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俺的错——沁柳

杏子朝他笑了一笑，打湿了软巾再拧乾，握著那软巾细细替李四擦著脸，连耳朵脖颈都没放过。枣子打开一个白瓷小

瓶，将里头带著清香的乳白色液体倒了些许至掌上，用两手稍稍晕开後，轻轻揉按著李四的脸。李四其实根本还未清

醒，所以只是呆呆地坐著，让两个姑娘对他涂这擦那的。
过了好一会儿，李四才突然清醒似地，睁大眼瞪著二婢，一副不明白事态的模样。
「王妃，今日您可得好好梳洗一番，等会吃过饭要让下人们见过主母呢。」杏子愉快地替他梳著发，将他一头长发以

一根通体莹白的玉簪给绾起。
「啊？」李四一愣。
「是呀，今日可重要著呢。王爷除了您之外还有三房妾室，今日是怎麽也不能在他们面前落了下风呀。」枣子望著衣

箱里待人选拣的华贵衣裳，眼里闪著光芒。「就这件青色的好了，简单又贵气，显的王妃大方。」
李四默然。
轩辕无静还有三房妾室。
除他之外，尚有三人。
明明早就告诫过自己，他们之间不可能有爱情，可是一旦知道所谓的现实，心里却还是被针尖刺到似的发疼。
咬著牙，李四决定不再多想。本来就是麽，轩辕无静有几房妾室干他什麽事？就算轩辕无静有三百房妾室也不干他的

事。
顺从地让二婢替他套上依旧是层层叠叠的衣裳，李四望著镜中的自己，好半天没有回神。
真是不像自己。
镜中那人穿著华贵的丝衣，长发梳的齐整，眼神漠然且面无表情，彷佛是个喜怒哀乐都不外放的人──只是自己心里

清楚，完全不是那麽回事的。
是轩辕无静改变了他。
如果没有轩辕无静，他不会多想不会情伤，什麽都不会有，就只会是原来的他。不识情愁的他。
如果没有认识轩辕无静，他李四今天也只怕是安分地在王府当个长工，工作不算粗重，待遇还算不错，赚得的饷银送

回家给娘亲使，几年後也许娶个乡下姑娘，而後回乡耕田种稻，生几个孩子，与自己的老婆在田间终老一生。
李四咬唇，霍地起身，吓了本来专心给他打扮的二婢一跳。
「别弄了，俺心烦。」李四以简单的六个字拒绝了两个姑娘的殷勤，平日一脸和顺的面孔此时却正经地板著，眸子里

隐著二婢看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不料此时却有人来通报，说是王爷在偏厅里候著，要同他一起用早
膳。
李四没有选择地跟著去了，到了偏厅，轩辕无静已端坐在主位上，品著清茗一脸閒散。
「昨夜睡的可好？」轩辕无静问道，懒懒地又啜了口茶。
「托您的福，俺睡的非、常、好。」李四气闷。
「在气什麽？气我昨夜没有好好疼爱你吗？」轩辕无静似笑非笑，那模样风流到了极致。
「呸！鬼才气那个咧！」李四瞪著眼前绝丽男人，一双眸子彷佛要烧起似的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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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模样当真凶狠，还挺像只公老虎呢。」轩辕无静轻松地笑著，清丽的黑眸一瞬也不瞬地望著李四。
「你──」李四待要反驳，话头却又立时被轩辕无静的眼神给遏止住。
那双纯黑的眼眸，此刻却扬著像是挑衅的光芒，张狂地直直盯视著他。
李四吞了口口水。
情况有些不对......轩辕无静看他的眼神，似乎...似乎......
两人无言的对视著，良久，李四终於放弃似地想移开视线，却听轩辕无静笑道：「李四，你真可爱。」
闻言，李四心里一把火腾地烧起来：「俺才不可爱，别把你用来哄女人的招数用在俺身上！」
轩辕无静怔了一下，方开口：「你不喜欢我这麽说？」
「废话！俺是男人，怎麽能用称赞女人的话来说！！」李四吼他，磨著牙一副地痞流氓的模样。
轩辕无静却笑了。「既然如此，那我该用什麽词说？」
「...不知道。俺没读过书，哪里知道你们这些奇奇怪怪的辞汇？」李四别过脸不看他。
轩辕无静伸出纤纤素手，将李四的头扳回来，一脸的深情款款：
「...李四，你真英俊。」
李四一时呆掉了。
明知轩辕无静只是在耍他，可是听到美人口中说出如此令人不由自主欣喜的言词，李四还是忍不住暗自窃喜。
喜的才刚想跟轩辕无静道谢，李四却想起自己这样子可不就挺像被男人称赞过後的姑娘乐开怀的模样麽？心底一思量

，还是硬生生把那高兴的情绪给压了回去，近乎平板地说：「谢谢您的称赞。」
看他这副模样，反倒是轩辕无静迷惑了。
他不是没观察到李四在那一瞬间眼底涌上的喜意，既然如此，为什麽
李四又要用这麽平板无趣的态度跟他道谢？
轩辕无静百思不得其解。
在轩辕无静只顾著推断李四此人之时，李四早饿的不耐烦，也不管轩辕无静尚未动箸，自己已开始吃了起来。
唔唔，真不错。这王府的厨子手艺好的真是不像话──李四心想，一边狼吞虎咽地咬下眼前鲜嫩的糖醋溜鱼片，回头

几口吃尽温热香甜的芙蓉蟹黄羹，另一只手又挟了筷板栗红煨鸭塞至嘴里。
「喂，你到底吃不吃啊？」李四问著，心思转到了轩辕无静眼前那盘荷叶粉蒸肉上。
轩辕无静回神过来，才发觉满桌菜肴已被李四吃去了一半，不由目瞪口呆。
「吃慢点儿......没人跟你抢......」轩辕无静眨了眨眼，忽然想到自己面临再不吃就没得吃的局面，忙拿起玉箸，

也开始进食。
一顿饭就在两人无声的吞咽中结束，终於填饱了肚皮，李四满意地饮下清茗，心中第一万次称赞王府厨子的好手艺。
轩辕无静含笑看著李四，忽然有种错觉，好像自己是李四的妻子，看著丈夫吃下自己为他精心准备的早膳就感到无与

伦比的满足。
李四接过杏子递上来的巾帕擦嘴，满足地瘫在椅子上，标准的坐没坐相。
「吃饱了？」轩辕无静姿态优雅地擦著嘴问道。
「嗯。」李四懒懒地应著。
「那该办正事了。」
──什麽正事？
还没来的及问出口，李四就被轩辕无静给拖出了偏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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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要干啥啊？」李四无缘无故被轩辕无静带到大厅里的主位上坐好，自然是一头雾水。
「也该让他们见见主子啦。」轩辕无静在他身边坐下，打了个响指，随即一群服色整齐的婢女童仆齐齐走上前跪下行

礼，口呼「参见王妃」。李四看到先前见过的王总管也在人群之中，自是吓了一跳。
「这、这样好奇怪......」李四喃喃念著，看著眼前跪拜的人群一批换过一批，到了最後，上来的却是只馀三人，而

且行的是平辈间的拜礼而非奴婢行的跪礼。
那三人为两女一男，光看身上的衣著就可断定他们不是下人，李四愣了一下，才记起这三人大概就是轩辕无静的妾室

。
「棠砚见过王妃。」立於最左边的俊秀男子缓声说道，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俊魅的让李四有些看傻了眼，不

知道该说些什麽，只能含糊地应了声。
「寒衣见过王妃。」最右边的艳媚女子风情万种的一笑，颇有往昔青楼名妓的风范。
「芸儿见过王妃。」中间的柔雅女子悄声说道，盈盈一福。
「呃......你...你们好......」李四尴尬地说著，不知道在这种状况下自己应该说些什麽。
「李四，这三人都是我的妾室，以後要好好跟他们相处。」轩辕无静浅浅笑著，不是没察觉到李四的窘境，可是他却

觉得这样无措的李四挺可爱的，真是怪了。
「喔。」李四随口应了声，心里却著实有几分难受。
轩辕无静要他跟那些漂亮的妾室好好相处呢......不知怎地，这话听起
来就是叫人火大。
「李四？」
「俺、俺没事。」咦，什麽时候人都走光了？
「你好好在家里休息，我等会而要去宫里，要等晚上才回来，你别出去乱跑啊。」轩辕无静叮嘱著，靠过来亲了李四

的唇一下。
李四呆了片刻才後知後觉的惊叫了声，惹的轩辕无静忍不住笑出声，带著张狂的笑声离去。
轩辕无静离去後，李四便也离开大厅，杏子枣子二婢见他无聊，所以提议要带他逛一逛整个静王府，李四自是欣然答

应。
轩辕无静真是个懂得享受的人，李四心里如此想著。
除了自己以前打理的梅花林外，静王府里还有一整片枫林，一整潭荷花，院落里尽是种满了许许多多的奇花异草，数

量多却不显繁杂，王府里甚至还有什麽小桥流水山木草石，亭台楼阁更是精致的不像话，漂亮的不像是人所盖出来的

。
别的暂且不多说，轩辕无静的府邸当真是很大，他与二婢走了一个早上还没逛完一半，却都已有些累了。
「王妃？」
优雅的男声从不远处传来，李四回首一看，好像是早上见过的，轩辕
无静的妾室......
「午时已到，王妃是否赏光与棠砚一同用膳？」靳棠砚仍是淡淡笑著，拱手一揖。
李四急忙回礼，道：「也好，那......俺就不客气了......」
「那麽请王妃跟我来吧。」靳棠砚徐徐转身，领著李四进了自己所居的荷风小榭，二婢跟在後头也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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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著靳棠砚走入屋内，李四一时有些疑惑。
偌大的屋子里，却只简单摆了几样家俱，空盪盪地令人觉得些许的不适应。
「染翠，准备用膳。」靳棠砚微微扬声吩咐，转过头来客气地让李四先坐下，替他倒了盏清茶。
李四在酸枝梨木椅上坐下，接过那盏茶，不好意思地笑著道过谢，随即开口：「怎麽称呼公子？」
「唤我棠砚即可。」靳棠砚一脸友好，在他身边另张椅上坐下。「王妃不需如此客气，在这里，您才是主子。」
「呃......棠砚......你可否......可否不要叫俺王妃？」李四迟疑地说著，「听起来怪别扭的......」
「这是府里的规矩，要改称呼也得让王爷改。」靳棠砚促狭地笑了笑，「晚上入寝之时，王妃给王爷说说也就是了。

」
「喔......」李四呆呆应著，方想明白靳棠砚话中意思。
这......这是指让他在轩辕无静对他做些什麽的时候提出吗？
李四才想著，心思却不由得绕到了前夜的床笫之事，脸上倏地一红，耳根热辣。
靳棠砚哪里知道李四心思？只是开口絮絮叨叨地说起了手中清茶的来历。靳棠砚此人向来对身外之物不多感兴，唯独

对「茶」此一物却是
倾心相喜，简直是疯了似的喜爱，什麽雨前龙井君山银针......样样都视若珍宝，就连轩辕无静对他此趣也是大为摇

首，不明白为何此人能
爱茶如斯到此地步。
李四好不容易把心思自那夜荒唐拉回来，却闻靳棠砚诸多煮茶品茶的要诀，自然是听之不明白却又不好意思打断人家

雅兴，只得默默听著他高谈阔论。
此时终闻一小厮禀告已可用膳，李四心里暗暗一喜，靳棠砚停了话，方羞赧道：「王妃见笑了。棠砚就这性子，一但

说起茶道便是无了形象，倒让您看笑话了。」
李四见靳棠砚眼波盈盈似水，羞而靥生红晕，忍不住对此人起了好感，道：「棠砚说的是哪里话？你对茶道如此专精

俺可是钦佩的很
呐。」
靳棠砚复而一笑，起身领著李四与二婢进了内厅，一桌精致菜肴早已备齐，香气四溢使得李四禁受不住地咽了口口水

。
好香。
「王妃别客气，咱们开始用膳吧。」靳棠砚含笑看著李四，李四也朝他傻傻一笑，随即──
靳棠砚微张著嘴，惊讶盯视著眼前狼吞虎咽风卷残云的男人。
这是什麽啊？简直毫无吃相可言！
才刚这麽想，下一瞬靳棠砚却突兀地笑出声来。
眼前男人生就一副坦率自得的好性子，单纯到让人无法生厌的程度，而那毫不掩饰的坦率正是他一心所向往的物事。

在轩辕无静面前，他一直都是以不在乎来掩饰自己，而轩辕无静也正是被如此的他所吸引，可是被埋在心底深处的、

他自己真正的意念想法却从未表露出来过。
因为无法做到，所以他竟有些羡慕李四了。
李四在轩辕无静面前，一定也是毫不做假且坦荡无愧的吧？直率到令人不由自主心生怜爱的地步......
靳棠砚轻轻咬著唇，心里有什麽酸楚的物事一淌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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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毕午膳，李四向靳棠砚告了辞，出了荷风小榭，漫步踱回自己原先住的院落。
风徐徐吹过，阳光暖暖地一散而落，李四走在青石板铺作的小径上，望著眼前从林间落下的斑驳光影，忍不住打了个

呵欠。
好困。
其实也没做些什麽事，只是早上一直在王府里转悠，绕了许多地方，现在觉得有些累罢了。
李四心里不知盘算著什麽，回了自己原先住的那院後，让二婢下去休息，自个迳行躺到了柔软的床褥上，也不管还正

是大白天呢，毫不犹豫地闭上眼便睡了。
轩辕无静回来的时候，李四还在床榻上睡著，轩辕无静慢慢的走近床边，不知为何脚步放的很轻，轻到他自己都几乎

以为自己在作贼的程度，然後在床榻角落小心地坐下。
李四侧躺在床上酣睡著，长相平凡的脸上带著些许红润，舒展的眉和紧闭的眼说明李四此刻睡的正香。轩辕无静安静

地望著李四的胸口随著呼吸起伏，竟没有出声叫醒沉睡中的男人。
半晌，李四不算长的睫毛微微动了一动，缓缓地睁开眼，眼神却仍是迷蒙，一副还没睡醒的模样。
轩辕无静凑近了些，伸出手捏了捏男人的脸。
「......你做啥？」男人嗓音低嗄，混著一丝还没清醒的迷糊。
「醒了就快起来，吃晚膳的时间到了。」轩辕无静朝他笑了笑，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像是在摸宠物一般。
李四皱眉，「别这麽摸俺。」
「为什麽不行？」轻挑柳眉，轩辕无静的表情看上去十足一头雾水。
「俺不是你养的猫狗。」李四老实。
「唔，那，换这样......」轩辕无静靠过去，亲了他脸颊一下。
「......这没有比较好。」李四明显逞强，即使耳根上慢慢泛起可疑的绯色。
「是吗？那再换一个......」微弯著唇，嗓音带笑。
轩辕无静整个人压到李四身上，不顾李四挣扎反抗，搂著他就是一个深吻，李四气喘吁吁，再要推开轩辕无静却已是

手脚发软实属不能，只能青著脸等轩辕无静放开他。
「你到底要俺怎样？俺是男人，不漂亮又不聪明，只是大字不识一个的村夫，你到底要玩俺到什麽时候？」李四终於

发飙。
一直不明白轩辕无静为什麽挑上他，他只是个普通的乡下人啊！
可即使是这样，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欺骗自己，说不定轩辕无静对他是认真的。可如果真要说的话，轩辕无静对他大概

只是觉得新奇想玩玩而已，而他却发觉自己装不下去了。他无法假装自己对轩辕无静丝毫不动心、完全没感情。
轩辕无静说他当上王妃八成也是哄人的，皇帝怎麽可能真的答应让一个男人当上王妃呢？难道轩辕无静以为他很笨很

好骗吗？
别人不说，光是说那靳棠砚，光是那区区一个货真价实的男人也比他有资格当王妃。
李四咬紧下唇，力道大的甚至咬破了脆弱的表皮沁出了一滴朱红。
那微咸带腥的味道让李四的心一下子冷静了。
「王爷，你让俺回乡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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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你让俺回乡下吧。」
甫听到李四说出这句话时，轩辕无静的确愣了一下。
「怎麽突然这麽说？我待你应该不算糟糕吧？」
李四别过脸，声音里有著某种轩辕无静未曾见识过的冷酷：「俺要离开。」
「李四，你是说真的？」轩辕无静拧著眉，一脸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