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侧着头,看着谨玉亮澈的眸子,心却是“咯噔”一下“哥,你,这是怎么啦?”
“帮我写一份诏书可好?”绕过浩然,径自向案台走去,随手穿起的血红色披风在地上歪歪扭扭的画出一道曲线。
“怎么,你从来没有下过诏吗?何苦要我来?”说完却便又后悔了,怕又是那人帮得了。没待谨玉说话便自觉地走过
去,坐在椅上,提起笔便只等报了。是自己犯了禁忌。
谨玉笑了一下“父王或许真的是太闲了…”勾起的唇角是无边的酸涩。
忘记的话便倒也罢了,现在想起来了便该做个了断了,只可惜,还是涩涩的发疼啊。
当那些回忆如排山倒海般涌来时,当往昔零碎的画面终于连贯起来时,在一瞬,却是发现,忘记也是一种福气。
毕竟决定放弃一切时的自己没有想到竟然可以在整整9年里以这样的方式和他生活在一起,不只是单纯的碰面,甚至可
以依偎,甚至可以不止一次的看见他的笑,虚伪的幸福却是美好的让人不忍打破,后悔了,真是后悔了,只可惜,一
切已成定局!
沉重的叹息声只能在心底一圈圈的荡漾,垂下眼,看着握在浩然手中鲜红的朱砂笔,沉默半响“大致意思的话便是…
”
*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前线告急,今特命宰相司徒青竹率十万大军立刻赶赴前线,择日启程,不得有误!”
太监此话一落,大殿里立刻便如炸开了锅般,喧喧嚷嚷,好不热闹。
意料之中的抬了抬手,止住了满殿喧哗“诸位大臣不必多言,朕意已决,就请司徒大人择日启程!”
眼神冷的像刀,却心虚的一直都没有敢往那个方向瞟,哪怕只是余光都只在涉略到一抹青色便快速的移开视线。
自顾自的快步离去,依旧感受到了后背传来灼热的目光,那种高热量的视线足以让人身心麻痹。
走到半路,便挥退了始终紧随的太监宫女,深吸一口气,像是在准备着什么似的,等着那人的开口。他知道他决定会
跟上来的。
“玉儿,为什么会突发奇想的让我上前线。”习惯性的想揽住谨玉的肩,却不料被那人微一侧身绕了过去,伸出去的
手臂有些尴尬的僵在半空。
谨玉低着头,语气平静,官方的演讲,有礼却疏远“君臣有别,虽说司徒大人功高震主,但,主子毕竟是主子,奴才
也只有是奴才所以还是讲点礼节的好。至于上战场的原因,也不外乎,大人的军事才干显而易见,又不是第一次与瞿
玄国交锋,比起其他大将,经验自是丰富的多,如今前线战况频频大人贵为宰相,首当其冲,一是鼓舞士气,二也能
增加胜率,何乐而不为?”
一套说辞下来,脸不红气不喘却堵得人哑口无言,倒也还真像那么回事。
青竹默默凝视着谨玉,片刻浅浅的对其一笑,笑意依旧温润而完美无缺,兀的单膝跪地,头微垂,冷硬的锐角是出奇
的柔和,出升的朝阳映在青竹身上竟是不真实的夺目耀眼,他说“遵命,臣的陛下!”
树梢洋洋洒洒的飘落下淡粉色的花瓣,风一吹,随着两人墨黑的发丝舞的凌乱而伤感,衣袍被吹的飒飒作响,淡淡温
暖的阳光下,那笑意日月为之失色…
青色的身影终于站了起来,优雅的转身,高贵的连划出的弧线都是完美。
手一挥,不知施展了什么却在空中遗留下一幕幕静止的画面。
那一瞬,终于,泪流满面。
原来,他们终于可以坦诚相待。
原来,尘封的记忆也是可以被打开。
原来,太多的身份终于开始了真正的揭露。
只是,战场却是不得不提的人间地狱…
第三十五章 叹
四周是一片混沌的虚幻境地。
那个人有着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容貌,血红的王服却有着说不出的高贵,傲然。
他看着他,面无表情的坐上那张高高在上以白玉黄金镶成的帝位,看着万千神明对着他俯首,看着天界万物对他秉持
着可笑的忠诚,看着他转过身后,瘦削的下颌滴落透明的泪珠,最终被一片刺目的鲜红所淹没。
那风沙席卷,刀戎相见,浩浩荡荡的两军对垒时,那人高坐在独角兽上,附着一张冰冷无情的假面,一切一切的高傲
,一切一切的冷酷,当看到那个笑的一脸妖邪的黑衣男子时,土崩瓦解!!
带着最后的笑跌落轮回道,丛丛的彼岸花在自己的面前盛开怒放,殷红的花瓣,妖异如最毒的蛊物却又带着难以抑制
的伤感,而那人眼睁睁的望着自己,宛如大理石般坚硬的脸廓,终于悲哀的狠狠裂开了一个口子…
或许是自己低估了他,穿梭了几个世纪,最后带着一张银色面具出现在蜷缩墙角的自己面前,那一袭青衣,以及一抹
淡淡完美的浅笑,每一次的遵从去弥补前世破败的伤疤…
“轩辕…”不自觉地轻喃出声。
只是无法忘啊!是那个人杀死了与自己血脉相连的母亲,是那个人为了权势娶了别的女子为妻,是那个人将自己最爱
的弟弟打入死牢,甚至当着他的面,逼着浩然喝下了掺了母亲血的毒药,那冷冷决傲的身影就这样面无表情的看着自
己一次次毫无尊严的求饶,黑色的身影缓缓蹲下,用舌尖舔舐去自己颊边的眼泪“那些人不配让你流泪。”
黑色的双瞳又一次转变为阴暗的墨绿,如同一匹独自晃荡在深夜草原的孤狼…
于是自己便只有眼睁睁看着浩然被拖下去时那一双不甘的双眸,以及望向自己时那浓浓的悲哀,眼睁睁看着琦儿被生
生挖去双眼,全身经脉具裂,最后被抛下凡界,只因那次自己对她笑了…
他记得,那双墨绿色的眸子就这样居高临下的凝视着他,他的齿间依旧淌落着自己的血,自己肩上排列整齐的牙印生
生的疼,他望着他,绽开一抹邪笑,眼底的坚冰寒冷彻骨,他说“你是我的,谁看了你,我便挖了她的眼,只是一记
触碰,我便斩断他的四肢,你是天使,我便折断你的羽翼,你是凡人,我便挑断你的脚筋,没有人,在我的身边还能
够获得自由,只因你,唤醒了我…从此在这世间只有我们是彼此唯一的血亲,唯一的依靠,唯一的恋人,如果有谁敢
阻挡,那么我会不惜一切…”最后他的唇重重的附上…
天界的夜,依旧温暖,那夜,却冷得让自己不住发颤…
爱真的很深,深到自己的心开始不断的淌血,哪怕是无法跨越的血缘羁绊,哪怕是对立,哪怕是天与地的跨越,只是
,拦阻了太多血虐…
“哥哥,醒醒吧…”一个声音如风般飘过耳畔。
“浩然?”一个身影从自己背后走出。
纯白色的长衫堵在了自己的面前,宽大的衣袖一晃,青竹留下的影像便已不复了踪影“哥,答应我,不要再执着于这
些了好吗?相信我,我能给予你的绝不亚于他能给你的!”
淡淡摇了摇头,浅眯起眼,越过浩然,望向湛蓝的苍穹,一声尖锐的鸣叫,有什么飞跃上了层层云霄。
白色的云雾,似要散聚成什么,一阵风拂来便又各自成家。
“然儿还小,你永远都不会懂的…”望着浩然,很温柔很温柔的笑了一下,便要顺着石子路离开,却猛然被扯住手臂
,跌落在一个怀抱里。
“哥哥真的认为然儿还小吗?”铁似的双臂牢牢锁住,这个人,想了太久,念了太久,痴了太久…
“呵…”犹如自嘲般的一笑“从小到大,那个人什么时候尽过做父亲的责任?对你,送来的除了禁锢便只有伤害,对
于我…永无止尽的杀戮,潮湿阴暗的死牢,便是我唯一的记忆!他有什么资格让你为他心心念念,他有什么资格,到
现在还残留在你的脑海里!”咬牙切齿的说着,眸低的红光燃的比任何一次都激烈,都旺盛。手上的力大的似乎要把
谨玉的就此折断。
“痛…“一声轻呼这才让浩然回过神来,猛地甩开手,歉疚的低着头“抱歉,哥…我不是有意的…”
“恩,我知道。”
“不要再呆在这了好吗?跟我走吧,我们一起回天界。”
“回…天界?”
“恩。”信誓旦旦的点了点头“我一直都想和哥哥在一起,哥哥不是喜欢竹子吗?我在哥哥以前住的阁前栽了好多好
多的竹子,把那些因为那场大火而遗留下的残根除掉,再一点一点看着竹子长大,哥哥不在的时候,我总在那里坐着
,好美好美,真的,漫天遍野的绿色,沁人心脾的淡淡幽香,让人就想永远沉溺在里面。”就像,哥哥一样…
“即使这样,一个普通人又有什么资格上天界?”无奈的摇了摇头。
再美的景色都已经过去了,不是吗?
“如果只是这些小事的话,那就完全不用担心,哥哥只要挨过一次天劫我就有办法让哥哥去。”
“天劫?九天雷火劈下来,我可不认为我还有命上天。”自嘲般绽开一抹淡笑,开玩笑,自己现在可是肉体凡胎,一
道闪雷劈下来自己已经被烧得七荤八素,更何况是考验修仙之人的九天雷火,如果真有那么好过,那么还分什么人界
天界?
“只要哥哥点头,我就有办法,哥哥忘了吗?天帝是有这个权利改变轮回的。”
“那么是要滥用职权咯,天界的那些个老顽固会答应吗?”
“…”猛的哽住了声,浩然一脸怨愤的握紧了拳“总之,我会有办法的!”
“然儿,算了吧…“沉静的语调。波澜不起的音色,紫色的双瞳染了淡淡的黯色。
浩然看着他,眼瞳悲哀的沦为一潭死水,挥不去的忧伤,身上的白衣散落肩头的乌发,雪玉般的肌肤泛着淡淡的荧光
,清醇的几乎让人窒息。
第三十六章 两极
日子无波无澜的就怎么过去,平淡的跟水似的,除了无关痛痒的芝麻绿豆大点小事便只有不时传来的前线捷报算是能
让朝堂上闹腾上一阵子的。
“然儿,你输了…”谨玉笑着执起一颗黑子落在了棋盘上。
“啊?”浩然苦着脸,扁了扁嘴“不算拉,重新再来一次!”想都没想便又伸出手搅乱了胜负以分的棋局,捻起一颗
白子,皱着眉详装认真的苦苦思索…
这是…第几盘了?哀怨的抬眼看了看浩然的烦恼样,有些无语的在心底默叹一口气,认命的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厮杀。
浩然思量了半天,勉强选了个看起来最为安全的地方落子,不意间抬起头,却在片刻看痴,黑的如墨的发丝垂落自白
皙的颊旁,淡紫色的眼瞳淡敛着,翘长的睫毛在眼眶柔和的洒下一片光晕,红色的衣领微微外敞,隐约显出迷人的锁
骨…
“然儿?然儿?”一双素净的手在浩然面前晃了又晃。
“啊?到我了?”慌忙低下头审视起局面,片刻耷拉着脸抬起头来“哥…”讨好的望着谨玉眨了眨眼“让我几子吧…
重来的话,你也不想了吧…”
好笑外加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算是默许,无所谓肯或不肯,本来就是一项消遣,只要能让你感到开心无论怎样都没关
系,不是吗?
宠溺的看着浩然,微侧着头,浅浅的笑了…
“陛…陛下!!!”殿门猛地打开,跌跌撞撞的冲进来一个一身狼狈的年轻人,满头乱发胡乱的蓬着,深深凹陷的眼
窝下干裂的双唇渗出血丝,那沾满了血污的战衣更是狼藉一片。
“陛下,这是前线送来的八百里加急!可…可…”年轻人从破败的衣物中掏出一封被保存的极好的书函,声音却在一
瞬梗咽起来。
看着那年轻人自脸上滑落下来的浑浊泪水,心跳在片刻漏跳了半拍,直觉的,似乎有什么灾难降临。
“是,都是我们的错,是我们的轻敌与疏忽,害…害的,司徒将军…也…也…”。
殿内一瞬静的可怕,只有那人断断续续的抽噎与叙述。
“啪…”始终拿在手中的黑子掉落在棋盘上,一圈一圈的旋转,坚持了好久终是重重的跌落。
“…那么他的遗体呢?”
“什么?”年轻人似乎还没反应过来,抹了把鼻涕,呆呆的抬起头看着寒着脸的年轻陛下。
“遗体!即使战死了,难道连全尸都没有保留下来吗?”音调突地提高了八度,语气却有些轻微的发颤。
“…”那年轻人尴尬的搓了搓手,撇了撇嘴,脸色暗了下来“不,不是死了,是…是失踪了…可,可是在那种地方,
没有人,没有人还能活下来的。”
“…失踪?”冷冷的一挑眉,胸口却是不可否认的松了一口气“放心吧,他不会有事的,除非是他的尸体亲眼让朕看
到,否则朕不信他会死!”狠决的咬了咬牙,冰冷的手却被另一只手满满包裹“陛下,难道您忘了他是谁吗?”浩然
的笑温暖的如融化积雪的阳光,冬日的清晨透过层层浓雾一缕一缕的投射下来,淡金色的阳光蕴在了浅浅扬起的的弧
度中。
我…怎么可能会忘呢?低下头,打开了前线送来的八百里加急信函,无非就是,失了主帅,军心涣散,本已将敌军退
守五百里,只是那么几天功夫,却又是节节败退,退守至玄阳城,如此云云…
“你叫什么?”合上了信件,抬头看着那年轻人。
“啊?我啊,陛下的话叫我希就可以了。”
“希?你可还记得,司徒将军是在哪里失踪的?”
“…于将军带了5万兵马准备突袭,却不想中了敌军的圈套,全部围困,幸亏司徒将军及时赶到,结…结果司徒将军为
帮我们断后,被…被敌军所擒…”
“被擒?奇了,还真不像他会做出的事!”浩然在旁嘲讽的插上一句,冷冷挑起的眉透着浓浓的不爽。
“然儿…”略显责怪的睨了浩然一眼,转而看向希“这样吧,你先在宫中休息一日,明日朕随你一同前往。”
“什么?”浩然恼怒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失了主帅罢了,朝中又不是没有将军,区区一个瞿玄国,犯得着要御驾亲
征?总之,我不同意!”
“你不同意又怎样?不过是一个吏部尚书,陛下做的决定也是你能更改的?”正角儿还没答话,希的火药味却已是浓
的满天飞,挑衅般的对他怒瞪着眼,如同琉璃般的黑眸格外湛澈。
“你!!哼,即使我再没资格,你这个从前线遁逃的小兵又怎么敢这样对我说话!”
“遁逃??请注意,我是来送信,送信!!”希不满的嘟起嘴“寒明明跟我说,送信是打仗中相当相当重要,不容有
失的任务,所以我才自告奋勇的!不然从前线到这里那么远的路,你真当走得很容易啊!。”
“是,没错,送信的确是相当相当重要!”每字每句念的牙咬切齿。双手环胸,眸中对希则是浓浓的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