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它软软的四脚在地上抓扑了一阵,又一个要撞过来的姿势,我寒毛一竖,抓起一本书丢了过去,连跑带爬出了房
间。
这么晚了不好麻烦拜尔德,我在储物室里东找西翻,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幽灵一样的声音:
“阿鲤,这么晚了你在做什么?”
我啊了一声,架沿上的瓶罐摇晃了一下,当头摔下。我正傻着,一只手抱着我的腰,瞬间移了位。
“父、父亲。”
想起刚刚还做了关于这人的春梦,就一阵局促不安。
“到外面再说话。”
我慢吞吞挪到客厅,奈落已经坐在沙发里,用二根手指闲适地揉着一边尾指戴着的玉石扳手。
夜深人静,他上衣扣子还松了二颗。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如芒刺在背,一刻也不想呆下去。
“对不起,我吵醒你了。”
他轻轻哦了一声,依旧问:“刚刚在找什么?”
“……笼子。”
奈落微微一笑:“你脚好了?”我大大愣了一下。方才从房间里狂奔,完全忽略了细节问题,经他一提醒,我才不可
思议地捧起脚查看了一下,只见脚心原本的大血洞现在平滑一片,痊愈如初。
我傻住,完全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麒光能愈合伤口,这也是它的一项异能。”奈落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缓缓晃着杯里的液体。“本来将麒光送
给你了就不会再干涉你,可是它刚给你愈合了脚伤,你就要把它关起来,是不是不太好?”
确实是不好,非常不好。我垂下头,有点歉疚。奈落说:“我也看出来了,你不喜欢小动物。可既然答应了就好好养
吧。自己从小养的骑宠长大后感情也会好一点,特别是对于现在还没有法力的你,将来麒光能帮你很多事情。”
我说:“是。”
“先去睡吧,晚上不要玩得太晚。”
“是。”
“明天我让拜尔德找好笼子给你拿过去。”
“是……啊,不,不用了。”
奈落失笑了一下,倚在壁柜旁,单手持酒,一边手插进裤兜里。“那么,晚安吻呢?”
我定了一下,鼓起勇气走上前,探过脸贴了一下他的脸颊。“……谢谢你的礼物。我去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好的。”
红葡萄酒的香味,让人陶醉。
走至转角,我又忍不住打量了他一眼。奈落倚在壁柜旁依旧那个姿势,眼光沉沉不知道望向哪个地方,而后仰头,一
口喝掉杯里的酒。
隔日,给拜尔德的粗嗓门吵醒。我张开眼睛就给唬了一大跳,小赖皮狗死鱼一样翻着白肚皮,肚子突成一个小皮鼓,
一动不动倒在拜尔德的手心里。
拜尔德皱眉问我给它吃了什么,我困惑地使劲回忆。昨晚为了示好,我摸出了一颗巧克力豆丢给它吃了,吃完人畜相
安,各自睡觉去了……未说完我噎住了。拜尔德顺着我的眼光,也看到了。
放在矮柜上面的糖果罐子合盖被掀开,我整个捞起倒磕了磕,心疼地发现我的存粮给一扫而光了。
“……少爷,巧克力豆外面还包了一层锡纸,你喂麒光第一颗的时候,有给它剥好么?”
“啊?”我惊讶道:“它自己不会剥么?”我过去戳了戳它的肚子,硬硬的一坨顶在它软软的小身体上。我有点心虚
地问:“拜尔德,罐子里足足还有半斤巧克力豆,这一坨不会是那半斤巧克力豆积蓄下来不能消化的锡纸吧?”
“……”拜尔德抱着麒光往外跑。抢救麒光的工作自然又落到奈落身上。我无措地跟在后面跑,大清早穿着睡衣乱七
八糟的样子就闯入奈落的房间,他那时刚好要出门,一身正式的服饰,手上戴了白色手套,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在后面
。看到我们,紫金色幽深的眼眸越过拜尔德,直直打在我身上,我没来由地心跳砰撞,怯懦地埋下头。
待我回过神,他已经收起了方才错觉一般的锐利,似笑非笑地接过麒光。
修斯学院在各个城市都有分校点。早餐过后,拜尔德陪我一起到学校了解一下环境。在车上拜尔德忍不住给我数念起
麒光的好来,我现在能走能跳完全是它的功劳云云,然后又传授我饲养宠兽的方法等等;待到了学校,一名导师滔滔
不绝地给我讲解学校的环境,建议选修的课程等等,结果我一天听下来,耳朵差点长了老茧。
晚上官邸内成员围在一起对我抱回来的资料进行了研究。简单来说,修练内容可以分为防御系和攻击系二个大分类,
细分又有水、火、风、雷电、冥想等。奈落倒是没勉强,让我只凭自己的兴趣学。拜尔德也只是勉励我,倒是彦明,
过来人的身份,一本正经地指着资料,让我最好修这个学那个。
其实学哪个我无所谓,不过偏偏与他对着干,他让我修防御系的我偏要学攻击系的。心理盘算着小九九,不知道要如
何说服奈落,让他答应我住校,从官邸搬出去?
017 崇拜
奈落让我不必着急,天长日久,修练学习的事情可以慢慢来。快要睡觉时,他照例索要晚安吻,我照例,等他开口了
才慢吞吞走上前贴了一下他的脸颊。
“阿鲤,早上的拉布尔广场很热闹,要来看看吗?”
一旁站着的彦明帮腔道:“阿鲤,你不过去看看真是很可惜呢,错过了很多美妙的事情哦。”
“唔,再说吧。”跟我熟的人都知道,让我无缘无故在早上10点前起床的,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结果第二天一早上,天还蒙亮,房门就给敲得砰砰作响。我正梦到游戏最后攻关,即将胜利时美梦给无情地瓦解,这
让我一团馄饨的大脑出离地愤怒,大喝了一声。外头停了一下,才听彦明细声细气地说:“……阿鲤,吃早餐了。”
吃完早餐,接着出行,目的地正是拉布尔广场。
彦明的专驾是那只八匹两冀天马拉着的豪华马车。我前前后后溜了一圈,想起这玩意儿我还没有。磨蹭了一会儿才坐
上去,拜尔德拿出一只黑色玻璃片的眼镜让我戴上,见我诧异,说:“呆会儿马车飞上半空时,戴上它往外面望,依
旧会是平地的样子。这是殿下特地关照过放在这里,少爷乘坐时可以用到。”
奈落一大早便出门了,连早餐都没有跟我们一起用。可在他不在的时候,依旧记得我惧高这件事情,这让我心情大好
。
彦明说:“父亲对阿鲤真是疼爱。”拜尔德拍了拍他的肩头,我很衿持地微笑了一下,伸长脖子把戴着眼镜的脑袋撂
在彦明面前,用力地晃了几下,才作罢。
背着彦明的时候,我对拜尔德抱怨,彦明他是不是有病,大清早非得让我起床跟他一块去拉布尔广场。拜尔德说:“
早上的拉布尔广场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少爷就没有好奇过吗?”
我奇怪道:“有什么好好奇的?”在地球这个时间差不多是一群大妈大爷甩膀子打太极扭秧歌的时候,我想大概也不
离差了。拜尔德叹了口气,说:“少爷,你太粗心了。早晨是法道会一天的开始,殿下每一天在这个时候都会在公众
面前露面一次,点燃神火引来圣水,接受民众的拥戴。每隔三天,还会对自七色九重门晋级的成绩优异者进行颁奖,
今天刚好是颁奖的日子。”
我有些心虚。
不知不觉在官邸也生活了十多天了,估计往后还要一起生活下去。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了解奈落或者是彦明的
生活,是不是太自私了?
对于了解彦明,目前还没有兴趣,如果对象是奈落的话……不知道是不是没睡饱壳子有点坏了,竟觉得有点跃跃欲试
。
拜尔德对我说,彦明每天都要参加早上的典礼才匆忙赶回学校。我诧异道:“他不是住校么?”拜尔德说,是啊,从
修斯学院过来还要一段时间,想必这孩子每天早上要很早就起床准备了。今天为了叫你起床,想来天没亮就开始挣腾
了。我结巴道:“又没人让他这么做……不会是殿下、嗯,父亲昨晚开口说了那句话,就硬扯着我吧?”
拜尔德叹道:“少爷,就孝顺父亲一条,你确实及不上彦明少爷。”
我不吭声了。为什么拜尔德不觉得,过份崇拜父亲也是一种病呢?也不知道奈落是怎么想的,为什么开口让我去广场
?该不会是给彦明膜拜惯了,要以彦明的标准来要求我吧?那还不如直接跟我脱离父子关系好了!
他们说得没错,广场确实很热闹。四处尽是蠕动人头,空中大型的回音壁上播着各晋级者的一些花絮,每期这个时候
,总会出现一些话题人物。下面各自站着大批欣赏讨论的民众,除了部分形貌有些怪异,乍一看去,和地球上的情形
差不了多少。
我们到的时候四处已经笼罩着一层金色簿簿的曙光。刚一下车,四面八方传来各种各样的眼光。显然很多人都认识彦
明,他一下车就有很多人围了上来。不可避免又把注意力移到我的身上,根本不用彦明介绍,他们就喳呼着,这就是
二殿下了。
嗯……殿下这个称呼,真是让人两耳一阵清新。
不得不佩服彦明,他确实天生是一块擅交际的料子,脸上始终挂着得体的微笑,应对彬彬有礼。而我却浑身不自在。
一个大胸脯女人还动手动脚捏了我的脸颊一下,一边用可怕的火鸡嗓叫道:“天啦,二殿下在害羞吗?真是太可爱了
!”我甩手,用力打在她的手背上,啪的一声响,场面一时僵住了。好得一个声音及时化解了尴尬:
“颁奖典礼就要开始了,各位先生女士还要继续站在这里吗?”
围拢的人群迅速散开,奈落就站在一旁。
我发现,他一出现,整个广场的人都噤声了。
彦明兴奋地过去抓着奈落的手吻了一下,二人耳语了二句。奈落随后将眼光投在我身上,我不太愿意在这里秀父子情
深的戏码,只是在公众面前不能让他失面子,勉强过去碰了一下,他顺势搂住我的肩膀。
虽然只有一下,足让我全身僵硬。
“很早就起床了?”
“嗯。”
“早餐吃了吗?”
“吃过了。”
彦明在一旁眼巴巴地瞅着,奈落轻轻一笑,也搭了搭他的肩,说:“我们上去吧。”
他一笑,眉眸弯弯。
那一瞬,居然有个很齷龊的念头,这个老男人假如发起骚来,那魅力那必定无法可抵挡。
每天傍晚的时候,点燃在第九重门正对着太阳的神火会随着落日而熄,缭绕过九重大山的圣河也随之干涸,直至第二
天早晨,奈落施法,让它们恢复。
据说,神火是海域地下岩层最深处的赤焰,是吸收了太阳能量衍生出来的东西,象征光明,会让看到的每一个人得到
温暖和勇气;圣水则从极北天寒地冻之地引来的经年不会结冰的活泉,象征着最坚韧的力量,以及传承不熄的繁衍。
能将这二个东西同时取来,挂在九重门上面的,整个海域也只一个奈落而以。
这一个早上的情形,给了我无比的震憾。
神火点燃,圣水重新流淌在圣河的一刻,万民高声拥呼。
我站在神殿高处的瞭望台,看到奈落站在百万英尺外的天空,高不可攀的天神俯瞰着脚下万物,我不过是他底下的一
颗尘粒。
如此遥不可及,令人心生敬畏。
彦明在旁边激动得脸都红了,双眼发出狂热的光芒,失态地抱着我问:“阿鲤,有没有觉得,这样的父亲,让人很自
豪、很崇拜?”
我没有应声。只知道当奈落在拥呼声中自高空飘旋而下时,我的整个心脏都震慑住了。
018 一种叫辛一种叫酸
入学申请厚厚的一摞,个人资料上面户籍登记需要介绍家庭成员及个人情况等,全部交给奈落代笔,我则专攻我的课
程选择。
奈落跟我说可以拿回房间慢慢考虑,看好了再做决定。我豪迈地一挥手,这点小事情怎值得劳神伤身?当下拿起笔,
喜刷刷地一阵勾选。
彦明像粒丧门钉一样立在旁边,边看边摇头,几次要制止。
约摸他劳心的样子连拜尔德看着都肺疼,说:“少爷,整一片海域的事情说穿了都是由殿下操控着,区区一张入学申
请,阿鲤少爷爱怎么来就怎么来。”
彦明说:“可是……这关乎他的未来……”
奈落说:“没关系,如果阿鲤到时发现选的课程不合适,再转课就可以了。”
彦明困惑道:“父亲——你当时明明不是这样对我说的……”
拜尔德笑道:“彦明少爷,你是家族的长子,殿下对你的要求自然不一样。”
“喔!”彦明应了一下,双眼亮晶晶的。我听到这里,不由自主停下笔。
奈落问彦明:“你的习题都做完了吗?”彦明立刻像个小学生一样站着,垂头说:“还没有……有几道习题不会做。
父亲呆会有空,可以过来教我吗?”
奈落点头:“好的。”
这时我的心里只存二种滋味,一种叫辛一种叫酸,足足可酿一百斤酸辣白萝卜。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因为我不是
他亲生儿子,就对我不抱任何期望?
可是我偏偏要争气给他看!
我把刚刚乱填一气的表单揉成一团丢掉,拜尔德老母鸡一样接住那团纸,惊讶道:“少爷,你为什么把它撕掉?”我
淡淡地说,刚刚有个地方填错了。接着用最严肃的表情,郑重地摊开新的申请表。拜尔德在一旁看着,张大了嘴巴。
填到一半,旁边的座位一陷。
我一愣,稍转头,刚好对上二道拧起精致的眉。一绺金棕色头发随着主人的动作撩过我的鼻尖,我嗅到若有若无的发
香。
奈落微曲着手指,关节扣在表单上。
“阿鲤,你选的这些,都是难度系数最高的,就是原本有一定基础的都未必敢选修这么难的课程,你确定要这么选吗
?”
“我、我、我……”我这是怎么了,从颈椎到尾椎的汗毛,正一根根以逆生长的方向炸起。
奈落将落在表单上的眼光移到我的脸上,兴许是没听清我的嗫嚅,头又埋近了些,轻声问道:“嗯?”
“我、可以、可以……”可以别坐这么近吗?
可恶的手肘正抵在我的胳膊壁上,只要稍一动,便不能避免摩擦到……这让我握着笔的手尽是湿汗。
“或者你刚刚没有看清楚?或者我再把建议给你说一次?”他不动声色想扯开我填了一半的表单,我不知道为什么,
手指犯傻地扯住另一角,簿簿的纸片担不下拔河大任,嘶啦一声一分为二。我弹跳了一下,匆匆捞起一张空表,局促
说:“你昨天给我的建议我没忘记……我想,我还是回房间好好想想再填好了。那么、那么再见!”
我一头撞进洗漱室,猛泼了好一会水,一抬头,镜子里反射出一张令人羞愤的脸,正涨成一颗红柿子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