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出这副还笑得出来的样子,我都快为你急死了,你倒好像没事儿人似的。”
弘啸面上仍是清风明月一派安然,从容道:“哥,真的很抱歉从小到大都让保护欲很强的你一直失望,这回机会来了
,让你过足瘾。”
“混蛋!”弘远忍不住就要在弘啸脸上狠狠捏下去,但瞧十三双目紧闭,睫毛轻颤的样子哪里下得了手,只得叹了一
口气道:“十三,我知道你是不想让我太过担心,可是这回你不是受了点小伤而是失明!我怎么能不担心呢!我这就
带你回去,不管用什么法子一定要把你医好!”
正在这时,屋外头传来“哐啷”两声,弘远回头一望却是狐狸站在门口,手中的两碗粥均泼翻在地上,手上都被烫得
发红却依旧浑然不觉,喃喃道:“十三爷,失明了?这都怪我们保护不周......”
“是狐狸么?”弘啸闻声转过头,睁开双眼微微一笑道:“我没事儿,说不定过两天就又能看见了,哪能这么容易就
瞎了呢。昨天的事儿我和八哥还没谢谢你们哪,嗳,我八哥还有你们帮主呢?”
“八爷昨夜被我们‘护送’去了丰台大营。”狐狸默默的走了过来,瞧着弘啸那双曾经在阳光下流光溢彩,粲然夺目
的眼睛,如今却是一片枯涸了无生气,心头万般自责,低声道:“帮主原前日就要来的,在外头被事担搁了,等他来
了若知道十三爷这事,一定会怪我们办事不力。”
弘远便安慰道:“狐狸别怕,等你们帮主来了如要处罚你们,就给我递个信儿,我帮你们说情。”
弘啸心中原有些疑问,这时便也问道:“这回若不是你们相救,我和八哥难逃此劫。说来也巧了,你们怎么那时正好
也在丰台呢?”
狐狸缓缓道:“这可真是无巧不成书,前段日子我和阿莫追踪黑风进了京,结果在百花山庄他便失去踪影,我们猜此
人和六贝勒必有关连,便回去禀告了帮主。帮主说此事与十三爷你有关,便安排了何堂主和堂内兄弟和我俩一起进京
查探黑风和六贝勒的事,那小子一直在我们监控之下,却没想到居然又救了十三爷一回。”
“原来是他!”弘啸蹙眉沉思片刻,突然对弘远道:“哥,我们先回宫吧。”
“回宫,这下糟了。”弘远这才想起弘啸这回是一个人从宫里头溜出来的,不由得长吁短叹道:“十三你这一回偷偷
出宫闹出这么大事儿,不知道皇阿玛会不会因你暂时失明便免了对你的责罚。”
“没事!”弘啸很是镇静自如,蛮有把握的道:“我估计八哥这时已回了宫,和皇阿玛会了面。原先我一直没和你说
,八哥前两天被误认为已遇害,宫里头连灵堂都已布置好了,这回八哥一回宫必定有一阵小乱子,我们便趁这时回宫
,再没人会注意的。皇阿玛估计这会子也正为着六叔的事儿忙着呢,顾不上责罚我的。”
说罢弘啸用力捏了捏弘远的手,迟疑问道:“哥,倒是你,如果不回营会不会有什么问题?要不你把我送回了宫便回
丰台吧。”
弘远狠狠的瞪了弘啸一眼,见他没半点反应这才想起他这会儿什么都看不见,心中一酸,便伸手将十三扶了起来,在
他耳边低声道:“十三,我再也不会离你半步。”
内务府。
两个时辰之内,一道“着棣亲王允迪、图格隆前往密查祺贝勒弘嘉百花山庄家产,并将弘嘉暂行密囚。”的圣旨,弘
嘉便由贝勒爷变成了阶下之囚。被丰台大营军马押送至京城内务府一处闲置的小院落中。
从文绣幔帐、宝鼎云烟,几十个侍女太监随从围绕着的贝勒府,突然跌落到这冷清凄凉的砺瓦矮屋中,允嘉这才如梦
初醒。
抱着双膝神思恍忽的坐在土炕子上,冥思苦想着到底是哪里出了毛病?自已的几个福晋侧福晋都是不知情的,邱雨凉
和自己是一根绳子上的两只蚱蜢,断断不会出卖自己而葬送自个儿的性命;那就只剩一个人:文亭,已经失踪了一天
的他,难道会是他?可以说文亭的命是被自己救下来的,从小到大跟着自己长大,是自己心腹的心腹,这样的人可以
毫不犹豫为自己死的人,怎么可能背叛自己?
只是弘嘉不知道,这世界上原就有比死更可怕的事情......
筹谋了一辈子,难道这是这样的下场!弘嘉的心里像有着一团斩不断的乱麻,理了半天仍是没有头绪,无奈只得拖着
麻木的身躯靠在灰白的墙面上,静静等待着那最终的结局。
在难熬的寂静中暮色降临了,一个内务府的戈什哈送进来一枝白烛,就着火石点燃了,燃起了微弱的光芒,弘嘉这才
发现在烛光的后头,一脸肃容的胤顼正站在门口,身旁还跟着阿砺和邱雨凉两个一等侍卫。瞟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邱雨
凉,允嘉仿佛已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脸色瞬间苍白的厉害。
胤顼转头吩咐了一句:“你们两个先出去,在外头候着。”
“喳!”邱雨凉和阿砺齐声应着,便转身掩门退了出去。
在外头等候的时分,邱雨凉外表从容,内心却倍受煎熬,几次三番都有种想逃离皇宫的冲动。这个世界上唯一知道自
己身份的人就是此时在皇上面前的六贝勒,而他此时已是穷途末路,会不会......
一个时辰之后,神情漠然的胤顼终于从屋中走了出来,唤道:“雨凉,将准备好的三样东西送进去吧。”
“是!奴才遵旨!”接过阿砺手中的绳子匕首和药酒,邱雨凉的腿略略有些打颤,深深吸了一口气,便推门进去。
风突然大了起来,吹得矮屋的窗棂“吱咯”作响,那窗前木桌上的烛也被吹拂得一摇一晃忽明忽暗,屋内的一切都甚
是模糊。最终,微弱的烛火还是挣扎着被吹熄了,只留一缕青烟,淡淡的,直到消失无踪。
天音阁。
星瀚浩渺的天际,月如细钩,在蓝得发紫的天穹上,重墨浓彩般的浮云飘游在疏朗的星河之间,浅浅柔柔的月光洒落
下来,给花园女墙和那一丛丛的蔷薇、丁香、玉兰镶上了一层淡淡的银霜。
随着夜风习习,院落中花香阵阵,有月季的清香,也有玉兰的醇香,甚至一些想不出名目的香味,在微风中轮番袭来
,凉凉的,淡雅柔和递送着,直透人心脾。
院子中央摆着一张精致的藤几,上头搁着一壶葡萄美酒和一张样式古朴的棋盘,坐在藤几旁的弘啸手中握着一只绿玉
酒杯,轻叹了口气道:“哥,难怪有句俗语称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此时我眼睛虽然瞧不见,但却能静心品味这院中
百花递放之幽然馨香,在这宫中十几年,到了今日才知晓仲春夜晚的花香原来是这般的迷人。”
“唔......”弘远手中捻着一枚棋子皱眉苦思着,盯着棋盘迟疑不决,抬头见弘啸很是悠闲的闭目养神,不由得咬了
咬牙道:“十三,你认真些个,过会子输了棋可别说我欺负你看不见啊!”
弘啸缓缓晃着手中酒杯,微笑道:“看你的棋吧,还好我脑子没有被那丫头的一盆花敲坏,走过的步子我都记着呢。
”
弘远手持一本临时抱佛脚找出来的《适情雅趣》,翻阅着其中的棋谱,想了半天才将走了一步飞象,一边将棋盘旁的
沙漏反转过来一边道:“十三,这一步我是象五进七,可按前头说好的啊,你若延时一次,罚酒一杯!”
弘啸顿也不顿,随口便答道:“车三平五,哥,我遵医嘱吃药便是了,干嘛一定要逼我喝这葡萄酒呢?”
这小子,怎么走得这么快!弘远有些恼怒的瞧瞧棋盘,将弘远的车摆到他所说的位置,又想了一阵,才将自己的黑将
往右挪了一步,开口道:“我将五平四,太医说了,你头部遭此撞击怕是内有淤血积压着,这才会暂时的失明,除了
按时吃药外多饮些葡萄酒于你极为有益。”
弘啸不让弘远有丝毫喘息的机会,又立马道:“车五进二,自上回我喝醉之后,我不是和你说过我从此滴酒不沾的么
,再说了,喝酒和失明怎么瞧都是八竿子打不着一块的呀。”
“十三,下棋多想一会儿你会死啊!”弘远摆起哥哥的身份教训道:“三思而后行,不要因为怕超时就随便下下,输
了可是整瓶酒都要喝完哦。”
说罢弘远将自家的车左移一阁道:“车四平五。”
“哥,你以为拿着棋谱和我下盲棋就一定会赢啊。”弘啸嘻嘻一笑,将手中的酒杯搁在藤几上,向站在一旁的贴身侍
女道:“小妮儿,给我茶。”
小妮儿忙奉上一杯香茗,弘啸接过轻抿了一口,便接着道:“车五退二,哥,这会子需要三思的是你,仔细,五步之
内我就要将军了。”
弘远咦了一声,瞧瞧棋盘上的局势,在弘啸提示之下果然发现有些个不妙,连忙又埋头猛翻了一阵棋谱,惹得身边几
个侍女小艾儿,琰儿和妮儿都轻声笑了起来。
弘远板着脸,抬头狠狠瞪了几个丫头一眼,吓得小姑娘们都噤了声,小艾儿瞧自家主子犯难便向琰儿和妮儿使了个眼
色,接着便俯身在弘远耳边密语了几句,说得弘远眼前一亮。
弘啸听见小艾儿好似和弘远在窃窃私语,便开口问道:“哥,小艾儿在和你说什么悄悄话儿哪?”
“没说什么,下棋下棋,专心下棋。”弘远朝几个丫头扮了个鬼脸,拾起一枚棋子落下,道:“车八进二。”
“车八进二?”弘啸皱了皱眉,想了片刻道:“哥,不对吧,你只剩一只车了呀,刚才你不是车四平五的么?”
“那一定是你记错了棋,我两只车明明都安然健在,什么时间被你杀掉一只过,不信,问你家小妮儿。”弘远一脸的
贼笑,朝小妮儿使了一个眼色。
小妮儿只得硬着头皮道:“是啊,十三爷,你怕是记错了,我们在旁瞧得真,十一爷棋面儿上两只车还都在哪。”
弘啸突然呵呵笑了起来,俯身伸手拂乱了棋局,差点连酒壶和绿玉洒杯都被扫到藤几下头去。
弘远一下子跳了起来,拉住弘啸的手笑眯眯的道:“好你个十三,干嘛乱了棋盘,下输了棋莫不是想混赖!”
弘啸镇定自若的道:“哥,不要急么,你和丫头们不是都说你有两只车么,还好从开盘到刚才的最后一步我都记得清
清楚楚的,让我一步步来复盘,好叫你知道知道你究竟是几只车。”
众晕厥!
小艾儿瞧了瞧弘远的脸色,低声道:“十一爷,午间晒出去的被褥好像还没收拾,我得赶紧去安置。”
琰儿便也跟着道:“十三爷,你瞧我这记性,池子里养的小乌龟今儿个还没喂食呢,怕是要饿坏了。”
小妮子一见大事不妙,哪肯落于人后,也忙道:“十三爷,屋子里还熬着药,我得瞧瞧去,下头小丫头们做事总让我
不放心。”
转眼间,三个人便都溜了个没影,弘远强忍住笑将弘啸一把拉过自己身边,故意儿道:“十三,她们都忙去了,你这
会子复盘没有人证怎么能算数,还是明儿再复吧。”
弘啸伸手摸着弘远的脸,找到耳朵的位置重重拧了一把,笑道:“哥,你有够坏的,你以为到了明天我就不能全然记
得了吗?趁早死了这条心吧,就是再过个三五天我还是照样能够记得起来的。”
“看样子,你这小样儿是敬酒不喝偏要喝罚酒!”弘远拿起藤几上的一只绿玉小盏,将倒满了葡萄酒的酒杯凑到弘啸
的嘴边,轻声一笑道:“十三,你到底喝是不喝?如真的不肯喝,我可要用强的了啊。”
弘啸无奈只得乖乖儿的就着弘远的手喝了这一小盏葡萄酒,咂咂嘴道:“味道还不错,就是有些涩涩的,如果用冰镇
一镇应该更好喝些。”说罢将绿玉酒杯递回弘远手中,起身道:“哥我喝完了,时候不早了咱们也该安置了吧。”
“急什么!”弘远一把将站起来的弘啸又拉了回来,“罚酒有只罚一杯的么?至少三杯!”
“三杯不行,我会醉的,”弘啸举起一个手指头讨价还价道:“至多再一杯。”
“一杯就一杯。”弘远倒也爽快,取过一器皿拎着酒壶倒了一通,递在弘啸手中,笑眯眯的道:“这是最后一杯,喝
完了我扶你进屋安置。”
弘啸双手捧着那“酒杯”唯有苦笑,叹气道:“哥,你这是哪弄来的酒杯,敢情你把喝汤的大海碗都拿来了,这也算
是‘一杯’?”
“罗嗦,一杯就是杯,你管那杯大杯小,给我快点儿喝!喝完我才让你安心睡觉。”弘远瞧弘啸不得不皱着眉头把整
整一大海碗的酒全数喝下,笑得那叫一个开怀惬意风流潇洒玉树临风,嘿嘿......这小样儿也有裁在我手里的时
候......
结果,弘啸喝完后连路都走不了,由着弘远半扶半扛的进了房。还好弘啸的醉品极好,即不呕吐也无发疯,弘远很容
易便将他安置妥当,便也自宽了衣衫上床。
弘啸醉意朦胧的翻了一个身,双手在半空中一阵乱摸,打着酒嗝道:“咯...老兄...你也来啦...”
老兄?这算什么称呼?弘远真是哭笑不得,这小子,喝醉了就是话多,便随口应道:“十三,你有些醉了,快睡吧,
啊。”
“胡说,我没醉!咯......你知道我今天遇上了谁?”弘啸摸了半天抓住了弘远的肩,便往自个儿身边拽了拽,一通
呵呵傻笑道:“我遇上了十三阿哥,他跟我说呀,呃咯......说了好多心里头的话,你要不要听?咯......”
十三...你这回可真是醉得不轻哪...不过这心里话某人自然是想听的很,于是弘远便竖起两只耳朵更凑近来些,低声
道:“那个十三阿哥有些什么心里头的话,说来我听听。”
“他说了好些十一阿哥待他怎么怎么好的话儿,咯......他说他从小就没了额娘,其他的哥哥们小时候都欺负他,
咯......都是十一阿哥护着,要不是十一阿哥,他这会子能成什么样儿都不敢想,呃咯......还说......”弘啸紧紧
拽着弘远的肩,酒气都喷在他的脸上,唠唠叨叨的又道:“还说呀,呃......十一阿哥对他的感情咯......非寻常兄
弟情谊可比......”
“这个......十三阿哥知道不?”弘远突然发现自个儿的心跳得飞快,没有喝酒的他,脸上居然也开始有些个烫烫的
,红红的,好似被身边的弘啸传染了酒精的热度一般。
“这个呀......老兄,你说十三阿哥那小子聪明得都快成人精了,呃......他能不知道么,咯.......他这是在装
呢......”此时,弘啸的脸很红,非常的红,满脸的醉意酡红。
“这混小子也忒能装!”弘远听的咬牙切齿,不由得狠狠儿骂了一句:“装他奶的龟孙子!”
等了半晌,弘远瞧弘啸正说到关键的时候居然停了下来,好似要睡过去了,一颗心都悬到嗓子眼上,活憋得难受,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