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下头,在他耳边轻吻了一下:[等你伤好了以后......]却又忍不住一笑:[你脑子里也没别的东西......]
阿多大喜过望,猛地拉开他的手:[我......我要在上面......]
路家声几乎喷血:[少得寸进尺。]
他转身想走,看到桌上的药瓶,纹丝未动,就知道这小家伙又在偷懒:[药吃了没有?]
阿多微张了嘴,想应声而出,却又实在不善于说谎话。
路家声淡淡一笑,收了药瓶:[那也没必要在这里做摆设。]
阿多急忙从身后抱住他:[我吃......大佬......技吃......]他把脸贴在他的后背上:[只要你肯理我,让我做什么都
可以......]
路家声心里一软,阿多像刚出壳的小鸟,认定了一个人,心无旁骛,虽然让人觉得不胜其烦,倒也有他的可爱之处,
这世上不要说找一个忠心耿耿的情人,就是下属,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路家声回手摸了摸他的头:[身体是你自己的,
除了自己,没有人会替你惦记着。]
[我知道......]阿多收紧了手:[大佬......]
[嗯?]路家声听他可怜兮兮的声音,回过头看他。
[我......我......]阿多几次欲言又止:[我要在上面......]
路家声哭笑不得,狠搡了他的额头,阿多撞上枕头,唉的叫了一声。路家声拍了拍他的脸颊:[毛长全了,再做这种梦
也来得及。]
阿多急于证明,去解自己的裤子:[我长全了,不信你看......]
路家声哈哈大笑,阿多有点不好意思:[你净拿我寻开心......]静了一会儿,觉得心里难过,路家声待他自然是没的
说,可总觉得有哪里不大对劲儿。
路家声搂了他肩头,阿多还带着少年的细瘦,渐渐长起来了,介于少年和成人之间,脸是极俊秀的,比杜冷更多了一
份清丽,路家声扭过他的脸,在他唇上啄了一下,阿多猛地瞪大眼,路家声微笑了:[等你长大了,也不是不可以。]
阿多呆了一会儿,脸竟慢慢的红了。
南伞口岸到果敢不过是百米之遥,距离临沧太近了,战火一起,不但中国政府密切关注,就连国际禁毒组织也表现出
了浓厚的兴趣,但只是观望,认为是狗咬狗,李庆后名声固然狼藉,路家声在这些人眼中也不是什么好鸟。
他对国际禁毒人员的态度十分懒散,禁毒是没有错的,口号挂在嘴上也份外的响亮,但切实的问题根本不在这里,十
八万人张着嘴,让祖祖辈辈靠种烟为生的农民吃什么?他不反对禁毒,但做起事来唯唯喏喏,并不肯身体力行,因此而
失去了美国人的欢心。
杜冷倒一直是以民族实业家的身份出现,被外界传的神乎其神。前些年他提出以糖代烟,鼓励烟农种甘蔗,却耐不过
天炎人祸--有李庆后从中做梗,国际市场上的糖价又从两千四跌到了一千七,烟农手里的甘蔗卖不出去,杜冷只好掏
自家的腰包回收,大伤了元气,但也意外的赚了个好名声。
杜冷是看重这些的,他有他的道理,果敢地窄人薄,外面碾死他们无非就碾蚂蚁似的。路家声的位子早晚是他的,他
看的明白,路家声虽然心思够用,但性子软,缠绵于情事,是扶不起来的阿斗,他倒有点喜欢他,想起他在葡萄架下
的欲言又止,意外的有一种柔软的感觉,百转千回。
杜冷在这些事上是比较迟钝的,也可以说他是有点晚熟,他热中于名利,认为爱情纯属扯淡,对此不屑一愿,但他忘
了最根本的一件事,他是个人,不是木头,木头不会被感情所左右,可人呢,那就很难说了。
秋季里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拉开了双鹤城一战的序幕。杜冷是在夜里接到电话的,他睡得正酣,忽然间电话铃响,
仿佛长空过电,杜冷猛地坐了起来。他这几天倒和周五全商讨过,如果李庆后下手,得了青令大营,下面就可能是南
伞,一直也没听见什么动静,估计着也快差不多了。
电话果然是下面的驻军打过来的:[大佬,李庆后的兵打到双鹤城这边来了,我们正往外撤!]
杜冷吃了一惊,双鹤城名义上是路家声的地盘,但兵权却在白笑成手里,是最难啃的一块骨头,怎么也没想到李庆后
竟会从这边下手:[路家那边的情形怎么样?]
[全乱套了,溃不成军,这一手太狠了,谁也没料到。]
杜冷听得电话里的风雨声,心里微微一动,李庆后会有这样高明的手段?以前倒没看出来。电话一撂,铃声又响。
[大佬?]
杜冷轻应:[知道了。]
对方沈默了一会儿:[容我说句逾矩的话,大佬,此时再不出手,长了李的势气,寒了路的心,怕是以后不好相处。]
[他情形不好?]
[好的。]对方轻哼一声:[乐不思蜀。]
[怎么讲?]
[和那小猴子抱成一团了。]
杜冷攥着话筒的手紧了一紧:[那就让他去乐。]
猛地扣下话筒,杜冷立了一会儿,竟有些气息不稳,不禁佩服路家声,真是好气度,这种时候,竟还有心思寻欢作乐
。杜冷来回走了两步,越想事情越是不妥,这样下去,李庆后一股作气,收了路家声的兵力,哪还会有他杜冷的立足
之地,他拨了电话过去,接的人竟是阿多,杜冷气不打一处来:[叫路家声过来听!]
阿多也不敢多话,过了一会儿,仿佛是换了路家声,杜冷一听他的声音。心里顿时静了大半,心想自己这是做什么呢?
人家不急,你又急的什么。杜冷把火气压了一压:[双鹤城那边也开火了。]
路家声仿佛是叹了口气:[他倒是精明的很。]
[我疑心他后面另有高人。]
[或许吧。]路家声不置可否,似乎是有些心不在焉。
杜冷暗自气闷:[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啊?]路家声应了一声:[没什么。]他打了个哈欠:[最近有些累。]
杜冷的心思立刻就转到另外一些事上去了:[你倒看得开。]
[有什么看不开的。]路家声笑了笑:[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有些事你争也没有用。]
杜冷真想从电话里伸出手去一把捏死他,静了许久,才甩手扔下了电话。他脑子里转了许多念头,路家声若是使诈,
按兵不动,只等着他出手,那这心眼可就玩的太深了,也不像他的为人。但就算是如此,路家声胜这一仗,也总好过
李庆后,杜冷此时的心境有似押宝,生死攸关,富贵一念间。
雨下得越发暴烈,透过纱窗可以看到豆大的雨点,拍在玻璃上,迅速化成了一条水线。
杜冷仿佛可以听到远山传来的呐喊厮杀声,那声音清越激昂,仿佛是阵前敲响了战鼓,让人热血沸腾。杜冷紧抓着话
筒,眼前闪过一道道的人影:李庆后、路家声,脸上的表情栩栩如生。
他一直在等一个机会,这并不容易,于他来讲,就像是大海捞针,并且随时可能变成旋涡,毫不可靠,只凭他的直觉
,他又想起了阿多,这小子始终给他不好的印象,或许是他多疑了,或许是其他的什么原因,他始终不承认是因为路
家声,那似乎让他觉得羞耻,但想到阿多的时候,他手指微紧了一下,又缓缓的松开,然后再收紧。
容不得他再犹豫,机会很多时候就像这场暴雨,劈头盖脸的来了,转瞬就毫不留恋的去了,他猛地提起话筒,指下如
飞,拨通了双鹤城驻军的电话。
[掉转回头,向双鹤城开火!]
半夜里雨势才略见了缓和,安绿泡了一杯茶,送到路家声手上,外面天黑的是一片笼统,路家声看那水杯里的茶叶,
或沈或浮,轻飘飘的,仿佛无根的浮萍,料不清自己的归宿,他让阿多去睡,他伤还没好,受不了熬夜的苦楚。
阿多却笑起来:[大佬太看轻我了,我什么事没经过?]
路家声看了看这个十六岁的男孩子,却口出狂言,只是微微一笑。
电话铃忽然抽风似的猛跳起来,安绿全身一紧,急忙把话筒抓在了手里,凝神屏息听了一会儿,脸色就渐渐变了,他
微张了嘴,被人打了一巴掌似的,转头看向路家声:[大佬、大佬......]
他猛地提高了声音,把阿多吓了一跳:[双鹤城现在情势大转,杜家大佬他出兵了!]
屋里众人先是一怔,随即欢呼成一团,路家声却咋了一口茶,淡而无味,显得有些漠然。阿多往他怀里靠了靠,仿佛
是觉得冷,路家声微笑着拍了拍他,他抬起头,想从路家声脸上捕捉到一些蛛丝马迹,但什么都没有;只是他的心惴
惴不安,他忽然伸手抱紧了他,像一个孩子,任性的霸占着自己的玩具,不允许其他人染指。
安绿低声问路家声:[要不要给杜家大佬去个电话?]
路家声摇头微笑,没什么好说的,各取所需而已。
安绿还不死心:[杜家大佬也算仗义了,总不至于见死不救,大佬您也放开些,日后还有许多事要合作。]
路家声淡淡应了一声:[你说的是,不过利害是非摆在那里,他自然有他的主息。]
安绿不服气:[他怎么不去帮李庆后?]
[哈哈。]路家声倒笑了,拍拍安绿的肩膀:[你太天真!]
安绿还想说什么,路家声却向阿多一招手:[走,睡觉了。]
阿多立刻跟了上去,紧贴在他身后,路家声打发众人:[都去睡,战局已定,双鹤城我们赢定了,用不着惦记着,睡个
安安稳稳,明早起来好做事!]
众人哄然回应,纷纷熄了灯,各自回屋。阿多随路家声走到卧房门口,向屋里探了探头,他平时并不跟路家声一起睡
,因而试探着,不住的去瞄路家声的脸色,但今晚的路家声仿佛份外的沈郁,他看不出一点端倪来。他直觉感到他不
高兴,但又不明白为什么?只坐在床上呆呆的看着他。
路家声洗了澡,见他还占着床,两脚微蜷着,蹲坐在上面,轻声呵斥:[还不去睡!]
阿多微扁了嘴:[大佬你为什么不高兴,仗不是打赢了吗?怎么还不高兴?]
路家声看了他一会儿,他忽然一头扑进了他怀里:[我让你高兴起来好不好?]
路家声笑了,他如果只有十六岁,像阿多一样的,除了爱和情欲之外,什么都
不用想,他也能高兴得起来,可惜那不可能,一个人的年龄和快乐永远成反比,处在他的位子上,用不胜寒三个字来
形容是最恰当的。而他的高处,不过是一个果敢行政区的首府而已,难怪古时候的皇帝都要称孤道寡。
[大佬你笑得好难看。]阿多用手扯了他的两边嘴角:[不想笑就不要笑,干嘛和自己过意不去?]
[傻瓜。]路家声抓住他的手,让他安份些:[人活着,大多数时候都是要和自己过意不去的,如果由着脾气胡来,那这
天底下不是乱套了?]
[我管他,自己高兴不就好?]
[所以说你傻。]路家声拍了拍他的脸:[快睡吧。]
阿多趁这机会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见他没什么反应,就又到另一边去亲。路家声把灯关了,阿多从身后抱着他。奇怪
的是这夜里,万籁俱寂,他距他这么近,竟也没什么想法。
阿多直觉感到路家声是睡不着的。他的直觉一向很灵敏,手伸到路家声面前晃了晃,果然听他低斥一声:[别胡闹。]
阿多忽然翻身坐起来,兴致勃勃的扳着他肩膀晃了晃:[大佬,要不然这样吧,反正你待在这儿也不高兴,我们两个私
奔,跑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谁都不认识我们,你想想看,也没人来烦你,也用不着想这么多的事......]
路家声被他逗笑了,睡不着,索性也坐了起来:[想的倒挺不错,那这儿一大家子怎么办?]
[你不在,他们也有他们的办法,这天底下谁缺了谁不能活啊?]
路家声心里微微一动,阿多这话说的倒是个道理,谁也别把自己当个人物,在别人眼里,说不定你就是个傻瓜。
路家声心情莫名的好起来,微笑着看向阿多:[那我们得吃饭吧,靠什么生活?]
[这好办。]阿多攥紧拳头挥了挥:[我有力气,能干活,我养你,大佬,你什么都不用做......]
路家声实在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一把搂了阿多到怀里:[好,等我把这手头上的事儿收拾完了,我就跟你私奔。]
[说真的?]阿多猛地抬起头:[你可别又哄我。]
[不哄你。]路家声微笑,不哄他还能哄谁呢?
阿多楞了一会儿,竟一个人微笑起来,但总觉得不可能,真真假假的,被这个念头折磨着,夜里就做起了梦。
阿多的梦是灰白色,暗而惨澹,两个人同居,相视而笑,脸上都蒙上了灰沈沈的土,阿多听人说过,有些人做梦是有
颜色的,可以显得幸福些,竟在梦里就暗自先羡慕起来了。
第八章
转过天来果然睡过了头,是被一片鞭炮声惊醒的。阿多向四周看了看,路家声已经不在了,他一跃而起,伤口被扯痛
了,咧开嘴滋滋的倒抽着凉气。
楼底下聚集着很多人,热热闹闹,也看不出哪个对哪个。阿多有点奇怪,这到底是个什么日子,怎么好好的还放起炮
来了,他摸出屋,见老张在门口站着,一脸喜气洋洋的表情。
[这是玩什么名堂?]阿多抓了抓头,终于在人群中找到了路家声,秋雨过后,天气已经有点凉了,他穿了米黄色的长袖
衫衣,底下是一条白裤子,身量修长,脸上挂着笑,在阿多看是有点假,不过大多数人已经习惯了他的表情,认为那
叫和蔼可亲。路家声对自己的形像一向十分注重,接近于偏执,他不穿过夜的衣服,从不会对人发火,但阿多觉得,
那并不代表他就真的没一点脾气。
阿多近乎贪婪的看了他一会儿,目光渐渐掉转,落在了他的肩膀上,他肩膀很周正,是衣架子的身量,所以手搭在上
面就显得份外刺眼。那一瞬间阿多脑子里闪过很多念头,但是乱,找不到苗头,他想到了昨天晚上的梦境,灰暗的惨
白色,仿佛预兆着什么。他有点冷,把身子蜷到了门框后面,想把自己藏起来。
人群一拥而入,路家声是主人,要让杜冷先进,他倒也不推辞,笑着说道:[你我还客气些什么......]
这话稍一寻思就能听得明白,大家都是一家人了,就没什么好计较的,旁边人也就想到了妮卡身上去,倒也算不上牵
强。阿多的心里却有另外一种忐忑,见路家声也并不反驳,微微一笑,让杜冷落了座。
往后他们说的事阿多都听不太懂,无非是我打你你打他他再打我,阿多不明白,这世上的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心眼
,乱七八糟,并且乐此不疲。
杜冷和路家声说的倒都是正事,主要是双鹤城一战,表面是赢了,但赢的并不轻松,照杜冷的想法,李庆后实在不该
有这么强的实力,路家声却说:[人不可貌相。]
杜冷笑起来,随手拿了个杯子,往他跟前一搁:[你看好了,这是个杯子,不是水缸,它能盛多少东西,你和我眼睛都
能看得着,我就不信,你就真是一点都不明白。]
路家声不置可否:[明白什么?]
[你行。]杜冷指住他:[你跟我装到底。]
路家声笑了笑:[我是真不明白,不像你,手眼能通天。]
杜冷心里有鬼,被他拿话一堵,就翻了个个儿,立刻笑着打岔:[李庆后是个糖人,空有一层皮,跟你的兵力是没法比
的,这也是我一直没有出兵的缘故。]
路家声笑而不答,他不出兵,不过是想捡个现成的便宜,没想到势头不对,越来越见凶险,只好见风使舵,改了方向
,不过这话留在心里想想就算了,因为明摆着的事儿,谁都知道,但谁又不能说。
[可看现在这情势,李庆后他明显是有后手。]杜冷想了想,又说:[先不说他用兵神出鬼没,就说这股子嚣张劲儿,根
本没把谁放在眼里。]
路家声淡淡的说:[这话也不对,他是忌讳着你的,不是还给送了寿礼了吗?]
[呵呵......]路家声也笑了:[就是,好兄弟。]
杜冷又是一窒,半天没说出话来。
路家声倒站起来打圆场:[以后可真就是一家人了,生死与共,什么事你都多担待着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