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请进——叶澄梢子

就在克寿边叨念着，边溶解味噌的时候，打理完自己衣着的叶来到了厨房。
“早安，今天早上是味噌汤吗？”
“嗯，还有洋葱跟马铃薯。”
“都是我最喜欢的，真是太开心了。我去拿早报。”
穿着灰色的夏季套装，再加上蓝色的衬衫、藏青色的领带，叶心情很好地往玄关走去。
（一听到是味噌汤就高兴成那个样子……真是太可爱了。）
微笑着目送叶背影的克寿，将煎蛋卷自锅子上取起。
边摆放着两人份的餐具，克寿边往连接走廊方向的门口瞧。
“……她今天不打算起床了吧？”
“你说志津绘吗？她还在熟睡呢！昨天也很晚回来，大概很累吧？就让她好好地睡吧！”
每个月的结算日就在眼前，可以想象得到她有多忙。虽然叶用着好象不怎么在意的口吻说着，但他漂亮脸庞上浮现的微笑里却混有一丝丝的失望。
在觉得那样的叶看起来好可爱的同时，克寿心里涌起了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想法的复杂情绪。
还说工作有多忙呢！像这种不能为了自己的丈夫早起的女人，不用那么温柔地对她也没什么关系吧？克寿这样想着。
“……来吃吧！否则特地做好的味噌汤就要冷掉了。”
似乎注意到克寿那担心的视线。叶开朗地说完后，在正对着克寿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那，我开动了。”
“开动。”
养成一起喊开饭的这个习惯，已经两个礼拜了。克寿和叶两人总算能自然地在同一上空间下相处了。
但，因为克寿对“叶是自己父亲的修补人选”这份实质感还很浅薄，所以常常说错话。
“学校的暑期辅导要到什么时候结束呢？”
“这个礼拜排得满满的。接着，就是十天的假期，然后二十一日就要开学了。”
叶瞪大了眼睛。
“这么一来，暑假不就几乎没了。放假的日子只有十天而已？”
“差不多吧！因为已经是准备考生了啊。我的朋友中还有人同时去上补习班的暑期辅导课程咧！”
“克寿，你的志愿是哪一所大学？”
“学费便宜的就好。如果可能的话，我想要考国立大学。”
对于立刻回答的克寿，叶停下了筷子。
“不管怎么说都是母子两人的单亲家庭啊，我不想增加一些没必要的花费。而且，我还希望家里补助我住宿费。”
今天的第一次失言，然而克寿却没有发觉。
“这么说来，只要考上话，你就会离家去念书了？”
看到这么问的叶眉头染一抹灰暗，克寿心想糟了。
“不是，我没有特别想过，我还没有下决定。我是说如果只考上很远的大学的话……！”
“这样啊！那为了不要变成那样，你一定要好好努力喔。尽可能考在通学范围内的学校例如N大或A工大？”
从松了一口气的叶嘴里说出的是县内数一数二的大学。
“那、那太难了吧！叶，那是不可能的啦！”
“但是，志津绘她说你在学校的成绩很好啊！”
“就算成绩再好，也没有实力啊！我的模拟考都考的很不好耶！”
克寿不自觉地的叹了一口气。
“对不起，我对你做了很过分的事。”
突然，叶说出了道歉的话，让克寿吃惊地抬起了头。
“明明知道你是考生，还每天要你做早餐。你应该很想多睡一会儿吧？你不用管我没关系，从明天开始你早上可以睡晚一点。”
“没问题的，这又不是多困难的事情，你不要那么介意啦！”
“如果那样的话，你就可以再多睡一个小时。我自己的事自己处理就好了，没关系的。”
面对叶那么干脆的表示，克寿顿时哑口无言。刚刚的确是自己失言。叶那种任何事都会直接承受下来的个性，在这两个礼拜的同居生活中，克寿早已摸得一清二楚了。
的确，像这样子和叶一起围着饭桌吃饭，是要花掉很多时间的，但却有它乐趣存在。初次为了志津绘以外的人做饭，而且对象还是像叶这样的人，克寿内心真的觉得太好了。
“我不是说过要做给你吃了吗？”
当两人很认真地在谈事情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志津绘充满睡意的声音。
“一大清早的就叫得那么大声，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志津绘。”
“早啊，小叶。”
志津绘弯身在坐在椅子上、脸往上抬的叶唇上亲了一下。
“……志津绘。克寿在啊！”
优雅的叶露出困惑的表情，轻抚着志津绘的肩膀。看到这一幕的克寿，瞬时觉得自己的脸颊热了起来。
“我吃饱了！”
椅子发出喀哒一声，克寿站了起来，迅速地撤下自己的餐具。
志津绘用撒娇的声音说道：
“没有***份吗？”
“我没做啦！你不是血压低吗？比起吃早饭，睡觉还来得有用。”
克寿夸耀般地发出唰唰的声音，洗着自己的餐具，让一旁的志津绘蛮没面子的。叶也匆匆忙忙地站了起来，将餐具拿到流理台。
“我吃饱了。”
虽然叶客气地对克寿说着，但克寿却不知为什么害羞得脸都抬不起来。一想到自己莫名其妙的反应，克寿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耳边突然听到叶的呼吸声。
“啊，你要出门了吗？”
“……嗯。我走了。”
克寿听到叶用着混有苦笑的声音，对着自己说。
“路上小心喔！”
听到志津绘发出的声音后，克寿想也没想地转过身，往玄关的方向走去。
“……克寿？”
在玄关穿着鞋子的叶，发现克寿后抬起头来。这是第一次叶以由下往上看的角度望着自己，克寿的心不由猛跳了一下。
“那个……对不起，我刚刚无视你的话。”
“彼此彼此。”
对着欲言又止的克寿，叶露出难为情的表情笑着回应他。疑惑着到底要不要说出口的克寿，稍微犹豫之后，终于还是说了。
“明天的早饭，我会做得很好吃的。”
“……嗯，那就麻烦你了。”
叶客气地点了点头后，克寿放心地拍了下自己的胸口。
克寿说了“慢走”之后，叶则回应了“我出门了”。
在这种不错的气氛下，目送着朝门口走去的叶，克寿想起绝不能错过这个询问的好机会。
“是这样的……叶，你大学含哪里啊？”
“我吗？我念A工大。”
面对着没法搭腔的克寿，叶再一次地说：
“我出门了。”
说完后，使走出了玄关。
回到客厅之后，志津绘极不端庄地随意横躺在沙发上。
“如果你要睡的话，就回房间睡不就得了？干嘛起来啊！”
“但是，我一定要给叶‘你慢走’的亲吻嘛！人家现在是新婚耶。”
“……还不算吧，他都还没有入籍咧！”
克寿故意发出很大的脚步声，把衣服拿到阳台上去脱水。打开窗户的时候，从楼下的远处传来一阵嘈杂声。
被上学途中小孩子的吵闹声所吸引，克寿往下看去时，恰好在一群正要通勤上班的爸爸中发现了叶的身影。挺立的背部、优雅的走路方式，让克寿一下就认了出来。
在公园前面等红绿灯而停下脚步的叶，突然像在仰望天空似地回过头。
叶似乎没有发现自己正被别人看着。克寿放心地凝视着似乎因刺眼的阳光，而用手遮在额前的叶。
“妈妈。”
最近都不常听到克寿地以这种方式叫自己，所以志津绘立刻用有些吃惊的口吻答道：
“干嘛啊？”
“……你和那个人是在哪里认识的啊？”
红绿灯转换了，克寿边看着叶迈开大步穿越马路，边将这阵子一直想问的事情提了出来。
“你是说叶吗？我店面楼上的公司在进行电话配线这项大工程时，他是现场的负责人。因为那张脸蛋太漂亮了，附近的商家都很欣赏他喔！有一次，在某个下大雨的天气里，他没有带伞，所以在店门口的遮雨棚下躲雨，于是我对他说‘如果不介意的话，请进来店里吧？’，就这样我将他邀进店里罗！”
“咦……”
他真是个‘雨男’耶！克寿想起自己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也是在下雨。
“后来啊，当我说到我的店时，他就对我说‘有梦想真是好啊！’。还说他一直很想进店里来看一看，但就是鼓不起勇气来。”
克帮边适时地回应着好象说得很开心的志津绘，等到他完全看不到叶的身影时，才动手将衣服放进洗衣机里脱水。
“那家店的事情啊，难道还不能放手交给其他人吗？”
“咦？你在说什么啊？”
“这样叶未免太可怜了吧！好不容易结婚……虽然还没正式啦，但是也旬在一起生活了啊！这一阵子，你不是说你已经彻底的变成居家女人了，还想多空出一些时间。”
克寿对自己母亲恋爱观的最大意见就是，好总是光说不练。志津绘慌张地将克寿的提议彻底否决掉。
“我才不做那种事呢！我不是说过了，工作是妈妈最大的生存意义吗？”
“志津绘……”
“你给我好好的想一想。小叶和我年纪差了一轮，不是吗？因为我现在的工作，才能让自己看起来如此的清爽，这么的年轻有活力，如果要我走入家庭的话，我一定会立刻因为那份安逸而迟钝起来，变得和一般太太没什么两样。不管叶再怎么温柔，如果我变成一个什么都不是的老太婆的话，他一定不会对我有兴趣了。”
“但是……那个家伙想要的不就是这样的太太吗？”
瞬间，志津绘瞪大了眼睛，随即笑了出来。
“……太太的角色，不是只有做饭、洗衣服这些而已吧？”
“这……！”
志津绘言下之意就是“生小孩”了，这使得克寿倒抽了一口气。对着儿子那张不满的脸，志津绘的笑容里露出些微自嘲的意味。
“但是，还真意外呢！你竟然有这样的婚姻观。那果然是我的错。但是，在这个年代里，你想会有那种贤慧的女孩子存在吗？家事这种东西啊，你必须有心理准备分担它喔！”
对着得意洋洋的志津绘，克寿仅能哼地一声，咧嘴表示搞议而已。即使想反驳，克寿也不禁自己一定会输给她的。
克寿气愤地从洗衣蓝里拿出下一件衣物，那是叶的内裤。
‘怎么可以让一个高中男生洗内裤呢？’这么说着的叶，往往在洗完澡后，立刻用手洗着自己的内裤。于是看不过去的克寿勉强地答应帮他洗了，这是开始同居，经过极长一段时间后才发生的事情。
一想起那时候叶极为复杂的表情，克寿腹中被强压下去的情感就不停地翻动着。
忍无可忍的克寿粗鲁地往沙发前走去，将洗衣篮里剩下的衣物撒落在志津绘的身上。
“你在干什么啊？住手啦！”
低头看着发出悲鸣企图挣脱的志津绘，克寿从鼻子发出一声冷哼。
“不在那边说大话了，坐而言不如起而行。剩下的，就让你负责了。你的衣服已经由身为被抚养人的独生子我帮你搞定了，剩下的是你老公的内裤，你就自己解决吧！”
“克寿，你干嘛啦！到底在生什么气嘛？”
无视于志津绘的制止，克寿快速地离开了客厅。
他知道自己做得太过分了。
他也知道志津绘对结婚这件事怀有梦想。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不选一个价值观和自己比较接近的人呢？想到这点，克寿就一肚子气。
话虽如此，克寿也没想过要叫身为母亲的志津绘别再谈恋爱了。
如果哪一天她自己说“为了你，我会忍耐的”，不知道他会不会干脆上吊自杀。
但是，对象是叶就不行。
的确，诚如志津绘所言，女人并不等于女佣人，虽然不甘心，但对终究还是孩子的克寿而言，他是没办法了解男女之间那份奇妙的感觉。
无论怎么努力的思考，克寿还是不懂。
叶，他看起来真的好可爱喔——克寿脑筋里只能想到这个。
不知何时，克寿心中已经将叶摆在第一位，什么都以他为优先考量了。
“糟了……”
在暑假前半段的暑期辅导最后一天。
克寿没有心情准备晚餐，一个人待在无人的饭厅里，看着手上刚拿到的模拟考成绩单。
“糟了……怎么这样？”
两眼直视着成绩单，克寿再一次自言自语。
再怎么看，结果都不会改变的。虽然明白这点，但——
“什么事糟了啊？”
不知何时回来的叶，自身后叫了他，让克寿将出口的悲鸣又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啊，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真是受不了啊！电车中的冷气完全没用。今天外面真的好热。”
叶用着一副被打败的语调说着。从他那宽大的领口可以看到叶白皙的颈部，让克寿的视线无意识地移开。
这阵子克寿经常有这样的举动。叶任何一个动作、任何一瞬间的表情，都会让克寿心脏扑通扑通地猛跳。
因为他感觉到叶身上性感的吸引力。
那就像对异性产生的感觉一样。
克寿知道这时候自己看着叶的眼神，就像偶尔在路上和自己喜欢的异性擦身而过时，盯着她们看的眼神一样。
克寿也知道，那是不正常的。这不是一件普通的事情，是一件不可对人言的秘密。
“我有买啤酒喔！”
“啤酒啊……”
克寿隐藏住胸中的鼓动，假装很开心地回应着。
从在这个家同居以来，叶只有一、二次喝了酒回来。克寿起先以为叶是因为不胜酒力才提早回家的，但事情似乎不是这样。他是为了和克寿一起吃饭才这么早回来的。
事情发生在四、五天前。傍晚克寿为了收拾已经晾干的衣服而来到阳台，当他无所事事地往下看时，在他眼前出现的是，叶用着以走路来说稍嫌太快的步伐，朝公寓方向急走过来。
那时侯，克寿还不可思议地觉得天气明明这么热，叶为什么还跑得这么急？
但，从那时侯开始，每一天都这样。
算算时间，仔细一看，就会发现叶为什么总是快步地赶回家。察觉到这件事的同时，克寿不由得对叶萌生一股怜惜之情。
一个大男人下了班之后，不到居酒屋去喝酒，却气喘吁吁地赶回家，而家中只有不怎么可爱的高中男学生在等待着，由这点就可以知道他之前的生活有多么寂寞了。
这样一想，也不管对方是个比自己大八岁的男人，克寿心里涌起了无限的保护欲。
志津绘没办法给他的那一部分幸福，就由自己来给吧！
“我帮你拿出来？”
“不用了，我自己来。”
制止了准备起身的克寿，叶从冰箱里拿出350ml的罐装啤酒。
“——那，你刚刚说什么东西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