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是在黑暗中无法辨别出现的人影,本能地做出了这种举动吧。
「是我啊,是纯也!我来找你了,还好赶上了——」
即使在虚弱之中,仍然没有失去顾惜朋友的男子气概,达矢眼睛中闪出的光辉让纯也的话一时打了个噤。
「已经没事了。你振作一点,怎么能倒在这种地方呢。你是县代表吧,还要去甲子园呢。」
「……阿纯……」
达矢发出嘶哑的声音,惊讶地睁大了眼,他被纯也手中拿着的手电筒晃了眼,不停地眨着眼睛。
「你来救我了……为什么今年暑假不回来呢。我……县大会优胜了,还等着你夸我……」
把头靠在纯也宽阔的肩膀上蹭了又蹭,少年撒娇似的说着。纯也眯细了眼睛,看着臂弯中的娇小少年。
「我看到达矢活跃的新闻啦。还说你们是优胜候补呢,我真自豪啊。」
「阿纯。」
纯也正要激动地用两只手包住达矢伸过来的手的时候——
「……打扰一下,虽然搅扰了二位终于重逢的感动很是遗憾,可我认为那孩子的手还是应该交给我。」
透插进两个人中间,以面对患者来说过于无慈悲的平板的声音说道。随即就代替纯也抓住了达矢的手,只凭感触地粗
粗计量起脉搏和体温来。
「你别担心。这家伙是我的哥们,医生之卵。」
「哦,这样吗?我都不知道我是几时和你变成朋友的。擅自被别人称做朋友我会困扰。」
「……唉……」
被透以怃然的表情冷冰冰地一说,纯也当时就没了词。
「唉,你这个人,开个玩笑都不行。」
在达矢的面前,纯也拼命地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但他硬挤出来的笑容却是那么地僵硬。
两个人一起赌上了性命才走到这里来——都已经经历过性命攸关、同舟共济的冒险了,可这样的搭档却说自己还不是
朋友。那么到如今为止两个人的交往、一起度过的时间又算是什么呢?
两人之间的关系就像脆弱的玻璃制品一样,明白了这一点的纯也失去了力气。即使是自己与他人共同承认的乐观主义
者,纯也那强韧的心还是产生了隐隐的刺痛感,陷入了暗淡的气氛中。
就和刚进宿舍的时候一样,透完全无视难隐受到打击之意的纯也,继续着对达矢的问诊。
「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疼?」
「比起我来,先去救那个人——救救勇介啊!」
虽然对他那冷淡的态度有些害怕,但还是相信了身为医生的透,达矢紧握住透的手,拼命地以眼光恳求着。
「求你了,勇介……!是我把他卷进来的。都是因为我做出这种莽撞的事来,才连他都变成这个样子——」
「莽撞的事?」
「我说我要去找靖史的时候,勇介本来要拦住我的,可是……」
「你还是去追藤田君了,而桐原君不能丢下你一个,跟着你一起到了这里来。」
达矢那还残留着稚气的眼睛难过地垂了下来,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也许会在里面迷路,说不定甚至根本再也出不来。可是我还是不能对靖史见死不救,结果害得勇太也……」
认真的正义感,因此引来的二重遇难。
「这个洞窟的事情是从藤田君那里听来的吗?」
「我来这里是第二次。第一次是三个人一起来探险,那时总算是回去了。」
「后来你们就又回这里找藤田君是吧。」
透问,达矢咬紧了嘴唇。
「靖史也是倒在这里的,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死了。虽然吓坏了,但觉得不把他带出去不行,就和勇介两个人扛
着他往外走,可是在那个崖边上往前摸的时候,他掉进了河里。」
听到这里,纯也和透反射性地对看了一眼,那么果然那条地下暗河是通向海中的了。
「本想把他带回去,至少凭吊他的。想把他的遗体交还给他的母亲。
靖史想上大学,可是家里没有钱,发现这些宝物的时候他高兴极了。可是勇介说这些东西上如果有什么坏的东西就糟
了,让我们不要碰的好。
勇介是对的,他从来都没有打出过错的暗号来。如果听了他的话就好了。果然这些东西是被诅咒的。不只靖史,连勇
介都变成了这样——我求求你,救救勇介!!」
透看了看里面倒着的少年,马上又把视线转回达矢身上。
「先是你,看过了你再去给他诊断。如果你希望早些去看他的话,就赶快把你身体的状态告诉我。」
「……头、头疼。恶心,吐了几回。好像有点发烧,嗓子很疼。」
被如此严厉地命令,达矢没有办法,只好坦白了出来。
「难道是……!」
「普通的霍乱是不会发烧的,只要不并发食物中毒的话。」
从呕吐的症状就马上想到霍乱的纯也顿时苍白了脸,但透小声地如此对他说着。
「草薙君,拿水来。」
透沉着地指示道。纯也赶忙从背包里取出了矿泉水瓶。
「喝吧。慢慢喝——洒出来也不要介意,多少一定要喝些下去。啊,对了,藤田君的遗体已经找到了,并且交托给了
他家人,你放心吧。」
「他得到了好好的供养吗?」
看着透对他点头多少放下了一点心头的重负吧,达矢似乎一下子感到了干渴,接过透递来的水贪婪地喝了起来。
他们迷路到现在已经过了好几天了,入口附近有水,如果不考虑污染这类的问题,是可以润喉的。水说不定是遭到了
霍乱菌的污染,不过以毫无预备知识的他们来说,在干渴的状态下肯定会去喝的。
可是,越过这个断崖之后就没有水了。而且如此疲劳的他们在这里就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要再渡过那条狭窄的小道是
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看起来达矢并没有患上霍乱,只是陷入脱水症状而已。只给他喝了水,他就已经在恢复了。
但另一个少年,桐原勇介情况危急。刚刚靠近一点,吐泻物的臭气就直冲鼻子,身边都是米汤一样的排泄物。
「这一边是真正的霍乱,而且接近末期了。」
为了多少减轻一点脱水症状,透也给他喝了运动饮料。比起单纯的水来,给他补给电解质才是最重要的,但是他的意
识已经陷入朦胧状态,即使把水倒在嘴里他也喝不下去,全都洒在了地面上。
「这样我也没有办法,马上送他去医院说不定还有救……可是……」
要把人从这里救出去需要时间。透的言外之意,就是也许勇介会不行了。
「求求你!我变成怎么样都无所谓,救勇介啊……!」
达矢半狂乱地喊着。
「勇介是霍乱吗?这是传染病吧?那么,我的身体里说不定也有细菌!」
「你还不一定是感染了,或者是处在被传染但还没有发病的状态,只要回去马上处理就绝对能够获救,不要担心。」
透听了达矢的话,解释为他是怕自己也会出现像勇介一样的症状,所以为了让他安心而说了这样的台词,但他完全理
解错误了。
「……反正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现在无论做什么都是一样了。」
一个人自言自语地说完这句话,达矢忽然从透的手中抢过瓶子,含了一口在嘴里就扑在勇介的身体上,口对口地把饮
料喂给了他。
「喂!」
「达矢!你——」
向着丝毫没有想到这个无谋的行动、想要拉而没有拉住的透和纯也,达矢微微地笑了笑。
「没关系的。就算会感染,就算会发病,至少这样能让勇介多少好过一点……只要能增加救回他的命的可能性就好。
」
然后他转回头去,再一次地把饮料喂给勇介。
「……为什么要为了别人做到这个程度啊,你们这些人……」
冒着自己被病魔夺走生命的危险也要救勇介的达矢,为了找到达矢奋不顾身地踏人树海的纯也,两人的行动是那么地
相似。
因为他们的舍身精神而受到冲击的透呻吟般地低语着,但很快轻轻地甩了甩头,恢复了冷静思考。
「没办法,做出这么胡来的事情,患者不是又要增加了吗?现在一刻也不能犹豫了,必须赶快离开这里才行。」
可是即使是健康的两个人要沿原路走回去都很困难,消耗了许多体力的达矢更是无法经得住的。而且勇介根本不能自
己行动,必须背着他走才行。
要各自背负着一个高中男生走过这么危险的细道,这无论怎么想都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强来只会步上靖史的后尘。
「只能去叫救援队来了。留一个人在这里陪着他们比较好,所以我们兵分两路。」
纯也说出了这个别无选择的选择,透也点头赞同。
「我去求救。你留在这里。」
「啊?可是论治病救人的经验,还是你留下的……」
「就算再怎么有经验,在什么药品和设备都没有的状态下也是毫无办法的,所以谁留下来都一样。这样的话,比起陌
生的人来,还是有你陪着这孩子更能安心。而且,你也想留在他身边对吧?毕竟是你赌上性命也要救的重要的人啊。
」
「透?」
这句话带着与平时种类不同的刺,让纯也很是惊讶,而透自己似乎也为自己的话吃了一惊,露出了狼狈的表情。
「……那我走了。」
似乎要切断那不可捉摸的想法一样,他迅速地转过了身体。行李基本都卸了下来,只带上最低限度的食物和水,还有
手电筒,透向来时的路上走去。
纯也其实下意识地想要追在他身后,但那顽固的背影表示出了鲜明的拒绝的意志,他只得违心地目送着透走了出去。
「那个人,是阿纯的什么人呢?」
仍在坚持把饮料喂给勇介的达矢,用天真的声音问道。
「大学宿舍的同屋。」
「室友?只是这样而已?」
「……」
那还有什么其他的称呼呢。虽然自己想与他成为好朋友,可是介绍他是自己朋友的时候却遭到了他的拒绝。
纯也想着,咬紧了嘴唇。
想与他成为好朋友……?真的是这样吗?我到底希望与那家伙发展成什么样的关系呢?
能够推心置腹无话不谈的朋友已经有几个在了,如果他们陷入险境的话,自己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去救他们的吧。
这就是好朋友,纯也认为。但是自己对透的心情却与此有着微妙的不同。
如果是好朋友,就是平时没有什么机会见面,各自在自己的世界中努力也是没有问题的。而万一有了什么的时候,无
论怎样也要到对方身边去。不管过了多少年,只要是想见那什么时候都可以轻松地相见,只是见了面就能够找回最初
的感觉——就是这样的关系了。
但是透不同。
不要说几年,就是几个月也无法放心地离开他。不对,他实习时有段时间常住在外头,而自己连那几天的时间都难以
忍耐。
他到底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是不是搞坏身体了,会不会被人欺负遭到痛苦的事情。只要一在意起来就止都止
不住。
面对好友的话,是不会有如此难分难舍的感情的,这样不是简直就像爱情一样了吗?
「……呐,达矢。你觉得好朋友和恋人的区别在哪里?」
纯也怔怔地想着,开口便问。虽然这话是对着达矢说的,真正想问的却是自己。
「真是奇怪的问题啊。普通来说,好朋友是男的,恋人是女的吧。什么区别在哪里之类的,根本就不是一个标准不是
吗?虽然爱情和友情到底哪一个优先,这问题从过去起就是个很难的选择。」
「唔……」
达矢回以超乎预想的尖锐吐槽,被戳到痛处的纯也闷闷闭嘴。
虽然他已经上高三了,可从小就认识,现在还是免不了用爱撒娇的恶作剧小鬼这个先入为主的定论来看他。其实想想
看,这个孩于似乎只知道打棒球,与情呀爱呀还根本扯不上关系。与如此晚熟的达矢是不可能谈恋爱的事情的吧,所
以自己对他的答案也根本没有期待。
达矢侧眼看看在双重意义上陷入迷茫的纯也,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淡淡地补上了一句:
「但在我看来,定义却是这样的:『恋人是生死与共的人,而好友是继承遗志的人』。」
「唉?」
「是恋人的话,就会想与对方一起生,一起死。可是好友不一样。如果自己先死了,那么就会想把没有完成的梦想托
付给对方,换了是对方带着遗憾倒下的话,自己也会想去实现他的遗志。」
「……」
达矢的话语中流露着真诚,让纯也听得发怔。自己以为还很幼小的少年,是什么时候已经能作出这样的思考了呢?
「你和这位搭档勇介君是好朋友吧?」
面对着濒死的勇介,达矢也与自己的心经历了激烈的对峙吧?在这地底的黑暗中只有两个人独处,他们想的是什么,
看到了什么,又说了些什么呢?
「勇介他——」
向奄奄一息的搭档投去充满了温柔与慈爱、几乎像不属于这世上一般的眼神,达矢低声道:
「勇介说他喜欢我,在他失去意识的间隙里,他这样说。我真是迟钝,之前居然完全没有发现到……好蠢啊,他这样
一说,我才发觉了自己的感觉。」
他伸出手去,抚摸着勇介那毫无血色的脸颊。
「对我来说,勇介一直都是我的好朋友,但如今我们终于是恋人了。刚才那是我的初吻哦,遗憾的是只有我这一边而
已。」
比起对纯也来,达矢的话更像是说给勇介听的。
「我们是好朋友,也是恋人,两方都是,全部都是。所以我决定了,就是这样死了也没关系。只要能和勇介抱在一起
死去,那我绝不害怕,也绝不后悔。
当然,如果我们都能得救的话,那简直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可是万一只有我活下来了,我就会为了完成勇介的遗志
而活下去。勇介说我应该成为世界第一的投手,那么为了让他安心,我会与他约定一定要实现这个梦想,为了兑现这
个誓言而活下去。
这绝对不是什么自暴自弃,我现在只想着『该来的就让它来好了』。」
「达矢……」
坚强地说着这些话的达矢,是纯也从未见过的成熟,而且美丽。
「那你呢?」
「啊?」 。
达矢以认真的表情看向出神地望着自己的纯也。
「阿纯喜欢的人是个什么样的人?既然会为这种事情而苦恼,那多半我们是同类了。」
看着这样一双清澈的眼睛,人是无法说谎的,纯也死了心,承认了自己的感情。
「是啊……比谁都美,比谁都聪明,比谁都更令人自豪,内心非常温柔,很容易受伤,可是却怕生得很,警戒心强极
了。总之,就是像个『栗子』一样的家伙。」
混杂着自夸自赞和奇怪比喻的表现法让达矢苦笑着歪过了脑袋。
「栗子?」
「本来就是嘛。外面全是刺,不小心摸上去就会被扎到。剥掉这一层后,里面还隔着硬壳和苦涩的皮,很难接近。可
是全都剥掉的话,里面却是又甜又香的那种家伙。」
「是啦是啦。」
不想再问你了,摆出这种表情的达矢按着额头。
「可是是单相思。根本就是单行线的,是我一个人在那里玩相扑——」
纯也想起了现实情况,一下子就消沉了起来,达矢静静地安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