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谷村庄 下——麦子

作者:麦子  录入:08-21

一阵巨痛,我提起左脚,拔掉还插在脚掌的碎片,只见那郑有名毫不在意,昂然自得地离去。

此情此景,子凯岂能容忍,只见他几个箭步窜过去,从背后用胳膊扣住和他身高相仿的郑有名的脖子,膝盖再向他腰

际一顶,他便向后倒下,子凯卡住他的脖子,把他往回拖,边拖边磨牙凿齿道:“你不捡试试看!”

男生们全部围拢过来,陈国栋大叫着“打!没见过这么狂的。”说罢便向郑有名的腿上踢了一脚。

我捂着血流不止的脚,靠在李飞身上说道:“别打了,子凯,让他把纸捡掉就算了。”

子凯放开惊魂未定的郑有名,这才看见我脚上挂彩的惨状,惊讶之余,又转过身在郑有名的脸上狠狠地补了一巴掌,

叫骂道:“睁开你那狗眼瞧瞧你把人家脚伤成什么样子!”

“张子凯,班主任下来了!”苏佳佳在楼上的教室里敲着玻璃窗朝我们喊道。

班主任前脚跨到时,二班的一帮人马便也气势汹汹、潮鸣电掣地赶来声援。

“怎么回事?”班主任皱着眉头问。

“我们刚扫干净的地,被二班的又掉了垃圾,让他捡掉他不捡还横,把刘斌脚还弄得血淌。”李飞汇报道,边指指我

的脚。

“刘……刘斌,快到医院包扎一下——是你干的吧?我认得你,郑有名,跟我到你们班主任办公室去。”此时班主任

和我们保持团结,一致对外。树倒猢狲散,二班刚刚赶来的爪牙们像霜打过的茄子,大气不敢出一声,郑有名最后一

点骄横跋扈的气势顿时全部烟销云散。

晚自习最后一节课,英语老师拿着月考的试卷闯进教室,他是霸占我们晚自习时间的始作俑者,我无心听他分析试卷

,向苏佳佳借了本《安徒生童话选》便埋头看起来。

事隔十年,我重温了《海的女儿》,记得以前是在母亲的不断解释下才得以读完,我曾问她,既然小美人鱼不能说话

,为什么她不把事实写出来,把真相告诉王子呢?母亲回答我说,因为小美人鱼不好好念书,不认识字,然后勉励我

以后要发奋学习。尽管母亲告诉我,小美人鱼最后很幸福,她去了天堂里,但我一直为她不能和王子生活在一起而感

到痛心,她为王子付出了那么多,最后连生命都搭上了,而王子却毫不知情。她在我的心目中,是一个善良而伟大的

人。

我能为子凯做些什么呢?这么多日子以来,我一直像一个霸道的小皇帝,从来就不曾让过他。我觉得自己亏欠子凯的

实在太多,忽然想为他做点什么,却又无从做起。

放学的时候,子凯搀扶着我下楼梯,我搂紧他的腰际,故意撒娇道:“脚掌火辣辣地痛,好像有一只虫子在肉里不停

地跳似的。”

“我背你。”说罢他向前走下一个台阶,微微地弯下腰,“上来。”

我轻轻地伏在子凯宽阔的背脊上,用脸暧昧地贴着他的颈椎,双手环绕在他的胸前,感受着他下楼时身上每一块肌肉

的精妙运动和血管里奔腾的血液。我轻吻着子凯的后脑勺,像刚满月的婴儿,贪婪地享受着母乳的甘甜。我微微闭起

了双眼,呼吸着子凯的气息,饥渴的欲望立刻被唤醒,如同积蓄已久的火山,酝酿了千年的能量,终于烧破了桎梏般

的黑夜,我浑身的原子此刻都在裂变。我忽然有种受虐的欲望,或许是因为一直以来,我欺负子凯太久,于是想在生

理上也被他“占有”,以求心理的平衡,正所谓日中则昃,月满则亏。

“哥哥,我想给你……”

“很疼的,你受不了的。”子凯怔了一下,双手将我向背上托了托,笑呵呵地说道。

“不怕,我就想给你。”我坚持道。

“我的比你的粗,真的很疼的。”

“我不怕疼的,每次都是你给我,我一次还没有给过你。”

子凯背着我沿着操场,绕开纷扰的中大道,走学校另一侧的小门回住处,我们便迫不及待地交织在一起。这一晚,三

哥新婚燕尔,我也将自己的“第一次” 给了子凯,焚心裂肺的痛苦,让我生不如死,我感觉下身被活生生地撕开了,

随着子凯身体的起伏,像被撒上了一把一把的辣椒盐,然后用粗糙的砂纸在上面打磨,我拼尽了最后一口气咬紧了床

单,将头深陷在枕头里,没让自己因疼痛而尖叫出来;然而,当子凯和我合二为一的时候,我却又如此地感到充实,

感觉到他的生命、他的灵魂都在我的血液里跳跃,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将他剥离,我让每一个细胞都去充分地体验这种

感觉,像久旱的大地,拼命的汲取一场渴望已久的甘霖。我像被钢筋从后穿上献给上帝的祭品,既想畅快地哀号又想

豪无掩饰地兴奋地呻吟,我将在疼痛里,在上帝的手中,获得我真实的灵魂。

我从不知道世界上的痛苦与幸福能结合得如此完美……

子凯累得瘫软地仰在床中间,伸开结实的双臂,将我揽在怀里,我环抱着他汗淋淋的脖子,伏在他的胸脯上,聆听着

他心脏的跳动,守护着他的脸庞,直到他沉沉地睡去。哥哥,你是我的,我要时时刻刻、永远地占有你。

“弟弟,我爱你……不要一万年,就要这一辈子。”子凯半梦半醒地呓语。

“我也爱你,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永远。”

永远,到底有多远?我们又能走多远?我想起了《海的女儿》,其中有一段写道:

“只有当一个人爱你、把你当作比他父母还要亲切的人的时候:只有当他把他全部的思想和爱情都放在你身上的时候

;只有当他让牧师把他的右手放在你的手里、答应现在和将来永远对你忠诚的时候,他的灵魂才会转移到你的身上去

,而你就会得到一份人类的快乐。他就会分给你一个灵魂,而同时他自己的灵魂又能保持不灭。但是这类的事情是从

来不会有的!我们在这儿海底所认为美丽的东西──你的那条鱼尾──他们在陆地上却认为非常难看:他们不知道什

么叫做美丑。在他们那儿,一个人想要显得漂亮,必须生有两根呆笨的支柱──他们把它们叫做腿!”

我们的恋情,是“鱼尾”还是“腿”?

一九九九年的五月并不安定,南联盟,科索沃,这些高频词充斥在我们周围,调剂着高三学生枯燥乏味的生活,最让

人刻骨铭心是这年五月八日发生的中国驻南联盟大使馆被美军轰炸事件,三位中国记者被杀害。于是“反日”风骤然

变成了“抗美”浪潮,学校全民运动起来,没日没夜地跟着各大媒体的报道变换着墙报,学校外围的墙壁上被写满了

诸如“强烈抗议美帝国主义……”、“打倒美帝国主义……”的字眼。

一时间,仿佛国难当头了,民族主义的愤怒被煽到了顶点。我们都放松了学习,每天一放学就守在饭店里看电视里的

新闻报道,看北京的反美大游行,看美驻中国大使是怎么样地恐慌,生怕失去理智的群众把他五马分尸。中国人团结

一致的爱国情节,在这段时间里充分地展露出来。

然而,我们终究是即将要高考的高三学生,在风风火火的“捐款造航母”的倡议冷却降温后,校长在“高考动员大会

”上宣读了高三班要举行最后一次月考的通知。最后他不忘就事论事,背诵了当时最流行的一句新闻样板话:

“让我们紧密地团结在以江泽民总书记为核心的党中央周围,把高昂的爱国主义热情和对烈士们的思念化为强大动力

,以更出色的成绩为祖国的现代化建设做出新的贡献。”

台上台下一片掌声。

我们都知道这最后一次月考的意义,班主任提前一个星期就告诉了我们,学校要以这次月考的成绩做筛选,全校最后

五十名的学生,不得参加高考,如果要强行参加也可以,但假如录取不了,学校将不负责招收为复读班学生,也就是

说,你得花大价钱自己去另找学校;或者不参加今年高考,作为留级生留校,而且学费减免一半。学校这样做是为了

提高升学率,以便在公众心目中树立更好的形象。其实全校最后五十名的学生若是参加高考,如果不出意外情况,基

本是录取无望的,但学校的这种硬性规定明显是霸王条款,强奸了部分学生的权利,参加高考,毕竟能长些经验,为

来年的高考做好准备。

我和子凯都不担心这次月考,依他现在的成绩,想要达到普通本科院校的要求还很困难,但十拿九稳可以迈过这次这

个小坎,顺顺利利地参加高考。月考的前一夜,我们早早地洗漱睡觉,但由于晚睡已成习惯,一时半刻,辗转难眠,

我们第一次认真地谈论了关于高考的话题。

“我忽然挺害怕的,”子凯说,“就要高考了,要是我们就此分开,我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

“没事的,还有一个月呢,你没问题的,要相信自己。”我抓住他的胳膊,轻轻地拍着说,“你上次都考了四百五十

分呢,这次考五百,高考考五百五。”

“美死你!其实我想好了,今年考本科百分百是没希望的,我也不想复读了,你到哪儿上学,我就去哪儿找事做,哪

怕就去街上擦鞋也要陪你在一块儿。”

“那怎么行!别胡思乱想了,从前是你安慰我,说以后要是分开了,可以每天打电话,现在倒好,我得用你原话安慰

你了。”

“你去北京了,要是我爸能把我弄到北京去复读就好了。”

“笨蛋,别老想着复读了,我还不知道能不能去得了呢,高考发挥失常也不一定,要是北京没把握,我们就一起往云

南填吧,那里离家远,还有世博园,电视里放的真漂亮,我想去玩。”我无限憧憬地说。

“我最喜欢云南了,早就想去了!”子凯兴奋地说道,“不过,要是你今年去不了中大,你爸爸不把你劈了呀?你们

家对你希望那么大。”

“我倒不担心这个,我担心家里知道了咱俩的事,就完蛋了,其实我好想跟我妈讲,我不结婚了,让她收你做儿子,

我们就这样在一起一辈子,如果她想抱孙子,现在科技这么发达,弄个试管婴儿出来,应该没问题吧。”

“得了吧,你妈也许可以接受,你爸不把你扫地出门才怪。我们家的阻力是我妈,她要强得很。”

“等我们都大学毕业了,我们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工作,那儿谁也不认识我们,我爸要是逼我结婚,我就是不结,他又

不能替我结,然后我就一直拖,一直拖到他再也不想提这事。”

“我们先工作几年,积攒一些钱,然后我去贫困山区教几年书。”

“那我陪你,躲在山里面,专心研究我的生物学,清清静静,没人打扰。”

……

每个人都曾有过梦想,每个梦想都会像彩色图画般漂亮,我们在高三时的梦想,便是这样。然而当我们渐渐长大时,

才发现我们仅从上帝那里得到一张白纸,而没有领到描绘梦想的彩色蜡笔,于是只好用流血的手指,和着眼泪在这空

白的纸上,涂画着曾梦想的美丽图案。“我是一个孩子,一个被幻想妈妈宠坏的孩子,我任性。”①

第二天早操完毕后,班主任再一次强调了这次月考的重要性,而且一再提醒大家,不要有任何作弊行为,学校监考得

非常严格,一旦发现,立即作零分处理,还要通报全校。我们都不屑于班主任的训导,觉得他强调这些话是对我们不

信任,然而,这种丢人现眼的事,终于还是发生在我们班,谁都没有料想到。

那是语文开考了一个多小时的时候,我看见子凯的身影出现在花坛边,他正被教导主任领着向校长办公室走去,子凯

看起来步履轻松,然而他的双臂僵硬地直垂在两侧,我预感定是发生了不愉快的事,难道他在考场里和监考老师打架

?这不可能,他抄袭被抓?也不可能,考语文他还用得着抄么?

我忐忑不安地开始写作文,不住地朝窗外探望,直到最后一刻也没有再次看见子凯的身影。铃声一响,我便第一个冲

出教室,朝校长办公室奔去,却不见着了子凯,只见班主任神色凝重地正在被校长训话,而教导主任则拿着一大张公

告出来,正准备贴到宣传栏,上面几个大字写道:

“本次高三月考作弊学生名单

(注:作弊科目作零分处理)

语文

1、高三(7)张子凯

2、高三(5)李臻

3、高三(9)范亚东”

看见子凯的名字,我像是被人打得晕头转向,我的第一感觉就是监考老师抓错人了!于是我张皇失措地往住处跑,想

找到子凯问个明白,最终在赵奶奶那里找到了他,他在边剥着毛豆边看电视。

“怎么回事?大字报都贴出来了,头一个就是你。”我迫切地问道。

“我怎么知道怎么回事!考着好好的,一个小孩子突然跑到我窗子边,往我桌子上丢了个纸条转眼就跑了,正好教导

主任在考场里巡视,我都没来得及看纸条,就直接被他没收了。”

“那纸条上写了什么,你知道不?”

“开始我根本都不知道,拿到校长室里,教导主任念给我听我才知道,写着什么‘作文我已经写完,快点去厕所,将

前面题的答案放到我们约好地点,我半个小时后去厕所取,一定要在这之前办好’。”

“你之前答应给谁抄了?”我惊诧道。

“我答应个屁啊!肯定是那个小孩子丢错了。”

“要是人家给你抄答案,班主任可能还不会相信,你语文不可能抄人家的,现在这纸条的意思是你答应给人家抄,你

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是啊,我根本就不可能承认这是我干的,可校长和教导主任就是不信,非要我写检讨,班主任也是将信将疑。”

“是不是人家故意害你的,想想得罪过谁?人家关键时候背后捅你刀子!”

“噢!”子凯恍然大悟,激动地站起来,用食指对我指指点点道,“一语惊醒梦中人,要害我肯定就是郑有名,肯定

是郑有名叫人搞得鬼!”

“我们跟班主任讲去。”

“无凭无据啊,唉,刚才在办公室里我怎么就没有想起来是他呢。光明正大的他玩不过,他玩阴的,亏他还是二班班

长!怪不得见着我总是鬼鬼祟祟的。”

“走啦,跟班主任讲去,不然零分处理,高考都不让你考了。”我拉着他出门,向在厨房里忙碌的赵奶奶打声招呼便

抄小路向学校奔去。

“一会过来吃中饭!”老太太喊道。

“好,一会儿过来。”

待我们赶到班主任家里,不巧的是,他被几个好友请出去吃饭了,于是子凯失望地走到宣传栏边,确认一下他上“光

荣榜”的事实,那边早已被人围得水泄不通。

“张子凯你怎么不小心点?这回出名了。”一旁的钱峰无心打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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