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丘——易森

离沙看着他叹口气道：“丘王已驾崩了，丘国易主，继位的是丘国三王子，称丘忧王。”

陆子长忍不住摇头，不对，不仅仅如此。

离沙接着说道：“我国在丘国的眼线送来消息说丘国新主意欲在国丧完后对我国发兵。”

原来如此！

陆子长觉得脑袋轰然一响，昔日在丘国点点滴滴立时浮上心头。

名扬天下从丘王手中接过那代表着丘国左将军的佩剑时丘王那亲切的嘉许，相府大宴庆祝他年纪轻轻便已大权在握一

人之下万人之上时范文臣爽朗的笑声……

对了，文臣……

陆子长稍稍平静了些勉强问道：“范文臣没有阻止么？”

离沙牵陆子长的手到旁边坐下，又将自己的茶递给他，陆子长接过喝了一口便放下。

离沙这才道：“听说范文臣并未阻止，好像还是他向丘忧王上书发兵我国。”

陆子长大惊道：“怎么会？文臣应该知道此时绝不可再出兵，先王尸骨未寒兵力尚未恢复怎可轻易言战？”

离沙叹道：“具体情况还要再等两日才会清楚，范文臣不是庸人，许是有人听错了。”

陆子长知道这只是离沙安慰之词，如此大事怎可能听错？但此刻边疆并无动静，唯有静观其变看丘国是否真要对离国

出兵。

但若真是如此呢？到时自己该怎么办？真要遵守誓言带兵灭了丘国，自己的家乡？文臣啊文臣，你莫要为难我……

第三十章

事情并未等多久就确定了，丘国新主丘忧王祭天宣誓要讨回昔日屈辱决定亲征战场。范文臣被封为军师，朝中则由文

大人代为掌管。

离国朝野立时哗然，争议中心依然是陆子长。

一方面众人希望他去迎战，而另一方面众人又担心他顾念旧情手下留情——这还是好的，万一他当场倒戈那岂不是完

了？

众人这边争作一团，陆子长面无表情仿佛事情与他无关。

离沙一直注意着他，此刻见他如此心中很是心疼。早叫他不用来了，他却不听，这也确实为难他了。不管他如何选择

终究无法两全其美。

离沙咳了一声，众人立刻静了下来。

离沙道：“迟相认为呢？”

迟于宗道：“此事依臣看来实在没必要争论。陆将军为我国左将军，这带兵打仗之事原本就是陆将军的职责。再者此

时朝中也没他人有资格去打这关系我国存亡的一战，王上更是不能亲征。如此，我们还争什么？”

离沙确实想过要亲征战场，可眼下实在不宜如此。许多事情还需要自己打理，怎能轻易离开？万一他有什么闪失，离

国非乱不可，那岂不是给他人入侵的机会？

可若让陆子长去……他相信陆子长会断不会做出阵前倒戈这种事来，他是信守诺言之人断不会那样。但让他带着本是

敌国的士兵去迎战本来是自己部下的士兵，这何等残忍！

迟于宗见离沙眉头紧皱，知道他心中也是难下决定，但此刻已容不得他儿女情长，江山社稷为重。

迟于宗道：“刚才我所说只是其一。陆将军曾与丘国有些因缘，派陆将军去也许可以说服丘国退兵，如此对我国对天

下百姓都是有好处的。”

离沙心中一动，也许这个办法可行。

离沙道：“陆子长接旨。”

陆子长走出队列躬身道：“在。”

离沙看着他道：“此事就着你去办了，至于带多少的兵想要什么样的下属你看着办就好。”

陆子长道：“是，子长领旨。”

众人见离沙下了旨也就不再说什么。

离沙道：“没事就退朝吧，子长你随我来。”

陆子长到了书房也是一句话都没说，离沙叹道：“子长，我知道你心中定然是怨我的，可我也是迫于无奈。”

陆子长摇头道：“我并未怪你，当初我许下诺言就知道会有今天，只不过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本来我还怀着一丝侥

幸，想着丘国国库不充裕近期内应该无法再有战事，没想我竟料错了。丘国才休养没多久，物力财力都未恢复时竟想

破釜沉舟一战！”

离沙看他一脸沉痛，知道他还眷恋丘国，心中莫名的就有些火气。

离沙沉声道：“现下说这些有什么用，丘国新君昏庸，如若劝阻无用你就直接灭了就是！你已非丘国人，还为他们担

心什么！”

陆子长抬起头满脸惊讶，嘴唇动了动要说什么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离沙话说出口就已经有些后悔，张张嘴：“子长，我……”

陆子长却打断他的话道：“王上，我还要整顿士兵就先退下了。”说罢躬身行礼转身走了。

离沙知他心中动了怒，此时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好眼睁睁看他走了。

两天后陆子长点兵出发，图格河叶也随军出征。

陆子长看看站在高台上的离沙拱拱手然后高声道：“出发！”

离沙看着陆子长身影越来越远，不知怎的就想起昔日与他一同骑马时的情形。那时知道他不擅长骑马时还吃了好大一

惊，那时同他走在一起还在想“就是一辈子这样走下去也好”……可一切都过去了。

离丘边境战事显然一触即发。

驻守离丘边境的是被称为离国最为刚正的老将军战成，这位老将军生平经历大小战争无数，虽并未建立多大功勋却也

未有过失。他擅长防守，却不懂如何抓住时机进攻。离沙就曾感叹说要是这位老将军再开窍一些离国就不用这么辛苦

了。

随战成驻守的是他的两个徒弟，所谓的“青出于蓝”就是他们这样了——防守绝不逊于他人，但显然“胜于蓝”就不

适用他们了——他们也不知如何抓住时机。

战成果然刚正，竟丝毫不在意陆子长尴尬的身份，爽快的将兵权交到他手上。

陆子长很是佩服，这样的气度才是一位将军应该有的气度。

众人围一个圈坐下，陆子长道：“我想先见见丘国丞相范文臣，看能不能说服他退兵。”

战成点头道：“也好，能不动兵自然是好的。陆将军曾身在丘国，想来范文臣应该会听一些。”

图格河叶二人听他如此说脸色皆是一变，陆子长却仍然笑着，道：“文臣昔日与我有些交情，希望可以说服他。”

战成的一个徒弟是个有眼色的，见图格河叶二人脸色变了，连忙暗地拉拉师父的衣衫，战成不解的看向他，徒弟看看

图格河叶那边，战成看过去，见他二人面色都有些发青，想到自己刚才的话立刻明白过来。

战成忙道：“陆将军对不住，老夫绝对没有其他意思——”

陆子长笑着摆摆手道：“战将军言重了，将军所说的是事实是就事论事，子长心里明白。”

图格河叶暗暗舒口气，好在没引起什么事。这二人在出征前曾被离沙叫到面前耳提面命一番，说是要好好保护陆子长

切莫叫人欺了他去，如若有人敢说些什么“曾经现在”的事惹他动怒直接动手修理即可。为此，离沙还特地给了他二

人一道暗旨。

第三十一章

想过许多再见面时的场景。

许是三年后诺言已履行再次把酒言欢，许是不经意的街头相遇惊喜相拥，许是再会于丘国已非昨日，就连自认为最坏

的情况——相见于地牢，这都考虑过了，唯独相会于战场这一项没想过。一来没想到丘国会这么快再动兵力，二来范

文臣是文臣，文臣一般不上战场。

原来，最坏的情况并非自己原先所想。

范文臣一如以往，腰杆挺得笔直，双目依旧炯炯有神，只是形容清减憔悴了许多。

范文臣果然为陆子长知己，一句话道出他心中所想。

“没想到我们会再这种情况下见面吧？”

陆子长点点头。

范文臣轻轻笑了，说道：“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和你是如此见面。”

陆子长沉默半晌道：“文臣，是你上书请求出战离国的？”

范文臣点头道：“不错，是我。”

陆子长霍然抬起头双眼直视他问：“为什么？你是丞相你应该知道以丘国现在的人力物力对战离国无异于以卵击石！

你为何还要如此？”

范文臣看到了隐藏于陆子长眼底的两团怒火，他动了真怒。

范文臣心中苦笑，表情却依旧平静，说道：“我只是认为事情该有个结局了。丘国战败你被送走后，先王天天哀叹自

责自己无能，终究郁郁而终。现在新主刚愎自用，就连文大人都不放在眼中，罔顾先王绝不苛待百姓之言增加百姓赋

税，长此下去丘国定然人心涣散丘国定无翻身之日。”

“现在新主继任王位不久急欲树立威信，而此时攻打离国于他于丘国都是有好处的。或许破釜沉舟意外取胜雪去前耻

重新树立我丘国威信，或许就此全军覆没改朝换代却留给世人我丘国勇士之形象，无论哪样对丘国百姓而言都会是种

解脱。”

陆子长愕然，接着一股怒气涌上心头。

“那你有没有想过这一开战这离丘边境百姓是何等水深火热？你说解脱百姓，那此间百姓就不是百姓了？！”

范文臣坦然道：“凤凰涅槃，许多事情总要苦一番才得以安生。任何事情都要付出代价的，这是定理。”范文臣声音

低了下去。

陆子长被气得说不出话来，相处这么多年来这样的范文臣他从未见过。范文臣一直是彬彬有礼心怀天下的慈悲之人，

昔日他言为救一人杀百人为罪为就百人杀一人也为罪，今日他却将百姓之命看得一文不值。文臣啊文臣，你究竟在想

什么？你还要我如何说？

范文臣看他脸色铁青，知道他气得很，心一阵阵抽痛却仍强笑道：“子长，我知道你今天是想劝我休战，但是这件事

我不能允你。我来此也只是想再见你一面……就当是诀别吧……无论这次结局如何我只是希望将来你不要自责……无

论你原谅我与否……”

说罢一声长叹，范文臣再看他一眼转身出了房间。

陆子长愣在原地半晌两行泪滑下来，我终是劝不住他……

第二日，离国丘国正式开战。

两天后，离国擒丘国三分之一部队于上野，而后再败丘国精锐部队生擒丘国新君丘忧王，范文臣面朝丘国国都自刎。

陆子长匆匆赶到时只看到了范文臣的尸体，跪在地上似在忏悔似在谢罪，右手紧紧攥在一起。陆子长用力掰开他的手

，一个红色宝石掉了下来。

这是当年陆子长受封左将军得赐佩剑后，他见范文臣很喜欢佩剑上镶的红宝石就动手拆了下来。当时范文臣被吓了个

半死，拉着他就要找人再镶回去——御赐的东西你岂能说拆就拆？陆子长满不在乎，说拆都已经拆了还镶回去做什么

？范文臣哭笑不得，最后还是收下了宝石，却仍是另找了一个极为相似的红宝石让人给镶了上去。

原来他一直都带在身边……陆子长愣愣的想，既然你仍念及我们以往之情奈何今日如此为难于我？文臣文臣，你的心

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几日来陆子长一直苦苦研究战术——如何既能让离国战胜而又把对丘国的伤害降到最小？几日来只睡了几个时辰，

饭也没好好吃过一顿，纵然是铁打的身子也是熬不住的何况他这已中剧毒的身体？此刻看到范文臣的尸体看到宝石想

起过往，劳累加上悲痛一下子袭了过来，当下一口血便喷了出来。

图格河叶见状惊呼，连忙搀扶住他，连呼“快叫大夫快叫大夫”。

陆子长喘着气虚弱说道：“派人……将文臣尸体送回丘国……交给文大人……不得有误……”

河叶忙道：“是是，将军放心，我定派人将范大人送回丘国，将军宽心。”

陆子长微微点点头这才昏了过去。

第三十二章

陆子长清醒过来时已是十日后，文大人已向离国递交了降书，离沙答应他不杀丘忧王但丘忧王却在离开离国后自杀而

死，而文大人在丘忧王自杀后也触壁而死，丘国再无复国之望。短短十日风云变幻，世上已不再有丘国，只有一个丘

郡。

不过，这些事情陆子长都不知道——离沙禁止任何人在他面前提起这一系列的事，尤其是文大人的死。陆子长对文大

人很是敬重，虽未拜他为师却也时常受他点拨，平日里对离沙谈起他时语气十分尊敬。图格河叶二人每日都要来探望

陆子长，陆子长也问过有关丘国的事，图格为人憨厚不擅说谎只好不语，河叶倒还机灵只说离沙没有杀丘忧王也未采

取任何高压政策叫他放心。

其间，离沙也来看过陆子长几次，但陆子长大都在昏迷。后来陆子长清醒过来，他反倒不敢再过来。一是怕他问起丘

国的事自己若遮掩不好惹他伤心病情加重，二是陆子长十分不喜他外出离宫——其实按离沙本意是要他在宫中疗伤的

，好在迟于宗理智尚存，说王上寝宫内岂能留一外臣这于理不合，又搬出许多祖宗律法这才打消了离沙这个念头。

然而，离沙遮掩的固然好，但是这世上原本就没有什么不透风的墙，没有什么绝对。

又休息了几日陆子长的身体已经好了许多，已经可以下床走动甚至稍微武下剑也可以。这日，图格河叶又来看他，说

了些军营的事见陆子长面有疲色就起身离开了。他们走后片刻，离沙想起一件事，立刻起身去追。

图格河叶二人并未走远，两个人正站在走廊尽头争吵。

河叶不知为何气得脸都红了，声音也十分严厉。

“你再这副傻样子迟早会被陆将军瞧出来！”

图格很是委屈道：“这又不是我愿意的，我也不知为何一想到有事瞒着将军心里就很不安……”

河叶骂道：“你怎么这么笨啊！这又不是什么坏事！这要被他知道才完蛋了——不但丘忧王死了连他最敬爱的文大人

也自杀了，这能让他知道吗？当初死一个范文臣就已经成这样了，若要他知道了那还不要了他的命去？”

图格还想争辩什么，河叶不耐烦地打断他道：“我看你还是别再来了，再来几次保准露馅。”

图格很是气苦：怎么自个儿就天天被他骂连看望陆将军都要被禁止？越看他那张脸越是生气干脆扭过头去不看他。

图格脸色立刻变了，手指着前方嘴巴张得大大的。

河叶见状没好气道：“干吗？你见鬼了啊？”说着扭过头去，脸色刷的惨白。

陆子长眼睛睁得大大的却无半分神采，本来已有几分血色的脸上此刻已是苍白。

河叶心知要糟，小心翼翼地说道：“陆将军，刚才那不是真……”陆子长却一口血吐出来人也立刻向地上栽去。

图格动作迅速冲过去接住他，河叶浑身已抖得如筛糠呆立在原地。

图格吼道：“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去叫大夫！”

河叶这才清醒一些慌忙跑去叫大夫。之前，离沙担心陆子长身体特意派了三个御医过来，这三个大夫一直留在府上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