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你倒好,把人家乳头给嘬破了,现在饿了怪谁?”当爹的没好声气,那小娃儿眨眨眼像是听懂了一般,嘴一瘪哭
得更响,魏成气得一指头塞进他嘴里:“没有奶!叼着爹的手指头吧!”东阳却似乎挺高兴,很认真地抓着父亲的大
手嘬得吱吱响。
魏成看着儿子一脸无忧无虑的样子也忍不住笑了,对父亲魏千秋道:“我再出去打听打听,看谁家能借口奶吃。”魏
千秋道:“大将军府的管香荠不是刚生了儿子么,你怎么不去找她想想办法?好歹她与媳妇是好姐妹,总归好说话的
。”魏成道:“香荠还不知若春过世了。她在坐月子,知道若春不在了,必定要哭坏眼睛的。莫去打扰人家。”魏千
秋听了嗤之以鼻,心想管香荠生了孩子快两个月了,还坐什么月子?好姐妹过身居然会不知道?
魏成却不知道父亲在想什么,急急抱着东阳了门。等着父子二人一走,魏千秋便到儿子房里拿了媳妇若春留下的那只
玉镯,转身便往大将军府而去。大将军翟冲十天前去滟水练兵,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管香荠一个人正在逗婴儿玩耍,
忽然听得院子里吵吵闹闹,打开房门一看竟然是魏老爷来了。魏千秋远远见了管香荠,立即落下两行老泪,呼呛道:
“香荠啊香荠,你这次一定要帮帮我们魏家啊。”管香荠见魏家老爷这样情状也有些错愕,忙把他请进屋里扶着坐了
,问他:“魏大人,出什么事了?”魏千秋颤巍巍从怀里捧出一只玉镯,管香荠一见之下大惊,“这手镯本是一对,
我与姐姐一人一个,从不离身的。大人,难道姐姐……”魏千秋呜呼一声,把沈若春月前难产过身,魏东阳吃百家奶
的事都说了,管香荠听了忍不住悲伤,捧着脸嘤嘤哭了起来,大人一哭,床上的翟不疑也跟着哭,真是一片混乱。
大将军府这厢被魏千秋搅和,魏成运气倒不错,天桥街郭记馄饨老板刚刚添了孙子,老头儿与廷尉府的差人们有交情
,魏成厚着脸皮上去一问,郭老板连忙叫媳妇抱了东阳到后头去喂,拉自己了魏成店堂里坐,道:“魏大人,你先这
里坐,我到后面关照伙计点事。”
魏成虽然依言坐了,心里却放心不下儿子,正伸长了脖子往后院方向打量,肩膀上却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看,
原来是个年轻的官员,穿了件太史府的七曜绣金白衣,头上戴着的黑色方冠,看上去不过只有十六七岁年纪,一对古
灵精怪的大眼睛正看着自己,笑嘻嘻打招呼:“魏大人,好早。”魏成却愣住,眼前这人看着面熟,一时却也想不起
在哪里见过。那年轻人见他似乎没认出自己来,也略略尴尬,把搭在魏成肩上的手缩了回来,正式行了个礼,道:“
在下是太史府侍诏刘晏,前日亏得大人,我方没跌破头呢。”“啊,原来是你!”魏成此时也认出了刘晏,上前把住
对方肩膀,“我才要多谢你,若不是你帮着追赶朱五常,我们廷尉府恐怕捉不住那大盗。”
原来前日廷尉府在得月楼围捕大盗朱五常,不想这大盗果然有些本领,天罗地网之中居然让他钻了空子逃出生天,混
入天桥街茫茫人海,廷尉柳鹤鹄在得月楼上眼睁睁看着那朱五常在人群当中横冲直撞,直往东市方向跑,煮熟的鸭子
要飞,急得他只差没双脚跳,眼睛却突然瞄到前方人群中一个绿衣少年,人的脸柳鹤鹄可能会认错,但刘晏那天下无
双一尺四的水蛇腰他是断然不会认错的,当下拉尖着嗓子就喊:“刘晏,给我堵住他!”刘晏回头一看,只见一个黑
髯汉子操着把长刀朝自己冲来,吓得险险一屁股坐到地上,好在他脑子还算转得快,想起这人正是朝廷缉捕的强盗,
马上抓起手边一根烧火棍,双唇微动念了个简短的咒语,那棍子便像长了眼睛似地直冲朱五常面门而去,朱五常躲闪
不及,被那烧火棍正中鼻梁,当即白眼一翻,摔了落去,被随后而来的廷尉府官差压在地上,绑了个四马倒攒蹄,用
大杖挑了,押送廷尉府。强盗落网,魏成回头要谢谢那绿衣的年轻人,刘晏却突然眼睛一闭朝前直直倒下,好得魏成
眼明手快一把托住,刘晏才没把头给磕破。事后廷尉府众人论功行赏,魏成拿名册一看,却不见有那少年的名字,以
为柳鹤鹄忘了,便有意提醒:“柳大人,那助我们缉盗的刘郎,怎么不见封赏?”柳鹤鹄正乐淘淘拿了支毛笔把朱五
常的画像画成只猫脸,听魏成这么问,马上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凑近手下爱将的耳朵道:“这位刘大人有难言
之隐,他大哥刘太史特地关照我不要声张,你也记得要保密。”
魏成当时被顶头上司唬得一愣愣,现在看到刘晏,还是忍不住问:“啊呀刘大人,你杖击朱五常实在是了不得的本领
,怎么却要柳大人向陛下瞒下这功呢?”他哪里知道刘晏是个真能呼风唤雨点石成金的术士,他的本领是皇帝的大忌
,不能伸张的,所以刘晏听他这么问,一对大眼睛忽闪忽闪,打哈哈道:“小弟不过侥幸,没有有什么本领,何况末
了还吓得昏过去,实在是丢脸,哪里敢邀功?”魏成却以为刘晏谦虚,顿时对他大生好感,有意结交,便同他攀谈起
来。原来这刘晏是史学世家刘家的幼子,太史刘小细的小弟,刚刚在太史府做了个小小的侍诏。魏成见那刘晏,如何
看都只是束发的年纪,性情也像个少年,怎么已经加冠做了官了?他心里好奇,便问:“敢问刘大人今年贵庚?”刘
晏一听,挺了挺胸脯倒蛮自豪,答道:“我二十了。”
“你真是二十就好了。”不留情面拆刘晏的台的是郭记馄饨的老板,郭老板左右两手各端了一碗咸菜竹笋肉丝面,乐
呵呵放了一碗在魏成面前,自己捧了另一碗淅沥呼噜吃了起来,一面对魏成说:“魏大人,你家小公子吃饱了睡着了
,一时半会也不会醒,你今天反正休假,陪我跟刘大人吃早饭。”魏成知道这郭老板晓得他家境不好,存心要请他吃
饭,也不好推辞,便动了筷子,一旁刘晏叫的三鲜翡翠馄饨也到了,三个人一面吃一面聊天,倒也十分热络。那郭老
板道:“魏大人,这位刘大人说他自己二十,实际却是没有的,他娘胎里呆了七个月就生出来了,过得年岁与我们不
同:我们是一年十二个月算一岁,他是十个月就算一岁了。刘大人,若我没记错,你是太元九年生的吧。”刘晏见老
底被人揭穿,也只好讪讪笑了,有些难为情。魏成暗暗吃惊:没想到这人真的只有十六岁,又生得那样孱弱,当下又
将刘晏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刘晏被他看得尴尬,转移话题:“魏大人,你怎么把那么小的孩子带出来,是夫人生病
了么?”
他这一问,勾得魏成又难过起来,便将家里的事简要讲了,郭老板虽然早已知道,还是唏嘘不已,刘晏开始听得也眼
泪汪汪,但一听魏东阳吃百家奶,却立即把眼泪缩了回去,一脸兴奋,大声道:“你儿子不是要吃奶么,我有!”什
么?你一个男人说自己有奶?魏成被吓得呆在当场,夹在筷子头上的咸菜肉丝一晃,落到地上;而郭老板一口面吃到
嘴里还没咽下去,笑得呛到,嘴巴里的面条差点从鼻孔喷出来,咳了好一会才止住,拿袖子角不停擦眼角飙出的眼泪
。
魏成一双筷子空空荡在半空,不可置信看着对面一脸认真的少年,刘晏大眼睛忽闪闪:“有,有,当然有!多着呢。
”
“啊呀,魏大人,他有,他真的有……”一旁缓过气来的郭老板笑得别有深意,“魏大人,你不要误会,不是他自己
有奶,是他还没断奶。刘老夫人三十八岁生这个小儿子,特别宠爱,而他天生身体就弱,所以刘老夫人一直给他备着
奶妈,不让他断。”刘晏也羞红了脸道:“我阿娘老糊涂了,我都加冠了还要我吃奶,那些奶妈比我大不了多少,我
看着她们都觉得不好意思。所以魏大人,我以后偷偷带出来给你就好了。如此我也不用再喝,宝宝也不会挨饿,我阿
娘那里也好交代。一举三得,你说好不好?”
魏成看着眼前这个匪夷所思的少年刘晏,惊诧地生生吞了一口口水,下意识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喔。”
半天功夫,魏成不仅认识了新朋友,儿子的口粮问题也得到解决,他抱着小东阳往家里走时,还是觉得滑稽,快走到
家门口时,却看见一辆马车停在路边,马车上下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管香荠。
管香荠手里抱着翟不疑,看见魏成手里也抱着个婴儿,顿时泪珠儿一滴一滴落下来,哽噎着道:“我来给姐姐上香。
”
魏成安抚了管香荠,把她带到沈若春牌位前,关了门留她一个人悼念,转头便叫住老爹魏千秋:“阿爹,你去大将军
府了?”魏千秋自从上次被皇帝打屁股,家里面只靠儿子魏成赚钱,所以被迫交出户主之位,非但每个月俸银上交给
魏成不算,衣食住行都要听儿子统一调配,想吃什么想买什么都要儿子批准,所以眼下见魏成板着张脸兴师问罪,非
但端不起老爹架子,反而点气短,支支吾吾辩解:“我,我,我……阿爹也是想帮帮你忙,东阳是我乖孙呀。”魏成
气得牙根咬紧,硬是压下肚中一股气,道:“阿爹,我已经给东阳找到奶妈了。”于是将今天巧遇刘晏的事简略说了
。
“什么?刘大人家的奶妈?可是香荠说要把东阳带去自己喂呢。那怎么办,不然成儿,你去跟香荠说说?”
“我跟香荠男女有别,这种事怎么说的出口?”
“那,那,那……”魏千秋抓了抓头发,突然眼睛一亮,“那就两面都喝,你还怕胖死东阳麽?”
“阿爹!”魏成无奈地看着胡言乱语的老爹和怀中吃撑了死睡的儿子,并未意识到自己命中一老一小两大灾星已经胜
利会师。
三个月以后大将军翟冲练兵归来,甲胄未卸,第一件事情便是看自己的儿子。白纱帐下,一红一绿两个锦绣襁褓,两
个白胖胖粉嘟嘟的婴儿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来人,呀呀叫着伸出小手想要抓翟冲胸前垂落的缨络,翟冲长
眉一挑:“怎么多了一个?”
管香荠笑道:“三个多月不见了,将军还认得自己儿子么?”
“香荠你要考我。呵呵,我怎么可能认错?”翟冲大笑着抱起绿色襁褓的婴儿,右手食指挑弄着他的下巴,“这个啊
——一定是魏成的儿子,那个才是不疑。”
香荠有些诧异:“将军怎么猜出来的?”
翟冲哈哈大笑:“你从来都没有好好看过魏大人么?这个孩子跟魏成一样,有个屁股下巴!”
3.哺育者刘晏
话说吃百家奶的魏东阳认了管香荠做干娘,每天被抱到大将军府吃奶,总算结束了有了上顿没下顿的烦恼。
这天魏东阳跟翟不疑两个宝宝吃了睡,睡了吃,吃饱睡足以后爬来爬去,玩得精疲力尽,到了黄昏时分翟不疑咬着被
角老早呼呼睡去,魏东阳倒没睡,坐在床上眨巴着眼睛等阿爹来接,但他没了玩耍的搭子,到底也没坚持多久,等到
天色渐暗魏成来到大将军府,往那床上一看,东阳已经睡熟了。照理说,当爹的一天没见自家阿囝自然是要亲亲抱抱
,但魏成一见床上的东阳,气得脸孔涨红,原来小东阳实在没睡相,睡得四仰八叉,一只藕臂一只胖腿压在翟小公子
身上,另外一只手翘着只大拇指放在嘴里嘬,口水直淌,待在人家家里,睡得像个小霸王,真真是失礼,真真是丢脸
。
却问魏成为何对个婴儿要求这么高,原来他自己年少失母,没有弟妹,从来不晓得小囝什么样,加上他本身少年老成
,自有记忆起一向循规蹈矩,便以为天下的娃儿同他一般,出生就要懂道理,因此对自己儿子东阳也是十分严格,故
而以后东阳长到十七八岁,魏成还是觉得他调皮,经常抓他来打,其实有些事并非东阳之过,而是魏成这父亲太过严
格。
不过现下见东阳熟睡,魏成再气倒还记得一桩要紧事,正上前将儿子抱起,一边管香荠恰好从内室走出,道一声:“
魏大人!”这一声魏大人叫得亲切,魏成却大惊失色,低头一看怀中孩儿,只见东阳睡梦中“嗯……”了一声,将醒
未醒又睡了过去,方才长舒一口气,压低了嗓子对管香荠道:“嘘,莫要吵醒这天煞星。”管香荠问:“这是为何?
”魏成道:“若他不醒,这一觉能睡到明天早上;若他这一醒,我今夜就不要想睡了。”他讲这话时果然愁眉苦脸,
管香荠心下奇怪,还有小孩子半夜不睡觉的?待要再问,魏成已将东阳手脚包好,道一句:“夫人,今日多谢,我先
走了。”便匆匆离去。
原来魏成所记得要紧事,便是东阳的脾气:魏东阳长大后被人称作“滚刀肉”,真真是软硬不吃,刀枪不入,难弄得
不得了,连脾气火爆的“朝天椒”翟不疑都要让着他三分。现在魏东阳虽是个婴儿,但这臭脾气已经有了:他晚上睡
好了便是个乖儿,不换尿布不吃奶,不哭不闹不作,一觉睡到天亮;但若不小心吵醒了他,便是大大不好,他一醒就
要吃奶,没有奶便哭,可怜着小小婴孩,哭到后来喉咙都哑,但就是不停,一定要吃到奶才算数。以前魏成吃他这苦
头不知吃了多少次,因此记紧晚上这觉千万不能半当中吵醒他,所以抱着东阳上车回府,一路上提心吊胆小心翼翼,
直到进了卧室将儿子放在床上,下了帐子,吹熄了油灯,这才松了口气放下心来,走到客堂里倒了碗茶定神,心想忙
了一天总算好歇歇,等我喝完这碗茶,关了房门,今夜睡他个好觉。
但正所谓天不如人愿,人衰起来的时候想要啥没啥,魏成这碗茶没喝掉一半,只听大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还未
等他看清来人是谁,就听刘晏已经拉高了嗓子:“魏成,你可在?东阳娃娃可在?”若问刘晏这声招呼有多响?他人
还刚刚踏进门,声音已经穿过院子直窜客堂间。魏成来不及一声“嘘”,只听后面房间“哇哇哇——”三声啼哭,魏
东阳已经醒了。
魏东阳一哭,魏成险得没打破手里的茶碗,“啊呀”一声懊恼,对着踏月而来的刘晏嗔道:“小晏,这下你害苦我了
!”刘晏一双大眼睛一眨,满头雾水,跟着心急火燎的魏成走进后面房间,就见床上东阳小囝攥紧两只小拳头,绷紧
张小脸,运足全身力气,“哇——”
魏成将儿子抱在怀中晃来晃去哄,好话说尽,“东阳,你莫哭,阿爹抱着你睡。莫哭了,哭了也没得吃……莫哭了…
…”刘晏从未见过平时一本正经的魏成哄孩子,觉得有趣,便在案边坐下,将手中一只食盒放在案上,右手托了下巴
,笑眯眯看得津津有味。魏成抱着宝宝摇晃,一面数落在旁边看好戏的刘晏:“欸,你这样吵醒了东阳,他吃不到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