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这屋里头中的毒,儿臣难辞其咎!”说着又连连磕头道:“只是儿子从未养过有毒的蜘蛛,还请皇阿玛明查!”
棣亲王也在旁暗暗点头,转身向皇上奏道:“十阿哥和十五阿哥自幼一处长大,兄弟情谊深厚,此事定然另有蹊跷,
还望皇上三思。”
胤顼叹道:“他兄弟俩感情深厚朕又何尝不知,只是在这宫里居然有人如此丧心病狂,想致朕的爱子于死地!朕要彻
查,传旨,将这宫里头的太监宫女们先行关押......”
棣亲王忙跪道:“皇上且息雷霆之怒!宫里头要紧的是维持和穆安详,一惊一乍地大动干戈,反而要起谣言,没的随
了那起鼠辈兴风作浪的心。”
几句话犹如电光火石,照得胤顼心里通明透亮。前朝七位阿哥拼命夺嫡,败死伤残弄了个没下场。而今二阿哥弘杰虽
贵为太子,但他的生母先头皇后早逝,难保就有人心里头有些非分之想......
胤顼咬着牙,一时心里纷乱难息,半晌才对允迪道:“你顾虑得很是,这件事便交由你暗中细细查访。”说罢又厉声
对弘石道:“此事由你而起,少不得朕要给你些小小处分,这一个月你给我在这自得轩好好闭门思过!”
弘石只得伏身道:“儿臣...谢恩!”
送走了皇上和棣亲王,弘石忙来到床前看视弘心,见他呼吸平缓不由得稍稍放心,顺手点上一把安息香,好让弘心安
睡。
弘心很费力地慢慢睁开眼,细若游丝的叹息一声:“哥...我都听到了...是我连累的你...”
“啊...你终于醒来了!”弘石跪在床头紧紧握着弘心的手,浑身都颤着发抖,满心悲酸,眼中汪着的泪在眼中来回的
滚动,再也抑制不住,夺眶而出,“弘心...你这么说是要让你哥愧死吗...啊...我的好弟弟...是哥害了你...”
弘心艰难地蠕动了一下身躯,极力地挤出一个笑容:“没事...我这不好好的么...别哭啊哥...小时候我爱哭...你还
老刮我鼻子...说我羞...”,说着也是忍不住,眼泪似断了线的珍珠在苍白的脸颊上滚淌不已。
“你是替我遭了这罪...万一你有个三长二短...我也不能活...”说罢兄弟两人抱头痛哭。
周易丹本来端着药碗要进来,瞧见这一幕也不免感动,忙揉了揉微红的双眼,推门而入,强笑道:“小阿哥该喝药
了......”
学宫。
今日的学宫似乎特别的安静,只有水阁外头风吹得籁籁的枝叶相撞声和草间小虫此呼而彼应。
柬郡王在课台上是心不在焉地讲,众位阿哥们在下头也只是心不在焉的听。
昨晚发生的事,早已经加油添醋的传遍了各宫内外,事情是来的是如此地突兀和让人震惊,以至各位阿哥们看着那两
张空荡荡的座位时,心中都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每个人都低垂着头,私下里各自盘算着什么,弘远凝神望着坐在自个儿身边,正认真瞧着手中书卷的弘啸,几番张了
张唇,都仍是没有开口。
天音阁。
新月如钩,繁星如流。整个天音阁都笼罩在若明若暗的夜色中,院子甬道旁用月季、藤萝、金银花和葡萄架子围成的
篱墙上都镀了一层几乎难以辨认的霜色月辉。
十三阿哥弘啸才要吹熄最后一支烛,听得身后一阵响动,转头看时却是十一阿哥弘远趿着鞋,披着一件家常穿的米色
葛纱袍子,施施然就走了进来。
“十一哥?前一刻还在你屋里和你道乏,你不是安置了么...怎么...”
“从今儿起,我和你一屋睡。”弘远一边说着一边自顾自的已经倚坐在弘啸的床头。
“啊!”弘啸张大了嘴合不拢,“被其他哥哥们晓得,还不笑死...”
“笑不笑话由他们去,我才不管。”弘远的语气异常坚定,“要么我睡你屋,要么你睡我屋,两选一。”
十三瞧着十一那付认真的样子,顿然醒悟道:“我知道了,你是为着昨天的事担心了,对不?”
弘远向着弘啸招招手,拉着他坐在自己的对面,就这么互相看着,眼神里满是温暖。
“没错儿,十哥十五弟那事实在太蹊跷了,任谁都知道,那绝不是‘误伤’。”弘远咬着牙,轻哼一声,“在这宫里
头你也明白,是灯下黑啊!这就如同国手布局似的,一步步地逼上来了。无论怎样,我都要保护你。”
弘啸嘴角绽起一抹会意的笑,“哥,我没有那么弱的,再说了咱俩的屋子就隔着几间房,又不远...”
“少来,我瞧着和星星月亮也差不离远。”
弘啸心里头暖暖地,突然想起一事,笑了起来,“哥,还记得有一年,宫里来一个姓张的老道儿?”
弘远歪着头想了一回,也是呵呵的笑,“恩,你是说他教我们的那一套什么什么剑法?”
“太极两仪剑法,我还都记得呢,要不我们明个儿起就操练操练?!呵呵!”
弘远叹息着望着十三,“我也只是奇怪,天大的事儿,你再也不会往心里去。”
“我自有记挂的事儿,”弘啸用脚趾头戳戳弘远的腰,问道:“比如说,你随身不离的那个金丝卧龙袋哪去了,嗯?
”
弘远挠挠头,“不见了两三天了,我也奇怪,不知在哪给丢了。”
“跟你的那些个都是死人啊,这个大的一个物件说没就没了,”弘啸气呼呼地,“前些日子那袋子绽了线,还是我给
你缝的呢!”
“啊!原来是你缝的呀!”弘远扯过被子渥着嘴,躲被窝里偷笑,“我说呢,怎么那龙爪子肥的跟猪蹄似的,巨丑!
”
“好你个弘远!不领情也罢了,还敢说我缝的龙爪像猪蹄!”十三在床上蹦了起来,双手呵着笑道:“这可是你自个
儿找死!”
“啊哈...哈...好十三...啊啊...绕了我这回啊...哈哈哈...我再也不敢了哈...啊啊...我不行了啊...”
02 妹妹我思之
自得轩。
自得轩离着学宫只有五里之遥,沿着一带蜿蜒溪水南行,过了龙渊亭就到。
十一阿哥挽着十三的手,临着小溪一跃而过,抬头看时,龙渊亭已近在眼前了。
十三阿哥弘啸停了脚步道:“哥,我这就要到了,你现在回学宫也还来得及。”
弘远只是嘻嘻地笑,“出都出来了,还回去做什么!正好顺便儿瞧瞧十哥。”
弘啸“扑哧”一笑,“如今我是过了明路儿的,奉了柬郡王的钧旨来给十哥送课窗本子,你厚着脸皮硬要跟了来,回
去挨罚我可不管!”
弘远几乎可以想像杨师傅丢过一本《论语正义序》,瞪着一双牛眼鼓着腮帮子说抄,给我抄一百遍的样子,“嘿嘿”
直笑,“不就抄书么,瞧你现在嘴硬,看你到时候帮不帮我抄,呵呵!”
昏,弘啸对十一也是没辙,不再多话,两人携手一起步入自得轩。没急着去看十哥,却先去瞧了十五弟。
十五阿哥弘心经过这几日的经心调养,恢复得极好,脸色都带了红润,只是这几日拘得他闷得慌。瞧见弘远和弘啸肩
并着肩连诀进来,便要挣扎着下床。十一和十三连忙一左一右扶持着,一起坐了下来。
笑谈间,弘啸抽出插在腰后的一支通身碧绿的玉笛,递给了弘心,“我知道你最爱这个,这支笛子是我多年珍藏,音
色极佳的,现送给你解闷,只别嫌旧啊。”
“我怎么会嫌旧!”弘心大喜,抚着玉笛翻来复去爱不释手,“还是十三哥最了解我。”
弘远瞧着那支玉笛,脸色微变,只绷紧嘴唇不说话。
弘啸瞧出弘远脸上变色,只装做没看见,仍对弘心道:“要不,你吹一段儿试试。”说罢,又偷偷瞄了一眼十一。
“现在我可不敢吹...”弘心吐了吐舌头。
“这又是为何?”弘啸大为困惑,不明其意。
“两位哥哥有所不知,大哥在十哥禁闭的这一个月里头和十哥下十番棋,以提升十哥的棋艺。第一番棋十哥输得那叫
惨!我去看了,棋盘儿旁黑压压的一片堆积如山,棋盘上是白茫茫一片真干净!”说着朝隔壁屋呶呶嘴,“听,那不
是大哥正在骂么--”
三个人都侧耳静听,果然,隔壁屋里传来大阿哥那宽厚深沉的吼声:“蠢材!下棋如果只是为了锻炼计算力,还不如
去厨房数大米!”
三人都忍不住呵呵地笑了起来,只是弘远瞧见十三望过来的眼神,随即又板了脸。
入夜,天音阁。
弘啸趴在窗台子上,望着对面屋里的灯犹亮着,暗想:昨晚这时候,他早来了,难道今天真的赌气不来了么...正想着
,对屋的灯突然熄了,弘啸不禁莞尔一笑。
可又等了小半柱香的时间,弘远却还是没来,弘啸有点咬牙切齿了,就这么一段儿路,就是用爬的也该爬到了,这家
伙!
正想去瞧瞧,不料却在门口和弘远撞了个满怀,弘远一张臭脸板得大理石似的,一把扶住了弘啸,皱着眉道:“这早
晚的,你还要去哪?就出去也不多披件衣服!”说着把自己身上的衣服披在弘啸身上。
弘啸笑道:“哥,我原以为你不来了呢...嘻...”
“哼!”弘远也不答话,径直到床上睡了。
弘啸把他摇起来,“不许睡,说!今天干吗老和我呕气?!”
“你说呢!干嘛把我送你的玉笛给人!”
“我给你缝的‘猪蹄’你不也给人了,昨晚上还骗我说丢了!那晚的事我都瞧见了的。”
弘远真的急了,“我只是偶尔路过,救了那个宫女,怎么会把那卧龙袋给她呢,必是拉扯的时候弄丢的!”
“哼!”弘啸也不答话,径直到床上睡了。
这次轮到弘远把他摇起来,“十三,你听我说,我只是亲了她一下下而已...我真的没给她...下次再不敢了,算我错
了还不行么。”
弘啸瞧着弘远跪在床上急着分辩得脸都涨红了,心中暗笑,口中却道:“那可不成,‘猪蹄’不要回来我不饶你!”
弘远瞧着十三的表情绝不再似生气的样子,舒了一口气,“卧龙袋我一定找回来,就为了这,你也不能就把我送的玉
笛给了别人啊。”
“我哪里会把你送的东西给人!”弘啸呵呵的笑,从被子下掏出一物,“你看,这是什么!”
一支碧绿如新的玉笛出现在弘远眼前。
弘啸又问道:“哥,还记得你送我的这支笛上你刻的字么?”
“南远北啸!”弘远清楚的瞧见玉笛的底部刻着这四个篆体小字,不好意思地朝弘啸吐了吐舌头,两人相视一笑。
窗外,一轮弯月高高的挂在树稍儿上。
学宫。
三阿哥弘渊才一进水阁就被弘远拉了出来,“三哥,这回,可只有你才能帮我啦。”
弘渊瞧十一那付楚楚可怜的样儿,爽快地道:“什么事儿,说给哥听听。”
于是弘远附在弘渊耳边,如此这般把欲找回卧龙袋的事儿说了一遍。
“不就是一个卧龙袋么,值得这样。”弘渊笑道:“三哥宫里头有个宫女针线上很看得过的,改日做一个送你!”
“本来是不值什么,”弘远朝学宫里头呶呶嘴,双手做了个十三的手势,“可现在上面多了一只猪蹄,这身价可就‘
嗖嗖’地往上升啊,所以只能求三哥救命啦!”
弘渊莞尔一笑,“说说看,让三哥怎么救你?”
“众位哥哥里头,三哥和我长得最像,”弘远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所以这个这个......”,说着把他的计划和盘
托出。
弘渊听的傻了眼,摇头道:“这个却难,实在是难!更何况我连她的名字外貌一概不知,不行不行。”
弘远连连作揖,求道:“三哥,您一向疼我和十三的,这时候你可不能撒手不管啊,要晓得名字相貌也不难,丹青馆
里必是有的,我可以带你去认了出来,如何?”
弘渊瞧着十一满含期待的眼神,也实在是不忍拒绝,叹了口气道:“摊上了这种弟弟,还有什么说的,得,我尽力而
为吧,下次可不许这么顽皮了啊!”
弘啸一直静静地看着十一和三哥在林子里谈话,瞧见弘远给弘渊作揖,突然想到十一从小到大都还没有这么求过人,
心里头真是说不出的滋味。其实他一直都没有真的生气,但十一好紧张的呢。
弘远和弘渊一时谈定,便走了进来,径直坐在十三身边,抱着歉意对弘啸道:“十三,今个儿下了学,我和三哥去办
点事儿,你一个人先回宫,顺便--”脸上突然嘻地一笑,“--帮我把功课也做了啊。”
弘啸:“#@¥%&......!”
丹青馆。
才下了学,弘远就拉着弘渊来到了丹青馆。这是一座‘工’字形的宫殿,东南西北四面儿都是开通的,夏天的时候会
非常的凉爽,现在则四面都围着大玻璃的屏风。过道儿上挂满了字画,两个人也没功夫看,径直去了内堂。
弘远其实心里也没底,要知道秀女们的画像与本人是否相似,和秀女的荷包是否丰盈有很直接的关系。而且过了两三
天了,十一心里忐忑着,如果认错人...又或者认不出来...又该如何是好?
支开了内堂的画师,弘远一眼就瞧见了整整齐齐的码放在黄杨木条案上的秀女画像卷轴。
弘渊帮着弘远展开那些画像,果然是环肥燕瘦,各有千秋。
弘远认真的一张张看过,不住的摇头,直到拿到一张名为瓜尔佳.淇薇的秀女画像,这才看住了。弘渊凑过来一瞧,见
画上的这位秀女巧目流盼,形容袅娜,端得是娇艳秀丽。正待细看时,却听十一沉声道:“就是她了--瓜尔佳.淇薇,
没错儿,这容貌、这身段,有八九分相似。”
“哦?就是她么?”弘渊接过画,细细地看。
“呵呵,三哥,接下来就要看你的喽!”弘远一脸暧昧的坏笑。
干清宫。
胤顼和二阿哥弘杰在庭院里散着步,十几个侍卫和太监们在不远处提着明黄的气死风灯在后头照应着。
已经不记得有多久,父子俩没有这样清夜悠游闲适的一道散步了,他们即是父子,又是君臣,二阿哥自打八岁就当了
太子,从那时起,胤顼只有对他更是严厉。
此刻,满天的云彩就像是一幅水墨画儿,一轮细细的新月在云中摇曳穿过,将花园亭子、修竹茂林和爬满了藤蔓的垂
花架子镀了一抹淡淡的水银似的光。
夜,已很深了,连一丝儿的风也没有。曲曲折折的青白色的卵石小径衬得池塘里的水分外蓝的深黝,高低错落的宫阁
殿宇在迷朦的夜色中忽隐忽现,时而云遮月晦,时而跳跃浮游,一切都沉浸在似真似幻的飘忽不定中。
父子俩都觉得有很多话,又似乎什么都不必说。只偶尔有青蛙跳塘,“咕”地一声才把两个人从这宁静的氛围中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