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在为林双绝感叹不值,林双绝凄然一笑,然后便说时迟、那时快,翻身毫不犹豫的跳进了奔腾的泾河……
在一片惊呼声中,我看见于舍之回过头来,冲到桥边,望着我,那一刻于舍之脸上的神情我终生难忘。
不是惊慌失措、赶紧跳下河去救人,而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脸上的神情有些痛心,但更多的是释然。
呵,我早该想到,刚才林双绝一系列反差的行为,像于舍之这样冰雪聪明之人,一定猜出林双绝想做什么,但他却一
直不戳穿,放任林双绝跳河自杀,这个人是故意的,故意让林双绝绝望、故意要逼死他……
我越想越心寒,尽管我早就知道于舍之绝非善类,但我真没想到于舍之会这样狠毒!林双绝死了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
?
林双绝啊林双绝,你这傻瓜蛋该死心了。看吧,于舍之不但不爱你,还想杀你!你的眼睛瞎了,居然爱上这样一个人
品低劣、心思恶毒之人……
我对林双绝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可现在想这些都晚了,我已经跟林双绝的灵魂、身体一起掉进滔滔的泾河水中
。
17.于忍之
“扑通”一声巨响,水花四溅,林双绝的身子掉入水中,很快便被水冲出几米之外,冰冷的河水从鼻子、嘴巴不断的
涌入,更可悲的是,我发现林双绝这家伙根本不打算求生。
我就像是个局外人一样,看着林双绝的身体被冲入河底,喝了一口又一口的水,然后慢慢的死去……
歪种!林双绝你是不是男人,失恋而已,用得着死吗?我在心里呐喊,你既然嫌弃这生命,便给我啊!我会替你好好
活下去的!给我一个机会吧,我不想死……
随着林双绝的濒死,我也快翘辫子了。恍惚中,听到一声叹息,然后脑海里传来一把幽幽的声音:“帮我好好活下去
,为林家留个后。”
然后感觉有什么东西从我身上、不,应该是从林双绝的身上抽离,与此同时我的身体一轻,人便那往上一漂,我本能
的向水面奋力游去。好消息是,林双绝的身体终于听我使唤了;坏消息是,我就像其他溺水者一样在波涛汹涌的泾河
里沉沉浮浮,好不容易从水面上伸出个手、探出个头,就又被一个大浪盖过去,再次被打到水里去了。
我是会游泳,但仅限于在游泳池里不会被淹死,像现在这种恶劣的自然条件根本就是九死一生!这里又不是一般的河
流,是军事要塞,分隔天京之南北,平时连条渔船、花船、游船都没有,唯一的出路就是自己游上岸。还有我每次浮
上水面都只听见岸上的人大呼小叫,连一个跳下来舍身救人的活雷锋都没有!这什么世道、什么素质啊……
那个傻冒林双绝也是,都快死了才把身体给我,我能活吗?!哎,这样不行,冷静、冷静……再怒下去就真的要见阎
王了。
一想到这条来之不易的性命可能又要玩完,我便千万个不肯,将身上的潜能发挥到极致,我奋力向上一扑,趁着浮出
水面之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随后把头潜入水中,一鼓作气的向岸边游去。
学过数学的人都知道,两点之间直线最短,可水流的方向跟我是垂直的,在水流巨大冲力的冲刷下,我根本不可能直
溜的向岸边游去,只有在与河水拼搏中一点点的向岸边靠拢了。
最要命的是,我在水里苦苦挣扎,岸边的群众居然还在不断欢呼喝彩,真是“世风日下、道德沦丧”啊!
眼看着离岸边只剩下几米了,可我体力也已用到极致,一个大浪扑过来,终于“无可奈何花落去”,认命一般闭上眼
随波逐流去了……
我以为这次小命休矣,结果关键时刻,千呼万唤、万众期待的活雷锋终于上场了!
我只感觉手臂一紧,整个人已经被人扯出水面,随即人也腾云驾雾一般被扔到不知什么时候靠近我身边的军船之上。
这一抓、一扔手法干净利落,力量也恰到好处,我虽然被扔到几米之外的船板之上,但也没怎么受伤,实在得感谢这
位“雷锋同志”!
不过当务之急是喘过气来吧。刚才是性命攸关之际,还不觉得有什么,这下危机解除,我才觉得浑身乏力,趴在船板
上一边不停咳嗽,一边将刚才喝下的河水吐出,好不狼狈。
调息了半天,好不容易把气捋顺,这才发现眼前不知何时多了一双雪白的官靴。
这个人是鬼吗?怎么走路无声无息?
我抬起头,那人背着落日,看不清相貌。
我其实也不想看他什么样,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这个人救了我一命,如果是,总得谢谢人家。
于是气若游丝的对他说道:“是你救了我吗?”
那人说道:“不错,正是我。”
我感激道:“谢谢你救了我一命。”
“你其实不用谢我。”
那人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我疑惑的看着他,他低声笑了两声,道:“我本来是不想救你的,因为我亲眼看见你从这
泾河跳下,对于这种不把自己性命当回事的人,别人也不必当回事,不是吗?”
这句话我非常认同,只是跳下去的人是林双绝、不是我啊!
我苦笑一下,这种情况下,我也只能顶了轻生这只黑锅了,于是我朝那人点了点头,道:“你说得很对,不过我后来
改变主意了,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我决定活下去。”
“我知道,不然你也不会这样拼命的向岸边游去,所以我才会出手救你的。你要谢便谢你自己吧。”
原来如此。这个人说了半天就是说这个,他是变相劝我要珍惜生命吗?唔……没想到这人不仅武艺高超,还是一个不
错的人,值得一交。
“无论如何,在下都必须多谢恩公你。不知恩公可否告知在下姓名,好让在下日后登门道谢?”我学着以前看的小说
里的古人口吻说出这番文绉绉的话,说得很溜,自己先赞了一个。
那人顿了顿,疑惑道:“你认不出我是谁吗?”
嗯?听他这语气,莫非我是遇到林双绝的熟人了?
我睁大眼睛向那人望去,这时落日的余晖已渐渐隐去,天色有点暗了,这人的面相还是一片模糊,但黄昏中依稀能看
出此人身姿挺拔、举手投足间俱是英气,应该不是等闲之辈。
可我想了又想,还是脑袋空空,不知所然。
这下坏了,真正的林双绝一死,连他的记忆都带走了。我现在对这个世界的认识仅限于跟林双绝共用一个身体时所遇
到、所想到的人跟事,而往后遇到的人跟事,就真是一无所知了。
怎么办呢?
那人见我一脸茫然、欲言又止的样子也急了,他弯下腰一手按住我的手腕替我把脉,然后拨开我散落在脸上的头发,
问我道:“你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我见他对我不像是有恶意,便回答道:“入宫磕头磕的。”
那人一滞,随后低声说道:“胡闹,无端端进宫做什么?那是你能去的地方吗?下次进宫前先掂量一下自己脖子上有
几个人头。”
这人说话怎么这么像于舍之啊……
我现是一笑,随即想起于舍之的狼心狗肺不禁又皱起眉头。
“你不会是磕头磕坏脑子了吧?怎么又笑又哭的。”那人似乎跟我很熟,说话也挺不客气的。
我暗暗翻了个白眼,本想把他这话顶回去的,可不知跟这人是何关系,只好把这口气往肚子里吞了,然后望着他,老
老实实的回答道:“不知道,不过我好像真的不记得你是谁了。”
那人盯着我看了半天,看得我都有点发毛了,这才伸手一抓我的衣服,把我拎进船舱,只见船舱内光如白昼,里面端
坐着三位华服公子,相谈正欢,一下子看见那人拎着落汤鸡一样的我走进来都顿住了。
一名穿着侍卫服饰的公子哥还拍手笑道:“忍之,你从哪里找了这样一个我见犹怜的美人儿回来?还不老实招来!”
我一听这一句“忍之”,浑身不禁抖了抖。
我的乖乖,真没想到害我跳下河的人是于舍之,救我上来的人却是他哥于忍之!林双绝可以不认识张三、李四,但不
可能不认识于忍之。这下好了,我该怎么打圆场呢?
18.船舱
于忍之把我往空椅子上一塞,然后对一白面小生道:“小王爷,你是神医丰家的后人,快看看这人是怎么回事,他居
然失忆了。”
被唤作小王爷年青人身上穿着一件深紫团云锦长袍,头上带着紫玉冠,手上还带着一方玉戒,说不出的贵气。
我想了想,知道他是什么人了。
整个天朝只有两个王爷,一个是晋王温青叶,但她是女人,且没有子嗣;一个是宁王元珍治,他有两个儿子,一般嫡
子才可以称为小王爷的,估计这个紫衣人就是元珍治的嫡子元国栋了。
这些常识还是之前我与林双绝共用一个身体时,为入宫选伴读而稍微了解的,要是知道这些宝贵的记忆与知识是因为
林双绝还没死,我才拥有,当初我就像背书一样拼命的把林双绝脑子里的东西背下来了。如今也只能靠猜了,真是被
动啊……
还有一个问题,不知道林双绝有没有见过元国栋?我要不要跟他打招呼呢?
我正犹豫着,只见元国栋淡淡的看了我一眼,道:“看病可以,不过还是先给他找件衣服穿吧。”
我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服,脸当场便红了。
之前穿在身上的外衣早就不知去向,也不知道是在水里挣扎时自己弄丢的还是被水冲走,反正现在身上只有一套亵衣
。由于沾了水,轻、薄、透的亵衣紧紧的贴着身子,身上一切纤毫毕现。幸亏林双绝年龄尚小,毛还没长,否则真的
连身上有几根毛都被人看得一清二楚。
我又羞又恼,恨不得地下有条缝让我钻进去。若是平时,我早就一句“非礼勿视”顶过去了,只可惜现在一来跟全luo
没什么两样,实在够熊;二来不好在于忍之这样对林双绝了如指掌的熟人面前爆发,只好忍气吞声低下头,悄悄的用
手挡住两腿之间的重要部位了。
“呵呵,没想到忍之你‘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以前从未听说你近女色,也不好南风,这次才去了一趟晋地便出息
了,还带来这么一位出水芙蓉让哥哥们帮你过目,这位不会是你的心上人吧?年纪是小了点,不过再过几年倒也是个
绝色尤物……” 说话的人正是那穿着侍卫服饰的男子,此人正是我进宫前在宫门有过一面之缘的郭红涯。
幸亏我的发带被水冲走,现在披头散发,面青嘴唇白,人不似人、鬼不像鬼的,郭红涯也认出我,否则被他认出来,
我以后在他面前也抬不起头了!
“哈哈哈……”郭红涯还没说完,于忍之已经放声大笑了。
于忍之好不容易止住笑,指着我道:“就他?他小时候的尿布还是我换的呢……”
“够了!”听到这里我再也忍不住,大声喝住他。
TMD于忍之你也太二百五了吧?我知道你对林双绝很不屑,那也看看现在是什么场合,我这样衣不蔽体的,若是告诉人
家我就是林双绝,我以后还用见人吗?
只是我这一声出乎意料的低喝,不但止住了于忍之的言论,也将船舱里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我只能哀求的望着于忍之,低声道:“我想回家。”
于忍之眼光灼灼的看了我一眼,突然笑了笑,伸手扯过一直没吭声的戎装青年身上的披风,盖在我身上,拍了拍我的
头,似乎告诉我他知道要怎么做一般。
然后于忍之对那几个人说道:“小王爷,下次再请你看病吧,我要先走了。”
“不是吧,你这么快就回去?”郭红涯道,“啸天知道你今天从晋城回来特意在船上替你接风洗尘,你居然这么快就
走,太不够朋友了吧?是不是啊啸天?”
这个什么啸天倒是没有难为我和于忍之,开口说道:“既然忍之有事,便先走吧,我们改日再为忍之你接风洗尘。”
“啸天你也太好说话了……”郭红涯不依不饶道。
“好了,”这个什么啸天打断道,“忍之你走吧,明早我再上门拜访。”
“还是啸天好人,那我先告辞了。”说完于忍之把我背在背上,走到船头,纵身一跃,我只觉腾云驾雾一般,人已随
着于忍之到了岸边。
岸上杨柳依依,随风飘荡,月亮已经出来了,颇有“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诗情画意,只可惜我又冷又累,趴
在于忍之肩上被风吹得直哆嗦。
于忍之将我放下地上,我的身高才到他胸口,出于礼貌,只能强打精神抬起头望着他。
于忍之低着头,诚恳地对我说道:“刚才差点说出你的身份,是我疏忽了,对不起。”
我能说什么呢?也就一句“没关系”了。
沉默了片刻,于忍之问我道:“你是因为舍之才跳河吗?”
19.见一步,走一步
沉默了片刻,于忍之问我道:“你是因为舍之才跳河吗?”
我的心咯噔一声响,心想,原来你全都看到了,还一直在那看热闹,最后才高抬贵手,姓于的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
不过,我该如何回答呢?说是,那就不能说自己失忆了?如果我说不知道,那就得装失忆。唉,整天装小白的也够,
而且这谎话就像滚雪球,越滚越多,最后把你压死!
嗯……干脆就顺其自然吧,他问什么我就答什么;不问我为什么不记得他,我就不说;他要是问了,我就说自己也不
知道,反正这事就像是别人问你是不是处男,若你一口咬定自己是,别人也无可奈何……
于是我迎着于忍之濯濯的目光,道:“既然你都看到了,何必还明知故问?”
“呵呵,”于忍之歪着头,看着我,似笑非笑道,“八年不见,你还真是有点不一样了。小时候的你总是像只小狗一
样躲在娘后面,可怜巴巴的看着别人,明明想跟我和舍之一起玩,却又不敢说,现在倒是有些胆量了。”
原来于忍之和林双绝已经有八年没见过面,太好了,那于忍之就比于舍之好骗多了。
心头大石去了一半,脸上也带了些笑意,我对于忍之道:“那自然,八年不见,忍之哥哥越发玉树临风,刚才双双没
认出忍之哥哥,还请忍之哥哥恕罪。”
“你太客气了,不知者不罪,”于忍之皮笑肉不笑道,“我和林双绝前年还见过面,若是真正的林双绝不可能不知道
。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cao!没想到于忍之看上去大大咧咧的,居然和于舍之一样阴险狡诈,用话套出我不是林双绝!我该怎么办呢?
我满头黑线,浑身冷汗直冒,脸上勉强挤出笑容,道:“忍之哥哥你也真是的,明知道我把头磕破了,脑子不太好使
,记忆也有些混乱,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所以、所以……”
于忍之没等我说完,便将手放在我肩膀上,阴恻恻的道:“所以什么?”
他的手微微用力,我顿时疼得浑身骨头直打哆嗦,好不容易咬住牙,才蹦出两个字:“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