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十七岁的夏天,我回到了睽违了三年之久的日本。而且很突然地,我居然被安排住在堂哥秋哥的家里。
“我也没办法呀,夏辉。因为我得去好多家公司参加就职面试嘛。”
车子连续弯过了好几个弧度不太大的蜿蜒山路,冬马哥以安抚小孩子的口气这么说著。我根本一点也不想听他的解释
,迳自在前座懒懒地垮下了身体。
我就著往后仰的姿势抬起了眼睛,看著我照映在后照镜上的脸。因不爽而翘得老高的嘴唇,我这张生气的脸使我看起
来更像个小孩子。有点毛燥而乌黑的头发,以及稍稍往上翘的小鼻子,反而更衬托出我这张娃娃脸。
其实我在意的并不走我这张老早以前就被人嘲笑很小孩子气的长相。更何况在我回到日本之后,我这张娃娃脸应该不
显得突兀才对。
我生气的就是眼前这位冬马哥。虽然我也了解冬马哥有他的苦衷,但我可不想这么轻易就原谅他。因为我可是好久没
回日本,而我们兄弟也好久没见面了,他多替我著想一下会死啊。
我走在国中二年级的春天离开了日本。因为爸爸被调到国外去工作,我和妈妈就决定和爸爸一起到美国去。但是冬马
哥当时才刚考上大学,所以就决定一个人留在日本。
对于能够住在原本一家四口住的房子里的冬马哥、我的确是有些羡慕他。但是,当时的我只不过是个园中生,父母根
本不可能同意让我一个人住,如果我坚持硬要留在日本的话,顶多只能和冬马哥住在一起罢了比起和哥哥住在一起,
住在纽约的生活当然有魅力得多了。
因此,我对于和爸爸妈妈一起去美国一事,并没有太大的反对意见。
而爸爸在明年春天就要被调回来了。我们一家人到了四月之后,又可以住在一起。
现在我在美国念的是日本学校,就年龄上来说,等明年回到日本时,应该会编人高中三年级才对.但是一考虑到教学
的进度落差与未来的规划,就让我开始觉得有些不知所措,就连我能不能顺利地转进高三,这么做是不是最好的方法
也不知道。为了仔细规划一下我的未来,于是我便利用这个暑假,暂时回国好好思考一下。
面对烦恼不已的弟弟,居然说什么就职面试?虽然我也知道冬马哥现在正处于最辛苦也是最忙碌的时期,但我也是一
样啊。而且在往后这四天里,因力自己要参加就职考试不在,所以就擅自决定把我丢在堂哥家。
还义正辞言地说什么,我总不能把你一个人丢在家里吧?你就这么不能信任你弟弟吗?想起这些事就让我一肚子火。
而且,我……现在也没那个心情和秋哥见面。
“有什么关系嘛!你以前不是很黏秋也吗?我想你们也好久没见面了,不如趁这几天好好叙叙旧,聊聊近况呀。”
“你这这什么意思?”
什么叫做很黏?你当我走小狗吗?我看冬马哥在这三年里都是自己一个人住的关系,所以个性好像也有点改变了。以
前明明那么照顾我,那么疼爱我这唯一的弟弟的。
虽然我的确很喜欢秋哥,可是………。
秋哥——天冢秋也,走我的堂哥。正确来说应该是我爸爸的弟弟的儿子。
我从未见过我的叔叔和婶婶,因为在我出生之前,爷爷反对他们两人的婚姻,于走他们便私奔离开家里。可说是本世
纪最顽冥不灵的爷爷,当时也曾震怒地大吼道:“你这不肖子以后别想再接近这个房子!”
自那之后,就没有任何人知道叔叔婶婶的下落了。而他们也一直没有和家里的任何人连络过,就连秋哥出生的事情,
当时也没有人知道。
而我们之所以会知道秋哥的存在,其实是来自于一通由某杂志社打来的电话.
前几天,一位十五岁的少年获得了绢笠赏散文作品类的首奖,不过,他因为父母亲遭遇意外而去世,所以是在一家孤
儿院里长大的孩子。因此,我们便稍微调查丁一下这位少年的身世,发现他好像是你们的亲戚……。
没错,就是由这一通电话开始的。
在接到电话之后,全家所引起的那阵大骚动,连当年十一岁的我都还记忆犹新呢。说到绢笠赏,这可是在文学界相当
著名的一个奖项。而且完全没有一个人知道叔叔早就去世了,还留有一位遗孤,所以在所有亲戚们之间,还引起了一
阵极大的骚动。
因为当时那位顽固的爷爷早已经不在了,所以便由我爸爸到孤儿院去见他,当时秋哥拿出许多叔叔夫妇的遗物给爸爸
看,而且爸爸也从孤儿院职员的口中以及记者的来电中,了解这一切的来龙去脉。
原来在秋哥十岁时,和父母亲一起乘坐的汽车被卷入了一场交通事故的追撞意外中!秋哥就是在那场事故中失去了父
母亲。抛弃老家的叔叔夫妇并没有任何足以证明身分的物品,和叔叔私奔的久子婶婶,原本就没有任何亲人。从来没
有听过父母亲谈论到自己身世的秋哥,因为没有任何亲戚可以收留,于是就被送到孤儿院去了。
这么一位气身世悲惨的小孩子,突然以文学奖得奖作家的身分出现在我们面前,虽然所有人都感到十分错愕,不过亲
戚们还是一致决定将秋哥接回家。
话虽如此,秋哥本身也因为获得了这次的大奖,而决定要开始独立生活,所以在办好了租借公寓的手续之后,便拒绝
了任何亲戚的收养。
只有在一次机会之中,所有亲戚们在现在奶奶一个人住的乡下家里集合,并且把秋哥也一起叫了过来。
当时的我才第一次见到秋哥。
秋哥应该和冬马哥同年才对,但是身上却总是散发着一股成熟稳重的气息。线条设计十分讲究的衬衫与长裤,包裹住
他那纤细而美丽的身躯。
在还是小学生的我的眼里,秋哥实在是一位非常漂亮的人。
被带领到一群排排坐好的亲戚面前,秋哥以不可思议的眼神环视著周遭所有的人。看到他那长长的睫毛和细长的眼睛
,以及细致而挺直的鼻梁,坐在我身旁的妈妈还悄悄附在爸爸耳边低语着“长得还真像久子呢!”也许是因为突然见
到这么多的亲戚而感到紧张,或者是因为知道了自己的父母亲不得不私奔的理由,秋哥表现出来的态度相当冷漠,反
而是那些亲戚们,一举一动都像走要拚命讨他的欢心似地。wr
虽然豪华宴会的料理相当丰盛美味,但我立刻就吃腻了,一个人跑到庭院去玩。
这个占地宽广的庭院,因为只有奶奶一个人在照顾,所以没办法整理的面面俱到。不过,在杂草丛生的院手中找虫子
玩,对于小孩子的我来说才是一大乐事。
当我眺望著生满青苔而变成了绿色的池塘时,发现了一个随著水草摇晃而跟著晃动的大影子。当我想著该不会是鲤鱼
而把身子探出去看时,忽然由后方伸出一双手,抓住了我的肩膀。
“把身子探出去走很危险的。
对我说这些话的人正是秋哥
在那之后,我和秋哥便在庭院里玩了一会儿。头脑聪明的秋哥知道很多事情,还教了我许许多多草和虫子的名字。虽
然有位亲戚很快地出声把秋哥叫了过去,但是在这短短的时间之内,秋哥立刻成为我打从心底尊敬的人。
秋也,你可是今天的主角呀,别窝在那种地方,快过来吧。
在从乡下回到家里之后,我还是迟迟无法忘记和秋哥在庭院一起玩的事情,于是一天到晚问爸爸妈妈,下次要什么时
候才能见到秋哥呢?而每当听到我的问题时,爸爸都会回答气秋也呀,下次再去找他吧。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秋也这个名字在我们家成为了禁忌。
虽然我也不太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但是只要我一说我想要见秋哥,爸爸就会语带含糊地回答,秋也很忙啦!来
敷衍我。面对张大著眼睛,兴奋地等待著他们回答的我,只见爸爸和妈妈的眼神都开始变得游移不定起来。
当时,在我幼小的心里也隐隐约约察觉到似乎有些不太对劲,但我也不知道该去问谁才好。我只是不知所以然地收敛
了一点自己的态度,偶尔将想见秋哥这句话放在嘴边喃喃念著而已。
看到这样的我,某天冬马哥偷偷把我叫进他的房间里。
一夏,我就告诉你关于秋也的事情吧。其实那家伙……这个嘛,有点……不太好。”
带著一副犹豫而吱唔的口吻,冬马哥告诉我这件事情。
“那家伙自从得奖之后,就一下子变得很有名气。然后,呃……有人就出钱赞助那家伙。然后那家伙就跟某个人交往
了……。”
“女朋友?”
在听到这些话时,突然蹦出女朋友这句话,并不是因为我特别老成懂事的关系。
而走因为当时冬马哥的样子实在是太过奇怪,我才会自然而然联想到这个单字的。
在听到我说女朋友时,冬马哥并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只是从他那稍稍僵住了的表情上,写著完全正确的字眼。
不只是大人们,就连冬马哥也不打算让我和秋哥见面。在发现这件事实的时候,我愤怒地反驳冬马哥。
“可是,冬马哥,那又有什么不好的呢?他就算有女朋友也没什么不对呀?”
“所以说……不是什么女朋友啦……。反正和夏无关!”
“什么叫跟我无关!秋哥长得又帅、头脑又聪明!就算有女朋友……”
看到拚命想要敷衍我的冬马哥,一肚子火的我便开始对他人吼大叫起来。而我的态度似乎也激怒了冬马哥。
“就跟你说不是女朋友啦!”
在对我这么大吼过后,他便把我赶出了房间。
当时的我,只对于冬马哥的粗暴与作法感到十分不谅解。但是,在知道连爸爸妈妈都是站在冬马哥这一边之后,我胸
口的这股怒气也无处可发,尽能一个人躲在房里生闷气。
在我知道大家对秋哥敬而远之的理由时,已经是下一个过年的时候了。
这算是每年的例行公事,过年时所有的亲戚都会聚集在奶奶家。每家人都会各自带著料理,到奶奶家一起做年菜,然
后大伙一起吃年菜,感情融洽地在这里住上一阵子。到了晚上,把小孩子们赶回房间里盖上棉被之后,大人们还会继
续聊天。
在某个晚上,当我想在睡前去上个厕所时,发现在隔门的另一边似乎露出了一丝丝光线。里面似乎传出了好几位大人
压低了音调在说话的声音,于是我便静静倾听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秋也还真是伤脑筋呢。没想到那种年纪居然会有什么经济援助者……
而且听说还是个男人不是吗?好像是贵志川集团的继承人是吧?
“我听到这个消息时也吓了一大跳呢!虽然媒体那方面是被压下来了……不过,还真的有那种人呢。”
还是小学生的我,无法理解这些话究竟有什么涵意。不过由他们的口气里听来,似乎每个人都很讨厌秋哥、而且再也
不想和他扯上关系了。至少这点我还能理解。
回到家里之后,我趁著和冬马哥两人独处时,提出了我的疑问。
“喂,冬马哥,经济援助者是什么意思?”
听到我没头没尾地问了这么莫名其妙的问题,冬马哥似乎被我吓了一大跳。然后,我便把在过年时不小心听到的话告
诉他。他虽然再三犹豫,但还是以连我这个小孩子都听得懂的方法,解释经济援助者的意思给我听。
“我以前不是告诉过你了吗?秋也和拿钱给他的人正在交往,只不过那个人是男的,呃……事情就是这样啦。”
说完这些话之后,冬马哥便闭上了嘴巴。
虽然我还是听不太懂,不过这到底是个大人的世界,要是我太过钻牛角尖的话,只会让大人感到困扰罢了,我隐隐约
约有这种感觉。所以,从此以后,我便再也不向冬马哥以及爸爸和妈妈主动提到秋哥的事情了
不过,这时的我只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我并不会因为这件事情而变得讨厌秋哥。虽然还是小孩子的我,还是不了解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秋哥在我的心目中,仍是一位头脑聪明,脸蛋漂亮又值得尊敬的一位堂哥。
幸好我爸爸并不像其他亲戚们一样,非常露骨地表现出对秋哥极度厌恶的态度。
我想这是因为爸爸认为秋哥再怎么样也是自己弟弟的孩子,所以担心的程度多过于厌恶吧!
爸爸偶尔会和秋哥连络,所以在我问到‘秋哥过得好吗?’时,他总算能回答我了。在过了一段时间,情况变得比较
稳定之后,每当爸爸去见秋哥时,都会带著我一起去。——也许是因为爸爸觉得自己一个人去见秋哥,气氛会有点尴
尬,所以带我去缓和一下气氛的吧。
在获得绢笠赏的隔年,秋哥离开了孤儿院,然后便住在北方的都市里。而那里便是以经营房地产业与娱乐业的企业—
—贵志川集团的总公司所在地。
我曾经见过一次那位谣传是秋哥经济援助者的贵志川亮先生。那是在我和爸爸一起去看秋哥,然后要准备回家时,在
公寓的玄关正巧遇到的。
因为我们正好要回去,所以爸爸在玄关穿鞋子,这时突然由外头传出用钥匙开门的声音,然后大门使用力打了开来。
“喂,秋也……这家伙是谁?”
开朗又宏亮的声音里,暗藏著一丝丝地不快。那个男人的身高比接近一百八十公分的爸爸还要高,还故意把睑凑了过
来,用他那恐怖的眼光瞪著我们。
他大概年过三十!乌黑的头发似乎有经过整理,夹克外套虽然被他用手拿著坡在肩膀上,但是一看也知道他身上所穿
的服装质料似乎十分高级。不过,他给人的感觉却和身上的衣著不太相衬。虽然他有著太过漂亮的轮廓与端整的五官
,但是嘴角却流露出一副桀仿不驯的表情。
“这是我的伯父天冢先生。我不是告诉过你他今天会来的吗?”
隔著我和爸爸,面露不快的秋哥如此说道。听到秋哥和这种大人以对等的语气说话,我觉得更加吃惊男人嘴里说著『
好像有哦……』,一面把手伸进大口袋里摸索一了半天,然后把名片取了出来。
“实在走非常抱歉,初次见面,我是贵忘川亮!秋也似乎受到您不少照顾。”
这个男人把自己的名片伸到爸爸面前,因为爸爸知道这位男人的身分,所以只是牵动著嘴角,不知该如何回答。
在我们匆匆忙忙离开,回到停车场坐上了车子之后,爸爸才终于开口说话.
“那家伙搞什么啊!吊儿啷当的……”
在气得喃喃自语的爸爸身旁,我只是呆呆地想著。
那个人就是秋哥的经济援助者……是男朋友罗?那个人和秋哥会做爱………做的事情吗?
我似乎突然开窍了。我觉得似乎已经能了解为什么秋哥身上总是穿著简单大方,看起来又相当高级的服装,而且还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