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初应该下去,应该什么都不管直接下去。也许可以在他出世前杀了他的……
可是我没有……我该死的竟然没有下去……
“虽然我大部分的子民都背叛了我,把我忘了,但好在还是有一些忠心部下的自始至终记得他们的根源。”
“是南王朝的人么?”
他挑起眉,“什么南王朝?我不清楚。我的那些部下从两千年前就开始计划我的复活了。他们从你们最不可能想到的
地方,用五百年挖通了一条通向我的暗道。”
两千年……素珑还活着的时候……
原来人可以这么有毅力。海国这么大,涿鹿又是在内陆,他们怎么能做得到?
我可以确定这一定是一些南王朝的疯子干的,无尽的黑暗把他们逼疯了,所以他们决定把整个世界都拖到地狱里去。
“你为什么一直不看我?是不敢么?”这是洛卿的声音,但绝不是洛卿的语气。洛卿不会用这种白痴一样的语气说话
。我仍然无视他。
有冰凉的触感袭上脸颊。我使劲别过头,想躲开他。
“你上次,怎么能下得了手,拿剑捅你最想要的人?”他的声音嘶嘶的,贴着耳朵擦过。
“可惜,朕上次没一剑把你的分身捅死。”
倏然间,我感觉有什么锋利而冰凉的东西划开腹部的皮肉,刺入身体当中。我听见内脏被刺穿的声响,像裂帛一样。
然后轰然间,剧痛猝不及防地占领了全部感觉。
我没有防备,惨叫出声。低下头,却看见一把匕首已经完全没入腹中,但没有丝毫血迹。
他竟然……
我睁大眼睛,大口呼吸着。心脏绝望一般跳动。满脑都只有一个字:疼。
“你看,被捅一剑是不是很不舒服?”纯真的声音响起,“那虽然是我的分身,可是他受伤,我也会感觉得到。”
“你……你这个变态……”
“不用担心,我只是想让你感觉到疼,在这里你不会死的。”他甚至在笑。
我勉强抬起头,盯着那张属于洛卿的脸,用所有能用上的力气冲他笑,“你果然是个怪物。”
忽然火辣的痛加倍地从伤口处四散,冲上脑际。就像有人在我肚子里放了一颗炸弹,把肠子心肝都炸得粉碎。我想忍
住,可那种疼根本就不是人能忍得住的,我只能大声的叫,仿佛这样可以把疼痛发泄出去一些。
那个变态,正用力地旋转着匕首的柄。
“都说了,不要惹我生气。”他轻轻将我的一缕头发撩到耳后,很同情地看过来。
我急促的喘息着,觉得空气是如此稀薄。
当他猛地把匕首拔出来的时候,我腿一软,使不上力气站立。两条铁链牢固地拽着我的手腕,以至于右手臂似乎脱臼
了,可那疼痛比起腹部的来说,显得那么迟钝。
他随手把匕首往下一扔,那东西掉到地上就忽然不见了。
“只要你乖乖的,我一定会好好对你的。像洛卿一样。”他认真的看着我,说得跟真的一样。
我感觉全身正一阵阵出冷汗,勉力回视着他,跟他说,“滚开。”
他的面上竟然有了迷茫之色,好像有什么真的很困扰他,“为什么你不能像对洛卿一样对我?我跟他完全一样啊。”
我想嘲笑他,可是刚笑一声,腹部就像要裂开似的,只得作罢。“不过是长得一样而已。你连他一根手指头也比不上
。”
一瞬间,他眸中流露出些许伤心之色。
真正的伤心,好像小孩子得不到大人的喜爱一样伤心。
“你很奇怪。”他说,“我的分身走向你时,感觉到的情感是最强烈的,比所有人的都要强烈。可是你最后捅了他一
剑。”
我已经懒得看他了。只想安静下来,闭上眼歇会儿。
腰身忽然被抱住,我猛地睁开眼睛,就感觉到他正紧紧搂着我,头搁在我的颈窝里。他的鼻息喷到脖子上,潮湿而危
险。
“你做什么。”
“为什么你会喜欢洛卿?为什么你讨厌我?”
虽然我现在疼得想死,虽然我现在性命不保,但这个问题,还是让我有啼笑皆非的感觉。
甚至有点滑稽。
他怎么能在捅了我一刀之后,问我为什么讨厌他?他是白痴么?
忽然,脖子上一阵剧痛,夹着一股湿濡的感觉。
他竟然在咬我的脖子!!
咬得很用力,我闻到了血腥的味道。有液体不断流出去,颈部的动脉慌张地跳着。
他要吸我的血么?!我挣动着,可怎么也躲不开,他的手臂有力地横在腰间,铁钳一样,动弹不得。
他抬起头来,嘴角还留着一抹残红,但他却在单纯的笑着,笑得像个孩子。
“现在,你是我的了。”他像得到了满意的玩具,左看右看。我觉得鸡皮疙瘩一颗颗乍起,恐惧铺天盖地袭来。
也许……他真的是个孩子……
可孩子,才是最残忍的……
蚩尤第三次来,并没有做什么,只是托着脸颊在不远的地方看着我,看得我觉得自己就像没穿衣服似的。我不知道已
经过去了多少天,但是现在我已经深刻领会到,他有多变态。
你永远不知道他下一秒会做什么。你永远也无法对他的攻击做出防御。
就比如说现在,他竟然拿了个鞭子在手上。
“你痛苦的表情很好看,我很喜欢。”
这是他第四次来。他已经不是洛卿的样子,也不是小孩的样子。他现在是一个成人,一个有几分苍白的男人。但那双
绿眼睛的目光,跟小孩子的并没有区别,仍旧闪烁着无邪的光芒,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手里拿得是什么一样。
几天下来,我已经精疲力竭,连话都不想再说。右手臂的疼痛从来没有停止过,因为没有人给我接上脱了臼的关节。
我不断想着那个没用的将军怎么会去那么久,他是爬着去的么?!!
第一鞭挥来,是在我已经快要陷入睡眠的时候。带着瘙痒的辣痛忽然在胸前绽开,更可怕的是,在那一鞭之后,痛感
仿佛化成千百条蜈蚣,舞着密密麻麻的腿向四周散开。我控制不了身体的颤抖,只能尽量忍住叫声。
第二鞭几乎落在相同的位置,我差点把舌头咬下来。
第三鞭……第四鞭……我已经数不清楚了。我只是感觉有一张网正死死地缠在身上,勒进皮肉,血色四溢。
可是到后来,我发现他的鞭子开始往一些冷僻的地方落下。比如大腿上,比如双腿间。
疼痛比刚才还要更胜百倍,简直是无法忍耐。那种说不出是痛还是痒的感觉,快要把我逼疯了。
当我感觉到一丝异样的麻痒窜向某个部位的时候,忽然感觉心脏被一股力量狠狠捏住。
“住手!!!”我大喝,但喊出来没有想象中洪亮。
他停下动作,冲我眨眨眼睛,“怎么了?”
他竟然问我怎么了……
“你……也该玩儿够了吧?!”我喘着粗气,声嘶力竭。
他摇摇头哦,有些难过地垂下眼睛,“不够啊。过一会儿你的那位将军就要到了,我就不能再留你在这里了。”
我听了却是大喜过望,终于回来了?
终于熬出头了??
不用再被这个“童心未泯”的怪物折腾了???
我抑制着内心的激动,不让蚩尤瞧出来。最后关头,不能再生事了。
所以我什么都不再说。
蚩尤却扔下了鞭子,走到我跟前。
“我想起来你身上的味道了。”他轻声说,“你是嫘祖的分身之一,是不是?”
我暗道不好,他还是察觉到了。
但面上,我只能装作听不懂,期望能够蒙混过去,“你在说什么?”
他却执拗地看着我,“我不会认错的。嫘祖是大荒神,你是他的神识。”
我只能闭了嘴,绝对不能承认。
“我不会杀你的。你不用怕。”他的声音里掺杂着落寞的情绪,听起来十分孤单。
看着他这副样子,正常人肯定都会觉得他很可怜,在这种目光下,不会有人能拒绝他。
可前提是你没看见他做过的事。
手腕一松,我跌倒在地。右臂钻心的疼着,但总算恢复了自由。我左手扶地,慢慢地站起来。
他拍了两下手,一个鲛人出现在他身边。
那个鲛人看他的眼神,就仿佛他是某种神明一般。
“你带他出去,把剑带回来。”蚩尤不知什么时候又变成了小孩的样子,简单地吩咐着。那个鲛人用极其虔诚的语气
回答“谨遵圣命”,然后……我的眼前倏然一片漆黑。
再睁眼时,仍然是来时的山脚下。有骑兵队伍正等着我,那个将军捧着剑,站在最前。
我看了看身上,竟然什么伤痕也没有,甚至连手臂也复原了,还是最初的样子,我简直要相信一切都是梦一场。稍稍
放下心来,可是当手抚到颈侧的时候,却摸到了凹陷下去的伤痕。
他奶奶的……我暗骂一句。
兵士们已经迎了上来,我看到将军把剑交到那鲛人的手上。然后仿佛是眨眼的功夫,那人就不见了。
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没想到自己还能活着出来,没想到自己还能完整的出来。我骑上海豚,快速地滑向前方明媚的深蓝。
可是当我想到身后那个在阴影中微笑的魔鬼,忽然开始担心。
蚩尤,到底想要什么?
这份明媚还能维持多久?
虽然用屠魔剑换来了暂时的安宁,可若是我找不出别的办法来消灭他,该怎么办?
第 28 章
北溟城似乎已经恢复了从前的样子,所有消失的人都已经回来了。
但似乎一切又都不太一样。
街上没有了从前的喧闹繁华,海水都凝固成了寒冰,一片刺骨的空洞浮在整座城市上空。回来的人只剩下了躯壳,灵
魂都丢了一样,笑声仿佛是几百年前的东西,现在已经绝迹了。
几天来,不断传出有人自杀的消息,其中甚至包括朝中的两名臣僚。他们都不想离开。
不想离开蚩尤,因为他们以为自己得到了最渴望得到的东西,可是突然间,又被夺走了。
北斗决定在大荒神庙进行一个祈福仪式。在这个仪式中,把宁心术融入进去,这样就可以借着圣歌治愈整座城市。而
我则忙着召见两队刚从轩辕国和羽民国回来的密使。
他们给我带回了两个国家的国主亲笔写下的密函。
我看着面前的信函,上好的卷绡,优雅的字迹,一笔一划都流畅而成熟。
这是轩辕剪缨的信。
信的内容大约是说同意与鲛人和羽民合作,一同对抗蚩尤,语句十分精炼,看不出任何情绪在其中。
我开始想象,二十五岁的他,变成什么样子了?
“属下无悲叩见陛下。”
我抬起头,无悲正一身戊装,跪在台阶下。他也是被蚩尤带走的人之一,但回来后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常,照旧是一副
恪尽职守的老实表情。十年来他比以往成熟不少,在布置宫中防务时还隐隐有了些大将风范。
我拿起写好的两封回信,递给他,“从靖沧军挑十二个人出来,把这两封信分别秘密送往轩辕和羽民。尽快。”
无悲双手接过,“遵命!”
他正要离开,我突然问了句,“你的伤怎么样了?”
他吓了一跳,连忙又转过身来弓着腰说,“回陛下,属下已经无碍了。”
“走之前去太医阁,让君浩给你看一看吧。”
无悲的面上现出感激的神情,向我磕了个头,然后就快步出去了。
我给轩辕国和羽民国的信上提议三国的国主在海国北方边境处的一座海岛上会面,共同商议对付蚩尤的事。那座岛十
分荒芜,多年来没有人涉足过,而且夹在一群海岛中间,该是不易被蚩尤找到的。
此时空际飘来大荒神庙的圣歌,是北斗在进行祈福大典。那歌声由无数空灵的声线组成,像一阵轻薄的雾,又像一片
朦胧的纱,幽柔地飘荡在海潮里,回荡在整座北溟城上空。我闭上眼睛,就感觉那歌声顺着每一个毛孔流进血管里,
在五脏六腑间低声细语,在头脑里静谧回旋。霎那的功夫,一连几天积累下来的疲累就这么突然消失了,我深深吸一
口气,整个躯体像重生了一般。
这是我多年来听到的最美好的歌声,任多么绝望的人听到也能够被治愈。北斗一定废了很多心力。有这样的歌声,北
溟城的臣民应该可以暂时被安抚下来了吧?
最渴望的东西……
原来每个人心里都有个求而不得的痛处。若掌握了这一点,就可以让人去做任何事。
不知道当初梵尘看见了什么?北斗又看见了什么?
胸口藏着神元的地方又开始隐隐作痛,自从同蚩尤见过面之后,就总是会有这种隐痛感。君浩说是那几日没有吃药调
养,加上多次使用神力,神元有了些耗损。我把手放在胸口轻轻揉着,开始担心要是留下个后遗症什么的可怎么办。
这个蚩尤……就不能再晚四年出世么……
半月后,无悲给我带回了轩辕和羽民的回复。轩辕剪缨会亲自前来,而羽民国国主因为卧病在床,便由左贤者代为出
面。定下的会面日期,就在两月之后。
在此期间,轩辕和羽民交界处的土地都已经被蚩尤占领。他现在已经在陆地上有了自己的领地,在海下反倒没有什么
动作了。无悲说所有被占领的城镇都成了无人城。蚩尤一连血洗了五座城池,轩辕和羽民派出军队反击,却都败下阵
来。蚩尤的魔力可以让死者复生,每一个被他的魔军杀死的人都会成为他的战士。他的军队不断扩充,没有力量可以
与之抗衡。
陆地上已经在传,大荒的末日到了。
海国两座主城中的子民,已经成了蚩尤的部下。他们狂热地追随着那个魔鬼,用唱月术攻击所有看到的人类或者羽民
。
而我听到这个消息时,除了攥紧拳头,攥到手心出血外,别无他法。
会面之期快要到了,我预先带了随从侍者前去那座海岛。北斗跟在我身边,本来我不希望他出来,但他坚持要去。我
猜他是想见轩辕剪缨。
我们是在晚上出发的,一行队伍首先进入由侍僧们打开的望月之路,然后从浅海疾行过去。接近海面的海水有着海下
没有的凉意,水中的氧气也也比海下充足,头顶的海面粼粼晃动,月色的熹微光线随着潮水不断摇晃。我靠在海螺车
里闭目养神。本来应该是睡觉的时间,却怎么也睡不着。
多天来,我总是克制自个儿不去想象跟轩辕剪缨见面时可能出现的场景。正好手边也有干不完的事,没空去像那些有
的没的。可是现在一闲下来,就有点儿控制不住了。
他恨我么?还是已经忘了有我这么个人,虽然这种可能性很渺茫。毕竟我最后做的事儿,够让任何帝王气到七窍生烟
恨不得将我大卸八块。但我可以肯定见面的时候他会装得跟不认识我似的,公式化地相互见礼,就像他在信中那种看
不出情绪的语气一样。因为他现在需要我的协助。
我捏了捏眉心,长长呼出口气,心里忽然烦闷起来。
怎么还是睡不着?!!我干脆让无悲把随行的君浩叫了过来,给我施了个催眠术,终于可以停下不断乱撞的思绪,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