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累。"扇碧罗道:"明天是王爷的生辰,我不能穿得太马虎。"
"可是......"可是除了王爷,还有皇上和其他人啊,暗语没有说出口来,只能叹了口气
从衣柜里又捧出一捧衣服来道:"再看看这些吧。"
配了许久,总算找出一件紫色的略带红纱的衫子来,"这件,还够喜庆。"
扇碧罗将衫子穿上了身,就着镜子仔细端详,侧着身问:"我让你准备的东西,准备好
了吗?"
"准备好了。"暗语恭敬的答道,顺着扇碧罗的手势退了出去。
扇碧罗坐到床边,明天,昊就25岁了呢。
那年碧罗宫外的蔷薇花开得正艳,碧罗宫内皇帝拿着染血的利刃步步逼近,那阵势,那
情形,谁都以为他扇碧罗难逃一死了,谁知道,会有人来救。
"嗖"的一声,致命的一箭。
骠悍俊朗的将军冲了进来,看了一眼趴在地上似乎死不瞑目的皇帝,看着眼前之人轻声
问询:"你没事吧?"
扇碧罗还记得,当自己的青艳双瞳撞上他如星的眸光,轻轻浅浅的碰撞之后,只剩下一
片白光。
良久之后,听到他问:"你是谁?"
没有马上回答,扇碧罗笑了笑,朝他微做了个福。
那一福,福的是夫妻情缘的开始。
想从前
4
听声音,车马已进了宫闱,扇碧罗连去掀开窗帘看的想法也没有,安安静静的坐在马车
内。
虽说要到晚上生日宴会才开始,可皇帝却说什么皇后和众位妃嫔想他得紧,要他先行进
宫叙旧。
叙旧,他与她们哪来什么旧可叙,饶是如此,他还是应允了,因为不忍驳了昊的面子。
可似乎,并未让昊高兴些。
临上马的时候,拉了拉他的手道:"高兴些罢,今个儿你生日。"却被他甩开手来,看了
他一眼,愤愤的上马了,那一眼里包含了些许不满和怨霾,也不知道是为哪般。
扇碧罗想了许久也想不明白。靠在坐椅上,闭上眼来,长长吐气。
"王妃,到了。"阉人的声音,清细且熟悉。
扇碧罗睁开眸子,看到掀开马车帘的人来不及收敛的狂热目光,淡淡地道:"王公公,
好久不见。"
那人已收敛了刚才的目光,作揖行礼道:"娘娘们都在花园候着呢,请王妃下车吧。"
说着伸出手来,做人扶。
扇碧罗将手放了上去,下了马车。旁边站着的小太监忙伸手来扶,却被王公公用眼光和
声音喝止道:"去。"言语间竟透着一丝丝狠唳。
小太监忙退到一旁,他弄不明白身为总管太监的王公公为什么要亲自来扶这位王妃。
扇碧罗感觉到搀扶自己的手有些颤抖,张口道:"王福,你老了。"俨然忘记如今的身份
。
搀扶着他的手颤抖得更为厉害,颤声道:"娘娘说得是。"
"走罢,我不要你扶。"说罢,收回手来,独自朝前走去。王公公看着自己空空的手臂,
呆了呆,又跟上前去。
"娘娘,让老奴为你带路吧。"
扇碧罗没有拒绝,侧着让王福走到前边。王福边走着,一边指着花园中的景色介绍,说
这叫什么,那叫什么,什么时候搬进宫来,眼睛不时观看扇碧罗的表情,却始终不见他
有所反应,不禁有些失望。
"去雨亭吧。"走到中途,扇碧罗忽然开口,还站住了身子。
"可是娘娘们......" 扇碧罗看也不看他迟疑的脸色,径自朝另个方向走去。
王福急急的招来后面的小太监"你们快去禀告众位娘娘,就说王妃还没到,让她们回大
殿等,别冷坏了身体。"
小太监看了眼已走远了的扇碧罗,犹豫的点了点头。
王福追上扇碧罗的时候,已经能看到雨亭的屋檐,听到丁冬的雨声了。
扇碧罗走上前去,找了个地方刚想坐下,被王福拦住:"娘娘,你的身体受不得这山石
之寒。"说着要脱外袍,想给他垫上。
"王福,不必了,我不坐便是。" 扇碧罗伸手阻了他的动作,微微露出一笑来:"难为你
还记得。"
这笑让王福受宠若惊,颤抖着道:"娘娘。"
"王福,我今天不是来叙旧的,如今你我都变了身份,莫要逾越了。"只这一句,又将王
福置身于千里之外,堪堪悲凉。
"那好,我不说从前,只问现在,不知道王妃这几年过得可好?"王福倒也识趣,立即改
了称谓。
"我已嫁人,夫君好,便是我好。" 扇碧罗回道:"你若真关心我,便多为我留意。"
"王妃,有件事,老奴要告你知道。"王福似乎想到什么,神色凝重起来。"你当年住的
碧罗宫,当今皇帝并未让任何人住进去,至今仍保持原貌,还月月着人打扫。"
"哦?"扇碧罗眨了眨眼,并未说出什么。久久才道:"当年,造这雨亭,就是为了在无
雨之时能听到玲珑雨声,可这玲珑雨声却不是每个人都欣赏得来的,皇上的心思,还是
不要去猜测的好。"
远远的望去,是残败了的蔷薇花丛,扇碧罗的眼睛飘向此处,泛起青色的光芒来。
"你竟是和池国的皇后娘娘?那我刚才射死的?......"
"是和池国的皇帝。" 扇碧罗接下他后面的话,静静地看着他。
"你们一帝一后,他为什么要杀你?"
"国破家亡,他死也要拉个人一起。更何况,金照国的人不会放过亡国的皇室。"
"现在,你要杀我么?"
夜昊雷看着眼前之人,看他泛青色的眸子里闪烁着淡色却柔和的光芒,嫣红的唇瓣轻描
淡写的吐露杀机,祥和的光芒笼罩着他的身体,恬静却动人心魄,不知道为什么,他的
拿剑的手使不上力,咣铛落地。
看他展出笑来,青色的眸子闪出流光异彩的绒光。
忍不住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扇碧罗。你可要好好记住,不要忘记。"这张脸孔凑近了他,轻轻地道:"你若放了我
,就得娶我。"
扇碧罗思绪漂浮,似乎真的看到那个影子站在蔷薇花丛深处,一时恍惚,睁大了眼睛再
看,却没了踪影。意缱绻
5
"公公,公公。"刚才离开的小太监气喘吁吁的喊着跑了回来,"做什么这么慌张。"被打
断的王公公有些生气的应道。
"皇上,皇上来了,正到处找王妃呢。他说城门的士兵早就通报过王妃是何时进的宫门
了。"看得出小太监吓得不轻。
"这......"王福迟疑的着扇碧罗。
"他怎么来了,今天不用早朝么。" 扇碧罗奇怪道:"那王爷呢?"
"王爷也在花园里等着呢。"
微微颔首,青色眸子点点光芒"那走吧,别让他等久了。"
远远地便看见夜雷昊一袭白衣面无表情站着,旁边是被一大群莺莺燕燕里簇拥着的紧簇
着眉头的天子--凌风舞。
他们几乎是同时看到了扇碧罗,看他远远的从树木凋零的小道上走来,虽看不清容貌,
却自有一股绝潋的风姿,一股丹墨般无痕的味道,一袭淡淡紫色夹杂着浅粉墨红的长衫
,衬得他比那传说中的花中仙子更具神韵。
两人的面色均有动容,而扇碧罗的眼睛只看得见夜雷昊。
"王爷。"远远地低喊了一声,犹如恩爱许久夫妻的模样,随即捕捉到那人面上一闪而过
的欣喜,才走上前去,跪下道:"臣妾参见皇上、皇后娘娘和各位娘娘。"
"平身吧,碧罗,不用这么客气。"年轻皇帝将一切看在眼里,放平了簇着的眉头,面色
平静地道,凌风舞虽然年轻,可因为自幼的戎马生涯和多年的从政经历,已让他王者之
风俱显,举手投足都张显霸气。
扇碧罗依言起了身,站到了夜雷昊旁边,伸手握住他的手指,笃定了当着这么多人夜雷
昊不会挣扎,便握得心安理得起来。
既然是叙旧,总要有个主题,可当事人好象并无此意,似乎也没有可以用来叙旧的东西
。这宫闱里,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不得提起和前朝有关的事,可很显然是个忌讳,谁愿意
去谈起从前那个王朝在这个宫殿里留下的事情,就连扇碧罗的旧日身份也是个尴尬的存
在,那么,所谓叙旧就显得虚假而寒碜了。
皇帝不说话,整个偌大的花园显得过于安静起来,嫔妃不知消化了多久,才总算从扇碧
罗的出尘中回过神来,发出正常的吸气声,纷纷自检于自己的失态。"不知守王妃是何
时进宫的呢,我们和皇后娘娘在此等候多时了。"总算有一位妃子打破沉寂开口,看她
的衣着打扮似乎地位还不低,不过这话似乎微带挑衅,摆明了是问扇碧罗失约让她们在
这里等待的原由,能在皇帝面前问话,看来是获得了有恃无恐的宠幸啊。扇碧罗留意了
一下她微微隆起的腹部,似乎被避闪不及的火焰所灼伤一般,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
了。
皇帝虽然一言未发,可从他紧绷的表情看似乎对这个妃子的问话有些不满,一旁温婉动
人的婷皇后立即接过话来:"其实也没等多久,只是王爷来没见到王妃着急罢了。"
"是啊,守王爷疼爱王妃,在皇城里,可是出了名的。"另一位年纪梢长的妃子也跟着道
。
"那是当然,王妃的相貌如此美丽脱俗,难怪能获得王爷如此宠爱。"
被几句话一打岔,问话妃子的气焰立即灭了下去,似乎也明白不该再说什么了。
扇碧罗笑了笑,没有答腔,手指正兴趣盎然地把玩着旁边人的手指,他很会利用这种机
会和夜雷昊亲近。
"碧罗,你在府中无事,大可经常来宫中找皇后谈心的,相信小皇子们也会很喜欢你。"
凌风舞看着碧罗的小动作微微笑道,皇后也马上迎合道:"是啊,王妃还没见过二皇子
吧启星吧,他今年刚刚四岁呢。"
碧罗点了点头,笑得无害,道:"臣妾谢皇上恩典,也谢娘娘喜爱。"冠冕堂皇的话谁不
会说呢,扇碧罗在心里也笑到,其实这婷皇后也不过二十一二岁,要她做出母仪天下的
姿态,也确实难为她了些,面上的谈笑温玩不过是面具一张罢了,眼尖的人都应该看出
她眼中掩饰着的怨毒吧。
正想着,握在手中把玩的手指忽地就缩了回去,扇碧罗被这去势唬得一愣,看着面无表
情缩回手指站在一旁的夜雷昊,有些不知所措。
凌风舞将这些动作都收进眼底,不动声色地笑道:"既然如此,我和守王爷、王妃就先
去坤华殿了。"特地看着皇后道:"婷后,你们回去换换装扮吧,叫几位有皇子的妃子都
把皇儿带过来,这是家宴,不用拘谨,但也不可草率。"
皇后和一干嫔妃领旨离去,夜雷昊看着她们的背影恭维道:"皇上真是幸福啊。"
凌风舞笑得别有深意,故意扭曲他本是奉承的语意,"难道雷昊的意思是过得不幸福吗
?"
很满意的立即看到在场两人都微变的神色,凌风舞立即笑打圆场道:"哈哈,整个皇城
谁不知道雷昊你过得幸福呢,连朕都有些嫉妒了呢,不过,我还是准备了件好礼物要送
给你。"说完,戏谑的眨了眨眼睛。夜雷昊要笑不笑的说了句:"谢皇上恩典。"便顺着
皇帝的摆驾朝坤华殿走去。
见夜雷昊尾随而走,扇碧罗忙追了上去,小声地在旁喊道:"王爷?!"语气里透着疑惑
和关切,可惜却并未得到夜雷昊的回应,只得缓缓的跟在后面,不多一会儿就被皇帝的
龙辇抛到后面。
洗墨宴
6
既然是家宴,宴会上所坐的之人不外是皇室中人,此次还破例多了立有赫赫功勋的当朝
将领。这让整个坤华殿内显得比平时的宴会多了杀气和血性,皇帝和几位王爷都是戎马
生涯,长年征战沙场,所以才打下了这偌大的江山,坐在这繁华之上,对所谓宴会的繁
文缛节倒还不甚在意。见皇帝和夜雷昊到来,也不管是否有自家家眷到场,行过该行的
叩拜之礼后便拉着夜雷昊要先行罚酒三杯,似也习惯了战场上的拍打亲热,丝毫不以为
粗鲁。见到这些平时并肩作战的兄弟们,夜雷昊也笑了起来,跟着拼了几下拳脚,大口
饮了几杯琼浆。头却朝殿门张望,有些挂念跟在后面却迟迟未到的扇碧罗。
皇帝凌风舞坐上殿中的皇位,满意的看了看这一干生死共进的臣子,也一眼就发现扇碧
罗并未跟进来,眼神一禀,并未说什么,也将目光不时的投向殿门外。
大约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凌风舞才看到那个紫色的身影迟疑着缓缓的过来了,因为坐在
正中对门的位置上,所以对来人走路的姿势和面上的表情是看得甚为清楚,光是这样看
他走来的步伐已让他心血沸腾起来,有心猿意马之感。
扇碧罗是极不愿这样走进来的,甚至还很别扭,因为即使是当年宣布要他嫁给夜雷昊的
朝堂上他都未曾露过面,要他出席这样的宴会,也不知皇帝打的是哪般的主意。他跨进
门来,第一个要找的,自然是夜雷昊,似乎只有找到了他,才能安下心来。
宴会里的人除却做皇帝的凌风舞和夜雷昊没有人见过扇碧罗的真容,所以当扇碧罗跨进
门槛的一刹那,就注定了那云淡风清寂静的到来。
据参加过宴会的叱咤将军事后描述,守王妃走进来的一瞬间,最先吸引人的不是他的容
貌而是他寂静淡雅的风姿,他们都是武将,数年的戎马生涯和征战也让他们有机会阅尽
世间的无穷美色,艳色少有,绝色更是难求,可无论怎样的艳绝之色都只能带给人强占
欲、惊叹和震撼,可永远不会带给人安宁,永恒的寂静般的安宁。他们这些人对诗词歌
赋了解不多,可是一看到守王妃,心里的飘逸起的感觉就如同身处于那宁静致远如同远
山绿水般淡雅的墨痕画卷之中,全身心的安然祥和,无论是谁看到他,更别说是和那一
双堪比瑰宝微泛着淡青色的薄光的眼睛碰上,已足够回味一生。
他们都痴痴地看着来人,看着他缓缓平静地走向夜雷昊,轻声低唤:"王爷。"才恍然惊
厥,他便是守王妃。
凌风舞后悔了,在看到扇碧罗真的跨进门来的一瞬,他为自己这样的安排后悔了,竟然
这么愚蠢,让更多的人看到了他。
夜雷昊感觉到了扇碧罗带来的震撼,隐约一股怒气冲上心头,他怨霾的看了一眼正在皇
位上兀自埋怨自己的凌风舞,却不得不忍下这口气来,语带沙哑的道:"你去哪里了。"
扇碧罗的眼睛亮了亮,他终究还是关心自己的,浅笑开来:"我走得累了,休息了一会
儿。"
夜雷昊扯住他的手臂,大概用了八分的力道,已经让扇碧罗受不了的疼起来,"王爷。"
语带犹疑的喊着,夜雷昊用力将他拉近自己,"还不快回座位上去。"
直到扇碧罗被夜雷昊拽着坐到了最边上的位置上,整个殿内的气氛才恢复得正常些了。
凌风舞也为刚才的举动生着自己的气,索性也懒得为将领王爷们介绍,闷闷的吩咐开席
了。
谁料这原本还是血性冲天的宴场上,竟变得如同被水冲洗过一般静雅,平日里拼杀搏斗