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子的敌人换成了方觉晓。
之前一番打斗已经耗去了青阳子许多体力,而方觉晓的武功比七日使来有时只高不低。
刚过了两百招不到,青阳子便显出颓势。
相反,方觉晓好像未尽全力的样子,游刃有余,他游走在青阳子四周,能够刺穿青阳子胸口的剑招偏偏刻意刺偏两分,不要青阳子的命,而只是想让他痛苦。
青阳子的动作越来越慢,一身道袍已经被染地血红。
终于,他一招错手,被方觉晓一拳狠狠打在胸前,摔倒在地,无力再战。
方觉晓慢慢地蹲了下来,凑近青阳子的耳边,“知道我欠了苏庄主什么情么?”
青阳子困难地摇了摇头。
“说起来还真是要谢谢你,若非你自以为聪明,我也不会那么容易就脱身。”方觉晓笑了笑,“只是实在对不起苏庄主。”
他一只手按上青阳子的玉枕穴,“其实,卓青云是我杀的。”
喂喂喂,這就是你欠人情的表現嗎?”一個帶著笑意的聲音從方覺曉背後響起。
一只手放在一模一樣的地方。
“蘇莊主。”方覺曉把手從青陽子的腦后移開,“我以爲你病體初愈,還應該在宮裏靜養不是?”
蘇曉魂的手也隨之挪開,“百年難得一閒的好戲開羅,我自然得過來看看。”
方覺曉緩緩轉過身,“蘇莊主,看起來你不但已經功力全復,看起來更勝過從前了。”
“因禍得福,説明我命好啊!”蘇曉魂的口氣有幾分漫不經心,“對了,方覺曉,你知道嗎?我非常討厭一件事情,那就是替人背黑鍋。”
話音未落,劍光已現。
“那還真是對不起了,蘇莊主!”方覺曉笑著接下劍招。
青楊子坐在一邊,一下子無法接受這驟變的局面,蘇曉魂非但沒死,相反又救了他一命。
“張嘴。”舒軻非蹲在他身邊,神色複雜。
青陽子張開嘴,一顆泛著異香的藥丸被塞了進來,入口即化。
他的眼睛卻沒有從蘇曉魂身上移開。
舒軻非一只手貼在他的背後,助他運功化開藥力,另一只手則按在他的頸項上,越收越緊。
“舒軻非!”
“是,莊主,你背後長眼睛了麽?”舒軻非無奈地收回手。
青陽子平靜地轉過頭,“爲什麽一邊殺我一邊救我?”
舒軻非的嘴角抽動著,靜默了片刻,“因爲你是個不長眼睛還自以爲是的混蛋!”
他這一聲吼地機響,基本上活著的人都聽見了,大家都忍不住好奇地往這邊看了過來。
“紅葉山莊那杯茶裏的替罪羔羊是我放的,至於唐雙月那個白癡做出來的狼爲什麽會對莊主有效那是因爲我們是同父異母的親兄弟!如果不是扁鵲只好了莊主,我一定會殺了你再自殺!”
再一次的晴天霹靂。
“你爲什麽要這麽做?”如果說蘇曉魂沒有這個動機,那麽青陽子也完全想不到舒軻非爲什麽要這麽做。
“當然是爲了逼莊主黨上武林盟主。”舒軻非一幅你怎麽那麽笨的樣子。
青陽子徹底迷惘了。
“我受夠了,這個武林已經讓我受夠了。”舒軻非神情輕蔑,“該是時候徹底地收拾一下了,正好借著魔教入侵這個機會,好好地清理一下,大亂之後方有大治。少林武儅那些屍位素餐的所謂前輩完全沒有任何作用,也該是時候讓位了。”
“那你殺了圓通方丈就已足夠,爲什麽還要牽連到那麽多無辜的人?”
“無辜?”舒軻非冷笑,“儅你知道的和我一樣多的時候,你就會明白,武林中沒有人是無辜的,那些道貌岸然的大俠們做的見不得人的事情實在是叫人想吐。我相信莊主,我相信如果是他坐上武林盟主的位置,一定可以帶給武林一個不一樣的未來。”
“喂,不會吧?我還以爲是你要儅武林盟主呢?”蘇曉魂一邊和方覺曉打,一邊不可置信地説道。
“所以你就聽之任之,甚至僞造了夜魔貼推波助瀾一把?”青陽子搖了搖頭。
“這是當然,舒軻非有那麽遠大的理想,我做兄弟地自然要幫一把。而且對我有利嘛!”
這個局面太過複雜,每個人都抱著自己的私心往火裏丟了一把柴,最後變得沒有人能夠控制。
“莊主你怎麽會以爲我想但武林盟主呢?”舒軻非有些氣急敗壞。
“你問問別人,看看大家認爲我的想法比較正常還是你得比較正常?”
常中唯一的兩個別人——青陽子和方覺曉用無聲的目光支援了蘇曉魂。
蘇曉魂瞟了舒軻非一眼,“看到沒有?”
方覺曉瀟灑地挽了個劍花,收劍後退。“不打了。”
“喂,這麽說起來,你從我一進中原就知道我是誰了?”他看向舒軻非。
“這是當然,你以爲你殺了方覺曉冒名頂替的事情只有天知道麽?”舒軻非撇了撇嘴,“不止如此,我還知道你是刻意去結交司徒倉,存心教唆他去劫囚,為的就是讓中原的這批少俠們被官府一網打盡,至少也是彼此猜疑。溫暖他們被抓到牢裏去的時候,想必對司徒倉不會有什麽好看法,如果不是莊主把他們救出了,那一干世家和無擋也就算是結了仇了。”
“再加上那晚你知道司徒倉晚上回去找卓青雲,存心提前去把他殺死,還得我跟個死人對坐半天。”舒軻非等了方覺曉一眼。
方覺曉一臉讚嘆,“真想把你拐回去啊,難怪蘇曉魂會這麽懶,有你這麽能幹的下屬,做上司的是沒什麽事情可做了。”
“噢,你確定嗎?就算我連累你身中劇毒也無所謂?”
“我有沒有青陽子這樣的朋友。”方覺曉輕笑,“蘇莊主,看起來今天你是不會讓我們爽爽利利地把事情給做完了,那我就先告辭了!你們慢聊。”
他拱了拱手,口中發出一聲尖銳的哨音,魔教衆人跟他們來時一樣詭異的消失了。
“蘇莊主,我們很快會再見面的!”
青陽子站起身,走到蘇曉魂面前,張口慾言。
蘇曉魂伸出手,捂住了他的嘴,“於事無補,徒增憾恨的話就不用説了。其實你也不算錯了,不過是三分之二沒對罷了。所以那杯水酒我收下了,請罪就免了,我擔待不起。我也不想欠你,也不想讓你欠我,這樣糾纏不清,實在是太累了。你我之間,還是陌路最好。珍重,告辭。”
他對青陽子笑了一笑,轉過身,走下武儅山。
夜色深重
武儅山上的風裏,有一股揮不去的血腥味。
滿地的屍首宣告的是追不囘的生命和過往。
逝者,已逝。
和還活著的那些人一起把屍體掩埋了,青陽子擡頭看了看夜空,依然是那輪明月,物是人非。
他嘆了口氣,背著拂塵,走下武儅山。
“道長,道長,你要去哪裏?”
無人應答。
聖宣十四年元月,宣帝立秦侍郎之女為后,次年,誕下一子,賜名無非。
無非皇子三嵗生日那天,負責照看她的宮女發現他手中抱著一塊四四方方的金磚,問他哪兒來的。
他説是一個白頭發的叔叔送的。
宮女不敢怠慢,連忙上奏宣帝,宣帝聞言一笑,“故人送禮,無需驚慌。”
他命人把金塼融了,鑄了塊長命牌給皇子帶上,剩下的則鑄成元寶收歸國庫。
聖宣二十八年七月,宣帝無疾而終。
而在武儅一役后,再沒有人看到過青陽子,他留在武林史話上的後半生只有四個字:不知所終
三個月后
那個行蹤詭秘的遼囯二皇子不知不覺又回來了,帶領三千精兵,繞過涼州,突襲大青府。
一路上以戰養戰,所過之地寸草不生,百姓叫苦連天。
不過十天的功夫,這支遼兵已經緊逼中原腹地,即將兵臨京城之下。
賢王雖已領兵來援,但路上還要安撫被劫掠的城池百姓,速度自然被拖慢不少。
宣帝接報,毅然領兵禦駕親征,整個京城的兵力的幾乎都被抽空了,但也不超過五千人馬。。
司徒將軍婉言相勸,宣帝在他的奏摺上批道,“囯之不存,何為京城?”
按舒軻非的話來説就是,蘓曉魂從來都不喜歡困守孤城這種局面。
兩軍在揚州城下短兵相接,各有傷亡無數。
齊軍的營寨依著揚州而筑,但蘓曉魂無論如何也願意退入揚州城内。
遼軍的營寨與齊軍的營寨相隔三十裏遙遙相望,蘓曉魂只是時不時地派一小股兵力去騷擾遼軍的營寨,卻不發起總攻。
他下令手下諸將看好遼軍,不讓他們出去搶掠糧草。
在幾次小的交戰過後,雙方不分勝負,遼軍的行動也小心謹慎了許多。
局面就這麽僵持著,齊軍在等賢王的援軍,而遼軍在等什麽,沒有人知道。
此時 邊關
一貫平靜的小村搬來了一個新居民,他撿了閒廢棄的草屋略略修繕一番,便住了進去。
一開始村裏的人對這個突然出現的白髮青年都抱著極度的戒備,畢竟這個時候兵荒馬亂的,誰也不知道誰是壞人,就算村子裏的兩個小孩堅持他們認識這個大哥哥也是一樣。
漸漸地,村裏的人們發現這個年輕的道士十分和善,無論誰傢有什麽事他都願意幫忙,力氣又大,無論是砍柴還是打魚都比大多似的男人傢做的都好,用不完的東西也樂意分給大家,還知道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大家也就不再把他視做陌生人了。
“小楊啊,”小鎮上的婦人們嫌青陽子這個名字太繞口,直接就叫他小陽了,“不是大嬸說你,你也差不多到年紀了,不能再這麽大手大腳的了。你也該存點積蓄,準備招好娶媳婦了。”
青陽子笑了笑,“大嬸,多謝你關心,修道之人無心于此。”
“啊?真是可惜你了!”婦人看他的眼光好像他做了多麽暴殄天物一般的事情一樣。
青陽子有些哭笑不得。
“哎呀,跟你説話我都忘記我要去洗衣服了。”
“大嬸你快去吧。”青陽子趕緊接過話茬。
“唉……”婦人又談了口氣,搬起木盆走開了。
“大哥哥!”小寶一蹦一跳地跑了過來。
“怎麽你娘前腳剛走,你後腳就跑過來了啊?”
“我來找大哥哥玩嗎!”小寶作了鬼臉,“大哥哥可不可以教我你上次那個草蚱蜢是怎麽編的?”
“貧道幫你編一個好了。”青陽子拍拍他的腦袋。
“不要,我要自己編。”
“噢?是不是要送人啊?”
“嗯,我要送給阿瑞。”
“爲什麽要送他啊?”
“因爲我道歉的時候答應過他,每天都要對他很好很好的。”小寶抓了抓頭。
“好,貧道教你。”青陽子摘了根草葉,開始動手編
小寶托著小腦袋,趴在一邊認真地看。
這個大哥哥很厲害,什麽都會,又很討人喜歡,爲什麽看起來老是一幅不開心的樣子呢?
“大哥哥,你爲什麽不開心啊?”
“貧道沒有不開心啊!”
“可是大哥哥的眉毛一直都皺著!”小寶一臉你説謊的樣子,“大哥哥的媽媽也不給大哥哥穿新衣裳嗎?”
他同情的看招青陽子已經氾白的道袍。
青陽子笑著搖了搖頭。
“那她不給你吃糖?”
“她老是要你背書?”
小小的腦袋把自己的煩心事全部翻了出來。
青陽子沒有搭腔。
“還是,大哥哥你也跟好朋友吵架了?”
青陽子的動作頓了一頓,剛札好的草葉散了開來。
“原來大哥哥也跟好朋友吵架了啊,沒關係,快點去跟他道歉,再請他吃一頓好的,就沒事了!”小寶一幅過來人的模樣拍了拍他的肩。
青陽子苦笑,“他不要道歉。”
“爲什麽啊?”
“因爲道歉沒有用的。”
“誰說的,我跟阿瑞道歉,他就和我一起玩了!我不止跟他吵架,還打了他一頓呢!”
“貧道不只是打了他啊,貧道差一點就殺了他。”青陽子擡起頭,目光落向不知名的遠方。
“啊?”小孩子的腦袋裏還塞不下生死這麽複雜的東西。
“喏,給你!”青陽子把編好的蚱蜢放到小寶的手裏,“貧道想要一個人呆一會兒。”
小寶很識相地捧著蚱蜢跑了,覺得大人的世界實在是太複雜了,爲什麽道歉還是沒有用呢?
不後悔是因爲以爲可以承擔任何後果。
可是看起來,貧道還是高估了自己啊……
“道長,你在這裡啊?”一個看起來很憨厚的大叔走了過來。
“古大叔,你從涼州回來了啊?”青陽子站了起來。
“是啊,我給你帶了點糖,放你屋裏了!”
“謝謝古大叔。對了,現在中原哪裏有什麽消息嗎?”青陽子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問出了這個問題。
“這你可就問對人了,大消息啊!……”
“什麽?!”
四天前
中原 宋軍帥帳
“陛下,遼軍有使求見。”
“讓他進來。”
一個帶著面具的男人走了進來,朝蘓曉魂拜了一拜。
“怎麽?貴帥是遷你來求和的嗎?”
“是也不是。”
蘓曉魂看著他,目光淩厲,“說清楚。”
“我是來請和的,是有條件的。”
“哼,你們還想要談條件嗎?”蘓曉魂冷笑,“你們的糧草怕是就快要不夠了,賢王也快要來了。你們拼什麽來跟朕談條件?”
“凴宣帝你想要的應該是一世的和平而非一時的勝利。”遼軍使者一幅胸有成竹的樣子。“就算你們能夠打敗我軍,也定要付出慘痛的代價,而且未來邊關將永無寧日!”
“你們的條件呢?説來聼聼!”
“很簡單,敝囯主上想要與大齊和親,永結秦晉之好。”
“什麽?”蘓曉魂怎麽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條件,他摸了摸下巴,“嗯,這件事情朕不能做決定,誰知道你們遼囯的女子合不合蘓曉霁他的口味,朕可不能害自己的兄弟。至於曉卿,我勸你們最好別打她的主意,如果你們堅持,就讓那個想娶她的倒黴鬼自己去跟她說。只要她同意,朕絕對沒有意見!”
“不,這件事情你一定可以做決定的。”使者揭開面具,露出一張無比熟悉的臉,“只要你娶我就可以了!”
苏晓魂十分镇定的转过头去,“舒轲非!”
“庄主,我发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舒轲非高举起双手。
“噢,不知道什么?不知道他身兼辽国二皇子一职,还是不知道他是个女人?”
“事实上,你不用责怪他。”方觉晓笑了,“就连我师傅,上一任的教主也不知道我是大辽的皇子。”
“闭嘴!”苏晓魂瞪了他一眼,转回头,“舒轲非,现在这是你的问题了!”
“为什么会是我的问题?”舒轲非一脸很无辜的样子。
“因为我以前让你太清闲了,你才有时间去忙那么多有的没有的,却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没有告诉我。现在麻烦找上门了,自然要由你负责。”
“庄主,我想说,无论如何我都不认为他是一个女人。”舒轲非十分诚恳地说道。
“那已经与我无关了,”苏晓魂拍了拍他他的肩,“是你得回京城和苏晓霁苏晓卿他们讨论一下,究竟是我要去一个男人为妻还是我们要跟大辽和亲更加不可接受。记得快点回来把结果告诉我。”
“庄,庄主,你不是在开玩笑的吧?你,你真的要娶他?”舒轲非的声音有些颤抖。
“为什么不娶?一来可以解国之危难,二来那么聪明厉害的妻子娶回来又省心又有面子,哪天不想上朝了还可以让他垂帘听政。你认为如果我用贻误军情的名义赏你五十大板,是不是在开玩笑?”苏晓魂笑得很慈祥。
“我马上走,立刻就走。”舒轲非拔腿就跑,半刻也不敢多留。
“好了,现在该我们好好聊聊了。”苏晓魂这才正眼打量起穿着辽兵服饰的方觉晓,“说起来,我到底应该怎么称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