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 上————killer

作者:killer  录入:05-27

      秦邦看他们两人这副光景,杜瀛对聂乡魂关怀之情溢于言表,聂乡魂对他虽然气愤,却毫无恐惧受制的神情,心中实在疑窦丛生:「聂相公,刚刚的状况你也清楚了,劳你明白告诉大伙,到底怎么回事。」

      聂乡魂睐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我是被人打昏,嘴里塞着手巾,身上点了七八处穴道带走的,你想是怎么回事?」这话一出,屋内自然是人人脸上变色。
      我就知道!杜瀛心想,嘴上仍是不肯服输:「喂,是你家南哥把你打昏的!」
      季成城怒道:「胡说!英翔那孩子绝不可能这样对待心爱的义弟!」
      杜瀛怒极,冷笑道:「是,是,全是我不对,我心术不正,掳人勒赎,那又怎么样?我现在又要把他掳走,你们又能怎么样?」
      堂下八人立刻移动,按八卦方位站定,使刀者站在干、坤、巽、艮位,四刀同时出鞘,持粗绳者站兑、离、震、坎位,也摆出架势备战。季成城冷冷地道:「你倒是先过了这天罗金刀阵再说。」

      「这倒好,我今天还没打到象样的架呢。」回头对聂乡魂笑道:「小美人儿,乖乖坐着,等哥哥回来好好疼你哦。」口气虽轻佻,眼中却燃烧着森冷的怒气,聂乡魂咬住下唇,别开双眼。

      杜瀛纵身一跃,进入金刀阵中心,扬声道:「就你们八个?别这么小家子气行不行?什么东鳄鱼,西青蛙,南草虾,北泥鳅的,还有中间一只大螃蟹,一次全叫出来啊。」聂乡魂听到这话,险些当场笑出来,幸好他及时摀口。

      季成城冷哼一声,四名使刀者挥刀往杜瀛劈来,分四路攻击他颜面、胸腹、下盘、背后,杜瀛移步转身,避开背后及下路攻击,手中长鞭窜出,直击上、中二人颜面,就在此时,头顶风响,兑位的粗绳朝他脑门用力砸下。粗绳砸人不但少见,而且笨拙,杜瀛心中原本还有些好笑,然而下一瞬间他就笑不出来了,绳子在半空中现出原形,竟是一面大网,束成粗绳模样,此刻完全伸展开来,对着他全身罩下。杜瀛大吃一惊,身躯一扭,如蛇一般地飞快往旁边闪开,虽然躲过网子,却因太过震惊,脚步稍嫌零乱,坤位的人立刻抓住空隙,挥刀径砍他脚筋,杜瀛长鞭挥下,正中那人手腕,对方吃痛,钢刀脱手飞出。杜瀛正待再出招,背后离位又撒网攻击,他只得飞身闪开,任由那人捡回刀子退回原位。

      这天罗金刀阵正是南霁云的杰作。南霁云知道赤胆帮的帮众论刀剑拳脚比不过江湖上众多高手,但人人都是江边讨生活的船家汉子,腕力腰力都是超乎常人,撒网收网的功力更是炉火纯青,于是便创了这个阵法。使网者与使刀者合作无间,互相掩护支持,特制的大网可放可收,束起时有如长蛇飞舞,攻击力道惊人,张开时则是天衣无缝,对手几乎是插翅难飞,即便躲开大网,也往往闪不开随即袭来的刀锋。自此阵创立之后,手下已撂倒无数英雄好汉。

      杜瀛初次见到这种阵仗,也是心惊胆跳。使刀者功力虽不足惧,总是会依着步法将他引到大网的攻击范围,而他的长鞭虽然迅捷无伦,对大网却是无可奈何,只能多方闪避。靠着天下无双的舞风乘岚步,在阵式中往来穿梭,斗了近百招仍未落败,但已是险象环生,而且怎么也出不了阵外。他心中叫苦:「妙极,我刚刚骂他们是抓鱼的,这回就换我变成鱼让他们捉了!」

      聂乡魂原本跟杜瀛一样,认为他赢定了,没想到杜瀛却落入下风,让他大吃一惊。每次看到杜瀛即将陷入大网中,便倒抽一口冷气,握紧拳头免得叫出声来。他一心盯着场中的乱斗,却没注意到旁边有一双眼睛正在观察他。

      这时杜瀛脚下被大网扫中,颠了一下,眼看就要倒地,聂乡魂猛地跳起来准备喊停,招认他说谎,谁知杜瀛伸手在地上一拍,身子高高弹起,在空中翻了一圈。坎、兑、离、震四张大网立刻同时往空中撒去,杜瀛长鞭下挥,卷住艮位的手臂,使劲将整个人往上拉,自己脚下使千斤墬功夫,就在这一拉一坠之间,杜瀛加速落地,而艮位的人则缠在四张网中,笔直落地,成了个大蚕茧。另外三名刀客立刻挥刀砍来,杜瀛手腕一抖,「啪」地一声,三柄刀随即「当当当」同时落地。

      这一步变化太大,屋内众人都傻了眼,秦邦正想说句场面话缓和情势,恼羞成怒的季成城已扬声朝外大喊:「来人!」
      他这一喊,门外聚集的二十来人纷纷冲进屋内,每个人手上都拿着大网。方才杜瀛挖苦季成城的话他们全听见了,早已群情激愤,此时都是磨拳擦掌准备来场硬仗。这一来杜瀛要带着聂乡魂全身而退,只怕是难如登天。

      秦邦心中大大不满:「他是本帮救命恩人,我们恩将仇报已经够离谱了;这一战明明是他胜,季老儿居然想以多欺少抵赖,这事传出去能听吗?」开口叫道:「各位兄弟,有话好说…」聂乡魂也叫道:「我老实告诉你们…」他们二人同时开口,反而被对方吓一跳,话没能说完,也根本没人听懂他们说什么。

      就在此时,杜瀛冷笑一声,脚下一点,踩在大蚕茧上一蹬,笔直向上弹起,双掌运劲,「轰」地将屋顶打破了个大洞,从洞里飞了出去。
      季成城怒火难消,「呸」了一声。秦邦颓然坐倒,想到这回梁子结大了,实在烦恼不已。但事情总是要收拾,叹了口气,对聂乡魂道:「聂公子,这阵子委屈你了。今晚你先在本堂休息,明天我就安排船只送你回雍丘去。」

      聂乡魂没回答,也不知有没有听到,只是抬头怔怔地望着从屋顶破洞漏进来的月光。


      


      (26)
      缠州,是汴水边的大城,也是银蛟堂第二分舵的所在地。此时在分舵里,二名弟兄一面忙着搬运\\大箱小箱,一面还不忘跟一位生面孔,今天才从本堂过来的独眼杜阿七谈天。

      「今天还真忙哩。」
      「可不是,先是那位大小姐住进来,没一会儿季长老跟堂主的船又要到了。」
      杜阿七十分疑惑:「什么大小姐?」
      「好象是南帮主的亲戚,从长安城逃出来,潜龙堂吴堂主要护送她到彭城去。」
      「南帮主在长安城有亲戚?这可奇了。」南霁云一族皆长年贫困,很可能已经有好几代没人踏入过长安城,怎会在那里有亲戚,还是什么「大小姐」?
      「算了啦,这年头,要活命就得学会攀关系,只要家里养的都是黄狗,这就算亲戚了。」
      三人大笑,杜阿七随口道:「这回咱们堂主找到南堂主要的人,南堂主一定有不少好处给咱们吧?」
      「新来的,你还真是不上道。南堂主跟咱们堂主快五年没讲话了,怎么会有什么好处?就算南堂主真要送礼,堂主也不会收的。」
      「这……这是为什么?」
      「你真不知道啊?南堂主是秦堂主老婆的老相好啊。」
      「啥?」杜阿七大叫一声,随即压低声音:「哦,对哦。秦堂主好象娶了南堂主以前的未婚妻嘛,好象叫什么……小瑶……」
      「又错了!秦堂主的老婆叫阿兰,小瑶还在魏州呆呆地等南堂主回去娶她。真可怜,莫名其妙就被抛弃了。好象还是为了个妓女哦?」
      「我们南堂主平日一本正经,原来毕竟还是个男人啊,喜欢那种调调……」
      杜阿七推了推他的眼罩,心中纳闷,刚听到的消息跟脸上的假胡子,不知是哪一个更让他全身不舒服。
      显而易见,这家伙正是杜瀛本人。他那日在银蛟堂本堂吃鳖落荒而逃,心中自然大大不忿,卯足全力准备跟赤胆帮大干一场。他知道自己在水上绝不是赤胆帮对手,便打听出分舵的所在,借了匹快马,日夜兼程赶到缠州。此处是沱水和汴水交界,秦邦和季成城一定会带着聂乡魂搭船经沱水北上到这里,再进入汴水直达雍丘。至于那匹好马是向谁借的?正是那位杀死上司自立的寿春郡长史,也就是他的好师叔王文基。

      他靠着偷来的赤胆帮烈火牌,和天生胡说八道的绝技,赶在秦邦等人到达前混入分舵,没想到却听到南英翔跟秦邦之间的秘辛。
      谁是阿兰?也就是说,在小瑶跟崔慈心之间,还有另一个女人吗?这南老大也太吃香了吧!
      心中正想象着阿乡听到这消息的表情,旁边的人开口了:「杜兄弟,劳驾帮我把这箱子搬去东边厢房。不过小心点,别打扰了大小姐。」
      杜瀛心中也颇好奇,这位娇贵无比,「南霁云的亲戚」究竟是何方神圣,便一口答应。
      到了东厢房,他真正大吃一惊。院子里居然还有五个人站岗守卫,他搬箱子过去却只能进到院子,还得搜身,戒备森严至极。重要的是,守卫的人虽然穿着赤胆帮的衣服,那神态一望而知是官兵。

      这时他确定了,房里的人不是皇亲就是国戚,绝不是什么南帮主的远亲。安禄山自从攻陷长安后,便大肆残杀李姓皇族,想必是这位殿下九死一生中逃出长安,到了雍丘,张巡才托赤胆帮护送她到彭城,也就是嗣虢王兼河南节度使李巨的所在地。

      这下他更好奇了,忍不住想看看到底是哪位公主皇妃驾临,假意告退出来,一回头却绕到屋后,施展轻功潜到窗下花丛里,打算只偷瞄一眼就走。
      只听到房内一个男子说道:「郡主,您现在身子状况如何?」此人想必就是现任潜龙堂堂主吴士德。
      一个女子中气不足地道:「我没事,只是坐船不太舒服。」
      杜瀛大吃一惊:「怎么这郡主的声音跟某人好象?」
      吴士德道:「既然这样,还是请您早些歇息,我们明天一大早就要上路了。」
      郡主怯生生地道:「吴堂主,能否跟您借个纸笔,我想给英郎写信。」
      「郡主,在下说过很多次了,现在情势险恶,我们的行踪必须绝对保密,写信太危险。况且他现在不在城里,你写信他也收不到。」
      不对。杜瀛心道,那个人不识字,不可能写信。
      「可是,我们不就是要让敌军追来吗?不然怎么能叫撑东……」
      「小声点!」
      郡主被吓得住口了。杜瀛听得糊里胡涂:什么叫「撑东」?还有,这女人也太没气魄了吧,堂堂郡主居然被个江湖汉子吼着玩?正打算往窗里望,忽然听见外面有人喊道:「船来了!季长老到了!」

      汴水在隋代原称通济渠,是隋炀帝杨广所新建的三条运\\河中,最长也最重要的一条。连结黄河和淮河,是南北交通的主要信道。当年在杨广的暴政下,多少百姓埋骨于河底,如今生灵再度涂炭,汴水又成为百姓逃难的必经之路。悠悠河水,仿佛正诉说着身为弱者的悲哀。

      杨广的后代子孙靠在船头,想到自己几个月前才被人硬由汴水带到淮阳山,现在又要由原路回到思念的人身边,着实感慨万千。
      秦邦和季成城生怕杜瀛又来生事,一路上始终严加戒备,聂乡魂也认为一定会有一场大闹,心中一直忐忑不安。谁知十天过去了,仍是风平浪静。聂乡魂开始深深地疑惑,自己是否看错杜瀛了。

      也许杜瀛对自己并没有那么执着。被赤胆帮逼退固然生气,但等他稍微冷静,他一定会发现,以他这种爱吵爱闹爱打架的个性,带着武艺低微又爱闹别扭的聂乡魂远行,根本是自讨苦吃。也许他已经从打击中恢复过来,又去找真正的英雄一起「成就大事」了呢?

      既然这样,为什么要自告奋勇带他去蜀郡?如果要轻易放弃,一开始不要来追求他不就好了?心情好的时候硬拖着他东奔西跑,心情不好就把他丢给别人一走了之,这到底算什么?

      聂乡魂双手紧抓着船缘,握得手臂发酸。为什么,为什么男人对他的好都只有半调子?南英翔,杜瀛,全是一个德性。刚开始的时候活像是全天下最关心他的人,把他捧在手心上照顾,却总是到了一个程度就掉头走开。为什么就是没有一个人,不管他做了多少错事,都能始终如一地待他?无怨无悔的情爱,真的那么难得到吗?如果没办法刻骨铭心,之死靡他,天底下到底有哪个人是可以相信的呢?

      狠狠地摇头,管他去死!杜瀛心里怎么想,又关他什么事呢?他不是早就知道不能信任杜瀛了吗?现在又烦恼这些做什么?眼前最重要的是,他就要回到南哥身边了。想到南哥,顿觉心中一阵酸楚,又有些惶恐。到底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他,自己也搞不清楚。光是想到要见南霁云,头皮就麻了起来。还有后续种种麻烦事,更别提南英翔跟崔慈心的婚约,没一件是他应付得了的。

      整个脑袋涨得要裂开,他用力敲了敲头,茫然望着滚滚的河水,不由自主地又想到:他诬赖杜瀛,害他在银蛟堂吃了闷亏,杜瀛一定气疯了吧……
      倏然回神,发现秦邦面无表情地站在他身后。
      「快到分舵了。」
      「是吗?」
      「有一件事请教:听说你那天在梅实镇上跟人打群架?」
      「没有,」聂乡魂老实承认:「只是差点打起来。」
      「杜瀛就是为了阻止你打架才点你穴道,是不是?」
      「…………是。」他有些心虚。
      秦邦叹了口气,只恨他没早点听到这消息。「还有一件事请教,请你老实回答:杜瀛真的挟持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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