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祷一个天使（出书版）by 李小道

免得被打死......
「还知道认错?!你这该死的小杂种！都是因为你......我......才会失......业......恶──」男人吐得一榻胡涂。
少年只有趁这时候冲上阁楼躲起来，以免遭到更严重的毒打......
「我该不该杀了他呢？」少年虽然被揍得很惨，但是并没有哭。他青紫的面容上没有半滴眼泪，他只是躲起来，跟自己
说话。「如果杀死他，我会被判刑吗？我还未成年，会关一辈子吗？」
「他根本没有钱让我偷，却一直说我偷他的钱，他是疯子吗？」
「为什么他要打我呢？」少年喃喃的重复这句话。
为什么他要打我呢？
「是我不好吗？只要我道歉就可以吗？为什么我道歉你却不听我说呢？」
「我是不是该杀死他呢？」少年无神的双眼肿得睁不开，小小的心灵里只有杀了那个男人的念头......
「你他妈的敢逃？老子看你真是不要命了！」男人吐完后心情更加恶劣，追上阁楼又是一顿揍，少年不再反抗。他知道
那是徒劳无功的......
「你就被老鼠咬死吧！」揪起他衣领，男人毫不留情地将少年关进一个年久失修的地下室，那里头全是腐败的东西和烂
掉的气味！你甚至可以听见老鼠成群吱吱叫的声音！
少年这时真正害怕了。
「不要！叔叔，放我出去！我会听话！不要留我一个人在这里！放我出去！」
男人早已蒙头大睡。
整个黑夜，就只听见少年跟自己说话的声音，还有生活在黑暗里腐败动物的悲鸣......
※※※
「释怀！醒醒！释怀！」
他惊恐的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担忧的脸。「还好吧？」
「祈祷......」一见是他，释怀松了口气。还好......只是梦而已。他真庆幸......那只是梦而已。
「祈末抱你回来的时候简直吓死我了。你作恶梦吗？」
「嗯......」是回忆。他时常在梦里回到过去......
望着他惊魂未定的苍白脸孔，祈祷忍不住拿起毛巾为他擦汗。什么样的噩梦会让人吓成这样？
「医生说你没事，只是身体很虚，他说你太瘦了，营养失调。」
「哦......」他忽然想起祈末。「祈末呢？」
「他现在情绪很不稳定。好像很生气。我想......他是在责怪自己没有好好照顾你。」
「他在哪里？」释怀掀起被子就要下床，却传来一阵晕眩。
「你撞到头，虽然没有大碍，还是多休息比较好。」祈祷扶住他，却没有阻止他。
「我撞到头？」没有印象。他只记得他找祈末，却怎么找也找不到......「祈末在哪里？」
「书房。」祈祷稍微解释了一下书房的位置。「要我陪你去吗？」
「不用了，谢谢。」
释怀依着祈祷说的位置找去，却发现那里并不是书房。
不会又迷路了吧?!
他左找右找、甚至误闯佣人房，却始终找不到祈祷说的书房......
不会吧？难道自己真的是路痴吗？
本来想否决的答案，在一个长廊的岔路彻底失去立场。原来自己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方向白痴！
别说是书房了，他连刚才自己从哪一个房间出来都不晓得！
你真是笨蛋耶！释怀骂自己。难怪动不动就惹祈末生气。
「右边。」正当释怀不知该怎么办时，黑暗中传来一个低沉的、有一点没好气声音，吓了他一跳！
「谁在那里？」
「走就对了。」那个声音不再出现，释怀只好照着他的话做，结果没想到真的走到书房了。呼......好不容易。
深吸一口气，他敲了门。
没人回应。
「祈末？」
仍旧安静如昔。
释怀只好擅自推门而入。结果就是祈末一个人缩在黑色真皮办公椅上，动也不动。双手环膝，像个小孩一样紧紧抱住自
己。
「祈末？」释怀不太敢走近他，觉得他的样子怪怪的。怕被他骂，却又觉得可怜......
祈末对他的声音充耳不闻。
他的眼睛是睁开的，却恍若无视于任何东西。
释怀逐渐确定他真的陷入奇怪的状态了。「祈末，我是释怀，我没事了！」
他还是抱着自己。
一个大男生维持这样的举动还真有点可怜，释怀轻轻地摇晃他。
「祈末......祈末！」他把整张脸横在祈末面前。「我释怀，我没事，我很好，你听见了吗？祈末！」
祈末这才回神过来。
可是他的眼神却透着无助的光芒。「释......怀？」祈末伸出手，似乎在确定他是真的。
他是怎么了？释怀不能适应他突如其来的转变。他......像个孩子！
「释怀......」蓦地，祈末紧紧抱住他腰际不放，彷佛一个黑暗中待久的孩子突然看见光。
「没事了，没事了。祈末，没事了，不要担心，一切都很好......很好......」
好一会儿，他就任祈末抱着自己。祈末这个样子，好可爱。虽然这样的想法不适合现在产生，但......真的好可爱。高
大的身材球成一团，还紧紧黏住别人......好像无尾熊哦。
释怀忍不住笑了出来。
「笑什么！」祈末凶巴巴的声音自释怀腹间传来，有点哀怨又有点不好意思，可是最大的成分还是恼羞成怒！
咦？恢复正常了？释怀吓了一跳，却更想笑了。「你好可爱嘛！」
「不准说我可爱！」因为发现自己好像脸红了，这样子死也不能让释怀看见！所以他一直把脸埋在释怀胸腹间不肯抬头
，气呼呼的。
「祈末......」虽然他恢复正常了，可是......为什么会那样呢？他过去......发生了什么事吗？
「干嘛？」
「你怎么了？」他想知道。他好想知道祈末的一切！
祈末没有说话。
「你看起来不太好。是发生什么事吗？可不可以让我知道？」
祈末还是沉默。
有那么不想讲啊？释怀暗自叹息。算了，只要他现在很好就好。「那我们去睡觉好不好？」他有点累，却不想留祈末一
人在这里。他一定又会变成刚刚那样......那么可怜、无助的模样......
释怀彷佛看到从前的自己。
「祈祷......曾经差点死掉。」祈末忽然说。抱着释怀的手又更紧了些。「是我害的。我明知道他不会游泳，却还是推
他到河里......」
释怀静静地听他说。
「然后他喝了好多水，被抬上来时整个肚子涨得好大，连呼吸也没了......我好害怕，以为他死了......」
祈末的声音有些生硬，他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这些。没有人知道是他推祈祷下去的，因为他厌恶这个什么也不会的弟弟，
每天只会跟在他后面哭，烦死了！所以他想给祈祷一个教训，这样他以后就不会缠着他了......
可是他真的没想到祈祷会那样子停止呼吸。
「如果他死了，都是我害的！」脑中浮现祈祷那张像天使一般，却泛着青白色的脸！他不知道祈祷会那样子死了......
「可是你又不是故意的。」释怀摸摸他的头，明白为什么祈末会有那种异常的反应。祈末一定是以为，自己害死他
了......「如果祈祷讨厌你，他怎么会叫你哥哥呢？他一定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对不对？」他轻轻地，抚摸祈末有些蓬乱
的发。「所以你没有做错任何事呀。」
但他是故意的呀......释怀，我是故意的，故意推祈祷下水的......
祈末说不出口。说不出那时他真的厌恶这个弟弟......
「就算你是有意的，至少祈祷还活着不是吗？」释怀竟像洞悉祈末内心似的开口了。「你知道错了，以后不要再犯就好
了，没人会责怪你的，所以别担心，别担心......」
好温暖......
祈末缓缓闭上眼睛。
没有半点厚度的身体，却如此令人安心。他会记得，这是释怀的体温......
后来祈末睡着了。
真的像只无尾熊一样攀在他身上睡着了。释怀有些为难，他现在这种尤加利树的状态要怎么办呀？难道真要站在这一晚
上当他的尤加利树吗？
可是他难得睡得如此毫无防备......
算了。就这样吧。反正他喜欢祈末的体温，喜欢祈末这样抱着他的感觉。这样他会觉得自己比较重要一些。
「晚安，祈末。」他弯下身，吻了吻祈末的发。这大概是他瞒着祈末所能做的最谕越的事了......
晚安，他的主人。
※※※
被祈末抱着，释怀发现自己太贪恋这样的温暖。
即使祈末不是醒着，他的温暖仍源源不绝地传过来，围绕了释怀整个身体。
莫名释怀掉下泪来。
他发现自己如此爱恋着祈末，用一种接近绝望的姿态......
祈末的手、祈末的一切......
是如此单纯而强烈的存在，霸占了释怀的整个心房。
他不知道自己何时爱上祈末，也不知道原来一个人可以如此爱着另一个人。
明明不相干，明明与自己完全无关，却愿意为对方做任何事。
祈末死了，释怀一定活不下去。
曾几何时他有了这样的心情？
释怀不知道，却担时错。
因为爱着，所以想要被爱。无法被爱，却还是爱着......
他无法承受这样的悲伤。
祈末不会爱他。
或许他会以一个宠物的身分得到祈末的关怀，但自己能够适应这样的对待吗？
只是宠物，只有关怀......
在祈末看不见的地方，释怀一定为此而哭泣。为得不到祈末的爱而哭泣。
但即使如此他还是必须待在祈末身边。
因为看不见祈末，等于看不见东西。
因为祈末在释怀的黑暗里洒进无数的光－－温柔暖亮的光－－
那是释怀一辈子都偿还不起的恩惠。
所以即使悲伤，释怀仍用全部的心爱着祈末。只爱祈末。除了祈末他不能够再爱任何人，因为他的爱情光是恋着祈末就
已经不够用了。
「祈末......」
整个晚上，释怀努力地被祈末抱着，努力地......
用自己的体温告诉祈末他爱他。
※※※
「你是猪啊－－」
清晨一大早，就听见祈末石破天惊的大吼传遍祈家上下。
震得一家老少都从床上跳起来看看到底是发生虾米代志。
少爷又生气了。
一排佣人各自准备好打扫用具赶来书房门前假装打扫顺便「听」好戏－－因为门堵得死死的，根本看不到，就算看得到
他们也不敢看，少爷最会迁怒了。
「你为什么不叫醒我？」祈末气坏了。看看释怀那红肿的双眼、外加两个十足熊猫级的黑眼圈，十足就是「我熬夜了」
的代表！
释怀好无辜的望着他。「因为你睡得很熟呀。」
「就因为这样你就站了一整晚吗？」祈末简直不敢相信他就这样枯站了一个晚上！
怎么会有这么笨的人？！叫他起来不就得了？干嘛虐待自己呀？而且他前一天才从楼梯滚下来不是吗？最该休息的人为
什么会笨到熬夜啊？还是用站的！天知道他醒来发现，释怀还被自己抱着的时候，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晕倒！
「你为什么不叫醒我啊？！白痴！你看你，脚都发抖了！」他气急败坏的想抱起释怀，却引起他一阵痛呼。
「我脚......麻了......」痛痛痛痛－－已经没有知觉的双腿，在被祈末粗鲁的扛起时，发出一阵阵针刺的疼痛！「不
要......碰我的脚......」释怀痛得龇牙咧嘴。
祈末只好双手嵌住他腋下，像提小孩一样提起释怀。
「我等一下就好了！」
「少啰唆！」
祈末根本不管他的抗议，擅自提着释怀离开书房。结果事出突然，门外一票佣人来不及闪，当场抓包－－
「还不快打扫！」祈末只骂了一句，便提着释怀回自己房间。
「少爷变了耶......」他们还以为会被抄鱿鱼呢！没想到......那位大眼睛少爷好厉害哦，从他住进这里，少爷就变了
耶！佣人们暗自窃窃私语着......
「现在怎么办？」用脚踹上房门后，祈末问。
释怀整双腿都麻了，坐着站着躺着都是问题吧？
「让我坐着吧。」
「算了，就这样吧。等你好一点再坐。」祈末下了结论，决定提着他，等腿不那么麻以后再坐。
「你这样......不是跟我一样吗！」释怀失笑。祈末提着他等他不麻，跟他站了一晚上让祈末抱着......有什么不同？
「少啰唆！」
释怀笑归笑，却伸出手环住祈末颈子。
「干嘛！」祈末粗鲁的说，却没有推开他。任释怀抱着。
「你『提』得我好痛......」
他们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的感受到彼此的体温......
释怀想道谢，却说不出口。他怕破坏了现在的美好。
有一个人关心自己、对自己好，竟如此令人想哭。如果这是错觉，就让他记得这份错觉吧！让他记得祈末是那么温
柔......
抱着祈末温暖的颈项，彷佛抱住了他的心。
※※※
生鲜超市。
一个超级美男子来到这种地方自然成为全场注目的焦点，但听见他的谈话内容就会觉得看到鬼！
「告诉你哦，我不吃青椒、洋葱、红萝卜、葱、芝麻、牛蒡、花椰菜、有刺的鱼......」那绝美的嘴竟毫不在意的昭告
自己的偏食！
「那你喜欢吃什么？」另一名面貌可爱的男孩已现出不悦的神情。
「薯条、洋芋片、虾味先......」
「没有营养！」不知为何，平时温驯得跟绵羊一样的释怀，一扯到营养问题就会板起面孔变成晚娘。「你都不吃有营养
的东西，怎么可以呢？」释怀一边说，一边把刚刚祈末指名不要的东西统统丢进手推车里。
祈末发脾气了。「我不是说我不吃那些吗？」
「它们都很有营养哦！」
「我不吃！你就算煮了我也不吃！」祈末任性了。释怀说要为他煮饭，他还很高兴的带他出来买菜，可是释怀竟然要他
吃那些恶心讨厌的东西？！他才不干！从小到大没人能逼他吃！
「别这样，我会把它们弄得没有原本的味道，你吃了也不会知道那是洋葱，所以......你不要不吃好不好？」
「不好。」祈末别开头，不理释怀的哀兵政策。为什么他非得吃那些红萝卜不可？他又不是阿兔，干嘛啃萝卜？！
「煮饭是我唯一的专长了......」释怀的脸上突然罩上一股「野口」的阴影，阴郁的说：「我好不容易可以为你做点事
情来让你开心，你却不想吃......那我以后要怎么办？我除了煮饭之外不会做任何事情，你要我在你身边什么也不会的
过一辈子吗？如果我不能煮饭给你吃，那我一身的厨艺要怎么办啊，你不吃我煮的东西，我不就成为一个完全无用的人
了吗－－」
「我愿意吃下你煮的全部的菜！」祈末弃械投降。
「算了啦，反正我煮的菜一定不合你的胃口......」释怀更哀怨了。
「包括红萝卜、青椒和洋葱！」
「真的？」小脸亮了起来。
「真的。」祈末发现自己没办法让释怀失望。
「我好高兴哦！」释怀笑得像花一般灿烂。「谢谢祈末！」
祈末为他笑了的模样微笑起来。
如果释怀能够一直这样笑着，或许自己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吧－－
等等，祈末你刚刚想了什么？
他呆住，冒出冷汗。
「祈末，你喜欢薯条，那我煮马铃薯烧肉给你吃好不好？」释怀花蝴蝶一般开心的转来转去，想到可以煮饭给心爱的人
吃，他就开心！
「哦......好！」祈末心不在焉的回答，他无法适应自己突如其来的念头－－他竟愿意为一个人做任何事......
即使只有短短一瞬间，也令祈末傻眼。
「祈末，你吃白菜吗？」释怀看到一颗好漂亮的白菜，所以想买回家。
「我吃。」见他笑，祈末也忍不住露出微笑。而笑的同时，他感到无比轻松。原来拥有一个东西，除了占为己有外也希
望那东西快乐吗？
只要释怀笑着吗？
祈末忽然笑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啊。
※※※
「请问......这是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