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粟道:“有人要杀你,我,我逃了出来找你……你,快些随我走!”
陆子长听得糊涂,但见沧粟已然有些乱了,耐住性子道:“沧粟你莫急,莫急。你且与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谁要
杀我?为何要杀我?你怎么会逃出来?”
沧粟深吸口气,发觉陆子长握着自己的手,心里又甜蜜又喜悦,一时竟也不再怕了,稍微整理了下思绪这才开口一一
道来。
“子长,是迟于宗,要杀我的人是他,要杀你的人也是他。”
“子长,我乃清王最宠爱的妃子,清王为我杀陆国王子,于是两国开战。”
“子长,迟于宗许我一事,我助他得清国,他放你自由。”
“子长,离王带兵攻打了清国,我事先带公主逃了出来,把公主交给了探子,探子却想杀我。”
“子长,我一直爱你,一直爱你啊……”
陆子长至此已完全明白。
为何迟于宗坚持助清国时一脸自信,为何清国兵强却不敌陆国损兵一万,为何迟于宗坚持让河叶带走部分军队……一
切皆在他的算计中。
竟被玩弄于股掌间!
突然想起丘国,昔日种种疑端浮上心头。
范文臣一向沉稳深思熟虑怎会突然上书出兵离国?陆子长一直未想明白,此刻却似乎有些明白了。
“我来此也只是想再见你一面……就当是诀别吧……无论这次结局如何我只是希望将来你不要自责……无论你原谅我
与否……”
陆子长本以为文臣叫他不要自责是指他带兵攻打丘国一事,如今看来竟不是这个……文臣应该也如沧粟这般吧?文臣
一直待他亲如手足甚至亲比手足,他曾对文臣说世间最痛苦之事莫过于被囚于笼中不得自由,如若如此还不如死了痛
快。文臣是怕他寻死吧?是怕他会死吧?所以想尽办法为他寻得自由,身败名裂在所不惜……
文臣,文臣……
沧粟已然泣不成声,陆子长也是泪流满面,他心中之苦犹甚于她。他不知这究竟是迟于宗的意思还是离沙的意思,他
不敢去想。但饶是如此,他这番情绪波动已是他身体之大忌,立时胸口内一阵翻腾,喉头一阵甜腥,忍不住口一张吐
出一口血来。
沧粟被他吓了一跳,她不知陆子长身体虚弱,只连声道:“子长,子长,你怎么了?怎么了?你莫要吓我啊,子长…
…”忍不住又是泪落。
陆子长深吸一口气平复心头浮动,这才道:“我无事,一时激动才呕血,没什么。”
沧粟紧紧抓住他的手道:“子长,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些走吧。”
陆子长点点头,方要说话,却有一人笑道:“恐怕不行啊,沧粟姑娘。”
二人一惊,沧粟脸色更是惨白。
第三十七章
团团火把将这花园照了个通亮,迟于宗身着官服含笑望着他们,士兵将他们团团围住。
迟于宗道:“陆将军,还请将这女子交给我。”
沧粟害怕的缩了缩,陆子长将她护在身后。
陆子长看着他道:“我是不是该恭喜贵国终于统一天下?”
迟于宗拱拱手道:“王上英明,统一天下是顺应天意。”
陆子长低笑两声道:“当真是天意,天意……”
迟于宗面色闪过一阵阴郁,瞬间恢复如初,道:“还请将军将沧粟交给我,她是清王妃子,是俘虏。”
陆子长抬头看他道:“如若我不交呢?”
迟于宗面色一沉道:“那将军莫怪我无礼了!”右手一挥,“捉住二人,勿伤了将军性命。”
众人一拥而上,陆子长拔出腰间长剑应战。然而,陆子长仅剩二成功力,如何是这么多人的对手?所幸,众人怕伤了
他出手有顾忌,一时倒也拿他无法。
迟于宗脸愈发阴沉,转身道:“莫里!”
五个黑衣男子立于迟于宗身后,其中一人应声而出。
迟于宗道:“用箭射向陆子长右臂,看准了,莫伤了他别处!”
那人应声“是”,自背后取出弓箭,上前两步搭箭拉弓,瞄准陆子长。陆子长此刻既要保护沧粟又要应付这诸多士兵
,早已是疲惫,根本无暇分心注意旁的。沧粟被陆子长护在身后早已惊慌不已,慌乱间看到旁边有人搭弓对陆子长,
只当迟于宗终于要下杀手至陆子长于死地,立时不知哪来的一股力量竟硬生生将陆子长推开。此时,恰好那箭射来,
射中沧粟胸口。
陆子长在沧粟推开自己那一刻便已觉得不妙,再看去她已然中箭。顾不得周围愣住的士兵,奔至她身边抱起她查看她
的伤势。箭已入得很深,已然伤到内脏了吧。
沧粟却似轻松许多,脸上竟有了笑容。
“子长,你莫难过,莫流泪。”勉力伸手抹去陆子长脸上的泪水,沧粟现出绝尘的笑,“我心目中的子长可不会落泪
啊……”
“沧粟……”
“子长,我原就不该来,我只会拖累你……可我终究管不住自己的心,我时刻都惦记着你……我入清宫想的是你,助
离夺清国想的也是你,我,我只想着你……我能再见你一面,够了,已够了……只是不能再为……抚……琴……”
声音渐渐低下去,最终绝了气息。
陆子长突然觉得心里空荡了许多,仿佛丢失了什么,却是说不清。他不爱这个女子,即使这个女子为他做了这么多。
只是这个女子是他此生少有的接触过的几个女子之一,虽沦落风尘却不自贱,小小女子却名扬天下得誉“第一美女”
;也是这小小女子抱着琴盈盈立在厅内,含笑道:“我来与子长切磋琴艺。”,其实只有她端坐于琴前弹了一首又一
首直至天亮。对了,这女子初次见他就喊他“子长”,仿佛认识多年的旧友,于是他喊她“沧粟”,不是“沧粟姑娘
”,只是沧粟。
文臣说她是喜欢他的,为什么呢?她究竟喜欢他什么?多少达官贵人风流才子为她倾倒,怎么她就偏偏看上他了呢?
记得当时文臣只说了一句:“这女子倒是个有眼力的。”再无其他。
现在这个美丽的倾城女子静静的倒在了他的怀里,再不会喊他“子长”再不会为他抚琴。陆子长突然忆起文臣当时自
杀时也是这般,他抱着他,他躺在他怀里一动也不动。
死亡,只是死亡。
突然就分不清这是在哪,是在那边关还是在哪?
隐隐听到有人在说话,那人说:“陆将军,请随我回朝吧。沧粟已死,请将军随我回朝。”
仿佛夜间闪电,一切登时明朗,立时惊醒。
王宫,迟于宗,离国,离沙,天下!
陆子长将沧粟放在地上缓缓站起,右手却将剑握的更紧。迟于宗也觉出些不对,做个手势,士兵将陆子长围得更紧。
陆子长冷冷看了迟于宗一眼道:“莫再磨蹭,一起上吧!”说罢,他一剑攻向右边几个士兵。
士兵见来来势凶狠连忙招架,只是奉了不能伤他性命的命令,这招架起来也十分费力。陆子长久经沙场如何看不出这
些人并未施全力?于是手下更不留情。
迟于宗也看出士兵的顾忌,但他却也无能为力。先王遗诏,一旦统一天下要立刻将陆子长囚禁,却不能伤了他性命。
毕竟陆子长助离国统一天下,离沙又爱他至深,无论如何也要留他一命,只是他这一生怕再也不能入世了。
正当迟于宗犹豫要不要再用弓箭时,陆子长突然纵身跃起,同时横扫一剑,立刻便有几个士兵受伤倒地。陆子长蹬在
旁边一棵幼树上,迟于宗大惊,他本以为陆子长功力所剩无几也只能舞几下剑招,没想他还有内力,竟还能纵身使用
轻身功夫,而那幼树右侧就是宫墙。
迟于宗身后一人已飞身扑了过去,一掌击向他的胸前,其余人等也奔向右侧。那人只是想把他逼到地上去因此力道不
大。陆子长却转身接了他这一掌,足下更是用力一蹬,竟是借这一掌和幼树弹力向左侧飞去。旁人只以为他是想越右
侧宫墙逃脱,没想他竟选了左侧宫墙,竟还借用了他人掌力。
迟于宗反应过来时,陆子长早已失了踪影。迟于宗大怒,立刻吩咐众人去找,迟于宗一生风顺,这竟是他吃的第一个
亏!气愤之余却又暗自佩服,如此情景下还能想出脱身之计当真不愧为“震远将军”。
陆子长夜间无法看清方向,只能凭感觉奔跑。适才他拼尽全力一搏,此刻身体早已无力,估计旧伤也要发作——他已
呕了两口血,只是这次血中带黑,应该是引发了“牵情”。
奔入一个破庙中,陆子长再也无力,坐在地上靠在柱子上默默运气。只是一运气血液便是一阵翻腾,如此几番倒是又
吐了血,陆子长无奈只有静坐。
庙内并无蜡烛,陆子长也怕招来追兵也未点火,漆黑的夜中只有陆子长一人重重的喘息声。
陆子长此刻终于有了工夫将这事情脉络想个分明。沧粟已告诉了他部分,再听方才迟于宗的语气,似乎这天下已全归
离国所有。想来自己破陆国时离沙便带兵去了清国吧?迟于宗调走河叶估计也是去助力离沙吧?这夺天下之计是何时
定下的?
陆子长忍不住苦笑,天下,天下!离沙想要的便是天下啊!昔日他的种种甜蜜之情如今看来皆是收买人心之举,哪怕
真有丝丝真情在这万里江山面前也恐怕再无痕迹。只是自己却是信了他,竟助他灭丘夺陆,害死朋友恩师君上!丘国
败时我就不该苟活,想着云游天下退出战场,当真可笑!现在,自食其果……
陆子长这般想其实是错了。离沙对他乃真心,并未欺瞒于他。
陆子长带兵进陆国后,迟于宗便上书离沙攻清国。离沙顾忌离灵仍在清国,恐清国拿她为质不肯。迟于宗却说他已派
人进入清宫并安排好一切离灵必能安然无恙,离沙仍是迟疑。最后迟于宗拿出一样东西,竟是先王留下的密函。离沙
打开看后十分惊讶,先王竟说他已在宫中安排好了暗探,离灵自会有人照应。离沙这才明白为何先王遗诏仍坚持把离
灵嫁到清国去,不嫁离国失信于天下招人耻笑,如此安排妥当即使两国冲突也能保离灵平安。
离沙大悦,想想决定亲自去清国。迟于宗大惊慌忙阻止,说国不可一日无君。离沙仍是坚持,叫来了离扶和离正交代
由他们暂代处理国事,当即便点了兵悄然去了清国。离扶和离正自然明白此刻之关键,对外只称离沙身体有恙。
在离沙走后几日迟于宗也没了身影,只上了个折子说有要事需外出。离扶心下疑虑,想想便去了丞相府,下人说丞相
早早就出发了,问他去什么地方却说不知。离扶见他眼神闪烁,心下更是疑虑,叫人将他绑了带入刑牢中。刑牢中人
皆是有些手段的,这人也不过是个下人,一会儿工夫便说了真话,说是丞相去了陆国,至于去做什么却是不知了。
离扶见他模样知道他确实不知,只是他也想不明白迟于宗此刻去陆国做什么,离沙在清国,他却去了陆国——迟于宗
手无兵权自不用担心,再者陆国已被子长打了个七零八落……
离扶心中突然一惊:子长!子长在陆国!
心跳突然加快,无原因的。离扶实在想不出迟于宗会因其他原因跑去陆国,只有陆子长了!只是他找陆子长做什么?
脑中突然灵光一闪,陆国已然不行,清国也即将消失,如此子长还有何用?冷汗立时便冒了出来:迟于宗莫不是去杀
陆子长!
再也坐不住连忙命人备马赶往陆国,只是心中还在想:王上他到底知不知道……
离扶到达的那天晚上陆子长刚刚逃了出去,离扶不欲声张其踪迹,直接叫手下抓了一人来问。那士兵见他亮出了令牌
就一五一十的说了,离扶越听越心惊更是心痛,这迟于宗竟真是为了陆子长而来!他敢如此明目张胆抓捕陆子长,不
用说定是奉了王上旨意。
离扶心中悲苦,叫人将那士兵打晕藏好,便带人去寻找陆子长下落。
许是上天见怜吧,天刚微微亮时在破庙中发现了陆子长。
陆子长已经晕了过去,离扶命人收拾出一块干净的地方,又燃了篝火煮水。陆子长身有几处轻微伤,出血不多也不严
重,厉害的是内伤。离扶随行之人有精通医术者为他把了脉,脸色竟是愈来愈阴沉。
离扶在旁也是心惊,那人收了手只是沉吟却不说话。
离扶心内忐忑忙问情况。
那人道:“陆将军本就身体亏虚,怕是又受了番刺激伤了心肺,脱逃时陆将军又动了真气,如此一来伤势更重,性命
难保……况且陆将军还中了毒。”
离扶失声道:“中毒?他们怎如何卑鄙?竟用毒来对付子长!”
那人摇头道:“非也,依我看陆将军这毒已有一段时日。”
离扶更惊,问道:“子长所中为何毒?”
那人叹口气道:“是‘牵情’。”
离扶愣住,他自然也听说过此毒,王宫中就有。
是王上么?是离沙么……
离扶更是心痛,起身拜服在地道:“求穆先生救救子长。”
穆先生忙扶起他,道:“在下自会尽全力救陆将军,只是我医术有限……这‘牵情’一毒……”
离扶道:“穆先生不用担心这毒,我自会弄来解药,只是希望先生治愈子长内伤,勿再使其痛苦。”
穆先生道:“在下尽力。只是这毒毕竟有损身体,如能早些除去,想来治愈陆将军应该不是难题。”
离扶略微宽了心,道:“先生放心,我会将解药弄到手。”
最终章
穆先生是离扶前次被踢出王都在江湖中结交的朋友,那时离扶已去了轻浮多了些真诚。穆先生为难时离扶出手相救,
穆先生便跟在了他身边以求报答。
离扶带来的人都是自己的心腹,他吩咐他们将陆子长妥善安排好,也不等陆子长醒来便离去。而陆子长也一直未醒过
来。
迟于宗是后来才知离扶来了陆国,不过那时已晚了,离扶已又快马出了陆国。迟于宗知道事情再也瞒不住,嘱咐官员
几句也离开了陆国。
离扶自小生长在宫廷中自然明白宫中毒药存放位置,只是没有王上旨意谁也不可妄进。离沙还未回宫自然不能去请旨
,就算他回来了也不见得他会给。
公公死活要王上旨意,离扶冷笑一声拔剑出鞘。
“王上身体有恙国事全交托于我,现在离国我说了算我让你开你就开,否则小心你的项上人头!”
那公公吓得发抖,旁边一位公公立刻跪下道:“不是奴才不给开,只是这钥匙在王上那里,纵然奴才们开了外面这道
锁,里面仍是锁着也是无用的。”
离扶拍拍头,一进宫便奔了过来竟忘了最重要的一把钥匙在离沙那。只是,离沙不在宫里……不过,他应该不会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