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哈哈大笑起来。
秦观的容颜一瞬柔软,放下手,与他并肩继续向前。顿了一顿,方才说出要问的话。
“邵离刚才说的‘表白’是……”
“啊,地铁要来了!”还没说完,少年便慌慌张张地打断,指着头顶的提示牌跑下楼梯:“快点快点,还有两分钟,不买票怎
么行啊?”
“喂,等下一班好了……”
“我想早点回家!”
仓皇失措地跑进地铁里,毫无意义地岔开话题,因为忙乱撞到过往行人的肩头再停下来说抱歉……
这样的自己,一定会被秦观觉得很奇怪吧。
可是,那三个字的余温就好像火山的熔岩一样,烧灼他,煎熬他,让他无法平静,坐立不安……光是联想到,都会让血液滚
烫万分……
明明是春天的夜晚,却提前感受到了夏天的灼热。
番外 向日葵凋零的黄昏
【插入卷】安易辰视角·Beloved和洛绎的过去
现在说来,都已经是无关的话题了。
但很早很早之前,他确是默许过“Sunflower”这样一个乐队的名字。
曾以为乐队会拥有向日葵般倔强的生命力,永远面向明阳。
却在公众面前最终改名成了“Beloved”。
不再有自己的旋律,不再记得以往打拼时的心情……他要做的只剩下讨好市场。别无他想。
要说为什么,恐怕也是因为那个黄昏的末尾,他生命中真正的主唱冷笑着转身离去,一纸合同的复印件被撕得粉碎,纷纷
扬扬从头顶坠落……
一瞬,就带走了全部光线。
然后世界彻底灰暗。所有的向日葵,都在逆光深处……消失殆尽。
1
第一次听到洛绎的歌声,就知道他注定要为这个少年鸣响指间的琴弦。
“Hello~”少年笑容可掬地扒着门框,干干净净的容颜仰起来很是乖顺:“你叫安易辰是吧?听说在找人合租?”
他稍微愣了一下:“……唔,算是吧。”
“呼~帮大忙了!”立刻就舒了一口气,少年毫不犹豫地卸下自己身后的大包。
一脚把行李踢进去之后又开始叽叽喳喳:“火车上二十几个小时没睡觉了,哪里有床让我躺一下先……不好意思啊。”
说完竟直接挡开他的手臂冲进房里,自顾自开始欣赏房间布局。
“啊好正!洗手间和浴室居然还是分开的——”
“……喂……”安易辰急急忙忙跟了进去:“你还没……”
“哦哦,卧室挺干净嘛。”一脸惊羡地称赞,少年摸摸下巴转回头:“借用一下,你不介意吧?”
“你……”
“10点钟之前记得把我叫醒,还有点小事情需要处理,谢谢啊。”
“=_=……”
“那个,东西先在门口摆一下,等我起来立刻就收拾……啊对了,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
终于有机会说出口,他冷冷地抱臂靠去墙上。
“我什么时候同意过你可以进来?”
“呃……”少年轻微地怔了怔:“你不是找人合租?”
“……”问题好像不出在这里吧,喂==。
“啊,我不是什么可疑人物的。你看你看,我还有证件……”说完在牛仔裤的口袋里好一阵乱掏。
一张半旧的身份证送到他面前来,伴随着少年讨好的仰望。
半信半疑地接过来看了眼。
“洛……绎?”
“对啊对啊。”
“……”安易辰不动声色地把证件又送还过去:“拿上东西给我走人。”
“哈?为什么?”
“不为什么。看你不顺眼。”
“……啊,你这人很过分唉,我都二十个小时没睡觉了……”
“……”管他什么事啊。
“起码让我睡醒了再走,好不好?”几乎是在恳求了,少年黑亮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直视过来:“我真的一步也走不动了
……”
“……=_=”
靠,真是没办法。
2
那天黄昏,窗台上的向日葵开得很旺盛。他坐在夕阳下的阳台里随意拨弄贝斯,刚刚用完浴室的洛绎擦着头发笑眯眯地
从身后走过来。
“谢啦。”随手把毛巾搭在脖子上,少年长长舒了口气。
“……”虽然不大想理会,他还是头也不回地问了句:“你还在这里干吗?”
“听到你弹贝斯了嘛,就顺便过来看看,你的技术不大行唉……还是在随便弹着玩?”貌似是很认真地在给出建议。
“=_=……”他忍无可忍地站起身来:“话说完了?”
“啊,不要生气嘛,开玩笑而已……”吓了一跳地摆手,少年抬起秀丽的眼眸:“我是说,你好好弹的话,还是很有前途的
……”
他冷眼斜过去:“你又听过我好好弹?”
“看也看出来了嘛,你这么有范儿……”
安易辰从鼻腔里哼了一声,不愿再多说什么,重新坐下。
橘黄的向日葵把他冷漠的脸容也映得温暖俊秀,不知觉间便不那样令人生畏了。
少年便小心翼翼地凑过去,趴到阳台上。
“其实,我也很想做音乐人……”
静谧的天空下,潺潺流动过洛绎细秀的音色,他只波澜不惊地听着,低下头去,又缓缓拨弄起方才的音符。
流光碾碎在身畔,飘香的夏日……很安静。
不知从哪里插入的哼唱声满满撑起了整个曲调,他指尖一颤,难以置信地看去,身边那个望着晚霞的少年正随性而至地轻
哼着。
那是怎样的一种声音,他形容不上来,但是慢慢慢慢,竟忘记去弹奏……只呆呆地看住少年流丽美好的侧脸……
“呃?”察觉到他的停顿,洛绎有些不解地回过目光。
“你……”他放下贝斯,缓缓站起身:“要试试看做我们乐队的主唱吗?”
于是,一向以怕麻烦和完美主义着称的安易辰……
在香气四溢的夏天,收留了一只四处漂泊的流浪猫。
3
连最基本的了解都没有做到位……但是从一开始就认定只能是他。
不会再有别人……他安易辰的主唱,只能是洛绎一个人。
说不好那是种怎样的情感,从惊艳到激烈,从轻微的嫌恶到深刻的依赖……时光渐次走过,他的心也被撑得越来越满、越
来越大。
这是怎么回事他并不是很清楚,无意中问起来,却得到了令自己惊异的答案。
“你是爱上了什么人吧,小辰。”笑眯眯地一语中的,洛绎躺在沙发上随手换着电视台:“这就是爱嘛。”
“……什么?!”实话说,他吓死了。
“根据你说的判断而已……”少年打个哈欠,懒洋洋关掉了电视:“这是好事嘛,不要一副呛到口水的样子啦。”
因为惊诧而不能言语。四肢渗透了动弹不得的寒意……从头到脚都在紧张。
不会吧。不是的。不可能。
洛绎站起身来,揉着眼睛拍了拍他的肩:“到底是谁啊,是兄弟的话就告诉我啊。”
“……”安易辰惊魂未定地瞅着眼前的少年,竟触电般地闪开了那落下的手。
“不会是我吧?”玩笑般地指着自己,洛绎勾起唇角。
“当然不是!”下意识就否决了。
“啧,用得着这么快反应么。”少年撇了撇嘴:“不知道哪个倒霉的女人被你看上了……”
顿了顿,他伸了个懒腰:“我睡去了。”
如今思及,仍能回忆起当时的癫狂和震惊。
可能是时间证明了一切。他对少年的感情奔涌难抑,近乎于相爱……可是不对,那并不是纯粹的一种爱意。
更精确来说的话,应是相当程度上的……占有欲。
花瓣飘香的夏季,他把洛绎收留,他们走在车水马龙的街头巡演,他告诉洛绎:“我们能红起来,一定。”……
他没想到“红起来”的代价是“失去他”这三个字。
那时候,哪怕再怎么澎湃,他也不该就此预言。
4
洛绎的脸容常年挂着没心没肺的笑意。
渐渐知道了很多有关这个少年的事情,包括双亡的父母和所有交往过的情人。不管是他深深沉迷的“那一个”情人,还
是因为寂寞空虚而找寻的“那一些”情人。
很奇怪,本来不想知道的。
知道的越多,就越觉得躁动难安。那卑劣的占有欲在心中作祟,满溢到每一根神经末梢,简直要烧尽他的理智……少年左
手的尾戒让他恐慌,三天两头的夜不归宿让他恐慌,在他面前毫不顾忌的大大咧咧亦让他恐慌……
春夏秋冬,寒来暑往。而他,怯懦到连喜欢男人都不敢承认的他,也只能独自嫉妒着、疯狂着、无法抑制地愤怒着……
“啊哈哈哈,小辰,不要老一副别人欠了你八百万的脸啦,脸会变成火车道的……”
“……”洛绎……是不会知道的。安易辰苦笑。
“啊对了,今天给向日葵浇水了没啊……”少年弯腰拎了水壶便朝外走去。
他一直盯着洛绎离去,直到动人心魄的夕阳把那单薄的背影完全囊括。
哪怕那么想把眼前的少年据为己有,实际上也不敢移动分毫。
和洛绎的随心所欲不同,他是一个理性的人,且漠然到波澜不惊。他不会为这离经叛道的情感牵绊,他不会……毁了自己
的前程,让乐队陷入纠杂的舆论当中。
开始是这么以为的,也是这么决定的。
可是,究竟是好是坏呢,跟常人比,他确实是有点冷静得过头了。
有的时候,感情用事一次,是不是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只要跟我们签约,即日便可以为首张专辑做准备了,但是前提摆在这里,你们必须改头换面,从乐队名字到风格全部重
组……而且,我们已为你们重新选定了主唱,想好的话,就在这里签字盖章吧。”当白纸黑字的现实终于不可避免地摆到
他面前,他面临了人生中最有违完美主义的一次抉择。
不该太早把Kingdom有签约意愿的消息放给洛绎的。他拿着合同的复印件,慢慢地边走边想。
少年那兴奋欣喜的表情犹在眼前晃动,沿河岸生长的植物被暖黄色的暗光镀成一张模糊的画卷。
泥土沾满的迷人清香让他突然头晕目眩,再也走不动一步路。
是要放弃洛绎吗?安易辰颓然坐去河堤的草坪上。
反正也天生都得不到他,天生都不可能接受这种世人不容许的情感……不如放弃吧,对自己对乐队都好。
这才是成年人该做的,理性的选择啊。
但是怎么会如此难受,胸腔里震耳欲聋地碾过疼痛。犹如火车压轨而过,把心脏都要碾裂当下……
他闭上眼躺倒在身后微湿的草地中,伸出一只手背,搭在滚烫的额头上。
——回忆和失去,果真是两样最伤人的东西啊。
5
顺理成章地没有了“后来”。
一张合同的复印件就可以说明一切,他带着签过字的A4纸走到少年面前,看着它被那纤长的指尖狠狠撕碎,不屑地撇到自
己的脸上……
周围有行人好奇地看过来,但他不想闪避,一点也不想。
“明智的选择嘛,Leader。”冷笑着说了这么一句,洛绎掉头朝反方向离开:“先让我空欢喜一场,再这么撇清干系……
”
倔强的话语渐行渐远:“真是高明的很,一点朋友的情面都不顾及啊。”
他知道在他看不见的背影里,洛绎一定是流泪了,几近于付出生命地在歌唱、在努力……又怎么会在这种时候,没有丝毫
动容?
不可能被原谅了,已经。
可毕竟没有追上去,站在原地一语不发才是他的选择……所谓的成年人,大概都是这个样子吧。
会那样无保留地相信别人……只说明洛绎还没有完全长大。
但是,目标达成了。他们取得了摇滚乐团的No.1地位,他可以靠一盘专辑买到价值菲薄的名车高楼,也可以对着一眼望不
到头的歌迷潇洒地挥手……就算懒得摆出表情,也依然大受欢迎。
这是他想要的,一定是的,他不能让自己后悔。完美主义的奉行者,根本不需要“后悔”二字……
“安易辰先生,我们都知道你一向以‘完美’着称,那么请问你的摇滚生涯中,真的没有什么事情让你觉得残缺吗?”刺
目镁光灯下伸过来的话筒,让他情不自禁想要避开。
黑压压的观众延伸到天边,他坐在炫丽到极致的舞台上,让全国的电视台分秒不差地直播自己纹丝不动的表情。
“……有啊。”沉默了半晌,他终于吐出两个字来。
“咦?!”主持人显然没料到有料可爆,又一次职业性地追问开去:“可以说说是什么吗?”
他少有地在镜头前微微笑了:“我家阳台上的向日葵,全部枯死了。”
那样的微笑,哪怕看几百场LIVE也难以遇见,FANS们顿时忽略了他令所有人费解的回答,争先恐后地尖叫起来。
那样的他在镜头面前完美之极,不存在任何美学上的残缺。
唯有他自己知道,记忆里所有关于洛绎的胶片早已全部曝光。不论是唱着的笑着的还是微微出神的……都沦为幻影般的
苍白,无从找寻。
属于他的向日葵,属于他的太阳。
黄昏流泻的时分,竟与他南辕北辙。
41
那之后的日子,突然间时来运转。
也许是幸运女神莫名的垂青,他们竟接到了筹备发片的通知。
并在第一张专辑正式录制之前,应邀去参加一期宣传意味明显的娱乐节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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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花纹繁复的塔罗牌总算正面朝上,被翻了过来。
几只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紧了上面的花色——
魔术师。
路过的洛绎探头去看了一眼:“这不是女人玩的东西嘛,你们俩在这里腻歪什么?”
“嘘……”邵离头也不抬,把食指放在嘴唇边示意:“安静点,别干扰老子解牌。”
“说实话,你是个纯娘们吧=_=。”少年金发一晃,不屑地直起身:“女朋友怎么交的?长了老二没有……”
“随他们去吧。要上正式的娱乐节目了,第一次紧张些也是正常的啊。”秦观坐在另一头,无奈地冲他招招手:“过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