“上海我又不熟!”
“去你熟的地方!”
“……”苏承无语,不过一出电梯他就有主意了。
到达目的地之后,方致新满脑门黑线,紧紧捏了一下苏承的手肘、口气恶劣地低问:“苏承同学,您老高寿了?”
“未满三十。”苏承笑嘻嘻地一扬下巴,得意地四下扫了一眼,对眼前所见非常满意……缤纷绚烂、香气四溢的市中心某处室内花市。“这儿我熟!”苏颖还在上海那会儿,他们兄妹俩就来过两次了,她走后,他也常来买点花花草草和营养液什么的、以维护自己的小花园。
“你觉得两个男人手拉手逛花市很有意思吗?”方致新没挪地方。
“啧!”苏承不屑地缩着下巴望着他,“你这种人就是缺点自然的气息。带你去公园吧,你这张铁板一样的脸、我怕你会把在那儿玩的孩子吓着,还会污染空气,所以只能来这儿密集性处理一下了!顺便我也得给我的小花园里头添点儿肥料。”
“我在这儿等你。”方致新皱着眉松开了苏承,“你自己去!”
“别!”苏承抓着他的手又放到自己的手臂上,“没人会议论的!”
“没人才怪!”方致新复又收回手。
苏承没好气地瞪着他问:“你到底出柜了没有?!”
“闭嘴!”方致新也“瞪他”……可惜隔着太阳眼镜、没什么杀伤力。
苏承看着他绷得紧紧的唇线,忽然笑了。“我怎么觉着你现在像个闹别扭的小屁孩儿呢?”
“苏承!”方致新的脸板了下来,从牛仔裤的后插袋里抽出盲杖就要抖开。
“这儿环境太乱,你一个人走不了。”苏承拦住他的手、妥协了,不过还是不太情愿地咕哝了一句:“谁叫你说去随便的?”
方致新捏着盲杖、心里也懊悔不已。
“那我要去东方明珠!”
“不去!”
“那……去海洋馆?”
“苏承……你是三十还是三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