屁啊!”我喘着粗气骂道,悲愤交加,只觉得鼻子里阵阵酸痛,一不留神,眼泪渗出了眼眶。我拿毛巾擦一擦,却越
擦越多。模糊中,看见他替我拎的两桶水摆在门边,我气愤地将水提到走廊上,两手一抬,从四楼直接倒泼下去。
“是哪个哟——”我听见楼底下传来老板娘尖叫声。
“我,老鼠拉屎在水里面!”我也吼道,边一脚把桶踢烂。
“老子自己去拎水,要你这禽兽假仁假义!”我一回头,看见他的袜子还晾在我的房间里面,于是我把它们全部扯下
来,扔在地上,踩几脚,然后塞进塑料袋子里,准备拿下去丢给他,不想他自己却上来了。
我瞟了他一眼,他心神不宁地说:“我来拿我袜子。”
“你的臭袜子,拿着走!”我把塑料袋扔到他手上,然后提着剩下的一只桶,关上房门,大摇大摆地下楼打水去,在
走廊上故意把刚才踢烂的桶的碎片踩得“噼里啪啦”直响。
每天都是张子凯帮我打水,我从来都是跟在他背后,今天,自己站在井沿上,大有物是人非的感觉。“张子凯,你也
太小看我,以为没有你,我就提不动水?我第一次站在井沿上打水的时候,你还在吃奶呢!”倒满水后,我单手提着
足有四十斤重的满桶水,一口气奔到四楼,看见他仍然站在走廊上,我故意挺起胸膛,憋着一肚子气,放慢呼吸,捷
燕点水般把桶轻轻放在地上,骄傲地望着他说:“还有什么事吗?”
“少了一只袜子。”
“我没拿,我拿你袜子干什么?”我看他似乎是不相信我说的话,于是打开房门说,“你这人还真搞笑,你在我这晾
的又不是金戒指,你要是不信,自己进去搜吧。”
换了别人,我想此刻也应该打住了,可是他偏偏中邪似的,果真进去搜查,连我的箱子都要打开看一看。我无奈地笑
笑,他当我是什么人了?要饭的?连只袜子都不放过?我原地不动地站在门边,双手交叉在胸前鄙夷地瞪着他,看他
还捣鼓个什么名堂出来。就这样七八分钟过去了,他一无所获,我正要开口送客的时候,他却掀开我床上的竹席和棉
垫,抄家似的翻个底朝天,我怒不可遏,气冲牛斗,跨过去,抱起被子往地上一掷,指着他鼻子骂道:“翻够了没有
!说没拿就没拿,你今天要是搜不到,姓张的,我要你好看!”
他从里侧打开我的手,冷笑道:“跟我打架?先撒泡尿自己照照,不就李钟馗给你撑腰么?”
我愤怒到极点,原来他口口声声说我是他最好的朋友,在他心目中却是这等鼠辈,不值一文。他既是这样的人,我还
有什么好难过,方才的悲伤与委屈在他骂完这一句后一扫而光。我气争败坏,忍不住大怒道:“算我刘斌狗眼瞎,认
识你这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还神经质的酒囊饭袋狗屎废物!你给我滚出去!滚!”
“啪!”我的耳畔一声巨响,我感觉天旋地转,两腿发软,一下子栽倒在地上,脸上火辣辣地疼痛。我下意识用手摸
摸脸,才知道我被他刮了一嘴巴子,鼻子被打流血了,一滴一滴滴在我的胳膊上。
我望着他,脑中一片空白,像是失去了意识;他也惊讶地望着我,张大了嘴巴,呆若木鸡。不知道此时此刻,我应该
想些什么,他又在想些什么?他就这样对他口口声声叫得多亲的弟弟么?我长这么大,还没有人用巴掌打过我的脸,
张子凯,你是第一个,我今天记住了!
忽然,我猛地惊醒起来,端起刚刚拎来的那桶水,用力朝他泼去,只见他也不躲闪,一桶水全部浇在他身上,溅得我
全身也涅透,房间里的所有东西全被殃及,糊成一团。我双手举起空桶,狠狠朝他左臂砸去,不知道是我用力太猛,
还是桶的质量不过关,桶从中间断碎了。我喘着粗气,将剩下的半截桶举在胸前,敌视着他,准备迎接他的还击。
他低着头,水淋淋的头发贴在额头上,一直都没有看我,我渐渐缓过气来,用手捏住还在流血的鼻子,和他僵持着,
看他还能使出什么杀手锏。他静静地站着,似乎时间在此刻将他定格了,我甚至看不出他的胸膛是否还在起伏。张子
凯,你难道真的就是这等鄙陋之人么?你还站在这干嘛?你不准备向我道歉么?
“水开了——哪个的水还没有拎走哟!”老板娘那能冲破九霄的嗓子撕破了这僵局,张子凯终究一声不吭。
我叹了口气,如释重负,用很平静的声音说道:“你不配做我哥哥,你这种小气鬼,咱们今天两清了,我要去打饭,
要关门了,请你出去吧。”
我看见他颤抖一下,轻轻提起他的袜子,两手攒紧拳头,埋着头一步一步径直朝门外走去,我顺势一脚把门蹬关上,
把门框上的风铃震得“叮叮咚咚”乱响一气。望着窗外他离去的身影,我泪流不止,我是怎么了?极少流泪的我,却
能被他气得哭出来?我捏响十个手指,用拳头朝门砸去,希望用疼痛来缓解流泪的错觉。为什么他连句道歉的话也没
有?只要他说句对不起,我肯定会义无反顾地原谅他。
原本饥肠辘辘我,现在食欲全无,在情绪稳定后,我收拾着面目全非的残局,幡悔的感觉油然而升,我是不是对他太
苛刻了?如果换成别人,也许我不会发这么大火,就是因为和他太熟了,凡事他总依着我,于是我便觉得这一次他理
所当然他还应当让着我?可是他打了我,作为哥哥,不管我如何惹他生气,他都不应该打我,我从小就没有打过我妹
妹,甚至从未向她发过火,我觉得,哥哥义不容辞的责任来保护弟弟妹妹。既然他叫我弟弟,他就不能打我,打了还
不道歉,他算老几!
我收拾两件干衣服,准备去河边洗澡,舒缓一下自己悲愤交加的情绪。秋分将至,而一九九八的酷热没有丝毫退却之
意,虽然地面温度已经降到了三十度左右,但这种热似乎是发自于人体本身,就像在微波炉里一样,微波并不热,食
物经过微波的作用,自己发热起来,这就是所谓的入秋后的闷热。或许即将有一场大暴雨吧,这是前兆,我想,我已
经热得不想住在地球了。
“刘斌,你小子,天天叫你来洗澡都不来,今天太阳是不是从南边出来了。”远远地我就听见岸上的李飞在喊我。
我若无其事地走过去,边脱T恤边懒洋洋地答他道:“我想来就来。”
“哟,今天怎么着没精打采的?哪不舒服?”
“心里不舒服。”
“你俩是不是吵架了?刚才在教室里看子凯一脸狼狈相,一直恍恍忽忽地望着黑板,问他什么也不说,我还以为他家
里出啥事呢,闹了半天,原来是和你闹别扭啊,怪不得今天两个人说起小日本短兵相接,针锋相对的。”
“没,我和他吵什么架,谁有空和他吵。”
“你俩就跟那个什么似的,如胶似漆,知道不,朋友就像船,两船不能靠得太近,太近了就容易翻船。”
“喂,您今天怎么这么有空来管我呀?是不是你家小媳妇也不理你了?”
“不说了不说了,来,我们比比,看我这几天有没有长劲,看谁能先到对面。”
“游泳也要天分的,你天生就是旱鸭子,怎么跟我比?我——啊——”话未说完,李飞将我使劲一推,我双手在空中
划两圈,终没能站住,像个草扎的弹耙一样,迎面笔直地扒进水里。待我喝了两口水,钻出水面时,李飞已经朝前游
了大半截。
“妈的!有种别跑,老子今天非要呛死你!”我用手指着他,气呼呼地大声骂道,惹来众人诧异眸光频频。
“来呀!”李飞得意洋洋地说。
当我正准备追上李飞,狠狠报复他的时候,忽然督见对岸草坪上不远处两个女子身影走近,仔细一瞧,竟是唐堂和徐
妍!
“李飞李飞,看你后面,岸上,啧啧啧。”我翘起嘴巴指给他看。
李飞转过头去,像躲避瘟神般,急急向后一仰,随即一声“哇噻,光天化日下,偷看男生洗澡!”
“太明目张胆了吧!今儿个算是见识了。”我边说着边轻轻地游向李飞,一个猛子扎向还痴呆呆地注视着岸边的他,
然后在水中一把脱下他的内裤到脚后跟,趁他急着用手往上扒内裤的机会,我冲出水面,双手将他的头按到水里,然
后双脚踩向他背部,骂道:“靠!叫你害我!”
打打闹闹折腾了近半小时,李飞和我都喝了不少脏水,两人都疲惫了,双双亮出左手休战,于是我们一起洗洗头发,
擦擦肥皂后,去旁边的竹林里换衣服,却发现对岸两女子依然在偷窥男色。
“真是不害臊,愣长时间也该看够了。”李飞鄙夷地骂道。
“没看见人家在看书呀,人家才看不上你呢。”
“谁知道在看什么淫书秽刊呢。”
“那也叫文学作品,懂不!——李飞,我晚上没地方睡了,床子上泼满了水,在晾着,晚上去宿舍里和你挤一挤,成
不?”
“小美人,我朝思暮想啊!”李飞说罢便要揪我下巴,被我一拳打中胳膊,痛得他哭爹喊娘。
当我们抱着脏衣服往回赶时,唐堂她们也起身将回,我和李飞跟在她俩身后十几米,一路互相暗示着偷笑两女子不守
妇道。
快到学校大门时,我们看见左方几步路处有一群小孩子在爬松树,忽然,全部小孩子像约好似的,一齐跑走了,将一
个年纪较小的小女孩子留在树丫上,她顿时好像明白了什么,开始哭喊着“我要下来!我要下来嘛!”,然后抱着树
杈,双脚不停地试探着树干。那树杈差不多有三米来高,要是她掉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李飞和我正准备去救援的时候,唐堂三步并两步跑过去,喊道:“小鬼别动!姐姐抱你下来。”
只见唐堂轻捷地一蹬脚,稍一纵身,只用三秒就爬上了那三米高的树杈,然后右手扶树,左手便来拨弄那小女孩,说
道:“坐在姐姐前面来,抱紧了树,别放手,啊?慢慢下,啊?”徐妍也跑过去,站在树下,双臂展开,呈抱接状态
。
只见那个小鬼一屁股坐在唐堂丰满而紧绷的胸脯上,我和李飞看着忍俊不禁,这个女子真不愧是个男人婆。
俩人终安全着地,小女孩一句话也不说,又开始哭着追那群孩子们去了。我和李飞看罢快步走开,不想唐堂看见我们
却开口了:
“哟,四中的高材生也会游泳的呀?这可得上校板报头版头条。”
“这可不稀奇呢,稀奇的是世上还有女人能爬树呢。”
“现在流行阴盛阳衰呢,主要是因为男的个子越长越矮了。”
“总比某些女的男性荷尔蒙分泌过多,导致不男不女的人要强。”
“说话别拐弯抹角,老子就是同性恋又怎么样?你姓刘的不就是‘根号二’么?”(根号2看似矮矮胖胖,值约等于
1.414,形容个子矮)
被人戳了痛处,我怒目切齿,顾不得分寸,厉声骂道:“别耍三八了,姓唐的,我好男不跟女斗,跟你客气,你当老
子好欺负,你不就是个人妖么?”
“您今儿个是吃了朱砂了吧?您这样的人渣是不是用嘴给婊子接尿的?老子怕你不是?”唐堂居高临下,指着我的鼻
尖。
我无比震惊,瞠目结舌,她的想象力已经超出了她的智商了。李飞和徐妍急忙拉开我们,我岂肯善罢干休,她既然敢
骂得这么龌龊,我就无所顾忌,绘声绘色地骂得更难听:
“您是吃多了,把嘴巴撑得痉挛了吧?您要是去当慰安妇,我保证能把小日本干得立马从中国撤军,时不待您啊,不
幸的是您生在现代,所以呢,您那个常年暴露在外长满牙的‘B’最好是拿针线给缝上,要么您就拿野猪的插上也行!
或者这样吧,您去做个整容,把你脸上长错的东西,和下面的对换一下,这样您就是个正常的地球人了,不然,您留
在这地球上,人类只能对女人绝望,只能无性生殖了。”
这一串拈来就是,口随心应,顺口成章,我倒吓了自己一跳,这些话我都能骂出口?
只见这回轮到唐堂张口结舌了,但马上怒冲九霄,只见她满脸泛青,全身战栗,两拳紧握,跃跃欲试,似乎要和我一
决生死,被徐妍死死拉住。哼!谁让你自讨没趣,老子骂人还从没输过,看你是女人,平时忍让着你,老虎不发威,
你就当是病猫!跟我比骂人,你是打破脑壳充硬汉——活受罪。
“走啦,你就喜欢挑衅。”只见徐妍关爱十足地拉着唐堂的胳膊往回拖。
“刘斌,你等着,晚上莫走黑路。”
“明枪暗剑,由你挑,我刘斌也不是吃素的!随时徒手恭候。”说完我拉着目瞪口呆的李飞从另一侧回校。
“刘斌,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你知道你骂得有多恶心吗?我听着简直喘不上气来。”
“敢惹我,不给那娘们点教训,她就不知道收敛!每次都骑老子头上撒尿!老子看她是个女流之辈,没跟她计较,今
儿个她惹老子惹得不是时候,老子正一肚子火没处发。”
“下次我再也不敢惹你了,你这不把人骂得想去跳楼啊,你简直就是开丽春院的老鸨。”
“这得感谢你那好兄弟,每天对俺言传身教,耳熏目染的,红的都变黑了。”
“子凯脾气本来臭得狠,打你来我们班后,就弃恶从善了,一直当你是榜样呢。这不,本来是个‘飞天蝙蝠柯镇恶’
,被你调教得都变成憨不溜啾的‘郭靖’了。”
“我又不是黄蓉,告诉他,有事没事别天天粘着我。”
“好,一定替你带到。”
当我和李飞收拾完我那零乱的房间,回到教室上晚习时,班主任已经在讲桌前坐阵了,周蕙芳忙起身让我进去,我看
见后座的潘婷和几女生在不停地看着我傻笑,我莫名其妙地望着她们,代芸轻轻促过来,用手半遮着脸,神秘地说:
“我们都知道啦。”
“知道啥?”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把唐堂骂哭了,而且我们都知道你骂了什么话,真下流哟。”
“她还会哭?我还以为她只会爬树呢。”这一刻,我终于深刻地体会到“要想消息传得快,就告诉女人”这至理睿语
。班主任放开手中的书,扫视了一下我们,于是我们都鸦雀无声了。
我习惯性地打开文具盒,用里盖上的小镜子探探后面,想看看张子凯在做什么。这次没有默契的四目相接,他在埋头
写字,失望的感觉慢慢爬过心头,我像在冬天钻进湿透的被子里。他果真这么不在乎我吗?他是不是以后都不会理我
了?不理拉倒,我还不想理会他呢!我打开课桌,看到成堆的数理化资料,学习的劲头像霜打过的茄子,彻底蔫掉了
,于是整晚无精打采,硬着头皮熬过了四个小时的晚自习,等到下课铃声一响起,我第一个冲出教室,惹得小组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