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也就是多准备几条棉被,有些当作床垫,在阿沛房间的地板上将就着睡一晚。
天气热,当然得开冷气。
没有想到的是,冷气愈吹愈冷,到后来,原先仅用于预防肚子着凉的几条棉被全被力气大的扯走,裹成紧紧的一团。力
气小的,或是专心睡梦不懂得抢被子的——像是我——就只有着凉的份了。
我因此被冻醒。
不甘愿地哆嗦着起身把冷气设定的气温调高几度时,不忘偷偷咒上几句。
时间是中午十二点半。外头应该又是一片艳阳天,蝉鸣炽烈不绝于耳,不过由于房间窗帘全数拉上,举目望去还是阴暗
非常。
睡前六个人协调势力地盘的界线早已不复存在。除了阿沛还安稳稳地躺在床上以外,底下的人东歪西倒,「被台风扫过
」可能是什么样子,我于此有了想象的凭借。
当然我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要不是有一床空下的棉被枕头指引,恐怕我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回头要再躺下,突然发现了身旁的阿宇,眼睛半睁,眨啊眨的。
直觉想到是我起身动作太大,把他吵醒,我轻声道歉。
他摇摇头,没说话,眼皮再度阖上。
墙上挂着的时钟,滴答滴答走着。这间寝室六个人都不会打呼,几声气息绵长,此起彼落。
很安静。
我闭着眼躺了一会儿,发现,我睡不着。
是睡太久太饱了吗?
推测大伙儿一时半刻还醒不了,独自起身没事情做而且没什么意思,翻个侧身,我期待再次进入梦乡。
阿宇的眼睛又睁开了。他本就侧睡,此时正好面对着我,鼻子对鼻子只有几公分的距离。
「你也睡饱了?」我很轻很轻地问,只有气音。
他做了个深呼吸,像是起床前伸懒腰的那种方式,我以为他要起床了,结果他又睡去。
果然现在只适合睡觉吗?
我跟着闭上眼。突然,腹部一种奇怪的触感袭来,我往后缩了半个身子。
阿宇闭着的眼睛瞬间笑弯。很显然地,他在搔我痒。
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不喜欢别人随意碰触我的身体,因为我非常怕痒,颈间、胳肢窝、腰际……这些本就容易敏感的部
位自然是禁忌,其它任何有皮肤的地方,只要用指尖轻一点滑过,我也会痒到无法遏止。
我不只一次郑重声明「谁搔我的痒,我就翻脸」,然而人善被人欺,压根没有半个人真正当成一回事。每次被「欺负」
,也只能以苦笑作结。
发飙?一来知道他人确实其实没有恶意,二来因为被搔痒而动怒……流传出去恐怕要笑掉别人大牙。
阿宇的手再次进攻,这次瞄准的是我的大腿。腿一踢,然后我下半身也往后退了半步。
阿宇像是玩上瘾了,笑着,整个身子往我的方向贴近了一些。
「别闹。」我制止。
但他的手一点也不听话,我只得也拿出两只手,一只一只抓牢。
他试着挣脱,没有办法。我得意地朝他露出胜利的白牙,却没能持续多久。脚一缩,我险些躺着跳起。
阿宇竟然用他的脚底板来搔我的脚底板!
「我投降!」这次像求饶了,「别玩了,睡觉好不好?」
「不好。」他恶意地笑了笑,神色浮上一抹……骄纵?我突然觉得这是另外一个人,不是我认识的阿宇。
攻击始终持续。我心一横,干脆两只手都放开,也搔起他的痒来。
就这样,隔着棉被,他戳我的腰,我摸上他的小腿,两个人咯咯笑地玩了起来。
后来事情是怎样发展的,我记不清楚了。我一直以为怕痒是因为不喜欢那种肢体不知道该往那儿摆的感觉,如今才惊觉
,我不是怕「痒」,而是怕痒起来以后没办法继续得到更多。
它竟然是鸦片,赋予的快乐滋味,会带人直上云霄,再重重摔下——沉沦!
事情来得又快又突然。
我进攻阿宇的重点部位,开始只是沿着大腿内缘缓慢摩擦,没有遭受阻止,手指便进一步往更中心伸去。
他渐粗重的喘息像是种鼓励。他的手是什么时候停下来的,我不知道……而我又是什么时候把两个掌心都覆上去的呢?
隔着棉被,外头是沉睡的世界,阿鸿、建建、小强、阿沛,我清楚意识到他们就在四周,刺激和紧张让我不由得兴奋起
来。阿宇早有反应了,是大男孩生理最诚实的坚强,而我也不惶多让。
我在做什么?不知道,反正我就是这样下去,去探索,用刚苏醒的触觉,缓慢开发一片我从来不知道的天地。
阿宇开始有些细碎的呻吟,我发挥最大的控制力才没用嘴直接把声音来源堵住。
因为那是不对的。
只是……我真的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吗?
阿宇是撒旦,他引我吞下邪恶的果实。
过程中我一直有这样的自觉,却没有抽身的渴望,一丝丝都没有。堕落同时,我惊讶地发现,我是快乐的。
又或许无所谓惊讶不惊讶,一切早在预料之中,只是自己不愿意承认罢了。
我不晓得,如果时间重新来过,自己是否会踏上同样的路。
或许会吧,撇开所谓人性道德的枷锁来看,一如我当下最直接的诚实,我确实没有拒绝的理由。
也或许不会,大声嚷嚷着要挣脱既有体制的束缚虽然常挂在嘴边,但自己其实很怕死,很怕脱离了熟悉的一切,乍然面
临的新世界可能将我逼上绝路,无论是过头的兴奋或者是不适应的压迫。
然而,一切事后的争论都是没意义的。悔恨也没有意义。
谁都知道,时间只是无情地向前流去,从来不曾为了任何人可怜的呼喊而停驻,并且永不回头。
能做的,也只是照着现实的脚步,然后走一步算一步而已。
我无法否认阿宇是一个还满好看的男孩子。
身为同志,身上不时启动着帅哥的侦测雷达。刚搬进这间寝室的时候,就曾把要同住的五张面孔细细端详。
阿宇的五官虽然不是最出众的,但温温柔柔,偏斯文的耐看脸蛋自有一番美感。
只是,我从来没有在他身上多费心思。因为打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不是圈内人。
刚认识的时候,他有个要好的女朋友。那是个有着小女人娇羞的内向女孩,每次相聚,她不管有事没事都要黏在阿宇身
旁,像极了卫星离不开行星,不愿也是不能。
两个人甜蜜的足迹几乎要踏遍台湾所有旅游的景点,每次假期结束,一组接着一组的甜蜜照片总羡煞所有在场的单身男
子。
即使后来分手了,阿宇皮夹里仍放着那个女孩的照片,笑容甜美依旧。很多次很多人都说可以把照片换掉,以免睹物伤
情,他没有一次不摇头的。
「换只狗也好啊!狗可是人类最忠实的朋友。」阿鸿甚至开过这样的玩笑。
阿宇这么回答:「也只是朋友而已,我无法接受人兽交。」
差点害所有人笑到断气。
也就无从怀疑起阿宇的性向。这么说吧,万一他是同志,那么全世界大概没有人不是同志了。
误喜欢上异男的痛苦及挣扎相信是每个圈内人都经历过的。那种生不如死的煎熬,一辈子只要一次就已足够,我当然不
想自讨苦吃,也不会让自己往死胡同里钻。
是以,随着相处的时日渐久,阿宇在我眼里渐渐变成「中性」的。虽然在只有男生的寝室里换衣服从不遮掩,我也多次
从中得了不少视觉上的「福利」,但奢求这块天鹅肉的念头,一次也没有真正动过。
像是总要用丝绸绒布和强化玻璃保护好放在博物馆里,更能彰显出稀世珍宝的价值,我差点就要完全忽视了,每天可以
见到听到感觉到的、看来稀松平凡的阿宇,其实真的是个很好看的男孩子。
能和这样好看的男孩子有肉体上的亲密接触……该说是福气吧?
然而,心头又有块微小的部分在莫名地蠢动。
他为什么愿意交出自己的身体?只是单纯一时冲动吗?
我呢?很久以前就知道自己的性向与大多数人不同,照理来说对感情这回事应该更审慎考虑的……我的失控,是否也可
以单纯地用一时冲动来解释?
我没有帮阿宇达到高潮。
尽管意乱情迷,但始终试着保持警戒,以防外界突然发生任何状况时来不及应变……却只是「试着保持」而已,而且,
失败了。
对单一事物的专注可以让人忽略周遭一切,这我当然知道。意外的是,原来在和阿宇有着亲密接触时,我有那么地专注
!
阿沛是什么时候起床离开房间的,我完全不知道。
他拿着杯白开水再度踏进房间时,响亮的开门声和脚步声才把我的思绪从九霄云外拉回现实。
「起床啦!」阿沛好心地揽下闹钟的工作,「太阳晒屁股晒很久了,再睡今天就不用玩了……」
阿宇显然也吓了一跳,身子触电般弹了一下。我连忙把手抽回,翻身,眯着眼继续假寐。
阿沛刚好转身叫另一边的小强、建建和阿鸿,因此没有注意到这边的不寻常。我暗自庆幸。
睡眼惺忪三人组起床时脸上明显写着「不甘愿」,看我和阿宇还继续赖床,不留情地将枕头全数砸来。
「起床!起床!快起床!」很明显是见不得别多睡一点的小心眼。
再装就不像了!我和阿宇只得起身。只是,下体的热情还未褪去,仅能勉强弯着腰,然后用棉被遮着。
就这样坐了许久。
料想谁只要心思细密一点,都能看出我和阿宇的不正常。
阿鸿率先发难:「怎么?勃起了喔?」
阿宇神色如常,彷佛什么也没有听见。我想维持和他一样的泰然,脸颊却不由自主地开始发热。
「没有什么好害羞的啦!」阿鸿笑着说,「哪个正常的男孩子起床不是这样?去厕所撒泡尿就没事了……或者你们要『
采取别的管道』,也是可以……」
哄堂大笑,笑声简直要把屋顶掀开。
我用最快的速度取好盥洗用具,以落荒而逃的姿态进了盥洗室。
没有上厕所,也没有「采取别的管道」。我选择先刷牙。
反正那热情迟早要褪去的,我一点也不心急。当下那么想要逃离现场……该是怕被人看穿的心虚吧,尽管心里晓得那样
的可能微乎其微。
门没有锁。阿宇跟着进来,就在我身后站着,开始释放起水柱。
想到身后就是一具下半身裸着的躯体,我的心思不由得胡乱纷飞……突然很想问阿宇,刚才在激情的时候,心里在想什
么?为什么挑上我?不会觉得恶心吗?
我一直以为有过那么要好女友的男孩不会是同志,我一直以为异男不会和同性发生关系,我一直以为「那样的事」只会
发生在有着真爱打造的基础上……到底是哪个认知的环节出了纰漏?
好多好多问题想问,可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牙应该早刷好了,却仍然固执地重复着前后左右机械似的动作。
是不是我其实在等待着什么?
阿宇开口要借去一个洗手台角落的那一瞬间,我有种错觉,阿宇很可能开口问我……爽不爽?
又或者他会强烈表达他的不满。他有权利、也确实有理由感到不满,甚至肮脏、龌龊……种种感觉。因为是我侵犯了他
。虽然说我其实隐约有种感觉,是他先引诱我的,但是我二十岁了……二十岁已经成年,该有自己的思想及行为能力了
吧?是可以随便被引诱的吗?
大概我正错在不该主动出手,而是要等阿宇过来为我「服务」。就像小学老师在判定扭打两人过失责任的时候,先握起
拳头的人就是不对。
好吧,我已经做好被赏一巴掌的心理准备。
然而,事实却是,阿宇连头都没有抬起,目光和我没有丝毫交会。
这样代表着什么?
我更迷茫了。
下午原本的安排是去关仔岭,一个小强极力推荐的风景区,可是由于大家起得太晚,整装完毕要出发时已经接近下午两
点,便打算作罢。
他这么解释:「这边骑机车过去单程就要一个小时多,真想好好逛逛的话,绝对赶不及在晚餐前回来。」
「就晚点回来啊,有什么关系?」阿鸿提议。
「那么其它的景点怎么办?通通放弃吗?」小强摇头。
本来嘛,这种只有寥寥数人的自助旅行,时间上的安排最是自由惬意。不过也因着这样一份自由惬意,当有相左的意见
出现时,协调起来反倒多了点麻烦。眼前只有「接受」或「不接受」的二选一时,要做决定总是容易些。
建建从头到尾一副「怎样都好」的态度,相当随兴。
阿沛则很明显是站在小强那边的。他考虑的是,下午原先的安排里有「民雄鬼屋」这个地方,如果不赶在天黑之前随意
逛一圈算数,入夜之后就更不想进去了。
「阿宇,你觉得呢?」小强问。
「随便。我现在比较关心哪里可以买冷饮,突然很想喝奶茶。」
真是天外飞来一笔!
小强随后又征求我的意见。
过程中,我一直注意阿宇的反应。起床后他神色如常,面对我没有丝毫扭捏,让人不禁联想,稍早的一切其实从来不曾
发生,我不过是在真实和虚幻交接之际经历了一场绮旎的春梦。
怪了。他真的能够毫不在意?
如果不是排斥,眼神交会时,正常也要给个会心的微笑吧?
我试图看看他隐藏在表面之下的,是不是也是「什么都没发生」的心态。
可大家的对话也还多少能够参与。
「我也赞成不要跑那么远。来回花上几个小时骑车,有点不太符合经济效益。」我说,「而且,阿鸿,可别忘了谁是地
主啊!到时候他骗我们不知道路,搞不好会把我们载去人口贩子那边卖掉……」
小强一开始还点头颇有得意之色,听到后来哭笑不得。
「三票对一票,好吧,就算了。」阿鸿耸耸肩,想要不在意,但难免有些失落。感觉得出来他是一个什么都想尝试的勇
气男孩。
接着小强提议午餐到民雄一家很有名的老店吃鹅肉:「尽量吃,我爸请客。」
阿鸿这才笑开:「那么好?那我可不可以点十盘肉,每盘都只吃一口?」
还是建建的问题比较有建设性:「怎么那么好,你爸要出钱?他要过来跟我们一起吃吗?」
「当然没有。他知道这是年轻人的聚会,不会来瞎搅和的啦!」小强嘿嘿一笑,「他听说昨晚阿沛爸爸请吃晚餐,想说
自己也要进一下地主之谊,不然说不过去。」
阿沛一惊:「可是我爸后来没有请到啊!」
「有什么关系?心意到就好了嘛!」小强从口袋掏出两张千元大钞,捏在手里让它随风轻晃,「重点是,钱已经到手,
大家帮忙想可以怎么花。」
「你爸的钱,不就是你家的钱吗?这么大方啊?」我问。
「才没有咧!」小强努努嘴,「你都不知道我爸对自家人——特别是他的儿子,也就是我——有多小气,上个礼拜我跟
他要求零用钱每个月多给一千元,才一千元耶!就被训了一个多小时……」
「所以你是在……报复?」我笑了。
小强用力点头。
「不肖子!」五个人一致的结论。
结果我们还是接受了小强爸爸的好意。一味推辞不算良好的处事方法。
也决定,回程前挑个礼盒,晚上到小强家的时候可以双手奉上。礼尚往来,中国人很推崇这一套。
「阿沛家呢?也要挑一个吧?」建建问。
阿沛连连摆手直说「不用」,我们答应了:「OK,你要带回去那一份你不用……出钱,不过小强家的让你多出一份。
」
朝三暮四,一样的意思。
至于礼盒的内容,有人提议水果,有人说补品较好,有人依然没有意见。小强今天不知怎地喜欢走搞笑路线,说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