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唔……!”小女娃使劲抱着方致新的脖子、憋得满脸通红,口齿不清地大声叫着:“爸爸、爸爸!”那音量之大,足够前后三排家长都听清的了。
“没关系!”方致新低低地说了一句,安抚地拍了拍女儿的背、又摸了摸她的小脸蛋、亲了她一下。
苏承的下巴快要掉地上了……这是方致新吗?这是那个总是冷冰冰得仿佛冰块一样的方致新吗?!
小女娃在父亲的安抚下安静了下来,不过胖胖的小手臂依旧紧紧地抱着方致新的脖子,委屈地撅着嘴看着苏承的表情、好像是他告密了一样。
苏承哭笑不得地冲她吐舌头。
小女娃也学着他的样子吐出粉红的小舌头,还很用力地瞪圆了眼睛。
“牛牛!”方致新摸到了女儿的小舌头,再次拍了她的屁股一下,抱着她转了个身、面对着舞台去了。
苏承忍了半天、终于把闷笑声消灭在了唇齿间……他想不通怎么有人给自己的女儿取小名叫“牛牛”的?莫非这个女娃儿属牛?不过看看她的年龄,应该也不是牛年生的呀!后来才知道,人家的小名叫“小胖妞”,简称“妞妞”!
被按在父亲膝盖上的牛牛并不甘于安分,扭身扒着方致新的毛衣想要转身跪在他的腿上。
“牛牛,再动爸爸就不抱侬、叫妈妈抱了!”方致新沉声说了一句,果然把小女娃吓住了、乖乖地坐得端正了些。
苏承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截然不同的方致新,大脑急速地处理着一大堆涌进脑海里的纷乱的信息,不过还是一时无法把如此……家庭气息浓厚的、身为爸爸甚至是丈夫的方致新与方致远和何小笛的婚礼前后的那个方致新匹配起来。
五十分钟之后,幼儿园小朋友的全部节目演出结束了。
方致新像所有在座的家长一样很热烈地鼓掌、脸上挂着很真诚的笑容。
苏承不禁怀疑他到底看得见多少。
家长们纷纷起身,带着自己的稚龄孩子退出座席。方致新也抱着牛牛起身,扶着那个漂亮的女人的手肘慢慢穿过了由椅子排列出的窄窄的走廊,其中被绊了两次、不过都很快就稳住了脚步。
苏承的起身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双手都紧张地握成了拳头……到底为什么紧张他自己还不是很清楚,也许是怕方致新会被绊倒吧!
“Chris!”一直坐在外围的Susan早就起身了,这会儿再也不耐烦了、压低声音叫了苏承一声。
“Yes!Coming!”苏承一时情急,忘了掩饰自己的身份、大声应了一句。
已经走出椅阵的方致新突然顿住了脚步、蓦地回头面对着苏承站立的位置。
苏承正低头从被大家推乱了的椅阵里出来,没看到方致新的动作,还是等到了Susan身边、她告诉他的。
“你认识的是不是就是坐在你前面的那个人?”Susan小小地指了一下已经回身离开的方致新道。
“呃?”苏承跟着她手指的方向回头看了看,只看到方致新的背影。“嗯……对,就是他!不是很熟,生怕认错、所以就没打招呼!”他有些仓促地解释了一句。
“那你现在认清楚了吗?”Susan抱着双臂道:“去啊,正好问问他这家幼儿园的情况!”
苏承愣了愣……对啊,这么好的机会!
“快点,人家要走了!”Susan抓着苏承的胳膊往方致新离开的方向追去。
“呃……”苏承连阻止的理由都来不及想出来就被拖到了方致新的身后。
“Chris!”Susan低低地唤了他一声,满眼的疑惑和不解。
苏承无奈地摸了摸鼻子,低低地叫了一声:“方致新……先生。”
方致新的背影顿了顿,慢条斯理地转了过来,一脸不知情的表情地“嗯”了一声。
“呃……我是苏承,我们……见过!”苏承暗暗地吸了口气、扬起一个很客套的微笑道:“真巧啊,在这儿会见面。”
方致新挑了挑眉,把手里的孩子交给身边的女人之后才道:“嗯,的确巧……苏承同学!”
苏承愣了一下,有些尴尬地瞥了一眼身边的两个……呃,两个半女人。
“过来research(市场调查)?”方致新倒显得很自然。
“嗯!”苏承已经开始后悔不该上前的了。
“这位是……”方致新很有礼貌地朝站在苏承身边的Susan伸手示意了一下。
“哦,这位是我的合伙人王小姐,Susan。”苏承连忙朝Susan侧了一下身。
“你好,王小姐。”方致新谦和地伸手与Susan握手,随后朝自己身边的女人示意道:“这位是罗倩小姐、Rosette,这位……”他摸到了小娃的手、轻轻捏了捏道:“是我的女儿方思涵小姐。”
小女娃咕唧笑了一声,腼腆兮兮地冲着苏承扮了个鬼脸。
Rosette和Susan都笑了出来。
“这个小花痴,看到美男就流口水!”Rosette用手里的一块柔软的婴儿手巾擦了擦小女娃下巴上的口水。
方致新的嘴角也勾了起来,
苏承多少暗暗松了口气、但同时眼睛又有些发直。这个罗倩小姐显然不是方致新的老婆,但又肯定是方思涵的妈……也就是说是方致新没过门的老婆?!妈呀,太复杂了!
接下来的十来分钟里,Susan很合宜地向方致新和罗倩打听了一些方思涵小朋友就读的这家双语幼儿园的各种情况,比如父母的阶层、中外比例、孩子的年龄和基本就医状况等等。倒是介绍人苏承一直没怎么开口、也没功夫开口……完全被小花痴方思涵小朋友给缠住了!她不停地拿他还给她的小塑料花扔他,等他敏捷地接住之后就咯咯咯地直笑。
“妞妞!”谈得差不多了,方致新朝Rosette怀里的女儿伸手。
小女娃立刻把手里的塑料花朝苏承最后一掷,然后一头扑到方致新的怀里、树袋熊一样地挂在了他身上。
客客气气地道别之后,Susan看着渐行渐远的一家三口、诧异而又感慨地咕哝了一声:“哎呀,真可惜啊!”
苏承知道她的“可惜”二字所为何来,心里顿时堵满了不舒服的感觉,讪讪地说了一句:“人家过得不是挺好的?”
Susan也讪笑了两声,扭头问他:“他没结婚吧?否则干嘛不说是他太太呢?”
苏承耸耸肩、咕哝了一句:“我怎么知道,又不熟!”说完就扭头走了。
Susan最后看了一眼消失在礼堂门外的三口人,也耸耸肩、跟着苏承走了。
2-2
有了第一次出乎意料的巧遇,紧跟着就是第二次出乎意料的快的见面……圣诞夜,不过见面的原因倒并不让苏承觉得意外,因为这次见面是余洁策划的。对于她的热衷此道,苏承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方致新的确是个精品男人,但是最不精品的就是他是top的那一个!
余洁邀约的说法是这样的。她说她知道方致远和何小笛夫妇去欧洲度蜜月了、家里就方致新一个人,又“碰巧”知道苏承因为公事比较繁忙、回不了北京与家人团聚,所以作为好朋友也好、作为承受苏霆重托的大姐姐也好,她都很有必要组织两个没成家的单身汉一起享受一下家庭的温暖……虽然就连她自己也不觉得自己是个家庭主妇的料,不过这一点都不会妨碍到她做东的强烈愿望。
苏承觉得成家的女人好像个个都急着消灭这世上所有的单身汉!
不过,对于这个邀请,苏承倒没犹豫多长时间……三秒钟,就答应了。他本来就在为圣诞夜去哪儿过而犯愁呢。他虽然不是外国人,但是这个节日已经深入广大中国人民的心里了;而他在美国求学了这么多年、早已很深刻的被这个外国人的团圆节日给感染到了。
接到余洁的邀请之前,苏承有三个过节的选择。
第一,去一个美国合伙人家里过。这个选择其实不错,但是这个美国人已经年过五旬,而且老家在缅因州,那一口乡土气息浓厚的英语让他有些吃不消,常常说着说着就被他感染了。为了保持自己的青春活力和纯正的美音,他考虑着不去。(后来他才知道在方致新的耳朵里听来,他的那一口美音比缅因州的口音不如,这也是他为什么不和他讲英语的主要原因。)
第二,去Susan家过。不过这是他最不愿意考虑的一个选择,因为他知道Susan一直对他颇有好感……她完全不知道他的性趣、更不知道他对她从来都没什么想法!
第三,一个人过。也许会在寒酸的pizza餐之后,去酒吧逛逛。他打听到两家不错的G吧,考虑着什么时候去一探究竟,也顺便看看圣诞夜这样一个充满着奇迹的夜晚会不会给他带来这么意想不到的艳遇。不过他毕竟不是那种喜好胡搞的人,所以这个打算他一直都没仔细想过。
所以,相对前三个选择来讲,余洁的这个邀请最具吸引力……即便是没有方致新,他都会欣然接受的。
十二月二十四日一早,苏承又接到了余洁的电话。通知他聚餐地点改到了方致新家,因为方大先生坚持只吃他家的管家吴阿姨做的圣诞大餐。
讲电话的时候,苏承的脑子里闪过的是方致新和方致远兄弟俩对照鲜明的两处宅邸,犹豫了一下、才耸耸肩答应了。
余洁的这个电话之后没多久,方致新便以主办人的身份打电话给苏承,向他发出了正式的邀请、并通知他时间。
“有着装要求吗?”苏承问了一句。对上次他骗他出席婚礼的事依旧耿耿于怀。
方致新笑了起来,“随你喜欢好了。我想即便是你不穿,我们几个都不会有意见的……”想了想,他又加了一句:“嗯,我最没意见!”
苏承被他戏谑的口吻刺激得狠狠呲了一下牙,心中顿时涌起一股农奴翻身做主人的豪情壮志来。“要我不穿可以,你也给我脱干净!”
“呵呵呵……”方致新笑了好一会儿才低语了一句:“We’ll see!”挂了。
“哼!”苏承也狠狠掐了电话,嘀咕道:“Let’s see!”他咬着牙发誓:今天晚上如果真有机会的话,他一定要扑倒方致新这个自大成狂的男人!
下午四点多钟,苏承回家换了一身休闲服。临出门之前,他在口袋里灌了“那些玩意儿”……方致新不是说不打无准备的仗吗?哼哼,今天他是绝对不会再莫名其妙地束手就擒了。
抱着这个雄心壮志、攥着兜里的安全装备,苏承昂首挺胸地出发了。没多久之后,他的脑袋里就在琢磨一些好多日子没纠缠他的问题了:方致新脱光之后会是什么样子?他身上的那些伤疤看起来到底是什么模样?是什么样的伤害造成这些伤疤的?
当他握着一瓶从一个大酒庄里好不容易淘来的96年La tour站在方致新家门口等开门的时候,先前的雄心壮志忽然有些拖泥带水的了。看看手中的酒,他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该送酒,方致新应该还在做针灸治疗吧?
给他开门的是一位从头到脚都收拾得干净俐落、一丝不苟的老妇人,面目倒是很慈祥、还带着和蔼的笑容,问他:“苏先生是吗?”
“我是。”苏承很客气地点头,猜测她就是方家的管家吴阿姨。同时他还眼尖地看到老妇人领口露出的一枚小小的十字架,连忙道了声:“Merry Christmas!”
老妇人脸上的笑容更深刻了,连连回礼、让过他进屋才带上了房门。
一进门,苏承就闻到一股香浓的黄油味,还混合着淡淡地煎蒜味儿。他忍不住深深嗅了一下,笑着看着身边的老妇人道:“好香啊,闻闻味道就知道很可口!”
“呵呵!”吴阿姨笑得颇为得意。
苏承把手里的红酒递了过去。
吴阿姨接过来、拍拍他的背道:“我拿拖鞋给你。”说着就要转身。
“我自己来好了。”苏承连忙扭头从门边的鞋柜里取了拖鞋出来、换上、进屋去了,没看见吴阿姨满脸诧异的表情。
余洁和商静言已经来了、坐在方致新这边的沙发上,手拉手地低低说笑着。看到苏承进来,余洁立刻朝他猛招手、低声道:“过来、过来!”
苏承有些困惑地朝他们走过去,同时四下张望了一下、没发现方致新的身影。“余洁姐、姐夫!”他笑着招呼了一声,挨着余洁坐下了。
“那边那个人看见没有?”余洁压低了声音朝方致远那边的客厅指了指。
“呃?没看见!谁啊?”苏承刚要探头出去看个究竟、却被余洁按住了。
“你情敌!灭了他!”余洁一脸凶狠和不屑的表情。
“姐!”商静言受不了地捏了余洁的大腿一下。
苏承目瞪口呆地看着余洁,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可是同时,他的心里竟然有股浓浓的失望感油生了出来,情不自禁地瞟了瞟脱在另一边沙发上的外套……看来“那些玩意儿”是没有用武之地了。
“啧!”余洁一掌按下商静言的手、扭头看着他,低声道:“这件事你不知道来龙去脉,这个人很讨厌、而且还伤过伤方致新的心!”
苏承微张着嘴,“方致新……也会被人伤心?”理智还来不及发挥功用,话已经出口了。
果然,余洁向他投来了恶狠狠的目光。
苏承被她看得不好意思,揉揉鼻子道:“余洁姐,我对他没兴趣!”
“少来吧你!”余洁不耐烦地摆摆手道:“一见到方致新,你的眼都直了,以为我没看到还是怎么的?”
“我哪儿有?!”苏承讪笑着摇头否认,不过脑袋里已经在快速浏览前两次见面的情景了。
余洁嗤笑了一声,指着苏承的脸道:“小苏同学,姐姐我虽不敢说阅人无数,不过你……”她拿指尖凌空画了两圈、一笑,道:“看起来倒没什么难的!”
她的话说得苏承情不自禁地抚了抚自己的脸,随即看到她笑得更为得意的样子便知道自己又不打自招了,顿时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尴尬地扯了扯嘴角道:“余洁姐,您就别乱点鸳鸯谱了!弟弟我现在真没那个闲心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再说了,方大先生这么精明能干的一人儿,哪儿还用得着我替他操那份闲心啊?还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把我使唤得跟个小跟班似的,鞍前马后地又是车夫、又是导盲犬……”说到这儿,他忽然噤声了、想起还有一位盲人在座。
余洁眯着眼看了他一眼,倒没有责怪的意思、是在考量他话里的真实成分有多少,而且她多少听出点他叫她不要再插手的意思了。为什么呢?她忍不住更想知道那次婚宴之后是不是发生什么有趣的故事了。
商静言也一点没把他的话往自己身上联想,而是郁闷不已地发现自己的老婆最近的这个爱好有点折磨人。他怎么早没看出来她有做媒人的这个潜质呢?前些日子,她在忙活把她的得力助手陈佳怡介绍给一个叫龚磊的男人,现在又使劲把苏承往火坑里推。更让他郁闷的是,她这么做完全是只为了方致新的利益考虑的!
苏承避开了余洁研究的目光,轻搓着双手、装出打量屋里陈设的样子。可惜这儿实在没太多什么可看的,于是他考虑着是不是要到厨房里看看今天晚上的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